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姚文彬只当没听见陆战说话,笑眯眯地接着跟韶惊鹊搭讪:“韶同志是吧?早就听说过咱们市文工团有个极优秀的歌唱演员,今天才有机会得见芳容,实在荣幸至极,不知道师从哪位老歌唱家,才能有今天这般造诣?”
陆战听着他文绉绉地咬文嚼字,就觉得牙齿发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姚文彬被瞪了,心里却很舒坦,毕竟能给陆战添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今天两人都穿着正式的军装,只需要扫一眼肩衔就知道这人和陆战是一个级别,只是年纪瞧着比陆战大上几岁。
韶惊鹊客气地笑道:
“首长好,我叫韶惊鹊,您可以叫我小韶,我唱歌水平还有待提高,都是自己琢磨的,当不得您这么高的夸奖。”
陆战心中冷笑,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怎么一跟他说话就堵人心眼呢?
一声甜甜的首长好,叫得姚文彬眼角眯成一团菊花,正要接着开口,却听到身边陆战阴恻恻来了一句: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了,嫂子问起来我就说……”
姚文彬心里就是一抖,忿忿不平地瞪向陆战,他很想硬气地说你走吧,可一想到家里那头母老虎张牙舞爪的模样,顿时没了心思:
“那什么,我想起来手边的确还有点要事需要处理,小韶,咱们下次有机会再慢慢聊。”
说完在陆战的眼神监视下,姚文彬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赶走姚文彬,陆战的心才算放了下来,那家伙主打一个口无遮拦,说话从来不过脑子,都不知道他那科长是怎么当下来的。
这边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陆营长,谢谢你,今天又麻烦你帮我解围。”
一扭头,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野花举在他眼前,持花的韶惊鹊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这是战士们送我的花,我就借花献佛,感谢你的帮忙了。”
说起来,陆战帮了她不少忙,她也想试着与他缓和关系,成不了夫妻,至少不能成为仇人吧。
她甜美明媚的笑容看得陆战一阵恍惚,还没开口,脸先开始发热——他寻思自己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受凉发烧了,今天这身体怎么一阵一阵的忽冷忽热?
“.…..应该的,不是帮你。”
他想说军人就该有军人的纪律,管束纪律是应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着韶惊鹊的面说出来的话就格外生硬。
韶惊鹊听了,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僵了一下。
因为陆战今天两次站出来帮忙维持秩序,她都差点忘了昨天陆战离开时,似乎心情不算太好……
陆战也察觉到自己的话似乎说得有点问题,又开口道:
“……你打算在招待所住几天?”
他之前的探亲招待券从来没用过,一年五张,韶惊鹊就是连住一个月都没问题,只是要先把券交到前台。
可这话落在韶惊鹊耳朵里,却有了别的意思,她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本来准备今天到文工团就把介绍信开到手,谁知道办公室负责开介绍信的王姐请假回老家探亲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没有介绍信就住不了招待所,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顺利租到房……
她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不好意思,陆营长,我今天没开到介绍信,不过一会儿下了班我就去三元街那边看房子,一租到房立马就搬走,你放心,我一定尽快!”
陆战听得眉头又是一皱:
“你要是暂时没住处,可以就住在招待所,不用着急。”
韶惊鹊却只当他是客气一下,“善解人意”地应道:
“那怎么行?我们俩又不是真夫妻,我多待一天,就可能给你造成多一分麻烦,让人误会也不好,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了,我也不能总麻烦你。”
这话一出,陆战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她就这么急着跟自己撇清关系?
什么叫不是真夫妻,他们俩都那样了还不是真夫妻,那什么样的才是?
陆战只觉得心里恼火得很,他昨晚翻来覆去失眠了一整夜,都想不通为什么韶惊鹊不愿意和他结婚。
他们俩明明已经有了事实……难不成她还想着能嫁给那个叫祁盛之的人?
“.…..你自己看着办。”
撂下一句话,陆战此刻是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多待,免得被韶惊鹊说的话活活气死。
谁料韶惊鹊又叫住他:
“陆营长……”
陆战生生止住脚步,极不情愿地回头:
“还有什么事?”
韶惊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小声说道:
“你晚点有空能来趟招待所吗?你的户口本……还在我那儿……”
陆战这下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胸口一阵上下起伏,火漂火辣的疼,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肺都快气炸了是什么感觉。
他绷着脸,硬生生压住全身的火气,不发一言,径直转身离开。
韶惊鹊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表情有些茫然——本来想借花献佛,好好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怎么自己好像又把他气走了?
