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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手腕吊着他整个人,反反复复拉扯拽动那么久,最后半点知觉都没了。

    他仿佛已经认识了这人很久,又仿佛是第一次见他。

    他从不知道,这人骨子里竟藏着这么一只凶狠残暴的野兽。他以为自己会被撕碎,会被吞没。却原来还没有。

    也许被吞了还好一些,便不用受这样的煎熬。

    章凌域折磨完他,那酒却也醒了大半。

    他惶惶然看了半死不活的彦子瞻一眼,看到顺着他的腿滴落到地上的鲜血,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地上还有摔碎的酒坛,他迷迷糊糊记起,他喝到快见了底,便将残酒对着他兜头倒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失了魂一样。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彦子瞻已经在无尽的疼痛里昏了过去,他现在的模样甚是凄惨,像是被人扔进水里浸了一遭,捞起来之后又打了一顿。

    章凌域终于清醒过来,他看着被吊在那里的彦子瞻,慌乱地将自己散开的衣服整理好。

    他觉得自己疯了,却又不敢看他。

    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在那残留的三分酒意的驱使下,往外跑了出去。

    第238章

    戏台春(七)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20。】

    彦子瞻感觉自己身陷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里,他似是昏着,又似是醒着。

    身体的疼痛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深陷骨髓。

    后来似乎有人闯进房间里来,吵吵嚷嚷的,聒噪得很。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章凌域,而是几个陌生的男人。

    “贺老爷,咱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这几人俱都喝了酒,东倒西歪的,其中一个还有些清醒,看见吊在那里的彦子瞻,觉得不对,便说了出来。

    醉得最狠的贺老爷便是为首的一个,他看了看周遭,连东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

    他晃了两晃,笑着凑到彦子瞻面前,笑着说:“没走错啊,你看,这艳红楼的姑娘还真上道,自个儿便先把衣服给脱了,就是胸好像小了点……”

    他上手摸了两把,那笑意便越发张扬起来。

    彦子瞻这才清醒过来,他惊恐地往后缩,吓得连声音都破碎了:“不……不要……”

    贺老爷一边抱着他亲,一边对后头跟着的几个人吩咐道:“愣着干嘛呀,关……关门……今儿个我做东,放心……放心弄……”

    毛球在意识到事态发展越发失控的时候,已经准备缩回系统里念经了。场面过于血腥暴力,对于他这样一个纯洁的毛团子来说,实在太重口了。

    可他刚回,便看见他那个无肉不欢的宿主也跟着回来了。

    毛球吃惊得连嘴里的核桃酥都忘了嚼,愣愣地看了他一会,才问道:“宿主大人,您怎么不继续了?”

    温斐脸上的表情,似笑又不是笑,还带着那么点嫌弃的味道。半晌,他才咬着牙回道:“太丑了,吃不下。”

    毛球深以为然。

    章凌域跌跌撞撞回了章府,他回去的时候,管家便跑了过来,火急火燎地对他道:“将军,您去哪里了?您身上怎么有血,是伤着哪里了么?”

    章凌域听了他的话,这才愣愣地往自己身上看。

    那血落在他衣服上,因为有些干涸的缘故,显出一种暗红的色泽。

    他仿佛被人用一记重锤击中,整个人都蒙了。

    他骤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事情,霎时只觉得手脚冰凉。他茫茫然后退了一步,心口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捂住胸口,反反复复地想,最后大梦方醒一般,吐出了一个字:“温……”

    管家亲眼见着章将军像是中了邪一样,突然便停下脚步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因为觉得事有蹊跷的夏明起,在找不到章凌域的情况下,却意外抓到了一个知情者。

    当他跑去监牢审问的同时,章凌域也迅速回到了聚丰酒楼里。

    他心下惶恐,连脚步都有些过分虚浮。他循着记忆找到自己方才待过的房间里,彦子瞻早已不在那里。

    偌大个房间只有一个小二在收拾,他一眼看去,便瞧见地板上大滩鲜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睛。

    “人呢?”章凌域冲过去,捉起那个小二来,逼问道。

    “哪个,哪个人?”小二被他的脸色吓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几个老爷么?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老爷……”章凌域手松了一下,恍惚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霎时白了。

    小二见他愣怔,心有所感似地又来了一句:“还有一个,被人带回去了,现在应该在医馆里吧。”

    章凌域仿佛被人一下子敲碎了脊骨,整个人都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亏的是彦子瞻命不该绝,戏班子里的小厮发现他久久未归之后,便立马跑过来找他。

    听大夫讲,若是他再晚来一会,怕是连人都救不回来了。

    那几个犯事的老爷已经被后来的官兵抓走,只是他们喝了酒,折腾的又是个小小的戏子,怕是也关不了多久。

    彦子瞻现下已经从医馆里送了回来,他伤得很重,大夫虽然给他处理了伤口,也喂了水,但他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好歹也是戏班子里的台柱,班长见着他被送回来的样子,便急得差点掉了泪。

