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巧脸色一下冷了下来，她觉得吴霜今天实在有些古怪，说的话也让她越听越别扭。因为心里有鬼，此刻她也不想再在化妆间与吴霜扯闲，便从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假笑，侧着身子想绕过吴霜离开。
不料吴霜却偏偏又往她的方向跨了一步，生生挡住她的去路：
“跟你说话也不回，你这是急着去哪儿啊？”
若是其他人挡路，林巧或许还不敢小瞧，可此刻拦住她的人是吴霜，一个原来在团里地位还不如她的边缘人。
也不知道吴霜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觉得现在连她也能踩自己一脚了？
拉下脸的林巧顿时也没了好口气：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我回宿舍有什么问题吗？”
吴霜却好像安了心不让她走，挡在门前一动不动：
“你平时不是每天都最后一个收拾完场地才走吗？怎么，看着今天没人，这戏就不做了？”
吴霜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难听，林巧的脸瞬间胀红一片，声音也尖厉了起来：
“吴霜！你怎么说话的？！我平时也没得罪你吧！这收拾场地的工作本来就是你们场工该做的，我平时帮忙你不领情就算了，不帮也轮不到你说这些怪话！”
“你还真当这是我该做的事了？别忘了你才是场工，每天都由我来收拾场地，你做什么？！”
林巧气势汹汹地吼回去，原以为吴霜会和她吵起来，没想到吴霜居然笑了：
“我做什么？我拍照啊！”
林巧被她莫名其妙的话说得一愣，以为她在取笑自己乡下来的，不会用相机，一时间又羞又恼，正打算推开吴霜径直离开，又听见吴霜开口：
“小韶不是让你帮她接杯白开水吗？我劝你最好还是等她回来，再考虑要不要走。”
突然听吴霜提到接水的事，刚才还跟“战斗鸡”一样气势凌人的林巧一下慌了神，嘴角都在发抖：
“你，你怎么知道我帮她接了水？你这话什么意思？！”
强烈的不安侵蚀着林巧脆弱的内心，她似乎终于摸到了吴霜今天格外反常的脉络，可她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恶行已经暴露，心里残存的那点侥幸心理勉强支撑着她继续装傻。
吴霜则是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让路，那审视她的目光简直让林巧犹如被火烧般折磨难耐。
好在两人没有僵持多一会儿，韶惊鹊就彩排完回了化妆间。
她一看两人这架势，再看看吴霜愤怒的表情，心里已经将答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吴霜一见她回来了，面色凝重地冲她点了点头：
“拍到了。”
拍到了？
什么拍到了？
本就紧张不已的林巧听得云里雾里，心里跟猫抓似的慌乱，只听见韶惊鹊轻轻叹息了一声，开口道：
“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已经完全懵掉的林巧像个机器人一般看着吴霜关了门，又从身后拿了一台相机递到韶惊鹊手上。
韶惊鹊摆弄了一会儿手里的相机，又转身回头去拿桌上的水杯，端在手里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道：
“林巧，我原以为上次你站出来指认乔玉兰之后，我们之间的事就算两清了，但现在看来，你并不这样认为。”
“我答应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也答应帮你争取新的工作机会，但你好像都不相信，或者都不满意，所以才有今天的事吧。”
韶惊鹊的话说得不疾不徐，林巧却听得心惊胆战，她此刻脑子里乱得跟一团浆糊一样，只能本能地装傻充愣：
“惊鹊，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韶惊鹊摇了摇头：
“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就喝口水吧，或许能帮你想起来。”
见林巧呆愣着不动，吴霜接过韶惊鹊手里的水杯，径直凑到林巧嘴边：
“来，喝一口，提提神！”
林巧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一把将面前的水杯打翻在地：
“不！我不喝！”
还有余温的热水四溅开来，水杯在地上打着转，刚才还惊慌失措的林巧突然想到水打翻了，她们即使怀疑也没有了证据，内心顿时暗自窃喜。
韶惊鹊沉默地看着她，当然也看见了她偷偷扬起的嘴角。
吴霜实在忍不住了，高声质问道：
“你以为水打翻了，就没人知道你在水里放了东西？！”
她从来没想过身边会有这么坏的人，敢拿别人的生命做手脚。
林巧瞪大了眼睛，装得比谁都无辜：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往水里放东西了，你不要在惊鹊面前挑拨是非！”
没见过这么坏还睁眼说瞎话的人，吴霜气得胸脯一个劲儿起伏，抬手指着韶惊鹊手边的相机说道：
“你还敢狡辩？！你刚才在开水桶里下药的一举一动我看得清清楚楚，全都拍了照片！我这就去照相馆洗出来，给全团的人都看看！”
林巧一瞬间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下药的举动会被人拍下来，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几乎就在下一秒，林巧突然转身冲向韶惊鹊，一把抢过她手边的相机，举过头顶狠狠朝地上砸去。
“砰——”
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后，相机竟硬生生被她摔成了一地四散的碎片。
“你干什么？！”
吴霜惊呆了，她完全没料到林巧居然敢摔相机。
为了拍下林巧下药的确凿证据，她刚向宣传科借来团里唯一的一台手持相机，像这样一台相机以她们的工资就是工作十年不吃不喝都不够赔......
