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林珊珊的情绪也慢慢平和了下来,终于想起这是在医院,时漾在住院,赶紧问起时漾的身体情况。“没什么大问题的。”时漾轻声说,“只是情绪起伏比较大晕过去了而已。”
林珊珊却是不敢相信她说的,询问的目光已经转向傅景川。
“医生说没太大问题。”傅景川说,“但身体被重创过,底子还是比较弱,还是需要调养。”
“没事就好。”林珊珊松了口气,忍不住看向时漾,“什么时候醒来的啊?你当时摔下来伤得很重吧?”
时漾笑摇摇头:“还好,没事。”
没有和她提其实是最近才出的院。
傅景川也不由看了眼时漾。
从发现时漾还活着到现在,一直是在给她安排做检查,他还没有时间去和时漾聊起她最近几个月的情况。
但从她的气色看,怕是这几个月情况也不太好。
林珊珊看时漾说“还好”,心里也踏实不少,就忍不住问起她是怎么被救的。
“是谁救的你啊?”林珊珊问,她非常感激那个把时漾救起的人,可以说是时漾的再生父母了,“得好好谢谢人家……”
“说来话长。”傅景川打断了她,“回头有时间再说吧。”
“也是,你看我,一高兴就忘了你还是个病人了。”林珊珊说,拿起手机看了眼表,“也到饭点了,要不我们先去买饭,先吃饭吧。”
“对,先吃饭,我已经让饭店准备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做好了。”柯辰也笑着道,“我们先去拿饭。”
说完便和林珊珊先出去了。
病房一下安静了下来。
傅景川看向时漾:“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时漾摇摇头:“没有,挺好的。”
“医生说醒来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出院。”傅景川说,人已看向她,“出院以后,我和瞳瞳还是希望你能搬回家里住。你能接受吗?”
第646章
他很想念,那个拥有他们完整记忆的时漾。
时漾神色有些尴尬。
这已经不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了。
既然他们是夫妻,又有了孩子,理论上一家人住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可能因为她没有与他们有关的任何记忆,失去了共同记忆本质上就变成了陌生人,所有的一切包括习惯、认知和亲密度都需要重新建立和培养,同一个屋檐下肯定会有许多不方便和不习惯。
“我……”时漾想了想,“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去习惯和适应。”
说完她又有些抱歉地看向他:“从我醒来以后就是许秋蓝在陪我,我也一直以为我单身,也有点习惯了自己是一个人的生活了,现在突然要过上有家庭有孩子的婚姻生活,我心里上可能有点无所适从。”
“没关系的。”傅景川对她温和笑笑,“我们就当是……重新开始认识对方。”
时漾勉强笑笑,对他提起的这个说法并没有产生很强烈的渴望和期待,还是觉得茫然和不安,像是一种潜意识深处潜藏的情绪。
她说不上来。
失忆的感觉让她连自己都陌生,更何况是其他。
傅景川没忽略她眼神深处的茫然和不安,他约略能明白她的心理。
哪怕是失忆,那种想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执念也已经是深入骨髓的。
他心里微涩,没有去揭穿,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逼她,只是温声对她说:“你不用想那么多,回去以后,我们先暂时一人一个房间,就当是合租室友,这样你心理上会自在一些。”
时漾有些意外于他的退让。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谢谢你。”
傅景川只是微微笑笑,没有客气地再去回她一句“不客气”。
柯辰和林珊珊很快打包了饭菜回来。
这是和时漾重逢以来的第一顿晚餐,但因在医院,也没办法大操大办,林珊珊还有些遗憾。
好在时漾第二天就可以出院,林珊珊第二天特地请了假在家帮忙收拾,打算为时漾回来准备一个隆重的回家仪式感。
柯辰也请了假来帮忙操办。
时漾不知道这些。
她人在医院住了一夜。
傅景川留在医院陪她,原本是让瞳瞳先跟林珊珊回去的,但瞳瞳许是怕回去后妈妈又不见了,说什么也不肯走,也留在了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时漾还是时漾失忆造成的生疏感,傅景川发现瞳瞳虽然陪在时漾身边,但和时漾以前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感淡了许多。
他看得出来时漾在努力对瞳瞳好,但没有过去共同生活的记忆支撑的她表现得再温柔和煦,那种天然的亲昵感还是有缺失的。