    一群伙计七手八脚地烧了水熬了药,帮着照顾。

    现下人都已经退去,就留着最先去找他的那个小厮在一旁守着。

    屋子里全是药膏的味道,彦子瞻躺在那一张薄薄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闭着双目,睡得极不安分。

    他身上发了汗,一张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唇瓣干裂,脸颊红肿。

    被被子遮盖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

    章凌域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彦子瞻气息奄奄躺在床上的一幕。

    那小厮见了人来,连忙站起身,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章凌域先前去找彦子瞻的时候,就是先来了梨园问了他的去向,才去的酒楼。这小厮平日里与彦子瞻走得近,彦子瞻的去向也是他告知的,结果他一看见这台柱子被伤成那样,虽然不能确认是章凌域指使,却也觉得这跟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堵住门,对章凌域道:“将军,台柱子得休息,您没事就请回吧。”

    章凌域心下焦虑,低声斥道:“滚开。”

    小厮虽然害怕,却还是摇了摇头。

    章凌域二话不说便掏出枪来,抵着他的额头,道:“滚。”

    小厮这才挪步,举着手战战兢兢地靠到一边。

    章凌域制服了他,便利落地将枪插回枪袋里,闪身进了屋。

    屋子里有着东西两面窗,彦子瞻就睡在那靠北边的床上。

    章凌域方才的凶恶相,转瞬间便消失了个干净。他茫茫然地走过去,神态甚至有些无措。

    他一步步靠近,抖着手拉开盖在彦子瞻身上的被子,那人赤裸的身子便显露了出来。

    彦子瞻一身都是伤,还有一些其他的痕迹。一些是他留下的,还有一些不是。

    似乎是靠得太近,那被封存了记忆的灵魂亦响起了共鸣。只见章凌域捂住头,极为痛苦地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那眸子霎时间变得清明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他跪到床边,伸手想碰他,却又不敢。

    他哑着嗓子,那似乎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又好像是从灵魂里出来的。

    他说:“阿斐……对不起……”

    原本坐在系统里唠嗑吃水果的温斐听见他这一声喊,手指一松,指尖拿着的东西滑落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毛球听见声音,疑惑地朝他看过去。

    温斐已经神色如常,一边擦着手,一边冲他道:“没事,手滑了。”

    彦子瞻于章凌域而言,若不是有宋曦月的这件事在,或许章凌域压根不会多看他一眼。

    一如温斐对展逐颜的态度,可有可无。

    展逐颜到底还是受到了系统的限制,他不像温斐,温斐时刻是理智的,自我的,而他的记忆被系统制约着,他只知道自己是章凌域,只知道按照章凌域的人生轨迹来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他再一次伤害了温斐,不管这件事情到底是否出自于他的本愿,结果都已经铸成。

    他的自我意识再度被系统压制下去之后,这个“章凌域”对于彦子瞻的态度,也回归到了因伤害而产生的歉疚上。

    说爱还太早,只是愧疚已经埋在了那里,终有一天会在荒芜里长出花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30。】

    章凌域回到章府的时候,夏副官也带着审问得出的结果找到了他。

    “将军,有线索了。有人说夫人失踪那天见过一辆陌生的汽车穿过城门去了郊外,他们应该是先用黄包车掩人耳目,运走夫人之后,再转移到汽车上将人带走的。”

    章凌域静静地看着夏明起,对他道:“查,给我把所有涉案的人全部找出来。”

    夏明起领命离开,而章凌域在说完之后,却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了一个圈套里,有一只手在后面推着他向前走,他走进别人编排好的剧本里,步步深陷,再难回头。

    章凌域全力追查的情况下,那些本就因多日躲藏而筋疲力尽的匪徒,也一个个地被揪了出来。

    捉到人之后,无非是严刑拷打加威逼利诱。

    那些人招认出,背后指示的人是军阀李文珑。这些大多是潭州城附近的无业游民,三个一伙五个一群,不成气候。

    他们见了李文珑开出的大价钱,眼一红心一黑,便合伙把宋曦月给绑了。

    他们早已盯了宋曦月许久,那天正巧碰见她约彦子瞻出来,身边又没个人陪着,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章凌域从他们嘴里得不出太有用的信息,却也能猜到李文珑此举的目的。无非是想借宋曦月的死来破坏他和宋泽霆的结盟。

    宋曦月是宋泽霆亲大哥的女儿,她的死亡也导致宋泽霆的大哥动摇了继续支持宋泽霆的想法,现在宋泽霆在东北那边为着这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比他的境况还要不如。

    他把人已抓到的消息写成电报发给了宋泽霆,电报中提及,此时虽然明面上看是李文珑做主,但李文珑这人做事一向畏头畏尾,他敢冒着得罪他们两拨人的危险来做这事,很有可能背后有日本人撑腰。

    枪毙那几个匪徒的那天,章凌域跑到宋曦月坟前烧了一炷香。

    他在冥纸燃烧带起的青烟里,对着宋曦月的墓碑承诺道:“你放心,你的仇我已经帮你报了,总有一天我会让李文珑偿命。你安心地去吧。你这辈子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为了处理后续事宜,他又花费了许久的功夫。他试图用忙碌的政务麻痹自己,却收效甚微。

