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沉默了会，宋檀出声，语气仍是淡，但缓和了些，“小初爸爸这边不用担心。”可能人在感受到关怀时心会变软，宋檀也一样。
宋宗博夫妻俩离婚后是他照顾自己比较多，爷爷奶奶在时会按期回去看望，公司破产前每个月生活费也都按时打，他没有给予很多父爱，但是该承担的责任都没推卸，当然，那只是在18岁以前。
宋檀如今想来，她会觉得不平衡是因为另一个女儿得到了她本来应该正常拥有的，他把父爱都给了她。
释怀不了，但也没有几年前的恨了，也许是因为人生有了新方向，那些曾经困住自己的都可以被放下。
思绪间包厢门被推开，齐映嫦先进来，两步后跟着意料外的人——薛婉婉。
宋檀低头笑，一时竟然不知是难过还是什么心情。
说好的只有三个人，齐映嫦明知她和薛婉婉关系不好还把人给带上。
不管当没当妈，宋檀认知都十分统一，跟宋宗博比起来，齐映嫦这个母亲是做的不到位的。
他们离婚后齐映嫦很快改嫁，齐映嫦漂亮，嫁的是个小老板，成家后她一心扑在新家庭上，完全不管自己生养了七八年的女儿。
后来也没多好，两三个月或半年联系一次，爷爷奶奶相继离开那个冬天，她给她打电话，没人接，连续打了三四个才接通，她说薛婉婉刚下钢琴课，很忙，然后问她怎么了。
宋檀心如死灰，挂断电话。
再后来便是成名了。
包厢好像变得拥挤，宋宗博主动打招呼，连带着对薛婉婉也十分热情。
对面母女落座，薛婉婉温柔笑着，“檀姐，这就是小外甥女吗？”
宋初晴还没学这么复杂的亲属称谓，但她猜应该是亲人，本来想应，但是一仰头看见妈妈好像不太开心，她也就不说话了。
宋檀确实心情不佳，脸上挤出笑容，“小初叫人，外婆和薛阿姨。”
“外婆好，薛阿姨好。”
“小初你好啊。”薛婉婉没介意这声阿姨，多看了两眼眼前这个三四岁的女孩，倒是跟她妈长得像。
下午齐映嫦要出门，薛婉婉多嘴问了句去哪，得到答案后就想跟过来玩玩，大过年的已经在家待好几天，人都快发霉。
她不喜欢宋檀，不喜欢她轻而易举获得她想要的东西，不喜欢她永远高傲看不起自己，不喜欢她的一切。
她就想过来看看，一个父母都不要的女儿今天会面临什么场面。
薛婉婉淡定坐着看好戏。
齐映嫦也知道自己跟宋檀关系向来一般，明白这个大女儿心里有怨言，眼下只能先从孩子身上套点近乎，“小初今年几岁了？”
宋初晴瘪瘪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她这个，她再一次回答，“四岁。”
“在哪里上幼儿园？”
还没应，宋檀拦住这个问题，“先吃饭，饿。”
“行行行，吃饭。”
饭菜上来，薛婉婉主动说：“妈，您不是喜欢吃这个虾，多吃两个。”又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像是随口问：“晚上准备虾了吗？我爸也喜欢吃。”
“备了备了，哪能忘记这个。”
薛婉婉：“他总嫌麻烦，要吃虾仁。”
“不跟你一样？挑得很。”
母女俩旁若无人聊着，连宋宗博脸上都有些尴尬了，轻声咳了咳。
齐映嫦也许反应过来，给宋初晴夹菜，先夹的是一筷青菜。
宋檀低头看见女儿苦着的脸，伸手把菜夹出来，淡淡说：“她不喜欢吃青菜。”
齐映嫦皱眉，“不吃青菜哪行？这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呢。”
宋檀：“她每天都吃很多水果，其他该补的营养我也有给她补，您不用担心。”
“吃维生素？哎哟檀檀你不能惯着孩子，你越惯她她越不......”
