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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苏略说完了,苏略死了。

    何瑨宁咬着牙帮子给楼下小队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楼上拉肚子,叫小分队在楼下维持好秩序等他下来。

    小队长关心上级,说何秘书您没事儿吧?要不您先去县医院挂个急诊,下面的检查我们自己行动就成。

    何瑨宁激烈斟酌了半天,说我现在正拉着呢,也不晓得严不严重;要不你们在下面等我半个小时,我要是还不舒服你们就先走,我自己上医院看去。

    小队长说那要不要我们留一个人陪你?

    何瑨宁急忙说不用不用,我蹲厕所里拉肚子还要人陪?像什么话。

    小队长一想也是,说好,那我们先等您一会儿,反正下面有几个没带身份证的挺像流窜犯,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完。

    何瑨宁忍着剧痛说好好好,就是要详细盘查,不放过一个不安定分子。

    小队长说是,请领导放心。

    何瑨宁合上手机盖儿,艰难地看了看一地血水,想死。正当防卫?不可能。

    何瑨宁在本科时候学过几节刑事证据调查,这会儿他起身到厕所门口把大门锁死,心一横打算学以致用。

    厕所里间放有打扫用的拖把和垃圾袋,何瑨宁把苏略的上半身层层叠叠套进大垃圾袋里捆严实了不让血水溢出来,苏略身上还没被血水染到的衣服直接剥了要么换在自己身上要么撕成条子包扎伤口。苏略的刀被何瑨宁洗干净了别在腰杆上;苏略裤子口袋里还有投宿的门牌钥匙,何瑨宁拿出来看看:207,眉头一皱也塞进自己兜里。

    止住血源后何瑨宁拿起拖把开始拖地,一小块儿瓷砖地被他拖了五遍不止,最后还用洗手液倒在地上清洗了一遍,终于觉得干净了,这才关了灯拖起苏略往窗台边上走,眼瞧着旅馆的人都集中在一楼另一端,扛起尸体就往一楼小花坛上扔。苏略的尸体发出一声闷响,没有惊动任何人,着了地。

    何瑨宁紧张极了,蹑手蹑足脱了鞋攀着厕所窗台跟着跳下花坛,继续把苏略拖到一楼一间客房的空调外挂机下面塞好,又在后院里东寻西寻了几袋黑塑料袋装的垃圾过来把苏略堆好,数了数客房号,103。

    何瑨宁沿着水管爬回二楼厕所,穿好鞋,擦干净窗台上的脚印,重新开了厕所灯,看看时间离自己头一个电话只隔了三十一分钟,何瑨宁定定神,转身给楼下小队长打了电话:“你们先走,我拉完这趟一定得上医院去。”

    小队长语态诚恳:“不要紧吧?我还是叫一个同志留下来陪您上医院好了。”

    何瑨宁盯着自己渗血的手臂和掌心:“不要紧,还是你们工作重要。要是让何局长知道我出任务的时候拉肚子还影响了你们工作,那多不好;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病。”

    小队长又关心了领导几句,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楼下恢复了喧闹,温柔短租虽然非法却没什么嫖娼问题,警察走后有些投宿的要走有些投宿的想留下来继续赖一晚;何瑨宁赶在人群上来之前跑到207门口用苏略身上的钥匙开了门躲了起来。

    他开了灯进厕所洗脸,瞧着镜中的自己愈发狰狞得紧。

    何瑨宁在镜子前面抖了一会儿,战战巍巍给何穆打电话:“何穆……你这会儿到草枨县温柔短租103来开个房,我……杀了人了……”

    20

    灭迹

    “抬出来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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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穆也快疯了。

    他铁着脸重新赶回草枨县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温柔短租的103号房还空着;何穆交了钱直奔207,一开门就见何瑨宁咬着嘴唇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别哭,让我看看手。”何穆忍着心性去揽何瑨宁。

    何瑨宁红着眼睛去揪何穆:“何穆,你杀了我吧。”

    何穆皱着眉头去掰他手指头:“你别瞎说。”

    何瑨宁抽抽搭搭地等着何穆把自己整个左手又重新包扎了一遍,终于安静了一会儿,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何穆:“苏略还在103外面塞着呢,怎么办?”

    何穆沉着脸看他一眼:“我的车就停在后院103外面,一会儿下去把人抬到后备箱里。”

    “然后呢?”

    “我车上有工兵铲,开出去找个地方埋了。”何穆低下头继续看何瑨宁的手,隔了老长时间也没见他说话,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眼神儿里说不出的疲惫。

    何瑨宁讪讪移开目光,只听得何穆竭力压住嗓门儿一声低吼:“何瑨宁,你他妈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争口气呢?!”

