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有时确实给人压力蛮大的。”时漾笑笑,看向他,“后来呢?”曹美惠:“我就说现金支付啊。”
“他不会相信吧。”
时漾能想象得出来傅景川听到这个答案时眉眼不动的样子。
“对啊。”曹美惠老实点头,“他就说太巧了点,那眼神可吓人了,我实在扛不住,然后没忍住,哭了。”
时漾:“……”意料之外的结果。
曹美惠也觉得有点丢人:“当时我真的心理压力巨大,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然后傅总好像对我也挺无语的,就没再追问,让我先回去了。”
时漾倒有点想象不出来傅景川的无语。
她鲜少在傅景川面前哭过,唯一那次是在唐少宇组的饭局里,她发现傅景川是甲方想走,傅景川突然声色俱厉地问她是真的切割干净了吗,然后让她老实告诉他,那个孩子到底还在不在,那一瞬,他一下击碎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那一次的失控,更多的是对自己没有切割干净的嫌恶和自弃。
两年前的堕胎手术室,她最终狠不下心去放弃那个孩子。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要和傅景川断得干净彻底,那个孩子就不能留。
可是真的躺到手术台上时,她哭得难以自已。
不是舍不得和傅景川切割干净,她舍不得放弃孩子。
虽然她还小得感受不到她的心跳,但时漾光想象着她满心欢喜地来找她,选择她当她妈妈,她却狠心不要她,她就哭得难以自已。
她根本舍不得不要她。
她是她这辈子唯一坚定选择了她的人,也是她这辈子唯一血脉相连的家人。
时漾从小就渴望有家人,可她有家又没有家,她从没有过家人。
那个孩子是她最近一次拥有自己家人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一次。
她也是唯一一个不是因为她像谁而选择她的人,她选择她仅仅是因为她想要她做她妈妈而已。
她明明也有独立抚养她的经济能力,也做好了单独抚养她的心理准备,她明明什么都准备好了,却还是要因为不想和她的父亲牵扯不清就狠心要放弃她,时漾当时满脑子都是小小人儿被放弃时、就那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助又害怕地朝她伸出手,想让她牵着她,她却狠心地一步步后退不肯拉住她手的画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医生护士看她哭得厉害,也不敢给她动手术,最终把她推出了手术室。
从被推出手术室那一瞬时漾就知道,除非孩子自己不要她,要不然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放弃她。
不放弃孩子,又不再与傅景川纠缠,去父留子是最不会打扰彼此的最好方式。
傅景川不会知道孩子的存在,孩子的存在也打扰不到傅景川的家庭和生活。
这两年来她也做得很好,虽然辛苦了些,但很快乐满足。
她从没有后悔过那一天在医院做的决定。
时漾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可是她没想到,还是又遇上了傅景川。
毫无预兆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
尤其是这样的遇见里,傅景川就那样声色俱厉地问她是真的切割干净了吗,那种像是洞察一切的质问一下让她觉得狼狈万分,他一下拆穿了她所有的虚伪。
她根本没有做到自己说的那样,和傅景川切割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事实让她自厌,情绪一下就崩了,根本控制不住。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傅景川面前哭。
但那个时候傅景川面对她的崩溃哭泣,眼神却是冷硬依旧的。
时漾想象不出来傅景川对曹美惠哭泣时无语的样子。
她也没见过他无语的样子。
曹美惠也形容不出来。
“反正就……一脸这莫不是个智障吧的那种无语感。”曹美惠努力想形容,但形容不出来,“最后可能也受不了女人在他面前哭吧,就让我回去了。”
在曹美惠看来,傅景川就是很嫌弃女人哭。
第168章
傅总那种人怎么会谈恋爱
这点时漾认可。
她也觉得傅景川应该是不喜欢女人哭的,因此认识他的几年里,高三也好,结婚的那两年也好,她在傅景川面前一直很克制。
但傅景川因为曹美惠的哭泣而打断探查是时漾没想到的。
“他后来还找过你?”时漾问。
“没有了。”曹美惠摇头,“就让我回去的时候又突然叫住了我,问我要手机看了和你的聊天记录。”
“不过你放心,聊天记录我都删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曹美惠又赶紧补充,补充完又忍不住好奇看时漾,“你和傅总是有什么关系吗?”
“我和他……”时漾迟疑了一下,“是高中同学。”
最终还是避开了曾经是夫妻的这一层关系。
曹美惠很是意外。
“你们不会是……高中时谈过恋爱,后来因为什么狗血误会分手,现在久别重逢的吧?”
