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辛桐含笑听两人对话，看着看着，过往回忆猝不及防袭击。那天在程实食堂，也有许多人问她要签名，印象最深的是如安。程寄洲也是这样，远远地、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原来，是这么个心情啊，为宋夕拾高兴，也特别骄傲，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辛桐挣扎后，拿起跟前的茶灌了一大口，压下那股难言的情绪。
一杯茶几乎喝完，那道声音忽然在跟前，“辛桐辛桐，能不能也给我签一个？”
轮到宋夕拾含笑看她。
辛桐短暂惊讶：“我？”
小姑娘点头：“是啊是啊，我可不可以也要个简笔画？画什么都行。”
一看就是冲浪过超话的真粉。
辛桐爽快接过纸笔：“当然可以。”她先写祝福，写完认真观察小姑娘和她的同伴，画下她们。
寥寥几笔，惟妙惟肖。
“今晚运气这么好，我期末考肯定不挂科！”小姑娘觉得今晚这是撞大运了，“我唯二喜欢的两个舞蹈演员居然是朋友！”她们还吃了同一家火锅。
她的意外也在情理之中，宋夕拾是宋家千金的背景早就被扒得干干净净，宋家也大方官宣过，许多粉丝都说她是照进现实的大女主。但辛桐不是，她的背景干净，因为钟柏谦的刻意保护，无人知晓她是钟家人。很少有人能联想到她们的关系。
宋夕拾看辛桐签名比自己被粉丝追更开心：“是吧，我们是闺蜜。”她十分骄傲的语气。
小姑娘的惊喜溢于言表：“我能不能再合个影？”
这点宋夕拾征询辛桐，不知她是否愿意。
“可以的。”辛桐归还纸笔，主动绕过餐桌到宋夕拾那头，对小姑娘说，“你站中间。”
宋夕拾也起身，低声打趣，“很宠粉么。”
“你不是？”
三个人站一排，小姑娘在中间，她俩一人一边挽住她的胳膊。画面定格，三个人眼睛里都似有星光。
小姑娘翻着手机相册，挑出同伴拍的最好的一张，“对不起对不起，最后一个请求，我能不能发社交软件？”
特签签了，照片也拍了，发不发她们无所谓。
小姑娘更开心：“我保证不多说。”
先是微信朋友圈，再是微博，最后是抖音，一模一样的照片，一模一样的文案，她发了三遍。发完，手机给她们看，她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乱说话。
【我最爱的两个偶像居然是闺蜜！超！幸！福！】
辛桐笑了，给她大拇指。
小姑娘满足，拉着同伴依依不舍离开。宋夕拾戴上口罩，也从包里拿了个备用的给辛桐。
“我没必要。”
宋夕拾拆了亲自给她戴：“怎么没有必要？宝，你是不知道你有多少粉丝？这两天都不够我冲浪的。”
辛桐自己拉好另一只耳朵，心底一股暖意蔓延。
今晚天气不冷不热，很舒服，两人手挽着手在街上漫无目地闲逛。
“我总觉得身上全是火锅味。”风一吹，味道特别浓郁。
宋夕拾凑过去闻闺蜜头发：“是能馋哭人的。”
两人在街头哈哈笑。
辛桐问：“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宋夕拾看她，只能看到她露在外边的两只眼睛，“然后，明天我闷头大睡，你早起上班？”
“No，No，No，你还是回你自己被窝吧。”辛桐想想那画面就心塞，“但你得送我回家。”
“没问题。”
快十点半的街头人不算多，连路上的车都少了不少。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很好听。
辛桐靠上宋夕拾肩头：“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问你什么？”宋夕拾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脑门，“你都处理好了，我怎么问？”
她那会儿特别着急，但急也没用。等巡演一结束，她就脱离大部队回京。没想到的是，短短几天，辛桐走得干脆又果决。
“不过，我对你刮目相看。”宋夕拾夸她。
辛桐直起身：“有什么好刮目相看的？”
“你放下得这么干脆利落，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你们之前还说我胆小，不够潇洒呢。”
辛桐想起几个月前，她找闺蜜聊程寄洲，那会儿宋夕拾就说：“辛桐这两字说出去那都是金光闪闪，自带光环，哪里值得为一个男人低头？”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那我总要努力一次，痛痛快快尝试一回。“
宋夕拾也想到了：“现在呢？”
辛桐笑笑：“结果确实不太好，可我不后悔啊。”
“而且，不是我干脆，是我如果不迈过这个坎，我也许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宋夕拾也笑：“别这辈子这辈子的，这辈子还那么长。”
