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前不小心看到过他身份证，她记得他是北京人。她现在也在这里了，还能看到他吗？
想到这，于筱冰将额头搭在了窗户上，对着玻璃哈了哈，蒙蒙的薄雾瞬间就笼了上去。
刚刚好像出现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被玻璃贴得冰凉的额头，反手关了窗，开了瓶水灌下去一半，躺平去继续睡觉了。
别再做梦了，现实里要真看到他了，她肯定要跑。
0004
4·面试
公司离地铁口很近，走路大概六七分钟。
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后，于筱冰正打算去面试，路过大厅看到昨晚的那个前台妹子后，她没忍住跟她打了个招呼。
“早。”
妹子很阳光地笑道：“早，您上来北京来玩儿的吗？”
于筱冰摇摇头，说：“不是，我要去前面那栋写字楼面试。”
“噢，是大学要毕业了吧？您看着跟我家妹妹差不多年龄，她最近也忙着到处投简历。”
“不不不，我其实……”于筱冰傻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自己明年都快三十岁了。
前台妹子突然冲她招招手，于筱冰过去后，看见对方从柜台后面的桌子上拎了一袋鸡蛋灌饼塞给她。
“今早正好买了两袋，这袋就送给您当早餐吧，祝您面试顺利。”
“……”
于筱冰莫名被一个可能比自己小的女生给投喂了，而且还没能推让得了，最后是耳根发热嚼着鸡蛋灌饼离开酒店的。
吃过早餐，她跟上那些去上班的人的脚步，经过保安亭，走到了大厦楼下。
公司在B栋，面试地点是8楼的人事科。
于筱冰进去后，听到门口的保安在跟人打招呼。
“裴总，早。”
“早。”
有人大概跟她前后脚进来，于筱冰听出是个男人的声线，但她压根就没去关注，因为前面的电梯眼见就要关上了。
那瞬间她浑身细胞都调动了，早餐的力量大概小小的爆发了一下，她总算在安全时间内跑到电梯前把自己推了进去。
而慢她一步的男人此时也已经走了过来，他正不急不缓地站在一旁边喝咖啡边看手机，看样子是打算等下一趟。
电梯里摩肩接踵，于筱冰好不容易伸手按亮了8，在电梯门即将关闭前，她往外瞥一眼，看到了那个男人腕骨上的黑色表盘。
他骨节修长，拎着咖啡的手背筋骨绷直，手指每一根都生得很精致。
电梯门缓缓合上了，于筱冰的心突突跳了几下，感觉自己审美的点被彻底踩中了。
没想到一大早上还能看见这么修长又白净的手，她心情突然就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刚才在门卫那里，没能转身看一下这只手的主人。
不知道他脸长什么样子。
电梯上行的速度非常快，8楼到达后，于筱冰从电梯里面出来。她绕了小半圈，最后在右侧走廊看到了人事科的标牌。
这里与她之前那强调艺术创意与人文氛围的工作环境完全不一样，不光建筑结构看着利落开阔，就连装修都非常简洁与正式化。
到处都能看到二字与四字的企业精神文化标语，有面墙上还有核心价值观，党群方面的工作成果更是随处可见。
上下阶级浓度非常高。
她努力克服了心里那点走关系的羞耻，给上次联系的hr打了电话，对方确定了她的位置，于筱冰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蹬蹬”的高跟鞋声。
“嗨。”
于筱冰回头看去，来人是个肤白貌美的大美人，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盘在脑后，穿着正规的职业套装，胸前挂着工作牌。
对方似乎在打量她，于筱冰在美人的审视下，稍微有点不自在。
眼前的女性就算穿着职业装，身材也凹凸有致，性感苗条。
而于筱冰去年为了确保电影进度，待在制作组里疯狂画图，缓解压力全靠吃饱，根本没注意外形，离开时才发现自己体重又回到了高中时期。
其实就算瘦下来，于筱冰也是这张娃娃脸，当时的同事都说她看着就跟正处青春期的高中女生一样，长相显小是一方面，经常长痘是另一方面。
她工作七年了，还是年年都有实习生喜欢跟她亲近，以为她跟她们一样都是新来的。
“你是于筱冰吗？过来面试对吧？”
“嗯，是的。”
hr推开了右侧房间的门，于筱冰看了眼里面，发现这里是间无人的会议室。
“请进吧。”
直到面试正式开始前，于筱冰都还没觉得紧张，可当她真的递出简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等hr翻看时，整个人好像都开始发憷了。
对面的女人看得很认真，翻完之后，她又往前跳了两页，表情有点为难。
“美院毕业的……嗯，专业其实不是很对口，你简历看着不是很适合我们这一行。”
出现了……于筱冰忍不住想逃跑，她怕hr戳破她关系户的那层遮羞布。
hr抬头看了看她，问道：“你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有什么想法吗？我这边尽量帮你安排。”
她听出对方话里有通融的意思了，好不容易才稳住心慌，忙开口道：“我都行，哪里要我就去哪。”
她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去干财务，那个我真的做不来。”
hr笑了出声，说道：“你刚好走反路，我们这边好多女生都羡慕财务那边的人。”
“为什么？”于筱冰不解地询问。
“他们领导长得实在太养眼了。”
