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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好?。”万云人?小却机灵,左瞧右看,在众多人?群中找到一个角落,护着怀里的包,拉着周长城的手走过去,有时候得用力挤一会儿,她年轻有力气,一点?也不怕生?人?。

    真是搞不懂,这些人?怎么都挤在火车站,不在家好?好?过年呢?

    “那条长队就是售票处,等会儿我们吃点?东西,就去排队。”周长城有点?担忧,怕没有坐票了,卧铺又买不起,可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只能买站票得话,就只能坐蛇皮袋上了,还没到广州,怕是要把双腿和?腰给坐麻了,待走出站台,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混着小雨点?,冻得人?直打哆嗦,外头地上的雪被踩踏得脏兮兮的,他赶紧问?,“小云,你?冷不冷?要不要再穿件衣服?”

    “不用,刚喝了热水。”万云在前面开路,好?不容易才到了刚刚看中的空地,四下一看,有不少跟他们一样,挑着扁担,扛着袋子出门的人?,大多都是三五成群的同乡,到了火车站,要奔向?四处。

    万云帮周长城把蛇皮袋放好?,双拳握紧放在身体两侧,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属于外面世?界的空气,然而发现这空气不如?平水县的清新,甚至有点?浑浊,还夹杂着灰尘和?臭气,忙忙停止这样用力的吸气,用小围巾捂住鼻子,解开蛇皮袋,拿出已经?凉透了的红薯和?软糍粑来吃,耳朵和?鼻子都冻红了,好?在下车前装了热水,水是热的,喝两口,跺跺脚,能缓一些。

    “真想?吃碗热气腾腾、加了一大勺辣椒的汤米粉。”周长城啃着已经?有些冷硬的甜糍粑,有些想?念小云在家做的饭菜,出门在外,真折腾人?啊。

    他们没有经?验,长途出行如?非必要不能挑冬季,不过经?验嘛,都是人?攒出来的,往后多出行几回,就知道轻重选择了。

    “我在里头塞了两斤米粉,是带给桂老师的,等去到他家,我们做一顿来吃,多放一些,也辣一辣桂老师!”万云见周长城有些疲惫,赶紧点?俏皮话逗逗他,等会儿还要坐一夜的车呢,可得打起精神。

    两人?填饱肚子,又和?人?堆挤在一起排队,不少是其他省市来的人?,现在排队买票,都是为了年后在这儿坐火车出去打工,有北上的也有南下的,八十年代是个奔腾的年代,好?多人?都往外跑,想?挣钱,想?生?存,想?发财,也有周长城万云这样,没见过世?面,想?到大城市凑凑热闹的乡下人?。

    那条长队排了近三个小时才轮到周长城和万云,递过介绍信和?钱,果然今晚到广州的票剩不到十张,他们幸运地抢到了两张末尾的坐票,谢天谢地,好?歹不用站一天一夜了。

    夜越深,人?越少,不少人?陆续都上车了,火车趟数来得也相对少些,站台里越发冷清起来,不过尽管这个时候了,还是有戴着雷锋帽、穿着军大衣的小买卖人?还在兜售吃的,周长城和万云的火车还有两小时才出发,且有得等。

    当听到眼前的小贩第一百次喊:“热干面,热干面!来一碗,来一碗!”

    万云吸吸鼻子,终于忍不住了:“城哥,我们试一试吧?你?看,他写了要五毛钱,又不用票。”

    周长城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闻起来香气十足的面,咽咽口水,答应:“好?,我去买一碗,你?就在这儿等我,别乱走,也别和陌生人说话。”

    出来后,他们两个一刻也没有分开过,恨不得拿绳子拴住对方。

    万云点?头,抿紧嘴,下午吃的那点?东西一早就消化了,一入夜,天气就愈发地冷,两个人?不敢出站,生?怕错过火车,也怕在外头迷路,一直待在原地,不停地互相搓手,蹦蹦腿脚,此时的火车站没有围挡,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候车的人?缩在一起,互相抵御严寒。

