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知为什么,话刚从嘴里说出来,樊胜男便从韶惊鹊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了然。只见韶惊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一直以为你和陆战是在豫省军区医院才认识,因为你一直叫他陆营长,我只当你们不熟,所以你才会这么‘正式’地称呼他。”
“但其实你们其实是同一个军区共事许久的战友,你也是第一个赶到灾区救他的人。”
“那时候你叫他陆战,刚才着急解释时也叫他陆战,为什么偏偏在我面前要叫他陆营长呢?”
“你觉不觉得有时候太过刻意去撇清一些本不用撇清的关系,反而有欲盖弥彰的效果?”
樊胜男瞳孔瞬间睁大,一颗心扑通乱跳,就像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当面拆穿了一样,一时间口干舌燥,紧握的手心都冒出汗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韶惊鹊表情平静,嘴角甚至微微扬起,就算樊胜男此刻不说话,她也不打算为难她。
韶惊鹊冲她淡淡笑了一下,便抬脚继续上楼。
她还有一些东西落在陆战病房里需要整理,整理好后明天早上天一亮,她就准备出发回宁市。
来时的路王涛带她走过一趟,无非就是多转几趟车,出门在外只要肯张嘴,她这么大个人也走不丢。
韶惊鹊的云淡风轻却让一向淡定的樊胜男如芒在背,看着她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樊胜男冲动地喊出口:
“你如果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申请调离救援队,让其他医生接手陆战的后续治疗!”
韶惊鹊轻飘飘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
“不用了,樊医生,我明天一早就回宁市,无论我想不想看见你,我们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
韶惊鹊的话让樊胜男大吃一惊,心里的不安和愧疚瞬间达到顶峰,难得失态地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韶惊鹊的手臂:
“你要走?!”
韶惊鹊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似乎努力维持的耐心就快要耗尽:
“有什么问题吗?”
樊胜男此刻恨不得自己长了十张嘴,能说出让韶惊鹊相信的话,让她不要再和陆战闹矛盾。
可情急之下,樊胜男喊出来的话倒像是在发火:
“当然有问题!我都说了我和陆战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关系,你口口声声说相信,现在却还要抛下他离开,如此言行不一还不叫问题?!”
“言行不一?”
韶惊鹊鼻间忽然发出一声轻哧。
在此之前,她一直十分尊重樊医生,更感激她救了陆战的命,也从来没有轻视过她。
可这会儿韶惊鹊实在忍不住了──
“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心口不一’的问题吧!”
第236章
先来的人
樊胜男脸色煞地一白,既是因为韶惊鹊陡然变冷的语气,也是因为被她不留情面地戳中自己的伪装。
韶惊鹊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刺痛了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尊不容许别人质疑她最基本的人品。
樊胜男心底的惶恐不安瞬间转化成激愤,试图用攻击的方式保护自己,而那些心底最黑暗的想法也随之脱口而出:
“我承认我心口不一,可那又怎么样?我从来都没打算伤害任何人!”
“哪怕我再难过,为此掉过再多眼泪,也都从没有拿到人前去博取过一丝同情!”
“我和陆战本来就相识比你早,我才是那个先出现在陆战身边的人,却为了照顾你的感受而选择刻意回避,为什么还要被你质疑批判呢?!”
“你凭什么用心口不一讽刺我?!”
“……”
樊胜男越说越委屈,哪里还有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相较于樊胜男越说越激动,韶惊鹊的眼底却越来越冰冷。
她耐心等着樊胜男把她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全部发泄完,才缓缓开口说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凡事要讲先来后到的道理没错……可你从来都没走进过陆战的心里,又怎么谈得上是那个先来的人呢?”