“王薇薇——”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于筱冰看过去，发现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性。
她没有穿那么正式的套装，脚上踩了双矮跟鞋，里面还穿了肉色短袜，看起来特别像自己小学的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过来后直接把手搭到了王薇薇的肩上，按着她前后直摇晃。
“我跟你说八百遍了，我们科缺！人！上次借调过来的人手被项目要回去了，我现在都把人一个掰成两个用。”
“是是，黄科长，我知道的，可关键你们科室人员是满编的啊！”
“满编？装配式那边的物设工作全是我们在做，你敢跟我提满编？”
“不是，咱制度就是这样，物设科只能有这么多人……对了，您看今年马上就来新生了，要不到时候我请示一下领导，看能不能给你们留下一个帮忙，行吗？”
“说什么马上，眼前这个不就是？”
黄科长说着拿起于筱冰的简历看了起来。
“学画画的耐心应该挺好，心也够细。”评价完后，黄科长又看向了于筱冰：“你刚说的话我听到了，你要是去哪都行的话，不如就来我们科室吧？”
于筱冰突然被这位女性给盯住了，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好，我去。”
她看着黄科长，而黄科长也在看着她，不同的是后者见她答应这么快稍微有点诧异。
王薇薇既怕自己没把关系户安排好，又担心黄科长要了个吃不了苦的人过去，像在提醒双方一样，开口问道：
“黄科，你们最近还总加班干活吗？上次赵思静忙到好晚才回来，我感觉她都要扛不住了……”
黄科长犹豫了一下，回道：“其实也就月底和季末有点忙，不过有时候确实需要加点班。”
“没关系，我可以加班的。”
于筱冰看着黄科长投过来的目光，说道：“我以前出图忙的时候都睡在组里，什么工作强度基本都能适应，新工作需要掌握的事，麻烦您教我。”
她现在只需要一份足够稳定的工作，吃点苦不重要，对眼下的她来说，反正不会比家里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催她结婚更苦了。
黄科长完全满意了，她又看向了王薇薇：“好了，那这边先暂时就这样，其他的事就麻烦你尽快给安排下来。”
王薇薇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都给您安排好，下回见面可别再催我了。”
0005
5·签字
面试完之后，王薇薇就开始跟她谈起了福利待遇方面的问题。
这份工作是朝九晚五的，按法定节假日休息，试用期半年后根据上级推荐看是否转正。
至于工资的话就是普通水平，肯定比她在加油站要强很多，试用期间奖金和福利都照常发放，而且包吃住。
于筱冰刚来这边，生活用品都可以直接上综合办领，宿舍是单位以前的老楼，就在新大楼后面不远，里面有单人间也有双人间，但分给新员工的宿舍通常都会放好几张床。
而现在最尴尬的是，宿舍那边就算是挤也挤不下了。
其实目前空屋很多，但都是给领导留的，这些主在北京基本都有房，大多时候都回自己家住，但不排除他们事多要加班，宿舍可能也隔三差五会来住一下。
而旧楼本身虽然很大，但改成公寓后，还租了一部分给其他公司，租期还没到，目前自己这边就已经塞不进人了。
这一直是件挺棘手的事，可因为涉及领导，而且公司也不是经常来新人，所以下面没人想先出头去处理。
王薇薇没办法，只能暂时让于筱冰先继续住外面那家酒店，住宿费到时候开张发票给签字报销，等办公室去协调看能不能找间稍微空点的房子，把她给安排进去。
于筱冰签了合同，明天开始正式上班，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先去休息。
拿到门禁卡后，她本想回酒店去跟前台妹子报个喜讯的，但对方大概是换班了，没见着人。
于筱冰在房间里给父母打电话说了一下面试通过的事，午睡之后，下午又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买了些吃的回去，就没再出去过。
第二天去上班，于筱冰认识了自己的新同事，也大概了解了新工作。
她所在物设科全名是物资设备科，平时主要就是管理下面那些项目部施工所要用到的物资跟设备。
黄科长是副科，这边的正科长姓胡，是一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听说再干几年就要退休了。
他们科室里目前有六个人，黄科长带包括于筱冰在内的三名女性，主要管理物资方面的事，而胡科就带着科室里的另一名男性，专管设备。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两位科长平时交代给他们的其他事情也都得完成。
介绍之后，黄科长就把于筱冰交给了昨天面试时王薇薇提到过的赵思静，由她来负责带她熟悉工作上的事。
赵思静是个北方姑娘，今年也有三十一了，还没结婚，笑起来特别平易近人，身高足有一米七五，比于筱冰高了十厘米，再穿双高跟鞋，于筱冰看她的脸都得抬头。
第一次接触，于筱冰没太记熟人，她光拿小本子跟在赵思静旁边记事了。
一天结束的匆匆忙忙，第二天赵思静有事要忙，于是她一整天都在学物资的规章制度。
在酒店连着住了三晚，第三天去上班的时候，赵思静看起来更忙了，一上午就连屁股都没从椅子上面挪开过。