    “来了,我让他多加了点?儿辣椒和?萝卜丁。”周长城用的是自带的铝制饭盒,那卖热干面的人?也厚道,给他装满了一盒,勉强送一双粗制滥造的竹筷子,上头还有毛刺没弄干净,两人?扒光筷子上几根能扎破嘴的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舒服的是终于吃到一口热的,入口的还有辣椒味,这个辣味对他们来是及时雨,可吃了几口,万云就有些吞不下去了,周长城也忙掏出水壶,两人?把还有一半的热干面放在蛇皮袋上,轮流大大地喝了一口水,这才把哽在喉咙口的面给咽下去,果然是叫热干面,确实干。

    照周长城来看,这面不如?他们老家的米粉软嫩好?吃,不过出门在外,不就吃个新鲜嘛。

    在周长城和?万云这里,没有浪费的粮食,也没有消化不了的面,喝了水,顺顺胸口,继续吃剩下的,肚里吃了实实在在的东西,心就跟着热起来,两人?的手脚不再冰冷,而是暖和?起来,也有了些精神。

    吃完面不久,夜车来了,大家一拥而上,抢着上车,好?容易挤上车,位置又被人?占了,占位子的人?不在少数,大家互相拉扯一番,周长城人?高马大,万云嘴巴麻辣,那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两人?好?不容易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才落座,而深夜中的火车已然开动?南下了。

    这一夜,周长城和?万云两人?轮流守夜,他们只有两个人?,谁都不认识,能信任的只有对方,车上人?这样多,打鼾声和?磨牙声此起彼伏,大家为了不吹冷风,全都把窗户关上,车厢里什么怪味道都有。

    有人?甚至把那片薄薄的窗帘扯下来盖在脑袋上,而没有买到坐票的,竟躺在座位底下,只露出一双脚,夜里看着怪吓人?的,若是路过,不小心踢一脚,就要往前摔倒,可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在乎,不论是在座位上还是在座位底下,或是靠着过道和?门边,都是一席之地。

    原来,火车一响,装的并不是黄金万两,也可能只是许多人?的人?生?中并不怎么舒适的一夜。

    万云没有睡死,半夜醒了过来,睁开一看,火车跟永不到站一样往前开着,夜里有种安静的孤寂感?,即使是旁边的周长城揽着她,她也被那阵孤寂感?给虏获,好?在她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很?快就清醒过来,摸摸身上藏钱和?藏存折的地方,都还在,于是拍了拍周长城的手臂,小声:“城哥,我醒了,你?睡会儿。”

    周长城困得双眼强撑,听万云的声音是清明的,“嗯”一声,靠在万云身上,很?快便发出了轻微的小呼声。

    这一趟京广路线的绿皮火车,从北京出发,途径武汉,在1987年大年初五的下午三点?钟,到达广州火车站。

    周长城和?万云如?同万千南下打工的老乡,被人?推着挤着下了车,好?在两人?的蛇皮袋一路上都被保护得很?好?,即使到了广州也没有破掉。

    一下车,一股属于祖国南大门的潮热气息扑面而来,这是跟平水县截然不同的气候和?温度,周长城和?万云还在车里,两颗头就不停向?外张望,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立马就感?受到了南方的暖冬。

    原来,广州的冬天不冷啊,有风,但不至于需要穿大棉袄。

    两人?下了车,发现这个火车站更大,人?更多,多条铁轨交织在一起,想?象不出来每日有多少人?从这里出发,又从这里抵达终点?站。等彻底出了站,这两只井底小蛙跟着人?群往外走,来到一个大广场面前,发现这广场上还是人?,站着坐着,甚至还有躺着的,三三两两,零零星星,虽然不至于到挨肩叠背的程度,肉眼可见,却是可以不夸张地用“没完没了”的人?来形容。

    等两人?融入人?群中时,周长城和?万云似乎才回过神来,他们居然真的到广州了!

    “小云,你?看,广州站,跟报纸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周长城身上已经?热出一层汗,两个蛇皮袋扛在肩上,微微压弯了腰,不放松地扯着万云的手,让她回头看。

    万云回过头,看见一栋四层高的漂亮楼房,每一层楼都有大大的玻璃窗,而在楼的中间挂着一个方形的大时钟,表针上指着三点?四十分,楼顶则是立着三个大字“广州站”,两旁还有那句著名的标语:统一祖国,振兴中华。

    广州,广州!