“所以，我迈过去啦！我这么好这么优秀，不差他一个。”她的好跟优秀，从来与和谁在一起无关。
人生那么长，没必要挂在一个人身上。
红灯，两个人同时看着跳闪的数字，从27到1，最后绿灯，她们朝前走，穿过人行道。
越走越安静，几乎遇不到一辆车，路灯却还很亮，辛桐包里的手机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赵菁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宋夕拾是闺蜜？】
赵菁菁：【你不是在陪相亲吗？】
赵菁菁：【为什么在吃火锅？】
一连三条，对话框还在输入中，辛桐“噗嗤”笑了。
宋夕拾看了眼，见她在看手机，放慢步子给她带路。
辛桐故意：【你也没问过我和宋夕拾是不是闺蜜啊？】
赵菁菁彻底炸毛：【你！！就会欺负我！】
辛桐在相册里翻找，一下发过去九张自己跟宋夕拾的合照，对话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倏然停止。
简直是精准拿捏。
辛桐：【给你要特签。】
赵菁菁秒回，回了个跪谢的表情。
辛桐手机放包里，拍拍宋夕拾胳膊，“等会儿给我签个特签呗。”
“没问题。”宋夕拾没问为什么，反而打趣，“下次是不是也会有别人托我来问你要签名了？”
两个人都笑了。
等步散得差不多，宋夕拾决定把程寄洲的微信给辛桐看，“吃火锅时候收到的，要我送你到家后，给他报个平安。”
辛桐只看了一眼，没看完消息。
宋夕拾锁屏，问：“报不报？”
她们站的地方在商场背面，正朝着居民小区。此时，万家灯火，夜色温柔。
辛桐仰头神游，没出声。
许久，她手插口袋，“随你，白欠的人情不要白不要。”其实也无所谓，他管他的。
宋夕拾懂了，搂过她肩膀，“真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程寄洲？”
辛桐看她：“那你为什么喜欢章孟远？”
宋夕拾微怔：“因为……他就是他，其他人都是别人。”
声音被风吹散，留下两道轻松的笑。
钟柏谦到家时，女儿还没回来，他这一路思绪混乱，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去书房找妻子。
推开门，妻子正在打视频电话。他知道她最近忙着两个学生的参赛曲目，忙打了个手势，退出书房。
等辛立书忙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回房没看到丈夫，拿上水杯去楼下。
家里只要有人没回来，客厅都会留灯。钟柏谦坐在客厅，一个人对着关闭的电视机发呆。
辛立书放下水杯，上前问：“怎么不开灯？”大灯没有开，只有两盏小灯亮着。
钟柏谦回神：“忙完了？”
“嗯。”辛立书坐到他身侧，“今晚不开心？”
丈夫今晚在外吃饭，具体吃什么饭，她没细问。最近比较忙，他们老夫老妻，没有事无巨细的必要。
钟柏谦解开外套扣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要吃宵夜吗？”辛立书温柔问。
钟柏谦摇头：“女儿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跟寄洲是怎么回事？”
辛立书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钟柏谦蹙眉，简单说了今晚的事情，“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们闹别扭了，后来越看越不像。”更深层的，他不太敢想。
辛立书听到女儿居然去了为甄灵和程寄洲安排的相亲宴，心都揪了起来，女儿得有多难过？
她不禁自责，这一阵她太忙，没来得及叮嘱丈夫几句。
见到妻子流露如此难言的神色，钟柏谦心里咯噔一下，“他俩？”他从沙发坐起身，握住妻子的手，“今晚他们几乎没有互动，其他人没发现，我不一样。”
辛立书反握住丈夫，她答应了女儿，不能多说，“孩子们都长大了，总要各自成家，老那么黏黏糊糊的确实容易让人误会，避避嫌也好。”
钟柏谦越发心慌：“这有什么？寄洲是我半个儿子。”他还是不敢相信。
辛立书无语地提醒他：“不是亲生的。”
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再亲，也不可能是兄妹。
“都说你是恋爱脑，我看是白长了。”辛立书觉得丈夫的恋爱脑只在年轻时候无师自通，现在反而什么都看不清，“反正你别问女儿，也不许再给寄洲牵线。”
她重点强调：“还有，女儿接下来的重心是跳舞。她现在忙着舞剧，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不需要那么早步入婚姻。”
