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你说什么？”郝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忽然觉得女儿有些陌生。“我说我讨厌香肠！讨厌穷亲戚！更讨厌那些送点破烂玩意儿就来巴结我们家的人！”郝佳佳把心底的话吼了出来，然后有些脱力地坐在沙发上，大滴大滴地开始掉眼泪。
听到女儿的话，郝良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妻子去世后，他心疼女儿缺失母爱，平时对女儿比较纵容，从小到大更是没说过什么重话，但是今天女儿的反应，却让他开始反思，他是不是骄纵得过头了？
“佳佳”，郝良压下心头的情绪，尽量平心静气地跟她说话，“你爷爷是农村人，我也是在农村出生的，咱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泥腿子，要不是你爷爷拿命博出来的路，你现在一样在村里，别以为你在城里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
“就这点，你真应该跟你同学温宁好好学学，人家说起老家的时候，态度大大方方的，你们同龄人还在念书，她已经开始从国外进口设备，建厂做生意了。你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办事能稍微成熟得体一点吗？”
又听到亲爹提起温宁，郝佳佳这段时间心里积起的郁气彻底绷不住了，冲亲爹嚷嚷：“我怎么不成熟怎么不得体了？你那么喜欢温宁，你去认她当女儿好了！反正她什么都爱跟我争！”
郝佳佳双手捧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郝良见她状态不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干脆道：“佳佳，你在家先冷静冷静，好好想想爸爸刚才说的话。”
说完，郝良拿起外套走出家门，把空间留给女儿。
一路下楼。
郝良想起女儿说的把香肠给扔了，于是往楼下的垃圾站走。
“郝主任，吃了没？”家属院石方桌边，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看到郝良过来，开口打招呼。
“还没呢。”郝良笑呵呵地，视线往垃圾桶那边瞟。
有人问：“找啥呢郝主任？”
郝良无奈道：“佳佳不小心把家里一个牛皮袋丢出去了，以为是没用的东西。里头是朋友给我带的土特产。”
牛皮袋？
这几个人刚才一直在院里聊天，有人忽然想起来：“那你在垃圾桶这儿找不到了，我看佳佳抱着东西往外交街那边走了。”
“那我出去找找。”郝良往外面走。
他记得周正提过，小温妈妈家就住在外交街，而佳佳跟温宁是同学，该不会佳佳是把香肠给温宁家还回去了吧。
结合刚才女儿的状态，郝良觉得很有这种可能。
而且说不定还跟对方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想到这，郝良去街边的邮政局，给在京大任教的朋友打了个电话，一是了解郝佳佳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二是打听温宁家的具体住址。
打完电话，郝良算是明白女儿为什么情绪反应这么大了。
中学时候女儿一直是学校里最拔尖的，但到了大学，尤其京大这种全国最高学府，里面的同学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是下面省市的状元，就是当地学校的第一名，反正实力都不差，而温宁这种更是龙凤之中的龙凤——
首都高考状元，陆家儿媳妇，参考书生意创始人，马上又要开文具厂，哪一条经历拿出来，都是普通人，不，甚至是大部分高干子弟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自己女儿在温宁身上受挫，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那是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换到女儿的视角，难免会心态失衡。