    万云和?周长城不禁有些眼睛湿润,攒了那么久的钱,下了那么久的决心,终于终于,他们两个年轻的小乡下人?,终于跨出那一步,来到了大城市!

    第066章

    第

    66

    章

    周长城对火车到达广州的钟点判断有误,

    原来武汉距离广州也没有想象得?那么远,比原先预计得?要早到了三小时,桂老师说了来接他们,

    得?要等到五点半左右。

    拿着桂老师发到平水县的电报单子,

    周长城又看了眼?广州站下面的大钟:“小云,我们来早了,就在附近等会儿吧。他让我们就在这门口?等,他六点之前会到。”

    “好。”万云还沉浸在看到新世界的欢喜中,

    见不见得?到桂老师,反而不那么重要了,广州的冬天比平水县的温和多了,穿得?多,

    动得?多,

    她没一会儿就热得?背后发湿,

    解开?上面的纽扣,

    建议道,“城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趁着桂老师没来,我们四处看看吧,我在收音机里听过,

    广州火车站有扶手电梯,你知道什?么叫电梯吗?”

    “知道,就是?你人?在上面站着,不用自己走,

    电梯就会载着你上楼下楼。”周长城成?日和钢铁机电这些东西打交道,自然是?知道的,

    但?知道归知道,“我没坐过。”

    于是?两人?又吭哧吭哧地背起?蛇皮袋,想找人?问广州站的电梯装在哪儿了,好歹来一场,怎么也得?开?个洋荤。

    秉承着路在口?中的原则,周长城和万云想拉个人?问问,没想到那人?仗着自己熟悉地形,带着不知哪里的口?音,竟开?口?要钱:“老乡,问路一块钱!童叟无欺!”

    小夫妻倒吸一口?气,这是?什?么天价,就这么不到一里路的地方,指个路这么值钱?还童叟无欺!

    万云忙用万家寨的方言,摆手:“听不懂,听不懂。”

    周长城看万云反应这样快,差点笑出来,也跟着说:“不会说普通话,听不懂!”

    小两口?赶紧脚下抹油地走了,好在那人?没有追上来硬要成?这比生意,等回头瞧,这才?发现那人?手上举了个纸皮牌子,写着“指路一元,带路两元”,不由得?大开?眼?界,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买卖!

    在火车站前的广场瞎逛一圈,除了无所?事事的人?,两人?还遇见一些吃饭住宿的人?举着牌子,上头写着价格,十元到二十元不等。

    “幸好咱们还有桂老师,不然光是?住三天,那费用就够肉疼的。”周长城的节俭是?刻在骨子里的,看着上头的价格,数着兜里的钱,一分?都不想花。

    万云有连连点头:“是?呢,你看,那人?的牌子上写的‘六元简餐’,都六块钱了,竟才?简餐,广州的饭菜这么值钱啊?六块钱在我们国营饭店可以吃两个肉菜,也不知道这儿能吃点什?么?”

    两个刚从乡下出来的人?,跟看奇幻世界似的观察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自然,他们也是?被别人?看的那两个。

    不停有黑车司机上来问:“老乡,番禺去?不去??一位五块!还有位置,现在上车,五点出发!”

    “老乡,上我的车,带你去?兜珠江夜景,看你们两个是?刚来广州的吧?收二十就好!包你满意!”

    “老乡,我的车就在外面,走五分?钟就到,走走走,上车上车!”

    不论是?持什?么口?音来攀“老乡”交情的,两人?都用老家的方言回:“听不懂!不去?!不要!”

    兜兜绕绕一圈,总算在候车厅见到了传说中的扶手电梯,两双眼?睛满是?新奇,见到有人?在电梯上上下下,真的不用自己动脚就能走。

    “城哥,这个电梯,我们站上去?,不会要收费吧?”万云决定,就是?要收费,她也一定要上去?感受一下!

