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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宋同志走了

    经过数小时的飞行,搭载了石头的直升机降落在豫省指挥部的空地里,旁边已早早有省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和医护人员在严阵以待。

    舱门一打开,医护人员便快速上前将石头抬下来,径直抬上救护车就要送往医院。

    樊胜男也紧随其后,却被等候多时的樊英光叫住:

    “……陆战他们都还好吗?”

    虽说一早收到了直升机飞行员传回来的好消息,可他还是想听樊胜男亲口说一句更放心。

    樊胜男愣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三两步就要登上救护车,忽然又回过头来:

    “樊团长,这是天灾,不是你的错,没人怪你。”

    樊英光也愣住了,看着救护车疾驰而去,耳畔还回响着刚才他女儿说的那句话,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

    明天就是越飞萤结婚的日子,可直到今天都依旧没有陆战的任何消息。

    韶惊鹊心里越发难安,今天彩排节目的时候接连进错了好几次拍子,完全不在状态。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她也没精力去写真馆,依旧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份报纸,却发现今天的报纸上只剩一页版面在报道豫省水灾的进展,其他版面已经被每天层出不穷的各种新闻所取代。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悲凉,是不是再过几天,豫省水灾的新闻就要彻底被人们忘诸脑后?

    那陆战呢?

    是不是也会像过时的新闻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

    不!

    她心里拿定主意,如果明天陆战还没出现,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的话,那她就不等了,说什么也要到部队去讨个说法!

    韶惊鹊满怀心事地回了军区招待所,刚上楼走到房门前,就看见隔壁204的门打开了,一个服务员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从里面走了出来。

    韶惊鹊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招待所的服务员都认识她,见她回来便招呼道:

    “嫂子,回来了。”

    “嗯,忙着呢?”

    韶惊鹊点点头示意,顺势走到204门口,朝里面望了望,房间里空空如也,床上用品也都被收了起来。

    她有些意外地问道:

    “隔壁的宋同志不住了吗?”

    服务员点点头:

    “下午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到前台找宋首长,他接完电话就办理退住了。”

    韶惊鹊没想到宋阳羽走得这么突然,她订做的锦旗还没来得及送给他,他就这么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或许是单位有什么急事吧。

    “对了,那你们这儿有他的单位地址吗?我有东西需要寄给他。”

    这个问题让服务员有些为难:

    “不好意思,嫂子,我们有规定,不能随便透露其他人的单位信息。”

    韶惊鹊连连点头,她差点忘了她住的是军区招待所,接待的不是军人,就是军属,的确在信息保密这方面管理得比普通招待所严得多。

    “理解,理解,是我没考虑周到,这不上次房间里有毒蛇,是宋同志救了我,我就想着送一幅锦旗给他,没想到锦旗还没做好,他人先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服务员想了想,又说道:

    “嫂子,要不你可以去问问干部科的姚文彬姚科长,他应该认识宋首长,那天我还看他们在大厅里谈话呢!”

    韶惊鹊眼睛一亮,姚文彬她认识,而且她正好也想去找他了解一下陆战的情况。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

    第二天一大早,韶惊鹊便早早起床,特意换上了和陆战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条旗袍。

    烟粉色的绸缎底子上绣着五彩雀鸟,领口和袖口的纽扣是大红色的玛瑙石,唯一不同的是她把裙边卷起的部分放了下来,瞬间便从一条性感妖娆的短款改良旗袍变成了一条温婉大气的传统旗袍。

    她又将一头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插了一支玉兰花样式的粉色发簪,耳垂上戴了两颗水滴状的粉晶石耳坠。

    再配上精心描绘的淡雅妆容,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上台表演时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柔美。

    她坐在书桌前,满眼期待地望着房门的方向,一心等着房门被敲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窗外从薄雾蔼蔼到艳阳高照,已经临近婚礼开始的时间,韶惊鹊望眼欲穿的眼睛里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伸手理了理被久坐压出褶皱的裙边,将散落的额发拨回耳后,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大堂前台的服务员看见她下楼,被她今天的一身装扮惊艳得挪不开眼,却看见她娉娉婷婷地朝着前台走过来,鼻间瞬时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飘来。

    “你好,我这会儿要出门到撷芳园参加我朋友的婚礼,如果陆战来招待所找我的话,麻烦你转告他一声到撷芳园来,好吗?”