郝良瞬间理解了女儿的心理。
心疼是心疼，可还是想先把女儿搞的烂摊子给收拾了。
郝良加快脚步，找到温宁家。
温宁家。
饭吃到一半，桌上八个菜还剩了不少，温宁正在跟霍英骁说话，宁雪琴起身，准备把剩得多的菜端去厨房。
刚站起来，便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她顺势走到门口，打开门。
郝良跟宁雪琴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有疑惑。
郝良先开口道：“请问这里是温宁同学的家吗？”
宁雪琴也在打量郝良，四十多的年纪，穿着整齐的西装三件套，斯文儒雅，看着像是文化人，“您先进来坐。”
宁雪琴把人迎进来，转头去叫温宁。
温宁听到声音，从饭桌边起身过来，看清楚进来的是郝主任时，唇边挂起笑容：“郝主任？您好，快请坐。”
郝良看到饭桌上还有菜，不好意思道：“我突然过来，耽误你们吃饭了吧。”
温宁笑着道：“没有，我们都吃完了，郝主任，您吃了吗？”
不等郝良回答，宁雪琴便热情道：“郝主任，锅里还有没动过的菜，您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儿凑活吃点。”
温宁想到香肠的事，估摸着对方肯定是为这事过来的，顺着宁雪琴的话道：“对，郝主任，我妈今天做的都是川菜，您很久没吃过家乡味道了吧，在这儿吃点吧？”
盛情难却，郝良在餐桌旁坐下。
霍英骁起来让座，顺便把桌子上吃过的菜都给端去厨房。
温宁跟着他一起收拾。
很快，餐桌就收拾干净了，宁雪琴从厨房锅里把剩下没动过的菜都端出来，桌上摆了四个菜和一碗米饭。
温宁跟宁雪琴介绍：“妈，郝主任也是咱们川省南市人。”
“那真是太巧了”，宁雪琴惊喜道，遇到老乡格外热情，“那我去厨房再捞点泡菜出来。”
“诶不用麻烦。”郝良要阻止，宁雪琴已经转身进厨房了。
很快便端着一盘用辣椒油凉拌过的泡菜出来。
第371章
对他感觉怎么样？
油辣子的味道传来，郝主任舌头上立刻分泌出唾液，馋得要命。
再一看桌上的菜：海带蹄花汤、麻辣香肠、回锅肉、鱼香肉丝还有猪油渣炒包菜。
全是地道的川省菜，郝主任胃里已经控制不住地咕咕叫了。
好几年没吃过地道川菜，偶然单位食堂也有师傅会炒川菜的，但那味道，怎么说呢，没有那种家常菜的味道。
克制住冲动的味蕾，郝主任先开口道：“小温，不好意思啊，我才知道佳佳把你送的香肠又给你还回来了，她这孩子被我宠过头了，脾气有点骄纵，还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温宁就知道郝佳佳把东西还回来，郝主任肯定不知情，闻言弯唇道：“没事，我没放在心上，郝主任您先吃饭。”
“好。”郝良微笑着，拿起筷子。
温宁和霍英骁也在旁边陪着吃两口。
宁雪琴看着一桌子菜，觉得还差点啥，把柜子里秦兰送的特供白酒拿了出来，给郝主任倒上。
一顿饭，郝良筷子就没停过，实在是太好吃了。
宁雪琴时不时还在旁边给他倒酒。
喝了两杯，郝良有点上头，话也多起来：“哎，佳佳就是被我给惯坏了，她妈去世得早，我为了她没有再娶，对她各方面的教导也比较宽松，没想到把她性格养成这样，经受不起一点挫折。”
宁雪琴宽慰道：“女孩子嘛，就是得宠着惯着，你看我对我女儿也是这样，不过她爸走得早，我在乡下为了生存，改嫁过，结果遇人不淑……好在现在离婚解脱了。”
宁雪琴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不容易。
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同志，没有妻子帮衬，没人知冷知热，还要兼顾工作，能把孩子照顾好不容易。
郝良没想到温宁也是单亲家庭，“但是你把小温教育得很好，很优秀。”
想到自己女儿，郝良叹了口气，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完。
宁雪琴给他把酒续上：“每个孩子不一样，有的孩子晚熟一点，你得给她成长的时间。”
郝良想想也是，心情一下豁然开朗，胃口大开。