现在居然就这么被林巧摔了！
第35章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
韶惊鹊在短暂错愕之后，立马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林巧的眼神变得彻底冰冷，显然对她已经完全失望。
林巧涨红着脸，神情有些不正常的癫狂，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嘴角却一个劲儿上扬，忽然就放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怪异又刺耳。
林巧此刻心里说不出的得意，这两人不是以为抓住她的把柄了吗？
这下拿她没办法了吧！
听到巨响的孙师等人也跑到了化妆间，看着貌似笑得癫狂的林巧和面无表情的韶惊鹊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吴霜心疼地蹲在地上捡拾相机碎片，看见来人立马悲愤地控诉道：
“大家把门堵住，别让林巧跑了，我拍到她在开水桶里下药的照片，她不仅不认罪，还把咱们团的相机给砸了！”
众人一听纷纷震惊不已，孙师等人正要动作，林巧突然哭起冤来：
“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要听吴霜胡说！是她自己把相机摔坏了，就想嫁祸给我，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开水桶里下药的事，说不定也是她干的，现在想一起栽赃到我身上。”
听着她厚颜无耻地当众颠倒黑白，吴霜一个老实人气得直发抖：
“你，你不要以为把相机砸了，没有证据，就可以在这儿满嘴胡话，人在做天在看，你也不怕有报应！”
“我本来就没有做，怕什么报应！倒是你，红口白牙地冤枉人，才该被天收！”
林巧现在心里十分笃定，没有证据就算韶惊鹊和吴霜一起指认自己也没用，她绝不可能认下这两件事。
看着林巧表面哭得伤心，神情却难掩得意的样子，吴霜急得想上去撕烂她的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韶惊鹊笑了一下。
她的笑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当然也包括林巧，她心里莫名咯噔一声，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来。
只听见韶惊鹊悠悠开口道：
“谁说没有证据？胶卷我已经取下来了，拿到照相馆洗出来就能真相大白，到时候谁作恶谁冤枉，大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话落，果然见她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圆筒状的东西。
原来吴霜把相机递到韶惊鹊手里的第一时间，韶惊鹊就悄悄把胶卷取出来装好了，防的就是林巧万一狗急跳墙。
不知道相机工作原理的林巧以为砸坏了机器就一了百了，现在听说证据完好无损，顿时急得呲目欲裂。
她再也顾不上在众人面前演戏，猛地一下就扑向韶惊鹊，作势要抢她手上的胶卷。
这次吴霜可是做好了提防的准备，林巧一动她便扑了上去，一把抱住林巧还大声喊道：
“快抓住她！她要抢证据！”
孙师等人也立即反应过来，冲上来一人一只手臂就把林巧压得死死的，任凭她如何嚎叫挣扎都不管用。
韶惊鹊看着像疯了一般嘶吼的林巧，眼里第一次出现真正的厌恶：
“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把下了药的水倒掉，那时候你如果什么都不做，吴姐也什么都拍不到。”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丧心病狂到往团里所有人都要喝的开水桶里下药，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原不原谅你的事了，你这不是犯错，是犯罪！”
原来得知水杯里被下药的事后，韶惊鹊没有直接去质问林巧，因为那时她已经不再相信林巧的人品。
就算杯里的水有问题，再加上吴霜的指认，但依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林巧下的药，她相信林巧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
于是，韶惊鹊让吴霜帮忙到团里宣传科借来了相机，找了个理由让林巧重新帮她接一杯水，如果林巧还是执迷不悟向她下药，那躲在暗处的吴霜自然就能拍到让她无法推卸责任的证据。
当然如果林巧能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事情也不会闹到像现在这样无法收场的局面。
在确凿证据面前彻底崩溃的林巧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发狂了一般疯狂地谩骂着身边所有人，似乎在把这三年以来隐忍的所有怒气一次性全都宣泄出来。
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众人冷汗都吓出来了。
还好这时候人不多，要是等到明天一早上班，几乎所有人都会去接水喝，那造成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立马便有人上手把林巧押着往门卫室走，还有人跑去打电话到派出所报案，也有人唏嘘不已，犯下集体投毒这样严重的罪行，林巧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吴霜此时哪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她一直蹲在地上满脸心疼地不停摆弄着手里的相机碎片，却发现根本没法儿再将它拼凑完整，一张嘴瘪得就快哭出来了。
她是真急了，她男人身体不好，不能上班挣钱，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人，平时的日子都已经过得捉襟见肘，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办法找钱来赔这台相机。
可要是赔不上，团里把她开除了，她们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啊？
