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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方渐青一头雾水,不明白陈青为什么这样。

    但还没等细想,下一秒,他被揽住了脖子。

    陈青的动作没有道理且毫无征兆,而且破天荒的很大力,她用力一拽,毫无防备的方渐青愕然地被带着俯下身,差一点要撞到陈青身上。

    所幸他反应迅速,将手臂撑在床上才稳住身子。

    但很快方渐青又后悔了,因为他离陈青太近,酒气正从她身上缓缓蔓延到他身上,他甚至能看到陈青脸上细小的绒毛,这让方渐青觉得不太舒服,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从后背一路爬到后脑勺。

    他一头冷汗地想,还不如撞在陈青身上,将她撞醒一了百了。

    接着方渐青又怀疑陈青是故意装醉,想要戏耍他。

    于是他板着脸冷酷道:“松手,陈青,我要走了。”

    可陈青又像真的醉得不轻,没有听懂方渐青的话,只是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纤细的手臂依旧搭在方渐青的肩上,无力的好像随时要落下去。

    起初方渐青想甩开,但可能是被酒气醺晕了,最后他扣住了她。

    没多久,方渐青意识到,陈青好像哭了。

    为什么说是好像,那是因为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闭着眼的脸一如往常的平淡,没有多少浓重色彩,似乎是睡着了,但眼角的液体却像关不上的水龙头,流个不停。

    方渐青彻底怔住。

    他很多很多很多年没看过陈青这样了。

    陈青这个人的心很冷,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川,开心不会大笑,伤心不会恸哭,唯有面对重要的人才会融化一点点,露出一点温热的芯。

    但最初她不是这样的。

    小陈青是懂事的,至少比小时候的方渐青懂事,可她很擅长掉眼泪,一有不顺就红眼,然后如愿获得梁珍与方世国的安慰。

    但她也只会这样,很少思考解决的方式,重复为相同相似的烦恼,所以她从方渐青这里获得的更多的是不耐与厌烦。

    方渐青就像看一个作秀的小丑,希望陈青能成熟点,不要再掉眼泪,希望她明白不是谁都像梁珍和方世国一样总是对她百依百顺。

    世上的坏人不仅多,还很坏,坏到陈青根本无法想象。

    可方渐青忘了,陈青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孩子。

    等到后来陈青真的褪去软弱,变得能让人频频吃瘪,就算是他也经常占不到上风,方渐青又很恼恨,恼恨自己的私心是否正确。

    除此以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能是庆幸,庆幸陈青终于不再哭了。

    因此时隔多年再次看到陈青的眼泪,方渐青只觉得怪异,怪异到喉咙发痒。

    他好像忽然有些明白父母对陈青的纵容。

    眼前的人依旧不声不响地流泪。

    可能是这一刻的陈青给人一种脆弱且需要陪伴的错觉,方渐青无端觉得身体里多了一个秤砣,让他手脚都发沉,没办法很快挣脱陈青,然后离开这个房间。

    第18章

    陈青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头痛难捱,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沙发上。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猛地冲去了卫生间。

    方渐青一直没睡着,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卫生间把灯打开了。

    “不会喝还这么喝。”他对着狼狈的陈青讥讽道。

    陈青撑着马桶,被灯光刺激得眯着眼睛,又忍不住吐了一回,到吐不出东西才扶着走过来的方渐青,撑起身子站直。

    她没理会方渐青,只觉得眼皮子被刀割似的疼,径直到盥洗池洗了把脸,结果抬头看镜子时,被自己的眼睛吓了一跳。

    她瞪方渐青:“你是不是打我了?”

    方渐青好冤枉:“我可没碰你,是你自己在那哭不停。”

    “什么?”陈青停住。

    “我说你醉后哭个不停。”

    “不可能。”陈青眉头紧锁,是真在疑惑,“我为什么要哭。”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哭。”

    陈青看了方渐青几秒,笃定他在骗人,松开眉头便想要离开卫生间,但方渐青高大的身躯挡在她前面,只给她留出一道极为狭窄的路径,陈青只有贴着他才能走过去。

    陈青站在原地没动,直直地看向方渐青。

    没有一丝闪避,好像几个小时前不停流眼泪的真的不是她一样。

    方渐青目光略带探究:“陈青,你和我说实话,你在学校里到底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陈青沉默了不到半秒便回答:“没有。”

    但方渐青没这么好骗了,他像个独裁者般威胁陈青说:“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否则我就让何平去帮我查了。”

    “说了没有,爱信不信。”陈青心烦意乱,伸手推方渐青,“让开。”

    但刚碰到方渐青的胸口,就被攥住了。

    “陈青!”