于筱冰知道人忙起来是什么状态，就没去打扰她，自己在那认真熟悉她之前发给她的文件。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赵思静突然拿着一份资料从胡科长办公室匆匆出来，走到了她的工位前。
“救急救急，筱冰，这份表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找领导签下字，上午下班前就得上报给局里，但我手上现在还有别的急事儿。”
于筱冰接过来看了一下，内容看不太明白，但下面一共有四个要签字的地方。
赵思静自己签了一个，胡科长签了，财务科的科长也签了，还差个总会计师的签字。
“是签这个地方吗？”
“对，昨天领导都出去开会了，没找着人，但他今天应该在，我刚差点就忘了。”
赵思静弯腰跟她说了下面几页要签字的地方，都是差同一个人的签字。
“麻烦了，就这几张表，你上九楼，总会计师的办公室在会议室右手边，我昨天跟他说了这份资料，他知道是什么内容。”
“好，我去找他签。”于筱冰拿了支笔，带上资料就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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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领导
这家国企单位里的组织机构跟她过去接触过的很不一样，执行董事和总经理下面是三总师，总工程师，总经济师，总会计师，再加三名副总，一名纪委书记。
这些人组成领导班子，接下来就是各科室的科长和副科长，科长下面是科员，再往下还有分布在全国各地的项目部。
这些项目部是完整而独立的组织机构，小规模二三十人，大规模上百人，直接与现场工地对接，但各方面指标还都由他们公司总部这边把控管理。
其他领导于筱冰都不太眼熟，她以前工作从没接触过，但总会计师这职位却大概能猜到一点，这位领导应该是管资金方面的。
于筱冰跟数学一直相处不好，两位数以内的加减都恨不得摁计算器，所以从小就对财务人员有颗天然的敬畏心。
她从办公室出来直接爬楼梯到九楼，来到这里后首先感觉到的就是空间里的寂静，四周就连一点声都没有。
按赵思静的提示，于筱冰往右手边走了，一直到最里面，才看到门口标牌上的总会计师办公室，而再往里就是总经理办公室了，挨得非常近。
看到大领导的办公室都在这边，于筱冰莫名有点紧张，久违的心跳加速感又回来了，她来到对方的办公室门口，伸手轻轻叩响了半虚掩的门。
没人应。
于筱冰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确实是有人在的，于是又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终于传出了一道简短的男性声音。
“进。”
得到答复，她这才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烟味，应该是开了窗在透风的缘故，这间空旷的屋子比楼下的温度要低许多，仿佛早晨的冰凉感觉还滞留在此处，让在楼下脱了外套的于筱冰稍微有点冷。
她瞥了一眼，发现办公桌后的人正靠在黑色皮椅上，侧对着她，手里拿着份文件在很专注地看。
有几道阴影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侧脸半逆着窗外的阳光。他的骨相里有着男性的极端美感，下颌线条宛如刀削斧凿，冷淡中还掺杂了点不近人情的意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件中的哪句话写得不对了，他眉头微微往下拧了些，扯了扯颈间的领带，呼吸沉重了起来。
于筱冰只瞥了一眼就匆匆把头给低下来了，她没敢仔细瞧，也侥幸自己没有因过度直视从而冒犯到他。
“你有什么事？”
他手头上又翻了一页，还在继续拿着文件看，开口说出的话就仿佛冰块碰撞到了玻璃杯壁，声线好听但却异常的冷感，让人倏地醒神。
屋内除此以外一切皆无声，寂静感与低室温彻底融合在一起，更显得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冷。
于筱冰手里捏着资料，想着要叫人，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他。
“领，领导……麻烦您给签下字。”
在这种莫名局促的环境里，于筱冰头皮发麻，豁出去般，叫了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称呼，然后将手中资料很小心地放到了他的桌面上。
面前的人似乎正在看着她，但是她不敢抬头。
“……”
他像是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良久，于筱冰敏锐地听到了拧开钢笔的磕碰，接着纸面上响起了签字与翻页的沙沙声。
在等他签字审阅时，她无意中看到这位年轻的领导斜搭在桌面上微弯的手指。
干净且修长，如玉般温润细腻，手背的指骨突起，皮肤轻微往下凹陷，形成了轮廓分明的窝，上面还压了几根淡蓝色的青筋。
这是只男人的手，很有力度。
但他具有压倒性的美感，以至于使人觉得不能让他去干那些粗鲁低俗的事……因为反差太大。没人想看到这种带有神性的高高在上冷淡感，沾染到世俗男女欢爱时的淫秽与情欲。
等他签好资料，于筱冰也回过神来，人直接就傻了……她怀疑自己是真有精神障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