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正当陆战耗尽体力即将要倒下之际,忽然空中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持续地喊着他的名字:“陆战,陆战!”
那声音听着莫名熟悉,他忽然想起当初差点命丧熊口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唤醒了他。
陆战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浓墨般的夜色中竟亮起了一道微光,那一定是营地的火光!
那道声音就像是给他打了一记强心针,让他迸发出浑身最后一丝力量,脚步踉跄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前进。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眼前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将身边的黑暗一点点驱散。
“陆战,陆战,快醒醒......”
那关切的声音渐渐变得焦急,陆战的眼皮开始剧烈跳动,就像有两股力量在互相用力拉扯。
终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胸口急剧起伏,视线凝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韶惊鹊满是担忧的脸庞。
看见陆战睁眼,韶惊鹊如释重负地笑了:
“太好了,你总算醒了,我担心叫不醒你,都准备去叫医生了!”
陆战下意识环顾四周,身边不是什么幽深的密林,也没有会动的树枝和吃人的黑熊,明亮的灯光洒在飘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很快便驱散了噩梦中的阴霾。
他忽然察觉到手边传来一阵温暖,下意识低头看去,却看见自己的手正被韶惊鹊紧紧握在手心。
陆战眉头一皱,立马将手抽了回来,冷声道:
“不是让你回去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陆战这两天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够正常沟通说话,可他对韶惊鹊的态度却没有任何改善,甚至越发冰冷起来。
他开口跟韶惊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她带着她的东西离开病房。
韶惊鹊不愿意,两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引起了查房护士的注意。
护士提醒韶惊鹊不要影响病人的情绪,韶惊鹊立马闭了嘴,红着眼睛气鼓鼓地走了。
虽然看着她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让陆战心里莫名发紧,可想到她在病房里活动时自己那些古怪的反应,他觉得还是和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未婚妻”保持距离比较好。
没想到,夜里他一个噩梦醒来,她竟然又出现在病房里。
韶惊鹊被问得一愣,他毫不留情抽手的动作也让她心揪了一下。
好在她很快提醒自己,陆战只是失忆了,不是故意要给她难堪。
在快速调整好心情后,韶惊鹊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温和地答道:
“你是说了让我回去,可我也说了我的理由,招待所离医院太远,我每天往返不方便,也不好意思让樊医生每天都接送我,不想再给人添麻烦了。”
陆战面容冷峻,说的话更冷:
“你的理由不成立,我不需要你照顾。”
“如果真的不想再给人添麻烦,请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这样对大家都好。”
韶惊鹊被他的话怼得小脸通红,恨不得掏出个小本本把陆战这些冰冷的话都记上,等他以后记起来了,再一条条在自己面前负荆请罪。
她深吸了一口气,满脑子想的都是护士叮嘱她的话。
护士说陆战现在已经进入术后恢复期,保持情绪的平稳对脑出血手术后的病人来说十分重要,千万不能刺激病人的情绪。
所以中午她被陆战气得半死之后,独自跑到五楼露台上吹了半天风才平静下来,接着又去医生办公室里学习进入坐位期后,家属该怎么帮助患者进行康复训练。
因为陆战现在还只能吃流食,医院条件有限,流食的选择只有玉米糊和清粥。
韶惊鹊觉得光吃这两样营养跟不上,又徒步一小时走到市场上买了一尾新鲜鲫鱼,到医院提供给患者家属备餐的小厨房里熬了一下午,才熬出一碗雪白鲜香的鱼汤。
眼看到了饭点,担心陆战看见她又情绪激动,只能请护士帮忙送进病房里,假装是医院食堂的加餐。
此刻她盯着陆战冷漠的嘴角,气得心痒痒——
就这张嘴,鱼汤喝得挺香,怎么说话这么欠呢?!
第216章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韶惊鹊因为担心晚上没人陪床,难免会出现护士巡房不及时的情况,万一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尽管心里被陆战气得半死,到底还是没有真的离开医院。
她一直在门外等到陆战的病房熄了灯,再听到从里面传来均匀的轻鼾声,才轻手轻脚地溜进了病房。
没想到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陆战嗓子里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声音。
韶惊鹊连忙起身查看,才发现陆战在说梦话,探手一摸他的额头,已经一脑门的冷汗。
她赶紧拧了热毛巾来轻轻替他把汗都擦去,见他仍旧双眉紧蹙,呼吸声也变得又粗又重,还不时发出轻微的喘息声,揣测着他应该是做了噩梦。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陆战的手却突然抓向空中,仿佛在梦中与什么可怕的东西搏斗。
怕他的动作伤到自己,韶惊鹊连忙握住他的手,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唤他的名字,想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谁知道这人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把他的手从她手中挣脱出去......