    他猛地把她抵在墙上。

    压到卫生间的单控开光,这里立即就陷入了一片黢黑。

    他们离得很近,方渐青可能有些生气,还有些烦躁,但陈青不知道为什么,他稍显急促的呼吸拂在她的眉心,烫得陈青心里发颤,忍不住把头撇开了。

    但方渐青又扣着陈青的脸将她掰了回来,甚至为了让她不再躲避,更近得压下来。

    他看着陈青的眼睛,说着可能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窝心话。

    他说:“无论如何我是你的家人,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没必要一个人挨着。”

    陈青有些分心,又很快回神。

    她木然道:“如果你也解决不了呢。”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或许是觉得快要套出话来,方渐青的呼吸放缓了些,刻意软下语气,用一种带些哄骗感觉的语调说,“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现在的对话在不久前似乎也发生过,当时陈青在车里难过而痛苦,方渐青追问缘由,陈青说是因为来了例假,而方渐青信了。

    大概是想起这事,怕陈青又糊弄他,方渐青顿了顿,低声喊她:“陈青,听话。”

    太熟悉的语气。在某一个瞬间,陈青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想说:方渐青,你忘的东西太多了。

    实在是太多了。

    ===第17节===

    这夜,陈青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最后是怎么回的房间。

    她猜是方渐青把她抱回了房间,因为她又哭了。

    这次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像是要把身体的水分流完。

    她头脑发热,难以控制,不断挣扎,方渐青却恶狠狠地让她别动。

    等后背触到熟悉的柔软床垫后,陈青的泪才止住,但人有些放空。

    方渐青的手指是暖的,但比记忆中又凉了一点,不断抚过陈青的眼角,囫囵地擦着那些液体,语气中难得带有能轻易察觉的无措:“好了,陈青,我不问了。”

    陈青不予理会,只是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她是在做梦吗?

    她还有机会醒来吗?

    陈青失魂落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接着感受到脸颊被轻触,有点痒,是方渐青把被泪水沾湿的头发从她的脸上挑开了,动作有些僵硬,大概是没做过这么贴心的事情,所以很不熟练。

    她听见方渐青说:“别哭了。”

    陈青又睁开眼,沉默地看着他。

    方渐青顿了顿,抿唇收了手,眉眼依旧很无情,表情看起来却没有以前的不耐烦。

    陈青觉得方渐青好像变了,变得没那么讨厌她流眼泪,但又好像还是很不喜欢。

    因为他再次说:“别哭了。”

    “不用管我。”她轻声说,“你走吧。”

    方渐青低头看着她,没有离开。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过了两秒,他忽然俯身轻抱住了她。

    像小时候梁珍哄陈青一样,方渐青笨拙地拍着陈青的后背,用很没办法,又很不情愿的语气对她说:“好了,陈青,我最后说一次,求求你,不要哭了。”

    第19章

    新年过后,江市的人民恢复到井然有序的忙碌中。

    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方渐青和陈青很默契地没有再提。

    寿宴将近,订的礼服裙也按时送到家中,保险起见,梁珍劝陈青再重新试穿。

    陈青四肢僵硬,好不容易换上礼服,确认没问题,便想脱下来。

    方渐青看到她双手背到身后,左晃右摆,拉拉扯扯半天也没成功碰到拉链,反倒像街上漏气到四肢乱甩的充气玩偶,滑稽到让人发笑,偏偏陈青表情还很认真。

    方渐青绷着脸没让自己笑。

    然后他发现陈青好像放弃了,打算去找梁珍帮忙。

    方渐青抬手拦了一下,陈青看向他,问:“做什么?”

    他愣了下,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要拦,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来吧。”

    陈青缓缓转过身。

    她背对他,低着头,后背上的脊柱骨节微微突起。

    方渐青的目光匆匆掠过,然后捏住了蝴蝶骨中央的拉链。

    随着拉链的下滑,陈青背上大片的皮肤暴露出来,被客厅的灯光照得又白又亮,像银色的锦缎丝绸缓缓铺开,而那上面黑色一点,像烟灰烫出的洞,落在腰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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