    等听清韶惊鹊说的话,前台服务员这才从她的惊人美貌中回过神来,眼底的惊艳瞬间被怜悯取代——

    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消息传来,可部队里几乎所有人都清楚,陆营长他们回不来了,只有韶惊鹊还认为陆营长会回来找她,真是可怜!

    服务员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只能忍着心酸应道:

    “好的,嫂子,你放心,如果陆营长来......我一定转达到。”

    韶惊鹊礼貌道谢后转身离开,就像没有看见服务员眼里的怜悯一样。

    作为宁市最有名的餐馆,撷芳园并不在最热闹繁华的市中心,而是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商业街边上。

    清末县令府邸的门头气势非凡,平时从门前路过观望的人多,进去消费的人少,普通老百姓就更不可能进去吃饭了,听说里面一道炒菜心就要一块钱,国营饭店里才要一毛钱,吃饱了撑的才会进去当冤大头被宰!

    可今天的撷芳园却是热闹非凡,整个宁市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因着越家海归爱国华商的身份,就连政府里的官员也有来道贺,一时间门前车水马龙不断,人声鼎沸不绝。

    而此时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曲静云正一脸喜气洋洋地站在祁明远身边,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宾客,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祁家女主人模样。

    第141章

    新闻标题都想好了

    “恭喜,恭喜啊——”

    “谢谢,感谢您和家人赏光——”

    妆容精致的曲静云笑得眉眼弯弯,精心勾勒的唇峰高高扬起,左右逢源看上去极为开心,身旁的祁明远一身西装笔挺,惯常威严的面容此刻也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迎来送往间爽朗的笑声不时响起,现场氛围十分热闹欢快。

    越嘉良同样喜气洋洋地从门里走出来,笑着把祁明远拉到一边:

    “来,亲家,给你介绍几位好朋友。”

    祁明远顿时笑意更浓,回头向曲静云点头示意了一下,连忙反手握住越嘉良的手:

    “好呀,亲家,你的好朋友不就是我的好朋友,那我肯定得过去打个招呼!”

    两人亲热地携手进了内堂,留下曲静云一个人在门口迎宾。

    祁明远一走开,曲静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大半。

    作为祁家女主人,纵使她心里再不爽,也得一大早就帮着祁明远忙里忙外,迎来送往。

    一上午的时间都站在撷芳园门口迎宾,她此刻只觉得自己穿着高跟鞋的小腿根儿都发麻了,客人多得就像全宁市的人都来了似的,她就没来得及坐下休息过一秒。

    不仅如此,她还得耐着性子陪笑脸,笑得脸都僵了,偏偏还一刻都不能松懈,但凡露出一丝厌烦的表情,说不定就要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背后说她这个当后妈的见不得继子好。

    最讨厌的是这个越飞萤,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摄影师,拿着他那个破相机到处拍拍拍,整得她时刻都得注意自己的仪态和表情管理。

    说不定这又是祁盛之那狗崽子出的馊主意,就是想找机会拍到她烦躁的表情,好到时候拿到祁明远面前去做文章呢!

    哼,想坑她,他们俩加起来都嫩了点儿!

    曲静云脑子里想过一转,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强忍着心里的不爽,继续精神饱满地热情招呼起宾客。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怎么来了?!

    曲静云立马假笑着迎上去,挡在正准备进门的韶惊鹊身前,嘴角的笑意不断,眼睛却瞪着她上下打量,压低声音质问道:

    “你来干什么?!”

    曲静云今天给祁盛之准备的“大戏”内容已经够炸裂了,不需要韶惊鹊再来添乱,再说谁知道她这时候出现在婚礼现场安的什么心?!

    更何况如今的韶惊鹊早已不是从前她手下那个唯命是从的棋子,已经被反水过一次的曲静云也就是被祁盛之的婚礼绊住了手脚,没工夫亲自收拾这个“叛徒”,等她把祁盛之赶出家门,多的是时间和机会修理她!