    “不用吧,我看他们都是?自己走上去?的。”周长城个子高,听了万云的话,四处扭头看,没看到人?卖票。

    “那去?试试!”万云拉着周长城,走到电梯口?,肩上还扛着蛇皮袋,一张笑脸带着点忐忑和紧张,她不敢踩上去?,因此堵在边上了。

    后面有个男的要上去?,把她轻推在一边,骂一句“乡下佬”,见他们两个打扮老土,显然是?刚从小地方出来的,站在电梯边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又好心指点:“呐,就是?手扶着这里的,脚踩上来,站定,就可以了,不用怕。”

    被人?骂了,还得?感谢人?,周长城和万云没口?子地对前面的人?说谢谢,踏出了自己坐电梯的第一步。

    等两脚踏上移动中的电梯时,万云轻声惊呼出来,若不是?被前面的人?笑着看了一眼?,她能“啊”出来,但?还是?掩盖不住兴奋,不住地说:“城哥城哥,我们坐上电梯了!”

    周长城那张轮廓鲜明脸上的雀跃,跟万云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不过还是?尽量稳住,:“也不知道这电梯是?怎么做的?我们电机厂能不能做出来?”

    万云和他并肩而站,抬头去?看他,真好,她会记住,第一次坐电梯是和周长城一起?坐的,自己记住了不算,还要提醒他也记得。

    “我当然会一直记住!往后我们还要一起?去?好多地方呢!”周长城有种顾盼生辉的豪情,他往后一定会好好攒钱,跟小云去?更多的地方。

    坐上去?一趟,自然也要坐下来一回。

    万云觉得?自己脚下缥缈,跟从天上降下来的仙女似的,坐了一遍不够,两人?前后上下坐多了好几回,过足了瘾头才?恋恋不舍走出去?,这种看大千世界的新鲜感,深深地烙印在了两人?的心中。

    快五点半的时候,外头的风大了点儿,周长城站在车站大门口?,把万云身上的棉袄扣上扣子:“也不知道桂老师什?么时候到?”

    “我今天才?知道,我们国家那么大,每个地方说的话都不一样。”万云微微抬头,让周长城替自己扣上面的扣子,“以前,我以为平水县的人就说县里的话,外面的人说的都是普通话。没想到不是?这样的。”

    “城哥,桂老师会讲我们平水话么?我们和他能交流吧?”临时临急,万云突发奇想,问了这个问题。

    “桂老师是?广东人?,自然讲广东话。不过以前我教过他讲几句乡土话,这么久了,恐怕他也不记得了。”周长城好笑,小云的懵懂也有种天真感,电机厂倒是有些外地来的同事,他了解得?更多一些,“桂老师会说普通话,放心吧,你肯定能听懂。”

    “那就好!”万云放心了,桂老师对他们那么好呢,要是?大家不能沟通可怎么好?

    两人?拉着手,在门口?黏黏腻腻地说了会儿话,忽然听到一个略微低沉的中年男声叫人?:“长城?是?周长城吗?”

    周长城本来正坐在地上,靠着两条蛇皮袋,揽着万云卿卿我我的,说着以后还要一路北上去?看看首都的打算,一听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顺着声音抬头望,就见桂春生在后头笑眯眯地站着,看着他。

    桂春生一脸慈爱,又有感慨:“长城,果真是?你,变化真大啊!要不是?看过你寄来的照片,我今天铁定是?认不出你的!”

    “桂老师!”周长城站起?来,顺手把万云也拉起?来了,有些措手不迭。

    这一站起?来,明显周长城就比桂春生要高了,要低头看这个桂老头儿,还好还好,桂老师老得?不算厉害,甚至比照片上的还要更精神些,立即把自己珍爱的小云介绍出来:“桂老师,这就是?万云。”

    桂春生的笑有种佛相,双垂耳,弯眉眼?,元宝嘴,脸色看着红润,瞧着万云和她那两根小辫子笑:“阿云,第一次见面,你好啊。”

    “桂老师,祝您新年好!身体健康!”甫一见到信中的桂老师,万云竟生出一丝紧张怯意之感,张口?就是?拜年的好话,桂老师的那副银边眼?镜往脸上一挂,白衬衫黑西裤,上面随性地套着毛衣,像是?从照片中走出来一样,这是?电视里典型的知识分?子的打扮,那一身书卷气,比她姐夫孙家宁货真价实多了。

    后来,万云想,她不是?露怯,她这是?对知识的敬重。

    桂春生听了万云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十分?爽朗,双手背在身后:“你们也新年好!祝你们年轻人?新年进步!这次坐车出门,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的!比我预想得?要早到。”周长城忙接话,然后又想,幸好早到了,要是?来晚了,岂不是?还要桂老师等他们,那多不好。

