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底下的人看着衡羽道人袒护苏云曦的模样，竟没有一分感动。他们甚至为慕宁感到了几分寥落。
掌门脸色陡然变得严肃：“衡羽，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留仙宗弟子一个都不能少！慕宁绝对不能离开，你比我们更清楚！”
衡羽道人自知失言，不再开口。
慕宁就在这时轻笑了一声：“让我想想，我为什么不能走。据我所知，我目前在宗门里其实并没有位置，宗门并不需要我来维持运转，且我本性自私，更是无法担当重责。所以，为什么非要让我留下呢，掌门，让我猜一猜，是不是跟天裂有关？”
掌门，长老们和衡羽道人，不约而同地脸色骤变。
“若是大家仔细看了溯回镜，应当看到了，我试探了师父一句，随即他就出了鞭子。”
这下子轮到弟子们震惊了。
他们都看出自家的师父和掌门人神情变化，纷纷让他们说清楚。
苏云曦跟天裂到底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她真是慕宁话里的那个救世之人？
掌门没想到慕宁会敏锐到这种程度，他和其他长老们对视了一眼。
最后，他还是微微叹了一声：“本想挑个日子再把真相告知大家的，但既然今日说到这里了，那便说个清楚罢。”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掌门将一切娓娓道来。
“我们这群老骨头，早就在几年之前推演出了这一场天地浩劫。那时我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未曾找到化解之法。每一次的卦象，都在预示着天地倒塌，万物不复存在。”
弟子们的眼里闪过了恐惧。
“原本以为这场浩劫无法了结，谁能想到，苏云曦进了宗门以后，卦象发生了变化。我们反复推演，最终确定，唯一的生机就系在苏云曦身上。”
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不已。
苏云曦脸色微微变红，眼里的疑惑和高傲掩饰不住了：“难道真要由我承担这重担吗？”
衡羽道人小声地安慰着她：“自然。我们推演了成千上万次，每一次的生机都指向了你。云曦，你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四个字一说出来，大家看待苏云曦的目光截然不同了。
眼看天下都要遭难，若是苏云曦能让他们活，他们自然把她当成救命稻草。
而苏云曦的呼吸也微微变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兴奋：“弟子……弟子定然不负所托！”
衡羽道人眼里闪过了欣慰。
掌门又接上了刚才的话：“云曦来到宗门之后，上尊师长，下亲同门，我们暗中保护着她，只等大难来临。可慕师侄一醒过来，竟然跟云曦针锋相对。你师父情急之下才会说出这些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慕宁用手指了指自己：“所以我与苏云曦不对付，就是我的过错？”
长老们没说话，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如此。
苏云曦是救世的人，慕宁又算什么呢？
她在这宗门里兴风作浪，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让他们事先说出了真相，让人无奈又厌烦。
“长老们不要这么说，我与师姐本是同一个师父，同一个师门，相亲相爱还来不及，哪有那么多的龃龉？”苏云曦柔声开口。
此刻其他长老们眼里的欣慰更是毫不掩饰了。
这样的大气善良，才当得起救世之人啊。
其他弟子看待苏云曦的目光，也隐隐带上了崇拜。
救世之人的光环一戴上，苏云曦就是全宗门都要仰慕、甚至所有生灵都要仰仗的存在。
“所以你们说完了吗？说完的话，我今日解除师徒关系，离开师门，到底需要做什么，谁能同我说说？”
原本总是一脸温和的掌门，此刻脸色已然隐隐含怒了。
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慕宁竟然还要走？
“慕师侄，我知你年轻气盛，可能有意与云曦争锋，但她的身份与你们不同。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你再走也好，现在风雨飘摇，你若离开这里，凶多吉少。”
“您说的我都知晓，所以，我能走吗？”
这时衡羽道人气得脸都发青了：“师兄你不必再劝她，她想走就走！我们需要的是云曦，不是她！她帮不上忙，反而一再让云曦受委屈，还不如走了了之！”
“既然师父答应了，那就把这一份文书签了吧，今日你我恩断义绝，一别两宽。”
衡羽道人没想到他的一番气话没有引来慕宁任何挽留，反而让她直接蹬鼻子上脸，给了他一份文书。
这上面明确写着，两个人从此互不相欠，断绝师徒关系，再无因果。
苏云曦也没想到，用在她身上的文书，再一次用到了她师父的身上。
“我养育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衡羽道人指着她的手颤抖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唉，有些话我原本是不想说的，说了可能会让我们的关系疏远，但都到这一刻了，好像不说明白是不可以了。师父，你养我是白养吗？先不说我天生雷灵根，这些年为宗门提供了多少的天材地宝，只说当时那人把我送到宗门门口，送到你的手里时，未曾给你过报酬吗？”