    韶惊鹊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曲静云,连质问自己都不敢把脸垮下来,只觉得可笑。

    她淡定地把喜帖拿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当然是有人请我来的。”

    曲静云心中一惊,整个祁家认识韶惊鹊的除了自己,就只有祁盛之......他这是想干什么?!

    她心中急转,难不成祁盛之是想当着祁明远的面,把她当初带韶惊鹊去舞会,想破坏他婚事的事说出来?

    可,不应该啊!

    今天可是祁盛之和越飞萤结婚的大好日子,没必要在这时候给自己找麻烦,给岳丈家添堵吧?!

    曲静云想不通祁盛之邀请韶惊鹊来的理由,心里越发慌张:

    “不行!你不许进,立马给我离开!”

    韶惊鹊笑了,这世界上自以为是的人多了,有曲静云这样习惯以自我为中心,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也不奇怪。

    “曲副团长,我拿着写着我名字的喜帖赴宴,你凭什么不准我进去?”

    “就凭我是祁家的女主人!我说不让你进,就不让你进!”

    见韶惊鹊执意要进,曲静云越发觉得其中肯定有鬼,说话间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可下一秒立马身边便有人打量的目光投了过来,她只得又挤出一抹笑容来掩饰,那双眼睛却仍旧恶狠狠地瞪着韶惊鹊。

    韶惊鹊毫不在意地往前迈了一步,差点就贴到曲静云面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曲副团长,你确定要在这儿跟我闹起来?新闻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文工团上下级不合,继子婚礼现场闹事,你这个后妈当得可要在宁市出名了!”

    曲静云心头一紧,她知道韶惊鹊不是在吓唬她。

    就凭韶惊鹊这外形,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更何况在场不少人都看过文工团的演出,知道韶惊鹊是文工团的歌唱演员,方才都有意无意地朝她们俩的方向瞟着,要是现在真和韶惊鹊吵起来,她在外界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就算是毁于一旦了!

    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曲静云倒是一如既往的能忍。

    她咬紧后槽牙,僵硬地笑着往旁边让开一步,提高音量欢声道:

    “惊鹊来了!快里面坐,凤禧厅进了门往左走,荷塘边儿那个就是。”

    随即又马上压着嗓子警告道:

    “别给我耍花样!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句话倒是把韶惊鹊逗乐了,曲静云要是真有这本事,现在还有闲心和她打嘴仗?

    韶惊鹊冷冷撇她一眼,扬着下巴径直越过她身边,懒得出声搭理她。

    明知道曲静云误会她今天来者不善,韶惊鹊也懒得解释,乐得让曲静云这一天担惊受怕,免得她闲下来又来没事找事。

    曲静云被韶惊鹊不屑一顾的表情气得半死,可偏偏身边还有不少新来的客人上前跟她打招呼,她也只能满脸堆笑,硬生生把满腔怒火压着,继续装作一副喜气洋洋的新婆婆模样热情地迎来送往。

    眼看着韶惊鹊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这头曲静云还没来得及顺口气儿,一转头又差点把自己的魂吓飞──

    正对撷芳园大门口的马路对面电线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人,一身花西装格外打眼,正腆着一张脸冲她淫笑,不是杜安平是谁?!

    一瞬间,曲静云只觉得自己血压都升高了起来,猛地一阵头晕眼花。

    她强自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闭上眼睛凝了凝神,再一睁眼——

    对面的人又不见了?!

    曲静云心中一喜,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看来刚才真是被韶惊鹊气晕了,才产生了这个倒霉的幻觉。

    她就是说,杜安平只要不是脑子有毛病,就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

    第142章

    大哥救救我

    因为祁明远见过杜安平,两人打过交道。

    曲静云当年从绥远逃荒到宁市,扒着运煤的火车厢足足挨饿受冻了两天两夜,最后从火车站铁轨边的围墙上翻下来的时候,摔在地上伤了腿,连爬都爬不起来。

    她翻墙的位置选得偏僻,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走到那儿来,冬天的天色又黑得早,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没人听见。

    天寒地冻的冬夜里,她只穿了一件到处都是破洞的单薄棉衣,趴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到最后,嗓子喊哑了,也没力气喊了,只能认命地蜷缩在围墙根下,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到第二天早晨。

    就在她冻得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听见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到耳朵里,虽然声音很小,却在寂静的冬夜里给了她无比的希望。

    曲静云一下振作起了精神,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她就等着那几个男人靠近的时候,拼尽全身力气扑到几人脚底下。

    听见那几个男人被吓得鬼吼鬼叫,她就知道他们看见她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靠了过来,用脚踢了踢她。

    她当即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下抱住了男人的脚,哑着嗓子哭求道:

    “大哥,救救我......”