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烟火气的家常菜了，要是天天回家都有这样的饭菜就好了。
郝良若有所思。
一顿饭吃完，宁雪琴想着今天做的菜多，干脆去厨房切了几节煮好的香肠又装了不少饭菜，放在几个铝饭盒里，再用网兜把饭盒装起来，递给郝良：“郝主任，你闺女肯定还没吃饭吧，这些都是没动过的，你拎回去给你闺女吃。”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郝良连连挥手拒绝。
宁雪琴自己就带女儿，更是心疼郝良一个男人带女儿：“这有啥，都是老乡，互相照顾应该的。”
郝良感动地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宁同志。”
宁雪琴热情道：“没事儿，以后你要想吃家乡菜，随时跟我说，我帮你做。”
郝良喝了酒的脸颊微微泛红，点了点头：“谢谢。”
温宁把郝良送走，时间不早，霍英骁也适时提出告辞，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两人。
温宁帮着宁雪琴把家里收拾了，太晚了她不想挪窝，干脆就在宁雪琴这边睡下。
母女俩晚上在床上聊天。
温宁见今天宁雪琴跟郝良吃饭的时候似乎表现得有些跟平时不一样，平时在单位也有男同志跟宁雪琴示好，宁雪琴直接拒绝，压根不会给对方接触的机会，更别说跟对方聊天了。宁雪琴这个人骨子里很保守。
温宁试探道：“妈，你觉得郝主任怎么样？”
宁雪琴完全没多想，语气如常：“挺好的呀，我是真没想到能在京市碰到我们南市的老乡，而且也是一个人带孩子，想想他一个大男人，还挺不容易的。”
“一般男人老婆死了，撑不到老婆头七就会另娶，这个郝主任这么多年都没有另娶，这样的男人真不多。”
温宁笑了笑，抱住她胳膊：“那你对他有想法吗？”
温宁是后世穿过去的，这方面的观念挺开放的，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就问了。
黑暗中，宁雪琴脸蹭地一红，不是因为害羞，只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我都接过两次婚了，还有什么想法？我就是觉得他不容易而已。反正后半辈子我不打算跟谁过，我自己一个人乐得自在。”
“行了闺女，你明天还上课，赶紧睡觉。”
宁雪琴闭上眼睛。
温宁看她不想聊这话题，也就没提，跟着闭上眼睛。
郝良拎着网兜回家。
郝佳佳还在沙发坐着，双腿抱膝，望着地板发呆。
“佳佳，吃饭了。”郝良看着多少有点心疼，进门便先招呼女儿。
郝佳佳慢慢转头，看着亲爹手里拎着的网兜，郝良道：“这是温宁妈妈让我给你带的，我知道你在学校没选上学生代表，今年没机会还有明年，不用气馁，继续努力就行。”
郝佳佳视线移到亲爹泛红的双颊上，语气酸溜溜的：“所以你出去这么久，就是去温宁家吃饭了？”
郝良把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摆在餐桌上，没否认：“我是去跟温宁同学道歉的，她家人热情邀请，我就留在那边吃了顿便饭，你快去洗手，过来吃饭。温宁妈手艺不错。”
“呵。”郝佳佳冷冷呵了声，双眸不屑地瞪着亲爹，“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还给我带回来，对我这么好，不会是看上你，想给我当后妈吧？爸，我话可放到这，我不反对你另外找一个，但绝对不可能是温宁妈！”
郝良本来还打算跟女儿好好说话，可听到这，实在是忍不了，大手愤怒地往桌上一拍：“郝佳佳！你怎么说话的？！人家好心让我吃顿饭，到你嘴里就变成居心不良，你这些肮脏思想到底跟谁学的？！”
“这饭你爱吃不吃！”郝良把打开的饭盒又一一盖回去，放进冰箱。
明天他自己热着吃。
郝佳佳站在原地，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她就知道，只要有温宁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向着温宁，她爸才见过温宁一面，就开始维护温宁了。
郝佳佳胸口起伏，一口气堵在那儿难受得要命。