陆战闷着头大步往宿舍走,奇怪的是一路上总有路过的战士回头对着他窃窃私语。
可此时的陆战顾不上这么多,他此刻就想赶紧冲个冷水澡去去火气,结果刚走到宿舍楼下,就被一个小战士拦住。
“陆营长,政委找您。”
陆战眉心发紧,深吸了一口气:
“嗯,知道了。”
他调转脚步就要往办公区走,身后小战士迟疑着开口喊住他:
“陆营长……”
陆战有些心烦气躁,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陆营长”“陆营长”地叫个不停,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还有什么事,直接说!”
看出苗头不对,小战士试探着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他紧握的右手:
“这花……要不要先放放?”
陆战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把韶惊鹊给他的花拿了回来,难怪刚才一路上战士们都一脸诧异地盯着他。
冷面阎王居然拿着一把野花在军营里招摇过市,那场景不比恐怖片更吓人?
陆战心中一阵懊恼,可看着小战士体贴伸过来想帮忙接花的手,下一秒他却下意识地避让开。
看着小战士错愕的表情,陆战清了清嗓子:
“这都是破坏公物的证据,我拿着就行。”
第15章
原来不是意外
等韶惊鹊离开的时候,礼堂里已经没有文工团的其他人了。
可让她没想到是,她一走出礼堂,竟意外看见部队接送文工团的大卡车还停留在原地。
在礼堂里耽误了好一会儿,她原以为文工团的其他人不会等她,没成想军用大卡车后面站了满满一车斗的人,见她出来脸上丝毫没有不悦,反而一个个高兴地冲她挥手。
韶惊鹊赶紧加快脚步上车,很是过意不去:
“不好意思,出来晚了,耽误大家时间了。”
吴霜率先伸手拉她,满眼亮晶晶:
“那是你歌唱得太好,太受战士们欢迎,想走也走不了呀,我们都理解的!”
令韶惊鹊意外的是,其他人听了吴霜的话也都笑着点头附和。
等她上车站稳,孙师高兴地冲驾驶室喊了一嗓子:
“好了,人齐了,出发吧!”
车行驶在大路上,褪了暑热的夏风迎面吹来,凉凉的很舒爽,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文工团的演出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这么好的效果了,韶惊鹊也是上车后听其他人说起才知道,原来这次演出结束后,军区领导又邀请他们文工团参加十一国庆的大型演出。
要知道这种大型演出活动一般都是省级文工团和部队文工团才能参演,他们宁市文工团虽然小有名气,可还是远远够不到这种大型活动的门槛。
这次有机会参与国庆汇演,对宁市文工团上上下下的成员来说都是件无比光荣的事,难怪大家都这么高兴。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问韶惊鹊:
“小韶,原来你歌唱得这么好,怎么之前……”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好在大家都懂,韶惊鹊也早已想好了借口:
“其实我进团这些年,每天私底下都在练习,练得多了,那几首主要的表演曲目多少也练得还算能听了。”
“岂止是能听?简直太好听了!”
“对啊,小韶,你别太谦虚了,你那歌声一出来,我就知道功底差不了。”
“早知道你是这水平,哪里还用林巧那什么……你唱得比她好多了!”
今天韶惊鹊这歌声算是把文工团的人都给震住了,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韶惊鹊是宁市文工团台柱子这件事属实是实至名归。
看出大家对她态度的转变,韶惊鹊心底也有些开心。
原来虽说也被文工团的人捧着,可那种面上的奉承和这种心底的肯定还是有很大区别,谁不想在一个团结和睦的工作环境下工作呢?
“谢谢大家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加强自己的唱功,以后还要向大家多多学习。”
韶惊鹊谦虚的话语更是令众人刮目相看。
从前飞扬跋扈、骄傲自大的文工团台柱子什么时候说过向她们学习的话,眼前的韶惊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业务能力上线,为人处世也随和不少。
这样一来,文工团的团员们对她的好感又蹭蹭往上涨,毕竟长得好看又会说话的人谁不喜欢呢?
韶惊鹊左右环顾了一圈,竟意外地没有发现乔玉兰的身影。
吴霜悄悄俯在她耳边说:
“你找乔玉兰呢?放心,她刚才闯那么大的祸,所有人都在骂她,她哪还有脸留着和大家一起坐车,早一个人跑了!”
难怪一直没听到刺耳的声音,否则让她等上这么长时间,早就吵翻天了。
韶惊鹊还在想乔玉兰闯了什么祸,身旁的孙师听到吴霜的话,忿忿不平地接着抱怨道:
“你还不知道吧,刚才你唱歌的时候伴奏突然没了,就是她拔的线!那人心眼真是太坏了,就是见不得你歌唱得比她好!”