她在傅景川身上嗅出了点久别重逢的味道,而且是带着恨意的求而不得的久别重逢。
时漾笑笑:“不是。”
“傅总那种人怎么会谈恋爱。”她说。
曹美惠当下认可地点点头:“也对哦。”
也没再追问。
时漾也没再多言,只是委婉叮嘱她别把在派出所遇到她的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孩子的事,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精子银行这种方式去生孩子,她不想被人背后议论。
曹美惠理解时漾,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中介已接完电话回来,询问时漾的租房意向。
时漾没什么心思再看,这套房子是个简单的两室一厅,做工作室已经足够。
小区地理位置好,周边学区公园商圈配套完善,距离公司不算特别远,也不算特别近,刚好和傅景川家里反方向,是傅景川上下班不会经过的路段。
而且小区是最近几年才交付的,物业管理和卫生环境都不错,小区内部绿化和儿童配套设施也完善,各方面性价比比较高。
“就这套吧。”时漾说。
“好的。”中介很是高兴,“那楼上那套……”
他想问时漾还要不要去看看,那一套比这套要大许多,一百三十多平的大三房,装修风格和采光都比这套要好。
时漾一开始约他先看的楼上,但刚才见到他时又说先看这套二居室。
时漾知道他要问什么,打断了他:“就这套吧。”
“行。”中介当下痛快点头。
时漾和曹美惠随他一块儿回门店签合同。
签完合同后,时漾请曹美惠吃了个饭,给她叫了个车送她。
一直到出租车远去,时漾才重新走回刚才签合同的中介门面。
“楼上那套大三房也过去看一下吧。”她说。
中介愣了愣,没见过有人刚签了租房合同还要继续看房的。
“我有个朋友也想租房子。”时漾说。
中介自然是欢喜,赶紧带时漾回去看房子。
房子就在时漾租的7楼的顶上,在8楼而已,走个楼梯就能到。
户型朝向和采光确实比时漾租的小两居要好,装修风格是轻暖舒适的奶白风,还准备了儿童房。
时漾很满意,当下和中介签了租房合同。
她是代签的合同,以林珊珊名义租的。
租完房子回到酒店已是十一点多。
酒店房间很空,依稀还残存着傅景川的身影,以及前一夜的温存。
就在昨夜,喝高的她和气怒中的傅景川,就在那张一米八的大床上,失控纠缠。
床上还依稀藏着昨夜不管不顾的疯狂。
时漾转开了视线,给前台打了电话,让他们帮忙换了个房间。
这一夜的时漾一夜无眠。
她一闭上眼,满脑子画面凌乱,一会儿是傅景川僵在半空的手掌,以及眼神复杂看她的一幕,一会儿是方万晴盛气凌人的睨视,一会儿又是傅武均居高临下的质问,为什么还要回来,再一会儿又是空旷的婚房里,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吊篮里,看着傅景川匆匆离去的背影。
傅景川同样没有困意。
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沙发上,看着窗外长河蜿蜒下的流光溢彩,突然就想起了高三,第一次遇到时漾的那一年。
第169章
算不算是一种喜欢
那时的时漾虽然和大家一个年级,但看着比同龄人都要稚嫩显小。
她是中途转学过来的,前排已经没有空座。
后排也就只剩傅景川旁边还有个空座。
那时傅景川人长得高,也不喜和人打交道,因此一直自愿坐的最后排角落,一个人独坐。
时漾转学过来教室暂时没有多余的空座,班主任不得不把时漾安排坐他旁边。
但那时因为傅景川成绩好,班主任也了解他不喜和人同桌的性子,还是很照顾他的感受,在时漾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班主任在环视一圈发现只有他旁边还有空座,还是客气问了他一声:“傅景川,让时漾坐你旁边吧?”