    当年那个在冬夜的铁路围墙边救下曲静云的人,不是祁明远,而是杜安平。

    当时的杜安平是宁市铁道上的一个铁路工人,和当时众多年轻人一样,是顶了父辈的班才有的工作。

    年轻时候的杜安平就是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人,就算顶了班也不想着好好工作,反而伙同铁路上另外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打起了铁路运输货物的主意。

    “捡到”曲静云的那个晚上,几人本来是准备偷几筐煤炭到黑市转手卖掉换点烟钱,结果不成想却被曲静云吓破了胆。

    其他几个人都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纷纷骂了声晦气就各自散了。

    只有被曲静云死死抱住脚的杜安平留了下来。

    可他也并不是无端发了什么善心,而是曲静云那对傲人的胸脯就蹭在他脚脖子上,又软又暖,让他一时心猿意马。

    像他这种不着调的男青年,铁路上工作的姑娘们都看不上他,他平时最多就过过嘴瘾,调戏几句,哪个姑娘肯真的被他揩油?

    杜安平母亲早逝,父亲去年也因公牺牲,现在他就孤家寡人一个,也没那么多顾虑,当晚便把冻得动弹不得的曲静云抱回了家。

    睡了一晚上暖炕活过来的曲静云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便对着杜安平一顿哭诉。

    既说自己身世可怜,又说自己挨饿受冻,还说自己没地方去,总之就是哭着求杜安平收留她,说等她找到工作以后肯定会好好报答他。

    眼看洗干净了脸的曲静云瞧着还颇有几分姿色,巴不得有个女人陪的杜安平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一开始他还人模人样地装了几天,后来不到一个星期就忍不住对曲静云动手动脚起来,不是借着端饭的时候摸摸小手,就是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摸摸她的背。

    他这些揩油的伎俩曲静云当然有所察觉,可她不敢反抗得过于直接,怕杜安平一个不高兴就把她赶出去。

    那个闹饥荒的年头,到处都是连饭都吃不上活活饿死的人,她一个外地人,一没背景,二没钱,就连在街道落户的介绍信都没有,哪儿那么容易找到工作。

    也就杜安平肯收留她,还愿意给她一口饭吃,她当然不敢把人得罪狠了,只能尽量与他周旋。

    就这样“与狼共舞”的日子没过上多久,一天杜安平回来便发了好大的火,将家里的桌椅板凳全都砸得稀碎。

    曲静云被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生怕他疯起来下一个就要砸她出气。

    等杜安平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再没有可砸的东西了,这才气喘如牛地坐在炕上咒骂起铁道系统的领导来。

    从他的话里曲静云才得知,原来他和那几个人合伙偷卖铁路上的货物被人告了,还当场被保安队抓了个现行,因此被铁路上开除了。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他父亲去年为了避免被调度室切错轨道的火车发生脱轨险情,不顾自身安危只身跑到铁道上,手动扳下调轨开关,最后虽然挽救了那列火车,他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开,被火车近距离产生的强劲风力卷到了车轮底下而光荣牺牲,杜安平此时已经被送进了牢里,说不得都要挨枪子儿了!

    可即使逃过一劫,杜安平还是十分不满,吵着闹着要开除他的铁道领导给他补偿,对方不理他,他就天天到火车站门口闹。

    不仅自己闹,他还把曲静云也带上,强迫她和他一起闹。

    铁路上的领导见一个小姑娘没皮没脸地每天坐在火车站门口哭,看着着实有些可怜,便给了杜安平一些钱,让他赶紧把人领回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谁知道这倒给了杜安平意外的“灵感”——他一个大男人要不到钱,让女人出面要钱一要一个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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