衡羽道人的脸色彻彻底底变了：“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远比师父你知道的多。帝渊，你不要睡觉了，出来说说，你给了我师父多少东西，让他把我养大。”
这时从追日剑里飞出了一道身影。
他的面容一露，所有人就是一静。
看到这个比天上的仙人还要清冷高逸的人，掌门和各位长老们甚至有一种想要下跪行礼的冲动。
而看到他以后，衡羽道人控制不住地惊喊了一句：“是你！”
帝渊含笑点头：“经年未见，道人看上去还算是安好。”
“你为何会在此？”
“他是我的剑灵，自然会在此了。好了，帝渊你快点跟我师父算算账吧，你当时给了他多少宝物来着？”
龙族天性喜欢珍宝，帝渊的收藏多到数不胜数，那时为了让这道人好好照顾慕宁，他给了他几件世间难寻的法宝。
“如意乾坤照。”
大家一惊，这乾坤照，便是宗门第一大法宝，能照透世间所有邪恶。
“不真城。”这座城可以给金丹期修士提供无数次历练，以供境界突破。
“花相汜。”这药可解世间所有梦。
…………
帝渊每说一个宝贝，大家就惊叹一下，到最后，衡羽道人的表情都不能看了。
“师父，这么多宝物，一百个我也能养大了。我从小只是受过您的指点，实际是由仆妇们带大的，真要说您把我养大，费了多少功夫，还不如说你把我养大，获得了多少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慕宁，你到底是谁？”沉默了好一会儿，衡羽道人死死地盯着她，沙哑出声。
第84章
仙侠白月光（25）
“我是谁？我是慕宁，您的嫡亲徒儿，留仙宗的弟子，我还能是谁？”
衡羽道人仿佛被人抽去了一口气，本来沉寂的记忆，这一次又慢慢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记得帝渊抱着这个婴儿前来给他的震撼，两张脸皆是天人之姿，他对这个徒儿更是一眼就喜爱。
如今沧海桑田，慕宁身上太多的秘密，他已无法去了解。
“若是师父真要讲究这养育之恩，那便将那些宝物还了。要是还不了，放我走倒也不算是浪费您多少功夫，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多年的养育被当成一场交易，摆在大家面前，明眼人都知道，衡羽道人实则是占了大便宜。
留仙宗这些年能变成仙门的第一宗门，跟这些宝物有极大的关联。
如今正是大难在即，若是真为一个弟子舍弃了这些宝物，不仅仅是衡羽道人，留仙宗也是不会答应的。
“慕师侄不知，我们之前也起了一卦，正是算留仙宗的去路。卦上显示，只要这宗门之人一个都不少，再加上云曦，留仙宗就能顺利度过此劫。”
掌门又开口了，还在暗示着让慕宁留下。
如今大难临头，任何的变故都有可能造就未来走向的改变。
他不敢冒这个险。他恨不得把所有的宗门之人都锁起来，让他们皆不得出。
慕宁忍不住想笑，留仙宗自然能度过此劫，它只是一个宗门，谁会去想，这宗门里死了多少人？埋葬了多少冤魂？
只要这宗门在，那它就算是渡劫成功。
“我在修行的第一天，师父曾教过我，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举，需要秉持人定胜天的意念，逆天而行者，必得先活出自我。可如今诸位张口闭口，天命所归，命中注定，卦象所说，真是荒谬又可笑！”
慕宁一段话说得众人低下了头，思绪万分，面露感慨。
衡羽道人更是面如土色，脸上竟浮现出苍老之意。
掌门说不出反驳之语来，所有修真者的第一课，都是学的逆天而行。
这时慕宁话锋一转：“掌门不必担心，我若是离开留仙宗，就不是宗门之人了，那样你们依旧是一个都不少。”
掌门的脸色变了变，慕宁的诡辩，他一时间更无法招架。
底下的人更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表情逐渐麻木。
他们认识慕宁时，她已在宗门长大，谁又能知道，送她来的人，竟许了如此重的礼。
而送她来的人，又变成了她的剑灵。
她的实力更是莫测，话里话外有更大的秘密。
此刻的慕宁，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团看不清的雾。
看慕宁大大出了风头，苏云曦微敛住自己的神情，只是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不像之前那样真切了。
“师父，到了做决断的时候了。”慕宁开口提醒。
衡羽道人仿佛老了数十岁，帝渊把真相道出，他之前对慕宁不义不孝的控诉，就变成了一场笑话。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交易，被他用感情包装，现在这层伪装又被撕破，露出了最利益的本质……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指尖一点，按下了血手印，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同意解除师徒关系了。
慕宁同样仿效上次滴上了血。
“慕宁在此拜别衡羽道人，唯愿您身体安康，得成大道。”
衡羽道人微微闭上眼，在慕宁称他为“衡羽道人”时，手颤抖了一下。
“各位请回吧，我与她无关了。”
衡羽道人声音疲惫，他转身，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我记得离开宗门只需要交够足够的贡献点即可。我的之前上交的那些宝物，未昏迷之前完成的那些任务，足够让我在这宗门里走千百个来回……掌门，你应该不会不放人吧？”