    何瑨宁心里一酸,伸手就去摸何穆的额头。

    何穆不说话,何瑨宁心里一堵,扑簌簌又开始泛泪花儿了。

    “行了别哭。”何穆大力把何瑨宁按进怀里,深深叹了口气,“反侦查我比你懂得多,想着以后该怎么办吧。”

    何瑨宁抱着何穆的双臂不觉紧了紧,噙着泪水不做声了。

    何瑨宁把207搜寻了一圈,带上苏略的所有私人物品走了。

    野鸡旅馆没有退房一说,凌晨三点半,何瑨宁趁着万籁俱寂把103和207的钥匙往总台上一放,值班的小老板还没来得及从瞌睡中回过神来,何瑨宁已经披着大外套走了。

    何穆下午从草枨县回市区时开的是何瑨宁的车,这会儿开自己的车去埋人,后备箱空间大,辅助工具也多;何穆在旅馆里顺手扯了半张报纸一前一后把自己的车牌号给糊了,拉门上车。何瑨宁摸着工兵铲手柄一阵胆寒,坐在副驾驶上抬眼看何穆:“埋到哪儿?”

    “从这儿往西三十公里是个林区,找个山坳埋深点儿。”何穆瞄瞄何瑨宁,不由又叹了口气,伸手去拍他,“别紧张。”

    何瑨宁吞了吞口水:“已经这样儿了,我没紧张。”

    何穆正视前方:“回去我就把车胎给换了。你找两块夹板儿把左手吊上,就说手摔断了要修养,这段时间别再出去接案子。”

    “嗯。”何瑨宁瞪着窗外静静点头。

    叔侄两一路沉默,开了五六分钟后何穆忽然侧过头去看看何瑨宁:“宁宁,以后做点儿正经事儿。”

    何瑨宁无声回望何穆一眼,心里翻江倒海;他抿抿唇,扭着头把眼泪花儿又给收了回去。

    何穆的车在山林间兜兜转转,开出温柔短租快一个小时后才在密林子里找到一块地。何瑨宁跟着何穆跳下车来,没顾得上手疼,刨开落叶层就下铲。

    何穆跟何瑨宁一人拿一只工兵铲,哼哧哼哧挖了一个多小时,抬腕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四十了。

    何穆皱眉望了望东方天际的鱼肚白,铲子一扔跑回车子后备箱:“抬出来埋了。”

    何瑨宁帮忙把苏略往坑里抬,微弱的晨光中看见苏略一只手掉下来拖在地上,柔若无骨;突然就觉得想吐。

    何穆把黑色垃圾袋拉开一点缝隙,拿出一瓶矿泉水就往袋子里倒,加速腐烂。何瑨宁提起工兵铲又开始铲土,一点一点把苏略埋起来。

    叔侄两沉默作业,埋到一半时何穆突然停下了,摁着何瑨宁让他别出声儿。

    何瑨宁抖了一下,惊恐万状:“怎么了?”

    何穆看看表,六点一刻。“日,护林队的来了。”何穆盯着东北方向。

    何瑨宁头皮一紧,顺着何穆的目光看过去,见有五六个本地农民戴着斗笠在巡山,一人手上一把砍柴刀,迎着晨曦闪闪发亮。

    何瑨宁现在一看刀就软了,揪着何穆不放:“这是护林队么,我怎么觉得是土匪?”

    “是,这边农民自发组织的,农闲时候轮流出来巡山。”何穆下意识去看了看旁边的坑,苏略的尸体已经被埋住了,但地面上还剩一个没填完的浅坑。何瑨宁拽着工兵铲手心儿直冒汗,眼瞧着护林队几个农民就要往这边走,他一个激灵扯住何穆压低了声儿死命吼:“上车!”

    何穆跟何瑨宁对视了一下,操起工兵铲起身就往车上跑,就在这时候听见东北方向传来一句:“诶,那边怎么有辆车?”

    何瑨宁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刚一坐上副驾驶就听见护林队的人扒开树丛嚓嚓地往这边跑,嘴里还在喊:“不准偷树!”

    何穆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观察情况,愣了有一两秒钟之后猛地拧燃发动机,踩油门松离合器疾驰而去。

    何瑨宁心脏狂跳地扒在座位上看后面,几个护林队员已经追到了他跟何穆挖坑的地方,尚搞不清楚状况,跺着脚指着这边大喊:“砍树的人开车跑啦!”

    何穆的车越开越远,何瑨宁看着几个护林员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时颓然脱力,木然看了何穆一眼:“……完了。”

    何穆一声不吭,皱眉专注直视前方开着车。

    何瑨宁把手指深深插进头发茬子里,吸了一口气:“这儿还是凫州市的行政管辖范围么?”

