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又或许说是老天揣透她的矛盾,给她做下彻底决绝的了断。孩子成了秦阮攻击蒋厅南最锋利的一把刃,而如今也让她能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割破他爱意的同时,也割断了他所有的决心。
视线逐渐模糊,秦阮意识到她的眼泪流进枕头。
“恨我恨得哭是吗?”蒋厅南弯着腰杆,俯身在她耳边,卷起他那一截衬衣袖子给她擦拭眼泪,他嘴里的热气吞吐在她鬓上:“不用那么恨我,咱两两清了。”
他笑着:“再也不会有人烦你挠你。”
她后槽牙都咬到发痛,眼泪没能止住。
柔软的衬衣料子一遍遍擦过,已经湿透。
如果此时秦阮有足够的力气,一定会推开他的。
蒋厅南笑不是笑:“秦阮,我不会原谅你,以后……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他把一切都赌在她身上,全副身心,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秦阮死死的睁着双眼,睁得眼睛又胀又疼。
她怕一闭上眼,蒋厅南转身就走了。
第156章
回旋镖
是的,她竟然也会怕。
他伸展开双臂,搂着她胳膊轻轻的抱着。
话透过发丝传入耳:“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吗?”
让她去跟他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可蒋厅南到底是最爱秦阮的,他如何舍得?
不知从何时起的心。
蒋厅南不满足于跟她只是肉体上的婚姻,他开始想要得到更多,比如秦阮的真心,比如她全部的爱。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时常愧疚难堪。
有无数次蒋厅南想过跟她坦白的。
他不是没心的人。
秦阮浑身绷紧僵硬的躺在床上,任由他抱住,气都不敢喘得大声,蒋厅南抬起脸跟眼,近在咫尺的盯着她,他眼睛血红如仇:“你这种狠心的女人不配给他做母亲。”
他只能找这样的借口安抚自己崩溃的内心跟神经。
他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掐死她。
蒋厅南:“你爱过我吗?”
病房内久久不闻秦阮的声音,一直是他在说。
终于,她胸口起伏,嘴里全都是浓重的哽咽声。
她在哭,他看着她哭,变得无动于衷。
没有幸灾乐祸,全都是恨意跟恶心。
蒋厅南的神情让秦阮觉得,即便她现在要死了,他也不会管她的。
他恨极了,恨透了她。
恨不得她吞一千根针,恨不得让她彻底消失。
彼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无声,每一口打嗓子眼强压出的呼吸都沉闷燥热。
秦阮整根喉管像是被烫熟透了,牵动下就会火辣辣的疼,脸上是软的,身体亦是。
她虚弱得根本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回应拥抱。
泪水划过的肌肤惹出一道道滚烫的痕迹,蒋厅南目睹着她哭,道道泪痕宛如爬行在她娇嫩面庞上的蜈蚣蚯蚓,心尖是阵阵的疼楚酸涩。
他知道,他依旧爱她,越深的恨就越爱。
好久。
蒋厅南的眼神才归于平淡:“秦阮,你走吧!”
她唇僵硬的颤着,那种感觉很难受。
秦阮闭上眼,再睁开,泪如雨下。
蒋厅南:“你早就打算要走的不是吗,你要离开我,彻底的离开,让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她要离开的?
又是如何做到不动声色,无动于衷,无波无澜的?
所有的问题像密密麻麻的藤蔓往秦阮心里扎根蔓延,盘踞她整颗心脏。
秦阮呆怔住,感觉喉咙开始浓烈的发涩发苦。
她身躯无法动弹,手紧紧扣住身下床单。
或许她脸上有不可思议,也有羞愧难当,甚至还有强压下的扭曲。
秦阮没说话。
是没力气说。
蒋厅南的面目冷得似块寒霜密布的冰块,没有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他平平稳稳的吐声:“既然都做好了这一切,那就安安静静的离开。”
他柔情的目光下尽是冷意。
蒋厅南沉沉的问她:“阿阮,开心吗?”
他在问她开心吗的那一刻,秦阮人快碎了。
她没有力气去嘶吼,去拽住他的衣服咬他一口。
如果人的情绪非要用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面目全非。
第157章
两不相欠
蒋厅南一眨不眨,定睛的深睨她,不放过她每一个表情。
看到她痛苦,他并没有觉得畅快。
“孩子不是……”
秦阮努力的张动嘴,想尽可能说句话,嘴里断断续续。
他说:“好好养身体。”
秦阮忽然从蒋厅南眼里看出一丝比死还浓重的淡然。
她慌了,真正的慌了神。
她知道,自己只要跨出这道门,跟蒋厅南,跟蒋家就算彻彻底底斩断了一切瓜葛恩怨。
秦阮是想走的,但她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走。
“阮阮,我会放你走的,离婚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最后一声阮阮,深深刺进秦阮肉里,她唇跟下巴,准确说是近乎整张脸都在发颤,为了不影响表情,秦阮只能紧紧绷着,用尽仅剩的一滴力气。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底空洞无物。
蒋厅南转身。
“厅南……”
秦阮声音轻到几乎不可闻。
她第一次不是连名带姓的喊他,曾经蒋厅南也渴望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那种感觉似什么呢?