如果说之前钟柏谦还不敢置信，妻子这一番话其实算是隐晦地戳破了，“老婆，我想吃宵夜了。”他要缓缓，要好好缓缓。
辛立书攥了攥丈夫手指，起身说：“我去给你下面条。”她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她一开始察觉女儿的心意。
钟柏谦现在心慌，他脱了外套，又觉得不做点什么更加慌乱。他找了半天电视机的遥控器，发现遥控器竟然就在茶几的小盒子。找到后，他打开电视机，随便调了个台。
“网恋有风险，交友需谨慎。”是个法制节目。
钟柏谦：“……”真是什么跟什么。
他赶紧又把电视给关了，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钟柏谦心不静，摸到手机找出程寄洲的号码。他看着长大的半个儿子，人品他信得过，可是，涉及到女儿，他管不了那么多。
犹豫再三，他克制住那股升腾的情绪。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有理顺，难保这个电话拨出去不会迁怒，到时就是真的不好收场。
还是等他再好好想想。
程寄洲收到宋夕拾微信的时候，他坐在卧室的阳台，刚点燃第二支烟。她说辛桐已经到家，他道谢，之后，她没再回。
钟唯旻：【明晚喝酒吗？】
事隔两天，他约他。
程寄洲回：【可以。】
摁灭烟，他又坐了很久。
*
翌日晚上，程寄洲到周一酒吧，上次他来还是开业，跟辛桐一起。
他到时，宋时琛和钟唯旻都到了，他们在二楼雅座，有周一作陪。见他来了，周一跟他简单寒暄，并未久留。
宋时琛问：“喝什么？”他们还未点酒。
程寄洲无所谓，钟唯旻做主选了烈酒。
晚间酒吧热闹，一楼劲歌热舞，他们选的位置视野开阔，一楼一览无余。
巧的是，上次程寄洲陪辛桐下来，也是这个位置。那会儿他们关系还很好，一起听楼下唱歌。她说想喝酒，他没让，后来，他答应她，等下次给她庆功，他再带她来这里好好玩。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钟唯旻见他出神，朝他打了个响指，唤回他的注意力，“不热？”
程寄洲看他一眼，脱了外套，也解开领带。
服务生端着三杯酒上来，钟唯旻先给程寄洲拿了一杯，再给自己，他托住酒杯，“对不起了，兄弟。”
他为三天前的事情道歉，当时情急，没考虑周全，事后反思他才知道自己这是好心办了坏事，让最亲近的两个人都受了伤。
深思熟虑两天，他找程寄洲出来，“我干了，你随意。”
程寄洲跟钟唯旻碰杯：“你随意。”他自己一口闷。
烈酒后劲大，他喝得急，宋时琛原本想阻止，想想就随他了。
直到程寄洲碰了杯，钟唯旻这口气才松开。这几天他不仅自我反思，也知道了一些事。复盘了很多次，他理解程寄洲在包间拿妹妹和救命之恩说事，是因为陆景和在场。
程寄洲护的不是他自己，是辛桐。
而他当时想的却是逼一把，如果不成，妹妹也好朝前看。
他们都是为了辛桐好。
“现在怎么打算的？”比起之前，钟唯旻这话问得心平气和，“就这么跟星星过去了？”
程寄洲没答，只看着楼下舞台的热舞。
宋时琛叫来服务生倒酒，后来嫌烦，干脆上了一整瓶。他给两人都倒上酒，自己碰了碰程寄洲的酒杯，“我发现啊你这人在工作感情上判若两人。”
钟唯旻望向他，认真听。
“工作上够狠够干脆，感情上……”宋时琛停顿，闷了口酒，“感情上你总习惯往悲观局想。”
钟唯旻默默点头，程寄洲依然沉默不语。
宋时琛又说起辛桐：“她就不一样了。”提到她，他们心情都会变好，“跟个小太阳似的，闹腾些有什么，女孩子就该被宠着。脾气大点也没事，关键时候她能扛事。”
他没找到一个精准的词，只能用“扛事”来形容。至少在跟程寄洲的事情上，她的确让他们刮目相看。
程寄洲又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他听到宋时琛总结：“其实你们挺配的。”
“这叫互补。”
程寄洲倒满酒，这回没急着喝，他攥着酒杯，看着杯中液体随着灯火变换着色彩。这几天他反复想起辛桐，已经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连名带姓叫他，而不是“寄洲哥哥”。
他放下酒杯，转头看着他们，“我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给她承诺，怎么说？怎么打算？”
酒杯清脆的一声隐在劲歌中，却仿佛在宋时琛和钟唯旻心上敲了一记。
钟唯旻细品，反应过来，程寄洲回的是他最开始的问题。他问他跟妹妹怎么打算的？他这么回。
三人沉默，除了喝酒，说什么都多余。
舞台忽然换了音乐，一个女生坐在话筒前唱《水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