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现在,因为晏承书石破天惊的一嗓子,溜着最初那队匈奴人满地图吸引注意力,几乎附近所有匈奴人都追着他来了,没人注意到赵景巍这一行悄无声息的潜入。这一次康宇被晏承书暗地里照顾得很好,盖着晏承书偷偷加棉花的被子,吃着晏承书不爱吃省下来的干草面粑粑,没人让他在零下四十度的温度下喂马,更没人逼他一连数个日夜不休站岗……他被养得精神饱满,甚至比起缺衣少食的镇远军看上去还要健康,一点都没有拖后腿不说,还借着熟悉,带赵景巍他们狠狠抄了几条近路。
解决毫无警惕的匈奴王,只用了他们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烟火信号缓缓飞上天空,赵景巍全员无损,颇有余力的和匈奴王留在身边的护卫缠斗。风带来马蹄奔腾的声音,那是他放在匈奴后方支援的人。
赵景巍反手斩断匈奴士兵的头颅,一切顺利得就像是在做梦。
就像是有谁帮他清理好了一条畅通的路,直达匈奴王的后背。
他射向匈奴王的箭矢,不像是击中了匈奴苍穹下的雄鹰,而像是击中了一个被人贴心固定在原地的靶子,毫无难度可言。
柏溪带队冲过来的声势浩大,冲天火光越来越近,炽热浪潮呼啸而来,想必是近了。和他们缠斗的匈奴士兵丢盔卸甲,跑得飞快。
赵景巍没有去追,几个杀红了眼的弟兄煞气腾腾,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赵景巍看了眼同样战意盎然的康宇,突然问道:“之前吸引走匈奴人的声音,是谁的?”
康宇捏着不知道从哪个匈奴人手上抢来的大刀,手还在抖,闻言一愣,道:“三皇……质子晏承书。”
晏承书?
赵景巍浑身煞气未退,试图在脑海里勾勒晏承书的模样。
半晌无果。
这位三皇子和他两个锋芒毕露的皇兄完全不一样,几乎龟缩在皇宫里没露过面,只听说为人瑟缩,是个没脑子的胆小鬼。
若不是石破天惊出来陷害前户部尚书柏国忠,朝中上下甚至没人想起宴国还有这位三皇子。
晏承书最近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便是被送来匈奴当质子的时候。
据说在皇宫里哭晕了过去,是被人抬上的马车,狠狠出了个大洋相。
彼时他被宴皇扣在皇宫,多番谋划,把康宇送到晏承书身边,自己却未曾亲眼见过到京中人津津乐道了三个月的画面。
这样一个人,会主动出声吸引匈奴人注意?
其余人身上还战栗着杀意,赵景巍孤独谋划多年,早已经学会将情绪隐藏,他迅速冷静,吩咐道:“传令下去,把晏承书带回来,要活的。”
康宇也一直惦记着那一嗓子,低头应是。
想了想,跟其他人交代:“匈奴人蛮壮粗俗,晏承书瘦弱,带有病气,但仪态尊贵,即便在人群中也很是显眼,你们一看到他应该马上就能认出来。”
赵景巍瞥了康宇一眼,仪态尊贵四个字让他有些拧眉。
晏承书从出生起,母族就式微,亲娘生他时难产去世,从未亲自教导过他半日。在迎高踩低的皇宫内野草一样长大的孩子,仪态尊贵?怕有些可笑。
但他并未打断,论熟悉,康宇才是和晏承书朝夕相处三个月的人。
这一抹疑惑在心头浅浅留下痕迹,马蹄喧嚣声越来越大,所有人蓄势待发,没有多余精力放在晏承书身上。
终于,第一声清脆的马蹄声接近,高大漆黑的神驹最先映入眼帘,像一道黑色的流光,直冲赵景巍。
那是赵景巍的爱马——越影!