时漾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极力掩饰,但傅景川还是看出了她的难过。
“慢慢来,瞳瞳太久没有见到你了,一下子还有点近乡情怯的情绪很正常。”
把瞳瞳哄睡后,傅景川压低了声音安抚时漾道。
时漾轻轻点头,她知道傅景川在安慰他,她很感激他,但心里的难过也是真的。
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做。
“先睡吧。”傅景川并没有让她去彷徨太久,“对你来说,我也好,瞳瞳也好,今天都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有生疏感很正常。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就好了。”
时漾轻轻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去内耗自己,尚虚弱的身体也经不起这种情绪的消耗。
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看着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绵长,傅景川俊脸上的微笑也慢慢收了起来,变成了深思和淡淡的茫然。
其实这样陌生的时漾,不只是她自己,他也是不习惯的。
他很想念,那个拥有他们完整记忆的时漾。
也很怕,那个时漾再也不会回来。
明明人就在眼前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空。
他忍不住轻轻握了握时漾的手。
她的手指动了动,但并没有醒来。
傅景川把她手握紧了些,看了眼窝在她怀里睡得同样踏实的瞳瞳,这才转身拿过手机,看向一下午一晚上都没来得及查看过的手机信息。
在微信里,薄宴识给发他发了些照片和文字。
是时漾住在icu里的照片,身上插满了管子,旁边的监护仪器上显示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
照片右下角有时间,详细记录了她昏迷的所有过程。
薄宴识给他留了言:“那天晚上我和我妈路过那条河,刚好看到她被冲在岸边,半个身体还泡在水里,头发凌乱,满头满脸的血,已经奄奄一息。我们把她带回了船上,她伤得很重,医生已经下达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她昏迷了一个多月,你第一次上船的时候是她第一次清醒,但也只是短暂地恢复意识而已,不到五分钟便又昏了过去。”
第647章
傅景川感激薄宴识救了时漾,又是痛恨他的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她一直断断续续地清醒,但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得多,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一直到最近才出了院。在ICU的时候她颅内的淤血无法吸收,一度危及到生命,面临着不得不做开颅手术的选择,当时船都已经停靠在了港口上,也给她联系好了医院和医生,好在后来她自己挺了过来,不用去冒这个险,但颅内的淤血也可能成为导致她失忆的元凶。”
“附件是她住院以来的所有病历资料和检查报告。她的身体受过重创,虽然险险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还很差,这几个月勉强靠着医生和营养师给她养回来了点,但和普通人比起来免疫力约等于无,一点小感冒就可能引发严重的肺部感染和心肌炎,你既然强行把人带了回去,那就好好照顾她。毕竟,这种失而复得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有,上天也不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傅景川点开了那份病历资料和检查报告,厚厚一叠。
上面详细记录了时漾被救回船上的的医生记录,什么中毒昏迷、面部青紫、肢体冰冷、头部有创伤性出血口、呼吸道充满血性泡沫、无自主呼吸、出血性休克、生命体征接近于无、颅内创伤性出血、病情极度危险建议家属与医生沟通进行心理支持等等字眼看着触目惊心,在后续的抢救中还多次出现肺部并发严重感染、呼吸衰竭等字眼,以及各种指标异常到离谱的血项检查。
傅景川看着那一页页的诊断报告,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撕扯着般,喉咙有些哽,他几乎想象不出来时漾一个人是怎样一次次九死一生地熬过来的。
