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至今记得新郎郑重向他母亲介绍他的妻子时,眼神里流露的骄傲和遗憾,一边骄傲于找到相爱的妻子,又一边遗憾于他的母亲没能看到他娶妻生子。时漾那时是有被这一幕戳到的。
她没想到同样的事也在自己身上发生过,只是不一样的结果而已。
这大概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吧。
或许在傅景川心里,沈妤才是那个够格带到他母亲面前的儿媳妇。
她只是两人酒精作用下不得不承担起来的责任而已。
虽然她早已明了,可当这一赤裸裸的事实再次被撕开时,时漾发现,她还是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的。
她从恨过傅景川,也从没有后悔过遇见他。
可是今天,时漾觉得,她是有点恨的。
他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她,他只是在她身上找沈妤的影子而已。
如果他高三那年就告诉了她事实真相,她不可能还在怀念十七岁那一年他带给她的温暖,不会再去想他、喜欢他,也不会在多年以后的重逢里,放纵自己和他发生一夜情,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纷纷扰扰。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从没遇见过傅景川,该有多好。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越来越大,打糊了整个车窗,也模糊了窗外的夜景,像是被虚焦后的霓虹灯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时漾开了窗。
雨水飘落,落在微湿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司机大叔稍稍侧头看了她一眼:“美女,外面雨大,别淋湿了身子。”
“我没事,谢谢大哥。”
时漾轻声道谢,人朝车窗贴近了些,不让雨水飘进车里,打湿车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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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时,外面的雨也小了些。
时漾没有带伞,直接走进了雨帘中,回到家时,头发已被打湿了大半,尤其刘海,湿哒哒的全黏成了一片。
她门刚一推开,林珊珊便皱眉看了她一眼:“怎么弄得这么湿?没带伞吗?”
“嗯,忘带了。”
时漾低头轻应了声,借着整理湿衣的样子掩饰了自己的反常。
“我先去洗个澡。”时漾低声说。
“去吧去吧,别淋感冒了。”
林珊珊边说着边把她往洗手间推。
小瞳瞳正在她的游戏区堆积木,看时漾进来,开心冲她叫了声:“妈妈。”
时漾不得不抬头冲她露出了个微笑。
小丫头心思敏感,一眼就看到时漾有些微红的眼眶,手中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妈妈?”
软糯的小奶音也变成了迟缓的忐忑。
第226章
他的拉扯更多可能是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博弈
时漾冲她露出一个笑:“外面下雨了,妈妈被雨淋到了,要先进去把湿衣服换下来,瞳瞳别担心。”
瞳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又赶紧催她:“妈妈……快去。”
时漾笑点点头:“好。”
她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冲掉了一身的疲惫和眼睛里的红肿。
从洗手间出来时,时漾已是神清气爽。
林珊珊看她出来,马上找她八卦问道:“听说师兄今天对你表白了?”
时漾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林珊珊:“老师又不是只请你们两个,也还有别的同学的好不好。”
同被请去的同学亲眼目睹了这场告白,当场就有人在班群里直播。
时漾没加班群,并不清楚这个事。
“怎么没答应师兄啊?”
林珊珊好奇问,她其实挺看好严曜。
大学那会儿明显看得出来是喜欢时漾的,只是大概因为毕业,两人不同城还是别的原因,反正毕业后严曜也跟着销声匿迹了,没见追时漾。
时漾正在擦头发,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看向林珊珊:“那不就是另一个傅景川吗?”
林珊珊一愣,好像确实如此,但想想又不对。
“那不一样。”林珊珊否定道,“你和傅景川你是爱他的那个,严曜和你,他是爱你的那个,被爱和爱人的付出肯定不一样。”
时漾看向她:“那也是另一个时漾而已。我已经尝过爱而不得的苦了,我知道是什么滋味,就不去祸害老实人了,师兄值得更好的。”
林珊珊:“……”
“你都没去试过,万一日久生情了呢?”好半天,林珊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做我们班导那一年就朝夕相处过了。”时漾说,“后来在苏黎世又同学了两年,要是能爱上早爱上了。”
林珊珊:“那不一样。第一次是你心里还有傅景川,第二次是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发现别人的好啊。”
时漾:“所以我更不能去祸害他。”
林珊珊:“你又没瞒他什么。他心甘情愿怎么能叫祸害呢?”
“回应不了他的感情又绑着他就是祸害。”时漾看向她,“珊珊,爱情应该是相互的。单恋对付出的那个人不公平,这种单恋也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单方面付出总会有累的一天,也总会有心里不平衡的时候。”
“那傅景川呢?”林珊珊问,“今天我听说他干了件挺轰烈的事。”
时漾面色淡了下来:“珊珊,我不想聊他。”
“……”
林珊珊担心看了眼时漾,这是她第一次见时漾这么情绪明确地拒绝讨论傅景川。
正在玩的小丫头也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黑白分明的眼眸困惑看向时漾。
时漾也不由看向瞳瞳,眼神有些复杂。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小瞳瞳也仰头看向她:“妈妈不开心。”
“没有。”
时漾冲她微笑,而后抱起她:“妈妈陪你玩积木?”