越影身后,熟悉的蓝色‘镇’字旗飞快靠近。
在翻身上马那一秒,赵景巍瞥到柏溪那匹红鬃马上,一道白色的影子,带着大片血迹,坚定地朝着他奔腾而来。
即便是在颠簸的马背上,那人依旧挺直脊梁,仪态尊贵,乍见如圭如璋,气质浑然天成。
晏承书三个字突如其来闯入脑海。
正是因为这一瞥,赵景巍握住缰绳的时候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继续盯着后面。
待身影渐近,那人满脸鲜血,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眸,眼底是刻入骨血的悲怆。
那悲怆浓郁到近乎实质,仿佛有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在他面前被打碎,而他无法挽回,不能挽回,只能绝望地看着一切发生。
被这样压抑的眼光所震慑,赵景巍自认无坚不摧的心脏也悄然漏跳了半拍,正待回头,却冷不丁和对方对视。
也就是那一秒,他看到对方眼里倏然爆发的光彩,就像是看到什么希望,如释重负,神采都飞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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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鲜血顺着下颌线滴落那一刹,晏承书心理防线几乎彻底崩溃:“匈奴王死了吗?我现在能不能死遁了?我想回去……”
系统的回答是还不能。
必须要亲眼确认匈奴王已经死亡。
这个世界多处偏移轨迹,若想完成任务,一点差池都不能有。
“晏晏别怕,快了,我们很快就能见到赵景巍!”
系统试图给那些鲜血打码,但是没有用,晏承书满脸都是敌人的鲜血,无论如何鼻尖都洗不清血腥味。
它做了一切努力,想把晏承书往好的方面引导,却始终无果。
直到晏承书自己亲眼见到赵景巍。
附近环绕的士兵突然激动起来,看着前面大喊将军,晏承书很轻易就分辨出了那边最为鹤立鸡群的男人是他此行任务的男主。
赵景巍正在上马,动作矫捷,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不见丝毫疲态,战意十足。
这样的赵景巍,绝对能杀死匈奴王!
晏承书瞬间激动:“系统!你看到了吗!那是赵景巍!我就在他背后!他杀匈奴王我能第一时间看到!”
系统突然爆发出比晏承书还要激动的声音,几乎要把电子音吼破:“晏晏!你看那边!我给你标点了!匈奴王在那儿!他死了!你可以回家了!”
晏承书朝系统标点的地方看了一眼,太远了看不清,又瞪着赵景巍,比救命稻草还稀罕,幸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系统,咱们回家!”
系统呜咽着:“嗯嗯,这就咱们回家!”
“……”
“……”
晏承书被柏溪抱着冲出去八百米远了,还好端端活着,系统等半天正准备问,就听到晏承书的声音:“我好恨,系统,柏溪给我抱麻了QwQ……”
他动不了。
他本来想的直接摔下马随便撞死在谁的武器上,结果扭了半天,连手都没能支棱起来。
不光是麻,柏溪一路冲杀,盔甲就一路挤压着他,柏溪毫不留情,那力气大得他好像骨头都要崩断了。
他被系统关闭了痛觉,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伤没。
“怎么办……”晏承书四下打量,好希望来一支冷箭戳中他的头盖骨,把他无痛带走:“呜呜呜系统帮我关注一下哪里有冷箭,咱们找机会脱离世界。”
系统立马行动:“晏晏你等着,我马上找。”
系统忙活去了,晏承书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缓缓落在赵景巍身上。那是他的任务对象,未来还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千古明君,可惜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只注意到人很高大,似乎是个很有男人味的帅哥。
对方造型有些狼狈,身上不似柏溪这般全副武装,而是更轻便一些的软甲,应该是刚结束一场恶战,身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晏承书后知后觉疑惑,这人怎么带着十来个人就跑到匈奴王帐方向来了?还抽空杀了个匈奴王。
他的目光在前面十几个穿着同款软甲的精英小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没发现别的什么,倒是看到一个非常眼熟的背影。
“那不是康宇?”晏承书惊喜:“他还活着!我就说他会带赵景巍来!他经常出来踩点,比匈奴人自己还懂王帐附近的布局,有他在,赵景巍要凉都难。”
系统还在找死遁机会,回答晏承书的话也不专注,随口哼哼两句,但这并不能打消晏承书的开心。他来这个世界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康宇,还难兄难弟一般相处了三个多月,内心多少是有些亲近在的,冷不丁乐出了声。
他乐是没什么关系的,就是那道饱含欣慰的笑声落在柏溪耳朵里,确是说不清的难听。
他已经晾着晏承书一路了,听到笑声后忍不住再次讽刺:“见到镇远军很高兴?”