韶惊鹊深吸一口气,像是回答他的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没关系,你刚动完手术,现在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以后慢慢会想起来的。”
陆战冷冷开口:
“我的记忆没有问题,只是没有你。”
频繁听到伤人的话,韶惊鹊内心难免觉得有一丝心灰意冷。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陆战冷漠的眼睛,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陆战轻蹙了一下眉头,这个问题从他见到她的第一天,就听她问过不知道多少遍,而自己也不知道答了多少遍。
不记得,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关于她的任何事。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他仍会有一丝怀疑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
可他认真仔细地回想过,从小到大,从老家到军营,明明他什么都记得,就连小时候一些久远的记忆都还能有些模糊的印象。
但偏偏就是不记得她?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她在说谎,认为她是为了某种目的才冒充他的未婚妻,从而出现在他身边。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三十岁前根本没有成家的打算,怎么可能在抗洪抢险之前就凭空冒出来一个未婚妻?
王涛把韶惊鹊送到后,探望了陆战和其他受伤的战士,还抽空回了一趟家,临回宁市前,曾来病房向两人道别。
那时候陆战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并没有直接否定韶惊鹊的身份,只是趁着她出去的工夫,询问王涛如何确信她就是自己的家属。
王涛听他这么问,表情有些惊讶,说是姚科长向刘政委打的报告,特批才让他护送韶惊鹊来的豫省。
听说是姚文彬干的好事,陆战气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姚文彬之前就给他来过一个电话,还莫名其妙地问要不要让他未婚妻来照顾他。
陆战当时就明确地说过,他没有未婚妻。
不知道姚文彬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怎么还硬生生给他劳师动众地送个“未婚妻”过来?!
要不是陆战此时还下不了床,否则他高低得给姚文彬去个电话,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战又追问了几句,发现除了打报告的姚文彬之外,部队里就没有其他人见过他所谓的“未婚妻”,更不知道他“未婚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没打结婚报告,没其他人认识,关键他自己还毫无印象,这恐怕换作是谁都不会相信。
面对韶惊鹊的又一次发问,陆战回答得斩钉截铁:
“最后说一次,我真的不记得你,我不知道你坚持冒充我的未婚妻有什么目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绝不会承认这件莫须有的事。”
“我劝你趁早放弃,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无论你的打算是什么都不会得逞!”
陆战冰冷的话语就像一块块锋利的刀片,在韶惊鹊疲惫不堪的心上肆意来回。
她相信要不是现在陆战还不能自如行动,否则可能就不只是话说的无情,恐怕早就将她连人带东西一起推了出去。
韶惊鹊感到十分冤枉,又百口莫辩,他们连结婚报告都没来得及打,她要怎么证明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呢?
“那你说,我要不是你的未婚妻,你的户口本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陆战对此表现得很淡漠,似乎认为她找的理由非常苍白无力:
“如果户口本上有你的名字,我就相信你。”
他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也不想质疑是不是她偷了他的户口本,不管怎么说她也悉心照料了他这么些天,只要她愿意离开,他可以成全她的体面。
韶惊鹊不服气:
“我都说了,就在我们准备去打结婚报告的当天,你就接到了到豫省救灾的任务,说好了等你回来就去打结婚报告,现在我的名字当然不在你的户口本上!”
“你当时还答应我,回来之后要和我一起去参加越飞萤的婚礼,这个事也不记得了吗?”
陆战听完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看来韶惊鹊为了冒充他的未婚妻,还是下了些工夫,只可惜牛头不对马嘴,反而越说越错。
“我的确认识越飞萤,但我肯定不会去参加她的婚礼。”
如果真如韶惊鹊所说,越飞萤现在已经结婚了,那他只会觉得解脱,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苦苦纠缠,怎么还会上赶着去参加她的婚礼,不怕再被她缠上吗?
因为她提起越飞萤的方式,让陆战忽然意识到韶惊鹊或许并不了解他,他试探道:
“一直都是你在问我记不记得什么事,我也问你一件最简单的事,你知道我家里几口人吗?”
不会有人都准备结婚了,却对对方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韶惊鹊愣住了,她根本没问过陆战这个问题。
陆战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冷漠地闭上眼睛:
“明天一早,你自己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第217章
早该晾晾他了
熄了灯的病房里格外安静,只有一扇月光幽冷地投下一道斜长的光影。
病床上陆战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格外清醒的眼神意味着他之前根本没睡着——
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总是和他争辩的韶惊鹊小脸一下变得煞白,忽然安静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那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已经闭上眼的陆战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后悔,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太伤人了?
好在他没有听到韶惊鹊的哭泣声,她好像只是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后,就默默转身离开。
陆战闭着眼睛,耳朵却一直听着病床右侧墙边的动静。
直到他听见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知道她应该是脱鞋躺了回去,莫名不安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还好她没有赌气推门就走,军区医院到招待所有很长一段偏僻的道路,大半夜一个姑娘走在路上太不安全,她要是真走了,少不得他还得麻烦护士去把她找回来。
放下心来的陆战准备入睡,却意外地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不仅睡意全无,他的脑海里还总是出现那张沐浴在夕阳余晖下令他莫名悸动的侧颜。
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那么生动,水汪汪的杏眼里像有星辰闪烁,就那么眨呀眨地一直看着他,樱桃一样红润的小嘴一开一合,像是在和他说话。
她在说什么呢?