“好啊。”
小丫头心思简单,被时漾一带开话题,当下开心起来,兴奋把地垫上的积木塞到时漾手中。
时漾笑笑,接过她递过来的积木:“瞳瞳告诉妈妈这个放哪里。”
小丫头拉着她的手去摆积木,认真又兴奋。
时漾看着她兴奋的侧脸有些出神。
瞳瞳的某些角度其实有点傅景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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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振东家别墅离开,傅景川直接上了自己车。
唐少宇不放心,跟了上去,连自己车都没开,死皮赖脸要上傅景川的车,给他当司机。
废了一只手他实在不放心他开车。
傅景川全程紧绷着俊脸没有说话,没轰唐少宇,也没让出驾驶座,单手开着车去了医院。
手掌伤得挺重,被捏碎的玻璃都扎到了肉里,细碎又繁多。
医生看着就忍不住皱了眉:“怎么弄的?”
“玻璃杯质量太差,不小心握碎了。”
唐少宇笑解释道,又忍不住朝傅景川伤口看去。
护士正拿着镊子在伤口里小心翼翼地取碎玻璃,唐少宇看着都疼,又忍不住看了眼傅景川。
傅景川面容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护士挑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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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处理就处理了几个小时。
傅景川全程没皱过一次眉,也没说过一句话,俊脸一直紧绷着。
唐少宇约莫能明白傅景川的心情,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和时漾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可能是拒绝去承认对方对自己的重要性。
和傅景川二十多年的兄弟,对于傅景川,唐少宇再了解不过。
傅景川是经历过他妈去世一事对他的影响和打击的,好不容易在小沈妤的陪伴下走出了那段岁月,结果小沈妤也没了。
接连失去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两个人也造就了他人生观的另一种极端。
在他看来,生离也好,死别也罢,再亲近的人总会有离开的一天,总有要面对痛苦的时候。
不亲近也就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
因此从那时开始,他不养宠物,和任何人都淡淡地保持距离。
不接纳感情,不付出感情,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痛苦。
这样的人生虽然无趣,但也恰是这种克制,让傅景川不受任何人影响和牵制。
时漾大概算是那个意外。
唐少宇是看得出来时漾对傅景川的影响的。
傅景川不可能感觉不出来,所以他的拉扯更多可能是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博弈。
理智让他把对他有影响的人和事彻底从生活中切割出去,重新回到以前平静的生活状态。
但真正切割出去时,情感上又割舍不下。
唐少宇不知道傅景川这样的拉扯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把人送到他的小区楼下时,唐少宇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
依然是淡而平静的两个字。
说完时,傅景川已推门下车。
“你早点回去休息,不用担心我。”
他的嗓音已恢复冷静。
“OK。”唐少宇比了个"OK"的手势,想了想又忍不住试探地问了句,“时漾那边……”
“不用管她。”
傅景川打断了他。
唐少宇点点头,今晚的傅景川并不适合聊天。
“你也早点休息,注意伤口。”
唐少宇叮嘱完,开车离去。
但到底不是很放心,怎么着都是个废了只手的病号,第二天上午,唐少宇还是特地借着还他车的名义上楼看了他。
傅景川早已起来,正在忙工作,直接端着笔记本在餐桌前忙了起来。
旁边还搁着凉了的咖啡。
他伤的是左手,虽裹上了白色纱布,但不影响他右手在键盘上的速度。
他俊脸上也已没有昨天的紧绷,但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平静。
“手好些没有?”
推门进来看到餐桌前忙碌的傅景川,唐少宇挑眉问道。
“嗯。”
傅景川淡应了声,“怎么过来了?”
“还你车啊。”
唐少宇说,顺道把车钥匙抛给了他。
傅景川抬起右手接住,扔在餐桌上。
“吃过饭了吗?”他问。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唐少宇边说着边朝他厨房看了眼。
“吃过了。”
依然是平静而浅淡的嗓音,傅景川视线并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唐少宇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朝电脑看了眼,又看向他:“调整得挺不错的嘛。”
“要不然能怎样。”
傅景川说,头也没抬。
唐少宇点点头,确实不能怎么样。
他和时漾打了一年多交道,了解时漾,她下定决心的事,还真是没有谁能动摇。
亏他当初还觉得傅景川以权压人能说服时漾。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不够厚道的。”唐少宇说着看向傅景川,“时漾竟不知道方万晴不是你亲妈。”
傅景川压在键盘上的手倏然一顿,黑眸也倏地转向唐少宇。
“你和她说什么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吃饭的时候啊。”唐少宇被看得一脸莫名,“就说了你小时候,你妈去世的事。”
说完却见傅景川面色微微一变,手中的笔记本被用力推了出去。
“我出去一趟。”
傅景川说,顺手拿起刚放下的车钥匙,转身出门。
“……”唐少宇一头雾水地看向傅景川,“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和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