韶惊鹊说完,定定地看着樊胜男,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看着她浑身的骄傲盔甲瞬间支离破碎,看着她眼底瞬间失去了光彩。
眼下的场景韶惊鹊有所预料,却并不想面对,所以才在一开始就打算不理会樊胜男,径直避开出现这个局面的可能。
可樊胜男就像每一个在感情中钻进牛角尖的人,只一味关注自己内心的空虚需要填补,内心的委屈需要诉说,却无视了其他人一次次的退让和宽容。
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没有人再出声喊住她。
脚后跟磨破的水泡早已结疤,原本包扎在破口上的纱布也早就换了好几次。
樊医生或许真的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不过很遗憾,她们注定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五零二病房关了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在病床的床尾和地上。
韶惊鹊轻轻推开门,昏暗光线下只能模糊分辨出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影,却看不清陆战此时是清醒还是熟睡。
她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只听到一阵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从他病床方向传来。
韶惊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刚才在露台上哭得撕心裂肺,冻得瑟瑟发抖,别人却早就心无旁骛地关灯睡觉。
她又暗自庆幸,还好当时稳住了,没在他面前哭,否则说不定还要被嫌弃太吵,影响休息。
她默默告诫自己,以后别再犯傻,那些折腾自己的行为无非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最后生病难受的还是自己。
唯一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墙角的简易床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搭好了,估计好心人就是那几个相熟的护士中的其中一个。
可惜这会儿时间晚了,明天一早又要赶路,恐怕来不及跟她们说声感谢和再见了。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将手伸进枕头里一阵摸索,片刻之后从里面抽出一个东西来──正是陆战的户口本。
自从韶惊鹊提过陆战的户口本在她手里后,这些天陆战没少试图找她要过,可韶惊鹊担心他把户口本要回去之后,对她的态度更加冷淡,便一直没还给他。
事到如今,她想起来只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过于可笑,居然会试图通过掌控一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来获取人心,结果当然只会是徒劳。
这个户口本早该物归原主了。
陆战并没有睡着,他闭着眼睛,耳朵却一直注意着病房门口的动静。
当听到房门发出微弱的声响,他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早些时候,有护士来查房,想起韶惊鹊今天还没去护士站借凳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正在生闷气的陆战原本不想管韶惊鹊的事,可想到她这一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万一回来晚了借不到多的凳子搭床,不是得坐一晚上的硬板凳?
到底于心不忍的陆战只能厚着脸皮请护士帮忙,那护士似乎一眼就看出两人肯定又吵了架,帮忙倒是答应得爽快,不过就是一边搭床,一边阴阳怪气地和他搭话。
陆战有求于人,不好意思像平时那样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只能有一句接一句。
那护士难得见他愿意搭话,立即开启了话痨模式,一个劲儿地给他说起韶惊鹊的好,又一个劲儿地劝他要对自己媳妇好点。
陆战一开始还只是应付地答应两声,后来不知不觉听进去了,才从护士口里得知平日里韶惊鹊默默为他做了多少事,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再想到自己刚才凶了她,她跑出去时明显要哭的样子,陆战心里涌起一股悔意,眉头也不自觉蹙了起来。
护士见他的神色越发凝重,猜到他应该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最后好心提醒道:
“陆营长,虽说你是战功赫赫、救人无数的大英雄,可我说句多管闲事的话,咱们不能只对外人好,对内人应该更好才是呀!”
“像惊鹊那么漂亮又优秀的姑娘,对你还那么上心,你更应该好好珍惜她,人心换人心,可不能总是伤人心呐!”
“人心都是肉做的,谁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伤重了总有心死的一天,真要是把她气走了,这么好的媳妇你上哪儿找去?”
护士的发问不禁让陆战想到之前爆发的争吵。
他信誓旦旦地让她想走就走,他绝不拦着,此刻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的心顿时悬在了半空中──
如果这次,她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
他躺在床上,从黄昏等到夜幕降临,每一次病房的门被推开,他都忍不住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他的希望却一次次落空……
好在最终,韶惊鹊还是回来了。
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听到墙边轻微的窸窣声,神经紧张了一晚上的陆战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嘴角含着微微笑意,心里默默想着,或许明天自己应该主动向她道个歉。
第237章
你是小韶的家属吧
长夜漫漫,熟睡中的陆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结束了漫长的外派任务,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看到家中小院熟悉的木门,他难掩心中激动,抬手拍了拍门。
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问道:
“谁呀?”
短短两个字就让陆战忍不住翘起嘴角:
“是我!”
“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许久不见的韶惊鹊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容貌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粉面桃腮杏仁眼,樱桃小嘴不点而红。
然而此刻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小脸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找谁?”
陆战愣了一下,以为韶惊鹊是在和他开玩笑,将手里的行李包放到地上,笑着说道:
“怎么?出去执行一趟任务,回来就不认识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行李包里拿了一束野花出来,笑眯眯递给韶惊鹊:
“你不是喜欢花吗?我在回来路上给你摘的!”