她话音一落全班一下哗然,一个个回头看向傅景川,又忍不住看向讲台上的时漾。
傅景川也忍不住往讲台上的时漾看了眼。
大家的反应显然让她有些局促不安,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忐忑。
傅景川一眼看穿她的忐忑,估摸着是把他和专门欺负弱小的校霸等同了起来。
毕竟个头高大、最后排独坐,老师讨好询问能不能坐他旁边、全班哗然,几个因素一串联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让老师同学忌惮的成分在。
傅景川那时虽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偌大个教室也确实没别的地方给新转学生安排空座,总不能让人站教室门口上课,因此也就点了个头算是同意。
他那时并不知道他点的这个头会给时漾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的同意再一次让全班哗然。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就一个个偷偷打量时漾,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众人的反应让时漾越发坐实了他是人人忌惮的校园恶霸的猜测,神色越发地忐忑不安,在他旁边坐下时都小心谨慎地尽量不碰到他。
傅景川至今仍然记得她在他旁边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他手肘,她尴尬且紧张的道歉,连声的“对不起”里藏着小心翼翼和懊恼,
瞪得圆大的眼睛也有点不知所措,大概对于他是校园恶霸的猜想已很深入她心。
傅景川没有刻意去打破她的这种猜想,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习惯。
因而对于她连声的道歉,他只是冷淡回了声“没关系”,但这样的冷淡显然已经让时漾放心不少,眼神里藏着的忐忑慢慢变成了拘谨。
这是傅景川经常看到的眼神。
他虽不是凶神恶煞的长相,但看着也确实不是好相处能交心的那一类,因此即便在后来相处久了慢慢熟识了一些以后,时漾对他的不安虽没有了,但在他面前的那种局促拘谨一直在。
傅景川不知道今天时漾说的,“不是只有你的员工会怕你,我一样会怕你”是不是那时就埋下的。
他那时就知道她面对他时的局促拘谨,但从没有想过去正视和解决,他没有这个意识,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习惯性地经常静静看她,尤其期中考试后调座位,她被调到了前面,他常常在上着课,视线总会不自觉地转向她认真听课和做笔记的侧颜,一看就是一个长长的走神。
傅景川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种喜欢。
第170章
傅景川突然很想念,那个还有着小女孩心性的时漾
傅景川在阳台上坐了一夜,也吹了一夜的夜风。
他几乎从没有像这一夜这样,静静地独坐一晚,去回忆,去审视。
以前哪怕偶尔想起时漾,也总会很快逼自己把心思转回学习或者工作上,不去想念,也不去回忆。
但这一夜,他突然异常怀念高三那年,遇到的那个初始时有点拘谨、熟识以后乖巧中又带点狡黠的少女。
他记得时漾在他面前是有放开过一阵的。
半个学期的同桌下来培养的熟悉和默契,她在他面前虽然还是会有些小拘谨,但这种小拘谨下又藏着独属于那个年纪的灵动狡黠。
她会撒娇,会主动黏他,也会耍赖,会使小性子,但又会很快主动求和,像长不大的小姑娘。
第二学期的时候她还主动申请重新调回他的那个角落。
他们其实是亲昵过很长一阵的。
在那个和谁的不太熟的班集体里,她和他有着外人看不出来的亲昵和依赖彼此。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漾面对他时所有的主动亲近、所有的狡黠可爱和小性子都收了起来。
她开始变得拘谨、平和,又异常的乖巧懂事,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小放肆。
高三毕业,她平和安静地退出了他的生活。
四年前重逢,已经长大了的她越发地平和沉稳。
婚姻的那两年时间里,她从容安静,不吵不闹,但那个高三那年最初那个虽然会拘谨、但眼神里藏着狡黠、会撒娇、会耍赖皮、会使小性子的小女孩不见了。
傅景川突然很想念,高三那年遇到的时漾,那个还有着小女孩心性的时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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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公司时,傅景川在电梯遇到了同来上班的时漾。
他是直接把车开到的地下车库,没有特地搭乘高层专属电梯,进的普通电梯。
电梯在一楼停下,电梯门开,等电梯的人群蜂拥而入。
在蜂拥而入的人群中,傅景川看到了跟随人流进入电梯的时漾。
时漾也看到了他,视线微顿后,平静地把视线转开,安静地站在电梯一角,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她的眼神和神色,无不践行着她说的,只做陌生人,只做陌生人行不行。
也是他说的。
傅景川也平静地没有打招呼,只是任由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她站在他的左侧前方,和他各踞一角。
电梯里已经满满当当挤满了人,但身高的优势,傅景川还是能清楚看到人群中的时漾。
她神色是安静平和的,和这几年一样。
但那个会睁着圆大无辜的眼睛、小心翼翼问他:“傅景川,这道题我不会,你能给我讲解一下吗?”的小女孩不见了。
傅景川不记得那样的时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好像就是突然之间,她不再黏着他,不再找他帮忙解题,开始和他保持距离,面对他永远平和认真,也没有了大的情绪起伏,和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