“妈。”宋檀低声打断。
七岁没离婚以前齐映嫦也不是个合格的妈，她有工作，商场售货员，每天就是打扮漂漂亮亮出门，晚上不是加班就是和同事出去吃饭，一家人一周可能就在一起吃两三顿饭。
也从不接送她上学放学，但那时候的宋檀不懂，逢人就说她妈妈很漂亮，妈妈会给她带好吃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商场超市打折或临期的商品。
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不辅导作业，不陪玩不哄睡，母女关系淡如水。
宋檀看过去，缓缓说：“在养女儿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应该比您多一点经验。”
场面僵持，宋宗博做和事佬，“是，小初跟檀檀待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吃什么不吃什么她肯定有数。”
齐映嫦瞥了眼宋宗博，不再说话。
薛婉婉觉得有趣，悠悠说：“妈，您真不用担心，我看姐夫家境不差，小初好吃好穿供着呢。”
《大梦》这个本里女二角色不太重要，只穿插在女主的友情线里，总共出境十几分钟，薛婉婉不甘给她作配，但这部电影的制作水准将来肯定会出成绩，她不得已接下。
友情这条线还没拍，戏份全在过完年后。
但剧组消息她一条没落，不久前宋檀密会男人上热搜，她特地问了人，得到答案，说那是孩子爸爸。
开着劳斯莱斯的爸爸。
薛婉婉一瞬间确定，金主无疑了。
说不得还是个肥头大耳啤酒肚的金主，不然怎么不敢放出来见人？
提起这个，齐映嫦自然好奇问：“小初爸爸怎么不过来？”
宋宗博接话，“有事就不过来了，不用管，我们继续吃饭。”
“大年三十的还有什么事，别不是看起来我们。”齐映嫦再问，“檀檀，到底怎么回事？小初爸爸那边......”
宋檀看过去，看清自己妈眼里的怀疑和不齿，仿佛在说她做了什么不好或肮脏的事情，像她每次打电话都要说的“娱乐圈那么乱”。
她有些无力，指尖快要嵌进肉里。
今天就不该过来。
不想在宋初晴面前失态，也不想让场面太僵，宋檀微笑着，“小初爸爸有事，没时间过来。”
“那再找个机会见见。”
“好。”
薛婉婉却不想放过这个话题，用不轻不重却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我看是来不了，说不定人家都不认......”
宋檀抬起头，定定看了对面母女好几秒，眼里情绪滚动。
然后捂起宋初晴耳朵。
她冷静说：“妈，今天大年三十，我本来不想来，可我又觉得那么多年没见，一起吃个饭也好，我不想吵架也不想聊不开心的事，就想安安静静吃顿饭。”
“但你偏不让我如意，你把你这个心机不纯的女儿带过来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你还得巴结薛家呢？”
“你前面三十年对我不管不顾，今天想起来管我女儿，见我......”宋檀停了停，继续说，“见我老公了？你女儿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说什么你都信？你有脑子吗？”
再看向薛婉婉，“做人要点脸，别跟只蟑螂一样只会躲在黑暗里搅屎。”
宋檀此刻心里庆幸，庆幸他们早早离婚，不然不敢想象在他们身边长大的自己今天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内向自卑，也许内心阴暗，也许各种心理疾病缠身，总之不会有好结果。
她松开手捂住宋初晴耳朵的手，站起来，牵过女儿拿了包，“爸，不好意思啊，今天这顿饭就吃到这里，有机会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宋宗博赶紧起身追，边追边说，“檀檀，有话好好说。”
出了包厢来到前台。
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纪复西，他正从老板手里接过一个大袋子，看过来的目光同样惊讶。
宋初晴一见人，挣脱宋檀的手跑过去，“爸爸！”
一声爸爸，让跟出来的三人都怔在原地。
纪复西不知道什么情况，看一眼不远处眼眶红红的女人，然后放好袋子弯腰抱起女儿。
“你们怎么在这？”
宋初晴没回答，覆在他耳边悄声说：“爸爸，妈妈不开心了。”
纪复西再一怔，暗沉视线扫去，一一掠过站在她身后三个人。
......
薛婉婉觉得自己可能眼睛耳朵出了问题，再定睛看过去，那抱着宋檀女儿的的确是纪复西，她的大老板，首都人人不敢惹的商业大佬。
她震惊收不住，“妈......”