    “火车站人?多,风又大,你们两个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也累了。走吧,我给你们接风洗尘去?。”桂春生招呼周长城和万云拿好行李,听说里头都是?给自己的山货,不由头疼,“长城,你总是?这么客气,我都和你说了,广州什?么都买得?到。你们带这么多东西来,我一个人?吃不完啊。”

    桂老师果然没和家里人?住一起?,万云暗想,默默地跟在周长城旁边。

    周长城只是?笑,带着点周家庄那个淳朴少年的痕迹:“我挑的都是?您喜欢吃的。”

    穷归穷,可感恩的心还是?要有的。

    他们在信里听桂老师说过,他家住在某个大学校园里,是?教师家属楼,虽然他调到报社,系统不同,但?是?学校也一直没让他搬,每个月象征性收点租金,他在学校住习惯了,就一直住下来了,信中提到,学校离广州站还有好远,得?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跨过一小段珠江分?流才?到。

    两人?跟着桂春生往外走,桂春生的手指随意指:“对面是?友谊剧院,还有流花服装市场,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那里都有,全国各地的人?都在里面进货的,等你们休息好了,再去?看看,带几件回去?。”

    万云立即踮脚往一片模糊的对面看去?,只看到一些高楼建筑,现在还没有灯亮起?,可那里有最潮流的新衣服呀,哪个年轻女孩儿不想去?见见世面呢?

    “现在天晚了,不好去?,人?家也收档了,改天。”见万云一副心切切的样子,桂春生也不觉得?她麻烦,又瞧瞧两人?身上的厚棉服,心想,确实得?换一身,太老土了,简直像五六十年代的来客。

    万?*?

    云这才?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不太敢说话,说实话,都是?长辈,对着桂春生,比对着周远峰,她可拘束太多了。

    周长城摸摸万云的头,让她不要急:“咱们在广州待好几天呢。”

    两人?都以为是?要跟桂老师坐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回去?,没想到桂春生领着他们到了一个露天停车场,拿出兜里的车钥匙,到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面前,按一下,“滴滴”两声,眼?前的轿车闪了闪灯,就听到他说:“行李放后尾箱,副驾驶位我放了些乱糟糟的东西,不好挪开?,你们两个坐后排。”

    到了这里,周长城和万云都呆住了,桂老师把他们单位的车开?来接人?了吗?

    在周长城眼?里,只有公家才?买得?起?小汽车,只有武厂长和几个大领导才?有资格用轿车的。

    桂春生见两个年轻人?一脸没见识的模样,不由大笑,又吐出一句更重磅的话:“这是?我自己的车,日本车,开?了有几年了,用得?还算顺手。放心吧,我二十来岁就会开?车了,车技不错。”

    “桂老师,您...您真厉害,会开?车,还买得?起?车!”周长城终究先反应过来。

    万云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循环,桂老师也太富贵了!难怪收音机这种东西说送就送!

    本来只是?想照拂一下后辈,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做出这样大的反应,倒让桂春生的虚荣心之火登了上来,上车,打火,倒车出来,一路上不停地说:“咱们会路过省政府,那附近有两条街还算有特色,倒是?可以看看,有人?拿着相机在照相,你们也可以留念一张。现在我们在越秀,要回去?海珠。”大概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又问,“饿不饿?学校附近有几个潮州菜馆做得?还可以,他们潮汕人?做生意拼命,过年也不休息,等你们洗漱完就下楼吃饭。”

    说完地标,又开?始说这辆车,说起?车,可把周长城的那点稳妥给弹到九霄云外了,别说发动机,哪怕是?个车门把手,他都感兴趣得?不得?了,追着问了好多细节,等从桂春生嘴里得?知这辆车要二十万的时候,他和万云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车子在不停往前开?,从越秀到海珠,有时候能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看到璀璨的夜灯,有时候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漆黑,桂老师说那些是?还未城市化的田地,不过已经?在审批中,迟早要建高楼大厦的,等到了珠江边上的时候,还有工地在施工,跨过江面,是?一座临时的石桥,桂老师的车速放慢,显得?有些小心,不由抱怨:“说了要在这里修桥,喊了好多年了,还没有修好,绕来绕去?的很不方便?。”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从前在周家庄的事情,问了周远峰和李红莲一家的情况。

    听着周长城和桂春生断断续续的叙旧,窗外的风景慢慢略过,万云的心,在这个狭小的车厢内,慢慢沉静,她在车窗玻璃上,写下“广州”两个字......