她靠着强大的意志力闯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鬼门关,才换来了如今的平安归来。
薄宴识发过来的照片里,她浑身插满管子躺在ICU病房里,眉头紧锁、神色痛苦,那个时候的她大概是有些意识的。
她一个人清醒而痛苦地捱过了ICU的痛苦。
傅景川感激薄宴识救了时漾,又是痛恨他的。
他本该在他第一次上船的时候就告诉他时漾在船上。
虽然他无法替时漾分担这些痛苦,但至少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他和瞳瞳还能陪在她身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面对生死与病痛,一个人孤军奋战。
“谢谢你救了她。”傅景川给薄宴识回了信息过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第一次约傅总上船就是打算告诉你时小姐的事,是傅总太着急离开,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薄宴识的信息也很快回了过来,他给过傅景川机会。
那天之前时漾没有醒来过。
他也并不知道她清醒着躺在ICU里是怎样的痛苦。
到后来能真实看到的时候,船已经飘在了公海上,那个时候的通知已经没有意义。
等船靠岸的时候时漾已经从ICU出来,人也好了许多。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和时漾说起有人花一个亿在找她的新闻,他打算以她去和对方换码头,那时的时漾拒绝了这种交换,也不想找家人。
那也就更没有了联系傅景川的必要。
傅景川看着薄宴识的信息,蓦然想起第一次上船那天,两人合作事宜没谈妥,薄宴识说要带他参观一下邮轮,参观的方向是有途经医院的,只是那时刚走到楼梯口他便收到沈清遥的有时漾消息的电话,当下就匆匆下了船。
就一步之遥……
想起那一次一步之遥的错过,傅景川喉头哽了哽,人已不由看向时漾。
时漾还在熟睡,睡得很安稳。
她是朝向瞳瞳一边侧身睡着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病床上,透过病房微明的灯光,傅景川看到她头皮上缝过线后留下的痕迹。
那一处的头发已经被剪短过,重新长出来的长度和别的头发不太一样,发缝也有些稀疏,缝过线的头皮像粉色的蜈蚣,歪歪扭扭地在头皮上蜿蜒了一圈。
那个伤口很大,几乎要了她的命。
傅景川不由俯下身,指尖微颤地碰了碰她头上的伤疤,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她。
指腹下与别处头皮不一样的伤疤凸起让傅景川心绪起伏有些大,时漾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和病例诊断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字眼刺激得他心头剧跳,又慢慢变成对上官临临的恨意。
想起中午在商场偶然撞见的上官临临和那个瘦高男人走过的画面,傅景川黑眸又慢慢变得幽沉深邃了起来。
薄宴识在这时又补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她清醒以后似乎有些抗拒过去,也没有要找回她的过去,她是计划随我妈回去过完年后就一个人去流浪的。她想要一个人的生活。”
傅景川看了眼那条信息,迟迟没动,也没再给薄宴识回过去。
一个连失忆也不愿去找回的过去,他能想象得出来,那段过去对她来说有多糟糕。
第648章
他们的过去,他来记住就好
傅景川视线重新落回时漾脸上,满脑子都是薄宴识最后那句她抗拒找回过去的话。
他想起她曾经走失的幼年,想起时林回忆起捡到她时的样子:
“她从小就可乖,可招人疼了,长得又漂亮,粉嫩粉嫩的,那时候看着也就五六岁吧,大冬天的,一个人在野外被冻得小脸发青,也不哭闹,就自己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我,也不大声叫。我走过去的时候还以着虚弱的嗓音小小声地问我说,叔叔,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她身体失温导致了一系列问题,后来又肺炎,烧了好几天,醒来后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我,我要去哪儿都害怕得紧紧攥着我衣角,生怕我丢下她,那时生病那么难受,三天两头被扎针抽血,每天要打针,打点滴,她完全不哭闹,每次都乖乖配合医生护士,疼得再难受也顶多只是让眼泪在眼睛打转,就是不哭,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想起她留给他的那封信里,“我是被捡来的,那时我妈也并不想留下我,是我无路可去,死乞白赖地哭着求我爸才留下的我。我有家,却也没有家,从小到大,我其实很想感受一次被人爱着是什么感觉,家人也好,丈夫也好,总觉得人活一场,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总是要体验一遭的,也因此对于有没有爱这个问题总是过于执着。”