“觉得镇远侯来了你就安全了?”,他恶意满满:“你不会以为他是来救你的吧?”
“你还以为你是有着皇室血脉的三皇子?”
“哈哈哈哈哈,不是吧!叫你一声殿下,你还当真昏了头?!”
柏溪见不得晏承书在他面前高兴,咬牙快意地用言语在晏承书心上戳刀子:“宴三皇子,宴国皇室已经全部下狱!宴国亡国了!你以为是镇远军来救你?不,这其实是巍国新的帝王带着他的军队平定边疆!你以为那是镇远侯——不!他是巍国皇帝!是来杀你的人!”
柏溪笑得眼眶都红了,他借着这个机会宣泄山呼海啸般的情绪,他想带着晏承书一起沉沦在痛苦里,他想看到晏承书担心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他想让晏承书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因为两人坐姿的原因,他没看见——
在听到赵景巍是来杀他的那一秒,晏承书眼睛猛地一亮:“系统你听到了吗,柏溪说赵景巍是来杀我的!”
死遁双重保障!
柏溪讽刺杀敌两不误,匈奴王已死,镇远军军心大振,一直有人用生涩的匈奴语大声喊话:“匈奴王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前方匈奴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人马被大军被冲散,这一仗快得像开挂。
晏承书连死遁的机会都还没找到,这一仗就打完了。
柏溪大口喘息,终于力竭,松开对晏承书的禁锢,摔到马下。
其他将士也三三两两任由自己摔下马,赵景巍好一点,自己撑着下马,靠在马背上,试图恢复些体力。
晏承书等身体有了一点知觉后踉跄着从马背上下来,魔鬼训练营出来的主角仪态都拯救不了他一拐一瘸的身形,在众将士无声地注视下,缓缓走到赵景巍面前。
拔刀吧,赵景巍!
晏承书努力控制嘴角不要扬起来。
“晏晏,你躲开点,我看到匈奴王身边那个神箭手在对面土坡上瞄准赵景巍,太危险了。”系统还在找冷箭,但一路安抚晏承书情绪下来,完全忘了自己找冷箭干嘛,注意到前方的危险之后下意识提醒,说完就听到晏承书激动的声音:“标点我看看在哪儿?”
视线前方,赵景巍背后,一片乌漆墨黑的草原,远处升起一个硕大的绿色箭头。
随着神箭手弓身拉圆,那个醒目的绿色箭头开始从绿变橙,再骤然变成不祥的血红。
晏承书看不见神射手人在哪儿,但能懂由绿变红的箭头意味着什么,猛地一惊,朝赵景巍背后扑过去,这一箭他吃定了!
这一切快得谁都没反应过来,晏承书便被流星一般的箭矢射中,狠狠摔到了刚转身过来的赵景巍怀里。
晏承书眼前飞快模糊,在失去意识前一秒,深深看了一眼赵景巍一眼。
真好,赵景巍没受伤,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次任务评级应该能拿S,还有个大礼包,血赚。
晏承书被鲜血包裹,彻底失去意识。
他没发现,高大俊美的男人下意识收紧的怀抱。
片刻,又惊又怒的吼声炸裂:“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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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晏承书觉得自己像是在海里的船上,随着浪头起伏颠簸,人也一直被摇晃着。
他恍恍惚惚睁眼好几次,都只看到木质低矮的天花板,在眼前晃来晃去,然后被重复晃晕过去。
每次睁眼,耳边都有喧嚣声,他头晕得厉害,分辨不了任何内容。
终于彻底清醒之后,却恨不得自己没有醒来。
晃悠的木质低矮天花板原来是马车,他此时已经到了京城,人暂时宿在皇宫,被皇宫里的顶级治疗团用各种稀有药材吊着命,看似随时都能嘎,但一直没能嘎。
晏承书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自己的处境,即便被救回来,他现在也应该跟宴国皇室一起蹲在天牢里,除非……
他的表情顿时有些扭曲,除非赵景巍觉得他那一扑是舍己救人,现在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自他醒来到现在,赵景巍一直没露过面,连柏溪都没来找他麻烦,只有来来去去的太医给他各种灌药。
给他灌得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他看着个人数据界面上旺盛的生命值,怀疑要是再不走,他能在这个世界安享晚年。
明明任务已经完成了!