在原地站了几秒，眼看亲爹也没打算搭理她，她再也待不下去，拉开门跑出去，打算出去透透气。
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她爸的下属，想到什么，她问对方：“王叔，我听说驻华的几个外交官编写了一本参考书，有这回事吗？”
王叔愣了愣，随即摇头：“没有吧，我刚才还跟他们开会吃饭来着，没听说有什么参考书。”
果然，郝佳佳心中冷笑，她就知道她认为的没错。驻华的外交官，怎么可能自降身价去帮温宁编什么参考书。
就算她男人是飞行员，军区和外交司还是两个不同体系。
“谢谢啊王叔。”得到消息，郝佳佳反而不想出去了，又调头回去，回家给好姐妹何琪打电话。
第372章
做局
周末。
吴孟达给温宁打了个电话，汇报建厂进度。
土地政府很快批下来，吴孟达托人买建筑材料，又找了一队建筑工，按照温宁的要求开始建车间、办公室还有员工宿舍。
因为是小厂子，主要以生产笔为主，盘子铺得不大，建筑工人们加班加点，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厂子给建起来了。
建厂的同时，吴孟达又招兵买马，开始招聘工人。
私人的厂子，就不存在什么铁饭碗了，三年一续签，入职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进厂就能分配宿舍。
最后招了20来个人，连门卫带仓库的库管都有了。
现在就差温宁的设备，设备一到，再采购原材料，就可以投入生产。
挂了电话，温宁便打算去找一趟郝主任，问问设备到港的大概时间。
温宁买了点水果，拎着去外交司家属院。
去郝主任家很可能会碰到郝佳佳，温宁不想跟她产生冲突，想了想还是先去找周正，让周正转交比较合适。
温宁到周正家门口。
“嫂子，我正准备去找你，先进来说。”周正开门，面色有些沉重。
温宁把水果放在玄关，进门坐到沙发上，周正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在她旁边坐下，开口道：“是这样的嫂子，昨天郝主任跟我说，你要的设备在香江港口被德国使馆的人扣押了，连同扣押的还有其他国营厂在国外采购的设备。”
国际上对华国实行技术封锁，禁止本国厂商售卖机器设备给华国，但资本的本性就是逐利，虽然不让卖给华国，但只要出的价格够高，总有人愿意卖，所以各国还会在国际各大口岸严查运往华国的货船。
一旦发现有设备，就立刻扣押。
以前因为在口岸有内线，给点好处费都能放行，没想到这次查得严，栽了。
温宁就知道买设备没那么容易，没想到真的出事了：“那现在能跟德国使馆的人交涉吗？”
周正摇摇头：“已经找人交涉过了，好处费也送了，但对方连见都不见我们的人。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设备要不回来，钱也打水漂了……”
“对不起嫂子。”
周正歉疚道。
温宁的设备是按售价的三倍价格购买的，损失了接近十万美金。
买设备这事儿本来就有风险，温宁不是担不起风险的人，闻言对周正道：
“你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帮忙，我揣着钱都不知道上哪儿买设备去，这次是意外，你别把责任往你自己身上揽。不过你说这次被扣押的还有其他国营厂的设备？”
周正点头，心情更沉重了：“不少国营企业在国外买设备都找的郝叔，这次不止你，还有其他五家大型国营厂也在德国买了设备，金额接近百万美金了，如果没法追回设备，那真是损失惨重。”
本来国家美元外汇储备就紧张，好不容易勒紧裤腰带换的美元，现在全打水漂，那可是接近百万啊！
“确实是损失惨重。”温宁惋惜。
她的钱好歹是炒股挣的，没了也就没了，可国营厂那些钱不一样，那都是国家资产，是要养活厂里成千上万号职工的。
一个职工后面就是一个家庭。
这可不是没了就没了那么简单的。
温宁心情复杂：“那现在郝主任打算怎么办？”
周正叹气：“电话打了一圈都没什么进展，郝主任急火攻心，昨晚上送医院了。他本来就有高血压，我今天还打算去医院看看他。”
温宁：“我跟你一起去。”
温宁来之前，周正就打算出门，这下两人正好一路去医院。
病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