衡羽道人都放人了，掌门再不想放人，还能怎么办？
他颓然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既然你执意要走，那我也不必再留了。”
“走是要走的，但我不想一个人走，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有人愿意与我一起走吗？”
慕宁话头一转，突然看向了台下。
大家没曾想到慕宁会横来一道，一时间有些发懵。
掌门这次终于忍不住开始嘲讽：“慕小友，你自己走便走，为何还要打扰我门弟子？”同意她离开后，掌门的称呼也换了。
“在天之骄子的眼里，这留仙宗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总有一些人，如同半年之前的我一般，修为不高，得不到重用，被欺凌寻不到公道，这些人在宗门里没什么用，也就不会被人关注。哪怕死在自己的住处，也要两三日才会被人知晓。这一部分人，你认为他们愿意待在这里吗？”
掌门的脸色极度变差：“留仙宗没有这种人，留仙宗规矩严明，乃第一大宗门，岂会纵容这类事情发生？还望小友勿要胡说八道，损了我派清明。”
“规矩繁琐，又因人而异，表面上的名声好，门里冤假错案并不少。就如同你们，明明知道苏云曦多次故意陷害于我，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错全都推到我身上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掌门还是不要把自己门派里的人想得太好。”
底下的人已经不敢说话，谁敢挑战掌门的威严。
慕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掌门当即就被气笑了：“照你所说，这门里还有不少人，如同你一般，想要离开此处？”
慕宁自然地点头：“正是如此。”
“好，今日弟子们都在这里，我就破个例。这慕小友说到这里了，我作为掌门，自然得给大家一个公道。今日凡是想离开留仙宗的，都站出来，让慕小友带你们走。”
掌门一方面是被气到了，一方面也是由于慕宁的叛离，下了狠心。
反正走一个也是走，走一群也是走，慕宁说的倒也没错，既然离开了留仙宗，那还算是宗门弟子吗？
只要他们宗门的人一个都不少就行了。
今天就借这个机会，把那些有二心的人全部引出来，他们宗门绝不留这些三心二意者！
底下都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知晓了天命之女在此，又得知在留仙宗就会活下去，谁会舍弃生的希望，去搏一个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一时间没有人出来，大家默然不语。
看到这样的情状，掌门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慕小友，你可看到了？宗门上下数百人，无一人愿与你一同离开！”
可他的话音刚落，有一人缓缓从弟子中间走了出来，朝着掌门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愿离开留仙宗。”
此话一出，瞬间掀起一片哗然！
第85章
仙侠白月光（27）
看到那人，掌门当即怒意攻心！
“长风，你疯了吗！”
出来的人正是长风，他看上去比之前消瘦苍白了不少，从前的冰冷刺骨，此刻蒙上了一股灰泠泠的意味。
“禀告掌门，弟子真心实意想与慕宁一同离开。”
不仅仅掌门震惊，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长风是留仙宗第一大弟子，是不世出的天才，是属意的下一任掌门继承人。
可就是这样一位天之骄子，竟然会跟慕宁逆徒一般，要叛出宗门！
“你也要与你的师父解除关系，出去送死吗？长风，本门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长风拱了拱手，语气平静且淡漠：“弟子不会背叛宗门，但弟子欠着慕宁一段因果，若是还不了她，弟子的心魔只会越加肆虐。”
掌门脸色一变，放出了一缕神识探查长风，这下他的脸色更是难看不已。
“你的心魔前些年不是早已清除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大家更是议论纷纷，长风作为别人一直仰望的存在，谁都以为他的修炼之路一片坦途，看样子，他竟然也是有心魔的人？
长风苦笑了一声，看慕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便不再犹豫，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跟慕宁的往事说了出来。
“弟子急于求成，分不清仙魔之别，修炼途中，心魔愈加疯长，后来那心魔诱我进了禁地，是慕宁将我救了出来……”
众人刚听完第一句，脸色就已大变！
在他们的认知中，慕宁进了禁地是自己活该，后面变成了活死人，更是咎由自取。
真相一披露，谁都无法保持平静。
长风没有理会别人，把一切都全盘摊在了大家面前。
“……她昏迷不醒，我不理会；她惨遭欺凌，我视而不见；后来得知真相，我却无法为她再做些什么。如今我的心魔徘徊心间，连修炼也不成了。所以，请掌门和长老们手下留情，放我与她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