只要死遁就能开启任务结算,他怎么还没死!
晏承书试过各种办法找死,包括且不限于自戕绝食哐哐撞墙,但均以失败告终。
他万万没想到,赵景巍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阻挠他完成任务的坏人!
直到他被灌药灌得都腌入味了,赵景巍才穿着明黄色的衣袍姗姗来迟。
赵景巍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独自踏入晏承书这段时间一直住着的偏殿。
太医说,晏承书没有任何求生意识,郁郁寡欢,甚至主动找死。
晏承书拼死救他,赵景巍并不是没有触动。
柏溪说晏承书是为了讨好他,好在宴国皇室下狱之后给他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赵景巍知道不是。因为自始至终,晏承书一句话想活的话都没提过。
反倒从他醒过来到现在,所做的事都只有一件——求死。
透过屏风,赵景巍看见神情寂寥的人孤独倚靠在床沿,尽管难掩疲态,但他的仪态依旧完美,挺直的背脊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倒,如一块玉石般高洁。
青年清隽的眉目透出惨白,身体单薄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太医说他自小身体便亏空得厉害,或许是一场急病,没有得到好的调养,再加上饥一顿饱一顿,人便瘦弱得厉害。
加上之前在匈奴磋磨三个月后又中了箭,即便是个好人也快废了。
赵景巍表情微沉,正要靠近,床上的人突然发出阵阵低咳,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好看的眉头浅浅皱起,却丝毫不破坏他如圭如璋的气质。
这般仪态,别说前朝太子没有,就连前朝皇帝身上都不曾见过。
都说相由心生,晏承书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赵景巍在屏风处站立了一会儿,见晏承书制止了侍女帮忙的举动,下意识自己走上前去。
侍女见到他,紧张行礼,赵景巍摆手挥退,视线突然撞进了一汪清潭。
他看得真切,那干净澄澈的双眼里闪过一抹堪称胡闹的谴责,就好像……他做了什么辜负对方信任的事情一样。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在此前,他跟晏承书从未有过交集,甚至因为他,对方连三皇子的身份都失去了,但他似乎一点都不计较。
在晏承书身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掌握,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一如之前在匈奴时,奋不顾身帮他挡箭,那一刻对方所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比谁都要无畏。
他不懂晏承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包括独自吸引匈奴士兵的注意,没有依赖任何人,以一己之力带走附近所有守卫——晏承书根本不知道后方有镇远军守着,他出声的结果或许是死,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俘虏的匈奴贵族现在还关在天牢里,赵景巍忙着给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争取一线生机,还没来得及审问,康宇也留在边疆追击匈奴残部,要三天后才能回来……直到现在他对晏承书在匈奴的所作所为还一无所知。
赵景巍深深看了晏承书一眼,坐在床边,端起放在一边的药放在手上试温度:“药快凉了,怎么不喝?”
晏承书一言难尽地看了赵景巍一眼,就是这个家伙,把他完成任务的时间硬生生拖到现在。
殊不知这一眼落在赵景巍眼里,又成了熟稔的证据。
他好像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成了对方能放下戒备相处的人,不做任何掩饰。在他面前时,眼底情绪却浅薄到能让他一眼看穿。
下意识的,赵景巍柔和了声线,举起勺子喂到晏承书嘴边,温和规劝:“喝一口吧,不烫了。”
晏承书要窒息了,赵景巍这是什么画风?
他不适地往后缩,惊疑不定看着赵景巍英俊的侧脸,试图找到这个人被同事穿了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