就如是过往你曾经射出去的箭,插进胸口。
蒋厅南背影面向她,颀长笔挺的身形看上去略显狼狈,他低声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阮偏着脸,内心的巨浪被一阵风掀起。
她说:“我不是故意的。”
之于他,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受过当的人都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蒋厅南觉得他最精疲力竭的是,他没法再挤出一丝信任来圆个谎,去重新信任秦阮的话,相信她不是在装可怜,看着他痛苦,看着他一步步陷入深渊。
他可以不要任何,不要尊严的爱她。
但他做不到自欺欺人。
……
第五日,陈时锦来接秦阮回谢家。
谢南州刚抽完手上的烟,对面停下辆银灰色迈巴赫。
后座门拉开,打车内下来两个女人。
前者银色细高跟,身穿一席黑色束腰的西装制服,模样干练精挑,长发束起在脑后盘成圆髻。
后者是蒋厅南秘书孙凯丽。
看到人,孙凯丽礼貌颔首:“谢警官。”
谢南州敏锐的职业直觉告诉他,孙凯丽是来给秦阮送离婚证件的。
蒋厅南最不缺的就是钱跟权,这种小事不会太为难。
孙凯丽:“您放心,蒋总只是让我过来送份东西,送完我们就离开,不会打扰到秦小姐休息的。”
谢南州不动声色,也没动嘴。
蒋厅南不本人出面就已经表示了他的态度。
他再过多阻拦会显得太不近人情。
病房内宽敞通亮,好就好在采光太好,让秦阮脸上的表情无处遁形,职业套装女人将一份份提前拟定好的文件,成横排摆放在她跟前桌面上,示意她过目。
依次数过去,三份都是转让协议。
孙凯丽跟律师霍汶希占据了桌前左右两侧的位置。
秦阮脸往下垂着,睫底黑沉沉的。
孙凯丽:“秦小姐,这些都是蒋总的意思。”
是哪一刻让她剧烈心痛的?
当看到第三份香山股份转让书,蒋厅南近乎放弃香山所有的利益,全数转让给她。
“啪嗒……”
很是清脆的声音响起。
秦阮的泪掉在崭白的纸张上,瞬间在纸面晕开一团,视线模糊。
“秦小姐,纸巾。”
霍汶希抽了张纸给她。
“谢谢。”
她没仔细去看女人的脸,但声音特别好听,像是幽谷中的鸟鸣声,不尖锐很空灵。
霍汶希递笔:“秦小姐,笔在这。”
见秦阮没接,此时孙凯丽蠕了蠕唇,说道:“蒋总让我转告一句,过去的事情是他对不起你,这些东西算是作为补偿,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让他能安心。”
两个人都不安心的话,是彼此心里的一根刺。
永远都不会愈合了。
孙凯丽吞口唾液,打量她的脸。
秦阮脸是低垂的,几乎看不清表情。
“秦小姐,你最好是收下。”
“好。”
秦阮伸手去接过笔。
紧紧握着,五根手指握得骨节发酸,皮肤里溢出层薄汗,她慢悠悠挪动手,笔尖抵在签字处。
霍汶希等着她把名字一一签好,才收拾起塞进公文包里。
她往后退了几步,才猛然看到她脸上都是泪。
秦阮病情初愈,脸上还没恢复状态,略显几分苍白。
明明是六月多的大夏天,她肩上披了件薄薄的水蓝色毛毯,衬得她身形削瘦单薄。
孙凯丽不知打哪来的一股冲动:“蒋太太这个名头,蒋总还是允许你能用的,如果谢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或者你本人有事,都可以直接来联系我。”
来前,蒋厅南并未吩咐过此话。
在他身边待得久了,很多时候话不需要用嘴讲。
孙凯丽也只是从了蒋厅南内心深处最虔诚的想法。
同时她也清楚,这话不过是个安慰,秦阮不会再依仗蒋家。
人争一口气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身体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劲,秦阮连嘴都是软的。
“谢谢。”
霍汶希将早先备好的离婚证放在她手边。
一个小小巧巧的本子,是割断她跟蒋厅南婚姻的刀子。
人跟人真的不能共情。
有的人盼着离婚,离婚比结婚还开心,而有些人也盼着离婚,但是离婚比结婚还痛苦。
秦阮葱白的手指抚在本上,指尖弯曲捏紧。
孙凯丽打包里取出件丝绒质地的盒子。
粉饼盒大小,宝蓝色的光泽特别高贵典雅。
“秦小姐。”孙凯丽往她面前递:“这是蒋总从澳城竞拍的一只翡翠镯子,原本是要送给你的。”
说她心如火烧都不为过。
一直精明干练的秦阮,此时变得反应分外迟钝。
她像是呆愣在那,又像是有些纠结矛盾,一时间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良久:“孙秘书,你把东西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