    何穆终于瞄他一眼,淡淡开口:“是。”

    长富超市的案子还有几天就要开庭,廖党生这几天楼上楼下都瞧不见沈弼,心里跟被猫抓了似的直痒痒。

    这一天祁小葵帮廖大状拟好了证据目录准备递交中院,廖党生现在见了中院民二庭五个字就像打了鸡血,忙不迭地把证据目录抢过来跟祁小葵说正好我今天要路过中院,这就不麻烦你亲自送了。

    祁小葵受宠若惊,小脸一红说哎呀主任,这怎么好意思呢。

    廖党生捧着证据目录一脸□:好意思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那什么,顺路。

    祁小葵妩媚低头,以为廖大状最近又要挑压寨夫人;苏略当年怎么风光她是耳闻过的,于是嫣然一笑,娉娉婷婷地起身上厕所补妆去了。

    廖党生换了身儿精神抖擞的外套,一脸亢奋地抓起钥匙下楼发起春来。

    民二庭在中院办公大楼五楼往右,一进走廊上上下下走动的都是党生所的恩客。廖党生见了法官比见亲爹还热情,亲爹们见了儿子就像见了提款机,自然也是热情得很。

    廖党生在民二庭挨个儿跟亲爹们点头哈腰地打完了招呼,夹着目录直奔沈弼办公室。

    廖党生进门儿时沈弼正一个人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打庭审提纲,抬头看清楚来人后一张脸刷地就沉了下来,脸上颜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地挨个儿变。

    “我来送新证据。”廖党生笑嘻嘻坐在沈弼办公桌对面,规规矩矩地把证据目录推过去。

    沈弼老老实实收下证据,两个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沈弼半晌才抬头:“那,你没事儿就可以走了,下礼拜开庭别迟到。”

    廖党生执着坐在办公桌边:“沈弼,你几点钟下班?”

    沈弼往桌子里缩了缩:“我今天加班。”

    廖党生又往前凑了凑:“那你总得吃饭吧?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先把饭给吃了?”

    沈弼死命抠着键盘边儿:“我们中院有食堂。”

    廖党生不依不饶:“食堂不是菜少么,哪儿有自己点菜里营养均衡。”眼瞅着沈弼不说话,一只咸猪手就想搭上去,“那什么你不是爱吃水煮牛肉么,从这儿往鱼台西路走就有个狮子楼……”

    廖党生话音还没落,沈弼同办公室的另外一个法官笑嘻嘻走进来,见了沈弼就招呼:“小沈,还不走哪,我看见江导的车就在下面。”

    廖党生挺狐疑地看了看沈弼。

    “哦。”沈弼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就收拾文件关机。

    “不是,”廖党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江导是谁?”

    沈弼怯生生抓了公文包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你不认识。”

    廖党生着急了去扯他:“你、你不是加班么?”

    沈弼讪讪瞪廖党生一眼,话也不说,一个人闷头走了。廖党生愣了一会儿急急忙忙跟出去扒在窗台上看楼下,见沈弼笑得一脸腼腆地钻上了一辆新君威。廖党生看得心都凉了,再仔细看看那驾驶座上坐着的人,隐约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小白脸,风神俊秀的,着实比自己这张脸要拿得出手。

    他娘的,这这这……

    廖党生呆杵在原地,只听得旁边的法官爸爸跟他打招呼:“这不是廖律师么,怎么今儿还亲自来送证据?”

    廖党生一肚子憋屈,强颜欢笑道:“我这不是……啊,顺路么。李法官您下班?最近不忙吧?”

    21

    探病

    “你有时候就是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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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瑨宁在家里昏天黑地地躺了两天一夜,也不晓得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闭上眼睛是噩梦,睁了眼还是噩梦。躺了两天下了床,何瑨宁在人前还稍微正常点儿,离了人就立马恢复那副魔怔样儿。

    何瑨宁左手上的伤没敢去医院治,何穆就叫了局里一个法医天天上门来给何瑨宁瞧伤;说是自家侄子在接法援案子的时候得罪了小混混,头几天晚上被人堵在小巷子里给扎的。何瑨宁天生是个两面派,这几天只有见了人的时候才能恢复点儿人性;那法医人也老实,被何瑨宁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空了还给何瑨宁普及点儿法医学知识。何瑨宁法医学水平有限,不晓得什么是巨人观,等那法医走了之后傻兮兮地上网去查,见了图片就自动带入到苏略脸上,惊得魂飞魄散。

    草枨县山林那边隔了几天都没有传来发现尸体的消息,这让何瑨宁忍不住去怀疑那几个护林队员的智商;要是何瑨宁自己在深山老林里看见一个埋了一半的浅坑,早忍不住跳下去挖了。这会儿离苏略死亡已经隔了四五天,草枨山林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安生得让人觉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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