陆战不由得想出了神,是在继续向他解释,还是在向他道别……
躺在三条凳子拼成的简易木床上,安静的韶惊鹊其实也并没有睡着。
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更多的是迷茫。
曾经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再一次浮上心头——如果陆战真的不记得她,也不想和她在一起,那她还有坚持下去的意义和必要吗?
韶惊鹊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有些可笑。
一开始是她想方设法地打消陆战要和她结婚的念头,现在又是她上赶着逼着陆战承认她未婚妻的身份,好像在每个关键时刻都是她占主导,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强迫陆战接受她的决定。
或许因为他们一开始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连老天都想纠正这个错误,所以才让陆战独独忘了她。
她的出现已经改变过一次陆战的人生轨迹,这时候她是不是不应该期盼他想起自己,而是把本该属于陆战的人生轨迹还给他呢?
反正他也不记得她,自然也不会因为和她分开而难过......
第二天一早,陆战被护士换点滴的动作惊醒。
他不记得自己昨夜熬到多晚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只觉得醒来仍旧浑身乏力,像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眼神不自觉瞥向右侧靠墙的方向,忽地睁大了一瞬,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那个由三根凳子搭成的简易木床已经消失不见,人更是不见了踪影。
那个墙角凭空多出一大片空白,让陆战看着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不自觉看出了神。
换点滴的护士见他眼神看向墙边的方向,语含深意地说道:
“今天一大早,你家属就把凳子还回来了,我看她眼睛肿肿的,估计这些天都没休息好,是该回招待所好好睡一觉,照顾病人的人不能再倒下了,你说是吧?”
护士是好心,这几天韶惊鹊是怎么照顾陆战的,她们都看在眼里。
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照顾起人来那么耐心仔细,坐着都嫌硬的板凳铺张薄薄的被子就睡了好几天,那腰背不知道有多疼,却从没听她抱怨过。
每次跑到护士站来,不是事无巨细地询问陆战的各种康复指标情况,就是主动向她们请教如何更好地配合做康复训练。
不仅如此,韶惊鹊还时不时偷偷给她们塞只有供销社有卖的水晶糖,那种糖外面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糖纸,有好几种口味,价格可不便宜。
护士站大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大家都很喜欢她,长得漂亮不娇气,会照顾人还好相处,都说五零二的病人找了个好媳妇。
可她们看着两人的关系却像是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动了手术的后遗症,反正她们看着觉得“五零二”对他媳妇可冷淡。
要不是知道“五零二”是抗洪救灾的大英雄,她们早就看不过眼,说不得要劝韶惊鹊冷他几天了。
今天一大早,她见到韶惊鹊来还凳子时还有些吃惊,不过看到韶惊鹊红肿的眼睛,心里立马就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人家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照顾“五零二”,他不感激不说,还天天摆脸色给人看,依她说韶惊鹊早该晾晾他了!
本来嘛,一码归一码,抗洪救灾的英雄又怎么样?媳妇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看他脸色的!
所以见陆战一醒来就往墙边看,又摆出一副臭脸,护士看到就忍不住为韶惊鹊说两句公道话,总要给人一点喘息的时间不是?
陆战收回视线,眼睑微垂,没有答话。
他知道,韶惊鹊不是如护士所说回招待所休息去了,她是真的离开了。
说不上为什么,此刻陆战心里并没有像他预想中一样感到轻松,反而有些沉闷。
护士换完药离开了,病房里剩他一个人。
此刻病房里的宁静并没有让他心情感到平静,反而有些许烦躁,他觉得应该是在病床上躺久了的缘故。
陆战躺在那儿,脑子里情不自禁又想起韶惊鹊——
应该是昨晚他的问题当面揭穿了她的伪装,所以这次她才会这么听话地离开,唯一遗憾的就是不知道她冒充自己未婚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今天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特别刺鼻,下意识抬头往床头柜看去,床头柜上的花瓶还在,只是里面没有像往常一样插着新鲜的花束。
这些天也不知道韶惊鹊是从哪儿找来的花,除了第一天的向日葵,后续几天她都陆续换了新的花插进花瓶里,有时候潦草得他看着就像是路边采的野花,可她仍乐此不疲地每天更换着。
虽然陆战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只当她是小资做派,可此时花瓶空了之后,陆战才忽然意识到平时他呼吸间闻到的淡淡花草香,竟然能掩盖住如此苦涩生冷的消毒水味道。
第218章
把话说清楚
“咚、咚。”
病房的门被人敲响。
陆战眼睛一亮,心中竟不自觉升起一丝期待,嘴角紧抿着看向未关严的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