当年的走失让她失去了关于沈妤的所有记忆,那是她生命里最明媚快乐的时光,在她所有的记忆里,她晦涩不被爱的童年,被嫌弃多余的短暂人生,到和他婚姻里的压抑和他父母给她的打压嫌弃,一桩桩、一件件构成了她潜意识里渴望放下的过去。
哪怕瞳瞳的出现让她黯淡的人生多了些许光亮,但瞳瞳只陪伴了她不到两年,这两年的时间与她长达二十年不被爱的人生比起来显得过于短暂,短暂到被所有的不幸以压倒性的优势给碾压了过去。
“如果忘记过去能让你更快乐一些,那就不要去想起。”
看着时漾平和的睡颜,傅景川哑声开口。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去想,失去记忆或许也是上天让她重生的一部分,也是他们重新开始的一部分。
他们之间离婚后再重逢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和他之间始终没办法再重新走到一起。
她有她的心结和顾虑,也有她向往的更广阔世界,他也有他尚未解决的家庭问题。
哪怕在她出事前决定和好的那封长信里,留下也并非她心甘情愿的选择,不过是对抗不了命运又舍不得放下孩子而选择的妥协而已。
现在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于她和他又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他们的过去,他来记住就好。
傅景川轻轻握住了时漾被窝下的手。
掌心下的真实触感终于让他慢慢有了她回来了的实感。
兵荒马乱结束的一天,人也终于能安静下来静静看她。
他近乎贪恋地看着她熟悉的睡颜,不敢去睡,也不舍得去睡。
这几个月来,他经历过太多次恍惚间看到时漾就在眼前,可伸手想去触碰时,她又消失不见的幻梦。
哪怕指腹下的她触感是温热而真实的,他也还是有种心有余悸的后怕,很怕一觉醒来,这又不过是幻梦一场。
傅景川在这样起伏不定的心境下几乎一夜没睡,天快亮时才稍稍闭上眼小眯了会儿。
时漾刚好在他睡过去的时候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傅景川近在咫尺的俊脸,微怔,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只手被傅景川紧紧地握在掌心中。
她试着动了下手,紧握着她的手掌便像条件反射般把她的手握紧了些,但人并未清醒。
那一下的肌肉反射像是害怕她又走了般。
时漾不由看向这个看着还陌生但又莫名亲切却心生敬畏的英俊男人。
傅景川只是单手支颐闭目在小憩,深邃立体的五官少了些许睁眸时的凌厉冷静,周身气场都变得温润平和了下来,但气场依然是强大的。
他的鼻梁很挺,嘴唇是恰到好处的厚薄,轻抿出一种理智疏离的淡漠气场。
时漾不太想象得出来她和这样一个气质淡漠的男人结婚生娃是怎样一个场景。
她想起昨天她问他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时候,他说同学聚会结束他送她回家,两人擦枪走火发生了关系,他说他是情生意动,时漾试图去想象他情生意动失控的那个画面,但完全想象不出来。
眼前的男人清风朗月看着和情欲二字完全不搭边。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专注,傅景川突然睁开了眼。
时漾一下撞入他深邃的眼眸,避闪不及。
又因为心里刚好在想着他总结的擦枪走火的事,两人眼神对上的那一瞬,时漾一下有点尴尬。
“你……你醒了?”
连招呼声都变得虚了起来。
“嗯。”傅景川坐直身,看向她,“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饱了。”时漾轻声说,稍稍动了动被他紧握着的手。
她的另一只手也被瞳瞳紧紧抱在怀里。
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进了她怀里,正抱着她手臂睡得香甜。
时漾被搂着的手臂早已经发麻
,但她并没有动,怕惊醒瞳瞳。
第649章
时漾打开了保险柜密码
傅景川也注意到她被瞳瞳像抱小抱熊般紧紧抱在怀里的手,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又伸手想帮她把另一只手抽出来。
时漾阻止了他:“没事,让她抱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