“要不是你反应快,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重大演出事故了,简直是害人精!”
“小韶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们一定如实向团长汇报,还你一个公道!”
不止孙师气不过,身旁众人也纷纷出声讨伐乔玉兰,私底下关系处不好是一回事,再怎么也不能闹到台面上来影响工作啊,砸了文工团演出质量的声誉,就是砸了他们这些职工赖以生存的来源。
这么多人吃饭的饭碗她说砸就砸,简直拎不清!
韶惊鹊这才恍然大悟,她刚才以为只是单纯的音响故障,没想到竟出自乔玉兰之手,看来这人恐怕是恨死她了,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顿时,韶惊鹊对乔玉兰的警惕又新增了几分。
提起乔玉兰,立马就有人关心道:
“小韶,那你现在住哪儿呢?”
韶惊鹊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宿舍楼的时候,不少人都看见了,只是那时候大家伙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待见韶惊鹊,再加上乔玉兰口口声声说是曲副团长的要求,也就没人多事上前过问她的去处。
韶惊鹊也不介怀,坦然地答道:
“我暂时在招待所住两天,等租到合适的房子就搬过去。”
只是吴霜听了,又是满脸的自责:
“都怪我,要不是你把宿舍腾给我们一家,哪会摊上这些麻烦事……”
韶惊鹊笑着安慰道:
“不麻烦,我本来也是要搬出去住的,过几天还有一个……外地来的朋友要来和我合租,本来她也不能住进咱们团宿舍,这样正好。”
听说韶惊鹊想要租房子,团里热心的大哥大姐开始提供消息:
“三元街你去看了吗?那片儿民房多,店铺也齐,住着方便。”
“火车站那边的房子也多,价格还便宜!”
“不行!不行!小韶啊,火车站那边的房子我建议你就别考虑了,人员太杂,离咱们单位又远,小姑娘家天黑走夜路太危险!”
……
听着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热心讨论,韶惊鹊觉得心里暖暖的,就目前看来要是真回不去了,在文工团上班也不错。
“小韶,我有个亲戚在三元街就有房子出租,一会儿我领你去看看!”
说话的是团里最热心的刘芬刘大姐,团里的老职工了,夫妻俩都是团里的杂技演员。
有人带路,那当然好,韶惊鹊赶忙道谢答应了下来。
下了车,吴霜悄悄拉住韶惊鹊,让她务必在宿舍楼下等等。
第16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一会儿,就见吴霜一脑门子细汗地从楼上跑下来,手里还捏着一卷手帕。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把手帕塞进韶惊鹊手里:
“来,惊鹊妹子,你把这拿着,没有多少,但都是姐一点点攒的,你别嫌弃。”
韶惊鹊有些疑惑地打开一看,才发现手帕里包着的全是一毛、两毛的毛票,却是厚厚一叠。
她连忙把手帕包起来递回去:
“吴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能拿你的钱,你们一大家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吴霜这次却格外倔强,说什么也不肯收:
“不行,不行,你不收下我心里不安生,晚上都睡不着觉。“
两人正拉扯间,就听到身后刘芬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小韶,走吧,先带你去看房子,我一会儿还得去学校接婷婷放学。”
韶惊鹊连忙应下,仓促间只能先把手帕卷塞进裤兜里。
跟着刘芬到她亲戚的房子看了看,地段、位置都不错,就在三元街正街上,可房子在临街门面房的二楼,只是个单间,一层楼共用一个公共厕所,住这儿的男女老少都有,韶惊鹊觉得两个姑娘住着多少有些不方便。
韶惊鹊婉言说出自己的顾虑,刘芬和她亲戚都挺敞亮,直说这片儿租房的多,可以多看看。
和赶着接孩子的刘芬道别后,韶惊鹊便一个人在这个街区逛了起来。
她心里理想的住房是两室一厅,有自己的厨房、厕所,可70年代能达到这种标准的住房除了少数单位的干部楼,就只有独门独户的小院了。
单位的干部楼肯定不能对外出租,韶惊鹊便把重点落在了小院上。
她刚在贴满小纸条的告示栏前多站了一会儿,就有好些人上来搭话,不少都是儿女参加工作分了新房,老人搬去同住后想把老房子租出来贴补家用的。
结果来搭讪的人听完她的条件后一个个都禁不住摇头,先不说两室一厅的房子有多大,现在的厨房、厕所那绝大多数都是公用,一家配一个那得占多大面积?
正当韶惊鹊问得心灰意冷之时,突然有个外形憨厚的胖女人走过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