    那几个走错房间的嫖客本以为那只是件小事,拘留几天给点钱就能放了,却没想到章将军亲自下了令,要将他们收监,这样一来怕是没个两三年是出不来了。

    他们在牢房里那个嚎啊,说自己冤枉,求将军查明情况。结果把嗓子都给嚎破了,也没等到人来。

    查探到彦子瞻与宋曦月的事确实没有关系之后,章凌域心中的愤怒也被后悔所取代。

    就在他的后悔度涨到40的那天,他离开章府,去了梨园。

    这时距离那件事情发生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他去的时候没走正门,从侧门入的。

    他之前去过彦子瞻的房间一次,知道地方。戏班子里生意冷清,见着他的也不敢拦他,竟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过去。

    彦子瞻身上的伤是真伤,即使温斐跳了那一段剧情,但那些伤痛还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他身上。

    章凌域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由一个小厮搀扶着,在天井里头慢慢地走。

    他走得很慢,那条被章凌域踩伤过的腿明显要比另一条的动作慢上许多。等到他挪着步子往回走时,便与没来得及躲开的章凌域来了个面面相觑。

    章凌域一时有些尴尬,一时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彦子瞻示意那小厮把自己扶到一旁,他自己伸手扶着墙沿,又跛着腿去拖了把椅子过来,给章凌域坐。

    章凌域生怕他会带得自己也一并倒下,连忙伸手去接。

    他接椅子的时候手与彦子瞻的手碰到,那人迅速抽回了手,后又尴尬地冲他强笑了一下。

    章凌域见他站着,自己也不好坐,便道:“你为什么不坐?”

    彦子瞻背靠着墙,单腿支撑着自己,冲他道:“骨头还没长好,站着比较好。”

    章凌域有些心虚又有些愧疚地朝他左腿的膝盖处看去,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彦子瞻似是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凝滞,便只能自己开口问道:“将军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章凌域这才收回目光,对他道:“我已经查出来,那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彦子瞻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颔首,说:“我知道了。”

    话题到这里便又中断了,章凌域只能再度开口道:“那天的事,对不起。”

    彦子瞻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他像是自嘲一样,对他道:“将军不必跟我道歉,我受不起。”

    章凌域见着他那抹笑,竟有些难过起来。

    第239章

    戏台春(八)

    “将军还有什么事么?”彦子瞻见他不说话,便说道。

    他这话语里隐隐带着那么一丝逐客的意味,章凌域听了出来,霎时间心里竟有些泛酸。

    他张了张嘴,觉得喉咙间有些粘滞,良久他才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那几个人,我帮你教训过了……”

    彦子瞻愣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哪几个人,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和恐惧,尽管只有一瞬,却还是被对面的章凌域捕捉到了。

    “谢谢。”彦子瞻说出这样两个字来。

    章凌域听了他这声道谢,觉得他还不如破口大骂,这样也许自己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来得实在不该,他说出这样的话,也于事无补。毕竟若不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把人给绑了,又对他做出那样的事,那几个醉酒的嫖客也不会趁虚而入,将他强暴。

    彦子瞻似乎无意与他攀谈,他见章凌域面露挣扎,便自己先终结了话题:“将军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说着便要离开,然而似乎是他走得太急促,那条伤腿也没康复,竟身子一歪往旁边栽倒。

    章凌域眼疾手快伸手捞了他一把,勉强止住他那下坠的趋势。然而彦子瞻见着自己被他抱住,竟好似见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慌乱地一躲。

    他一闪躲,章凌域连捞都捞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在地上。

    那地是泥土地,摔起来虽然不痛,但彦子瞻倒在那里,竟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子狼狈且卑微,便垂着头,跟自己较劲似地,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章凌域想抱他起来,刚碰到他腰身,彦子瞻便大叫道:“将军!”

    章凌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再一看彦子瞻,见他眼眶发红,似恐惧似厌恶,又强忍着情绪不想让他发觉。

    他说:“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将军了。”

    说完他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身上沾了泥土,头发也挣扎得有些散乱。他站起来之后也没有再看他,自顾自地瘸着腿回去了。

    章凌域见着他那萧索的背影,心里骤然一痛。他茫然地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尽管之前只是搂了一下,但那人腰肢的触感,却好像烙印在他的手心里一样,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彦子瞻的房门在他眼前嘭地一声关上,章凌域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便走到外头去,找了个戏班子里的伙计,问他彦子瞻的情况。

    这台柱子伤着了,戏班子里人人都知道这事。只是伤得到底怎样,还能不能好,也就这几个就近的知道。

    亏得章凌域运气好,他找的这个人还是清楚的。

    “大夫说台柱子这腿,伤着骨头了,养也起码要养两三个月,会不会落下病根还得看他自己。”那伙计说。

    “这么严重?”章凌域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他记得自己那时候踩了一脚,他那时候醉得狠了,到底用了多大力道也记不清了。

    “是啊,听李二说,他去找台柱子的时候,都快被折腾得没个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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