看着一地的相机碎片韶惊鹊也有些头大，不过当下她也只能先宽慰吴霜道：
“吴姐，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连累你了，不过你别担心，相机的事我来跟团里解释，造成的损失我来赔偿。”
吴霜又惊讶又感动，可这次的事她是真的不敢托大，毕竟就是把她的家当都卖了，恐怕也买不起一台新的相机。
她心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惊鹊妹子，这相机老贵了，之前听小汪说过是从R国进口来的，不算外汇券都要上千块，你咋赔啊？”
虽说韶惊鹊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可这个年代大家的收入都是有固定标准的，她也就过年过节能比别人多领点糖票、布票之类的奖励，工资一个月顶天也就三十五块钱。
吴霜心里一合计，只怕韶惊鹊参加工作这三年的全部工资加起来也不够赔的，顿时哭着埋怨起自己来：
“都怪我，拍了照为啥不第一时间去把相机还了，还非得去挑衅林巧那个疯子，这下可把你害惨了！”
韶惊鹊连忙安慰她：
“这怎么能怪你呢，吴姐，相机是我请你帮忙借的，砸也是林巧砸的，咋说也怪不到你头上，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要不是你帮忙，只怕还要费劲跟林巧掰扯呢！”
“可......可要赔这么多钱，去哪儿凑啊？”
听着吴霜一边抽泣一边担忧，韶惊鹊勉强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
“放心吧，钱不是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更不是问题！”
第36章
但钱是个问题
面对辖区内发生如此严重的恶性事件，派出所很快派了公安过来。
韶惊鹊和吴霜等人也都被纷纷叫去问话，她刚一出现，出众的容貌一眼就让派出所的公安把她认了出来：
“军属同志？还真是你，原来是你们单位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这一声“军属同志”，差点把韶惊鹊的魂儿惊出来。
还好这时候其他人都被叫到了其他房间单独问话，她连忙压低声音应付过去，生怕被其他人听到。
当天陆战可是在公安面前保证过，对他说的每句话都负责，那声“她是我媳妇”还言犹在耳，韶惊鹊当然不会没义气到现在就打陆战的脸，对自己军属的身份也只能默默认下。
负责登记韶惊鹊笔录的公安听她说完，重重地把笔拍在桌上：
“简直丧心病狂！小韶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让罪犯受到应有的惩罚，还你们所有人一个公道！”
文工团出了这么大的事，梁团长也闻讯赶了回来。
听说林巧一开始向韶惊鹊杯里下药未遂后，又往开水桶里倒了不明液体，怀疑是面向文工团所有职工的投毒行为，还需要接受公安的进一步调查。
梁团长当时就变了脸色，林巧和韶惊鹊之间有什么恩怨他再清楚不过，当年就是曲静云给他出的这个馊主意，他为此担惊受怕了三年，终究还是在今天暴雷了！
他当即提出作为文工团的领导，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他要找林巧谈一谈，劝她务必配合公安的调查工作。
经过梁团长一段巧舌如簧的争取，竟然还真被他争取到了谈话的机会，只是两人具体谈了什么，韶惊鹊等人就无从知晓了。
等到梁团长和林巧谈完，公安也将林巧带回了派出所，其他人只需要接到通知时，到派出所配合调查即可。
天色已晚，人都散了。
韶惊鹊还一个人留在团长办公室门外等着汇报相机被砸的事，本来吴霜也要跟着留下来，却被韶惊鹊以她一大家子没人做饭为由赶了回去。
梁团长一脸疲惫地从办公室出来，抬眼便看到门边站着的韶惊鹊，有些惊讶：
“小韶，找我有事？”
韶惊鹊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心想梁团长估计听了这个坏消息心更累，硬着头皮开口道：
“团长，我有个事要给您汇报，为了拍到林巧往水里下药的证据，我向宣传科借了咱们团的相机，照片是拍到了，可......相机被林巧砸坏了。”
“什么？相机砸坏了？！”
梁团长顿时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那相机可是他当初耗费了大力气，与文化馆、宣发办、宁城晚报等等几大单位争夺了将近一个月，才抢下来的外汇商品购买名额，除此之外还花了团里两千多的巨额经费，就为了能更好地宣传团里的各种演出，增加文工团的影响力。
现在韶惊鹊却告诉他相机被砸坏了，对梁团长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能修好吗？！”
韶惊鹊讪讪地从身后把一堆碎片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看着眼色：
“碎成这样......估计修不好了......”
梁团长一看那堆碎片，顿时一拍脑门，只觉得天旋地转。
要知道为了买这台相机，刚过上一点好日子的文工团几乎挪用了全部的活动资金，根本拿不出钱来再买第二台。
当前更紧要的问题是后天就有一场特别重要的慰问活动，宁市几大文化单位都要参加，这次活动对年底优秀文化单位的评选至关重要。
现场其他单位肯定都会铆足劲表现，活动之后的宣发材料肯定也不会少，图文并茂的报道和干瘪瘪的文字相比，谁给人的感觉更好不言而喻。
而上次为了争夺相机的购买名额，梁团已经把这几个单位的领导都得罪得差不多了，想来活动现场也没人肯帮忙拍照，只怕还乐得瞧见文工团吃瘪呢。
梁团长越想心越焦，要是影响了年底优秀文化单位的评选，那明年的经费就成问题了！
韶惊鹊眼看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黑，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出声道：
“团长，您放心，这个相机是我向团里借的，损坏了当然由我来赔！我只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能不能多宽限一点时间？”
梁团长欲哭无泪，这一天天的怎么就没个好事发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里突然想起这期间一直隐身的曲静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