齐映嫦不认识纪复西，但也能看出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更不是薛婉婉跟她说的肥头大耳的金主。
她也惊讶，“婉婉，这是？”
薛婉婉已经不会说话。
宋宗博迎了过去，脸上同样惊奇，他先问宋檀，“檀檀，这位是？”
宋檀心底没有打脸的快感，也并不愿给他们介绍纪复西，不愿利用他满足自己的私欲，这件事本不该发生。
但就这么碰上面，她只能声调平静说，“爸，这是小初爸爸。”
纪复西再深深看一眼情绪低低的人，没喊人，也没给表情。
薛婉婉走上前，想了想，嘴角挂出标准笑意：“姐夫好。”
宋檀一听，不可置信，甚至要忍不住笑出声。
这下轮到纪复西惊讶，“你妹妹？”
宋檀直接回答：“不是。”
薛婉婉脸一僵。
没调查过宋檀家庭，但听她说过她和父母关系不好。
今天除夕，想来是一家人吃饭，再加个喊姐夫的薛婉婉......
纪复西大致猜到可能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他跟宋檀认识也算一段时间，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眼下这副咬着唇眼眶红红的神态很难想象会在她身上出现。
他思忖片刻，腾出抱女儿的一只手，去牵她。
她是他女儿妈妈，他理应给予保护。
掌心相触，温热无形传递，宋檀震惊抬头。
纪复西握紧牵着的手，转头对店长说：“东西麻烦放车上。”
“好的。”
再转回来，看着对面三人，嗓音低低，“你们好，我是小初爸爸。”
宋初晴不懂发生什么，但她很生气，瞪着眼睛看他们，“这是我爸爸！”
宋宗博先反应，接上话：“你好。”
纪复西朝三人微一点头，温下声对身前女人说：“走吧？”
宋檀这会内心惊讶已经盖过原先愤怒，她慢半拍应，“嗯。”
一家三口往外走。
等人走远，齐映嫦再问，“婉婉，这是檀檀老公？”
薛婉婉盯向人离开的方向，气得咬牙。
谁知道。
谁知道宋檀女儿的爸居然是纪复西！
怪不得她能拿下《大梦》女主，自己拿什么跟她抢？
......
纪郜正最近爱吃粤菜，说在一个餐厅定了盆菜，家里李叔管家都放假回家，纪复西只能亲自来拿。
牵着的手在走出餐厅后松开，他先把宋初晴放上车，关上车门。
“你还好吗？”
一步远的女人精致面容挤出笑意，“我没事，谢谢你。”
真是奇怪，每一次狼狈不堪都会被他碰见，他每次都问这句话，你还好吗？不好，一点也不好。
宋檀转过去，捂着嘴巴干呕了两声。
身后再次递来一方干净帕子，她犹豫两秒，接过，“谢谢。”
纪复西不再问了，静静站在一边等她缓解。
第一次见面，他偶然碰见她在卫生间呕吐，声音太过难受，他无法视而不见。
第二次是在会所内，那天她和小初照片被爆，她很慌，身体同样有反应。
第三次是在片场，她入了戏出不来。
此刻红透的眼眶，苍白脸颊，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都将她的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
纪复西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没有经验，好像也没有立场，把她带出来已经是他越的最大界。
小半分钟，宋檀回过身来，声音恢复平静，“今天麻烦你。”
“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开车来的。”
男人皱眉，“你这样怎么开车？”
好像也是，情绪不好开车容易分神，宋檀低着声，“那我的车......”
“我让人来给你开。”
纪复西今天坐驾驶位，开的不是他常用的劳斯莱斯，后排没有安全椅。
一上车，小女孩抱过来，温温软软喊妈妈。
宋檀心里愧疚，自责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女儿，她温柔摸摸她头，“妈妈没事，小初别怕。”
宋初晴仰起脸，“妈妈，我们以后不和他们吃饭，他们是坏人。”
宋檀抿唇，“坏人还是好人不该由我们来评判。”
“让妈妈不开心的都是坏人！”
纪复西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母女俩，平稳启动车子。
到家。
宋檀抱着孩子下车，再次道谢，“纪总你回吧，新年快乐啊。”
纪复西看向女儿，宋初晴今天格外乖巧，紧紧靠在妈妈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他没走。
宋檀放下小人，揉揉她发顶，“小初进屋等妈妈。”
“好~”
等宋初晴走远，宋檀认真说：“纪总，今天真的特别感谢你，那是我父母和我母亲的继女，我们确实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幸亏你及时出现。”
一个多月下来，宋檀知道他看重协议，尽职尽责做好父亲这个角色，今天不是因为宋初晴他也出手相助，她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