可韶惊鹊并没有伸手,反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声音也不复刚才的欢欣: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再不说清楚找谁,我就关门了!”
陆战拿花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面前韶惊鹊严肃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心里忽然有些慌张起来。
虽说这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间比较长,但也不至于长到都认不出他来了吧?
陆战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怀疑是不是没清洗干净作战伪装,韶惊鹊才没认出他,可此时脸上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他笑容有些僵硬:
“惊鹊,别开玩笑了,是我,陆战啊!”
韶惊鹊皱起了眉头,那双漂亮的杏仁眼对着他一阵上下打量。
正当陆战以为认出他来时,却听她脆生生地说道:
“陆战?不认识!”
她说完就要关门,陆战急忙伸手拦住:
“你这是干啥啊,媳妇?是我太长时间不在家,生气了?”
韶惊鹊杏眼圆睁,登时怒道:
“谁是你媳妇,别张嘴就瞎喊,坏人名声啊?!赶紧放手,不放手我就喊有人耍流氓了!”
陆战又气又急,难不成韶惊鹊真把他忘了?
“我是你丈夫陆战啊!你真不记得了吗?!”
韶惊鹊一声冷笑,用力把他手甩开:
“我记得才有鬼!我告诉你,我丈夫姓祁,叫祁盛之!”
“砰!”
一道响亮的关门声将陆战从睡梦中惊醒。
梦里韶惊鹊也毫不留情地甩上门,将他关在门外。
陆战一脸惊愤交加地从梦中醒来,脑门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他立刻下意识朝墙边看过去,心里顿时又是一紧——
墙边的简易床铺又拆了,连带着韶惊鹊也不见踪影。
此时天刚蒙蒙亮,这么早她又去哪儿了?
陆战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习惯了韶惊鹊的存在,自己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她,这个发现多少让陆战有些不自在。
而且,刚才那个梦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梦里居然真的以为韶惊鹊是他媳妇,可韶惊鹊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他,非说她丈夫是……谁来着?
陆战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前的短发。
他记不得梦里韶惊鹊说的是谁了,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个三个字的名字,又拗口又难听。
正在这时,查房的护士走了进来,主动对陆战说道:
“今天你们俩都起得够早的啊,我刚从护士站出来就看见凳子和被子都规规矩矩摆在门口了,你帮我给惊鹊说一声,不用每天借了又还,等你出院的时候再一起还就行,咱们都这么熟了,还信不过她吗?”
陆战听完点了点头,答了声好。
那护士检查完各项指标,又替他查完血,离开前不忘叮嘱道:
“这会儿惊鹊不在,你记得提醒她下午三点前去检验科取报告。”
陆战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心想取报告的工作不应该是她们护士干的吗?
怎么现在好像变成了韶惊鹊的事儿?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下意识维护韶惊鹊了。
那护士见陆战不答话,还脸色难看地把脸撇到一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暗暗吐槽这个陆营长脾气古怪。
难为惊鹊还要天天照顾他,这段时间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好在她查个房就可以走了,不用一直看他脸色。
护士转身准备离开,随手从床头柜上拿写好的登记簿,一不小心将什么东西碰到了地上。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个户口本。
她立马紧张地瞟了陆战一眼,发现他还没回头看过来,担心被他责怪,连忙捡起户口本就飞快地塞进了抽屉里,心里不忘暗自吐槽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放在抽屉里收好,放台面上干什么?
陆战听到耳后传来两声拉动抽屉的响动,只当护士拿取病历,也没放在心上。
他心里琢磨着韶惊鹊会不会又到小厨房给他炖补汤去了,可又磨不过脸面请护士去帮自己看一眼,免得被人误会他有多离不开她似的。
只能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看似古井无波,实则内心波涛起伏,往常也没觉得一个人待着会有枯燥无聊的感觉,可今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挂钟,那秒针每走一圈都像过了很久一样。
忽然,有人敲门。
陆战眼睛一亮,瞬间想到韶惊鹊进门不会敲门,眼里的光又暗了下来,定了定神道:
“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果然不是韶惊鹊,而是一个面生的老大爷,手里还拿着几支开得格外绚烂的腊梅花。
陆战面露疑惑,开口询问道:
“大爷,您找谁?”
老刘头看着躺在病床上仍旧丰神俊朗的陆战,心里暗自点头。
他就说嘛,像小韶那样又漂亮又贤惠的姑娘,得是什么人物才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