    第067章

    第

    67

    章

    车子拐了一个半小?时,

    才回到桂春生所在的?学?校,他?熟门熟路地把车开?到学?校侧门,停在一个水泥铺就的?露天停车场上,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两边的?路灯全开?,把四周都照亮,人的?影子落在地上,拉得老?长。

    带着周长城和万云往教师家属楼走的?时候,

    路过一个保安岗亭,有两个值班的?保安,他?们和住户们都熟识,见了桂春生,

    又看他?身后?两个一脸好奇张望,

    打扮过时的?年轻人,

    问:“桂老?师,

    老?家有亲戚来啊?进去要登记信息,带介绍信了吗?”

    桂春生抬抬手,

    当是打过招呼,点头:“对,来住几?天。”

    周长城和万云一听,不敢耽误,

    从背着的?军绿色包里拿出小?心折好的?介绍信和身份证,递给保安登记。

    登记完了,两人这才继续跟着桂老?师往里走去,现在是寒假,

    留校的?学?生稀少,走半天也没见着几?个人,

    显得校园的?环境愈发清幽,从停车场到家属楼路也不远,一条笔直的?人行走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树底部?刷了防虫的?白漆,风吹过,有一阵沙沙声,昏黄的?路灯则是穿插在叶片中,把树冠映照得像个美丽的?大灯笼,一点不觉得幽暗,只觉得氛围正好。

    “这是学?校的?林荫道,尽头左拐,再走一条小?路,就到了。”桂春生在前面带路,“晚上路黑,看不见什么,白天时你们出去逛逛,也看看大学?校园长什么样?。”

    周长城和万云扛着蛇皮袋,累归累,但还是打起精神,点头又点头。

    桂老?师所住的?家属楼,是五十?年代末建的?,样?式跟电机厂家属楼类似,不过显然这里的?小?楼更为雅致,上下两层,每层楼只有九套房,看着都是大的?套间,每间房的?大门前都贴了春联,字体不同?,应该都是自己家里写的?,里头亮着灯,不时有人声传出来,还有人在门口站着,见了桂春生,互相打个招呼,倒是没有好奇地问他?身后?的?两个人,很有分寸界限。

    学?校的?家属楼后?面是一个小?树林,前面有一汪湖水,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通往湖中的?翘角凉亭,即使是在朦胧的?光线中,也能感?受其环境优美,秀色怡人。

    桂老?师所住的?房子在二楼,楼梯上去右手边第一家就是,他?从前还在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就已经住这儿了,后?来大运动,学?校的?学?生不上课,这栋楼也被占用,分给那些“进步师生”住,直到七九年后?,陆续有人平反,把鸠占鹊巢的?那批人赶出去,桂老?师和其他?老?师又重新住了回来。

    这房子的?外形简朴,却?和人一样?,历经万象。

    “进来进来,你们穿这样?厚,不热吗?”桂春生从鞋柜拿出两双拖鞋给他?们,又看看两人身上的?大棉袄,失笑,“是我?忘了跟你们讲,广东的?天气比你们老?家要暖和一些,就是冷也冷不了几?天,加上今年又是个暖春。不要紧,广州什么都不多?,就服装多?,明天出去逛逛,买两身合适的?。”

    万云和周长城两个完全听桂春生的?安排,跟乖巧的?小?学?生似的?脱了鞋子,整整齐齐地在门口摆放好,他?们穿的?都是绿色解放胶鞋,放在桂老?师擦了油的?皮鞋旁边,显得钝而拙。

    等两人脱了鞋子进屋,桂春生带他?们参观房屋。

    若说桂老?师那二十?万的?车给了周长城和万云一个大大的?震撼,那么桂老?师的?家更让他?们觉得像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让他?们见了之?后?,影响他?们后?面人生审美、对生活质量要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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