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成年人的世界里,最无用的东西就是解释,在秦阮字典中,她统称为辩解。而大部分辩解的人是为了试探你的底线,以防下次在行骗时规避红线。
季醒想开口的话,让秦阮堵死。
她手指伸过去按指纹锁,大门“叮”地一声打开。
“秦阮,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作理会,径直跨步。
季醒跟随而进,亦步亦趋:“你不是恨他吗,看到他这样,你心里应该感觉到痛快才对,他凭什么把你骗了可以一走了之,而你要在……”
秦阮前行的脚步顿住,他也停下来,眼神深沉的打量她的表情。
她还在脑子里盘旋了下话术。
才出声:“季先生,如果你再这么继续纠缠不清,我不介意找律师告你骚扰。”
她每次的巧遇绝对不是碰巧那么简单。
季醒是有计划的。
从他们第一次萍水相逢起。
季醒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说不出是气多,还是怒多。
他点点头:“好,把你安全送到家,我可以走了。”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季醒心中的气焰成倍数增长。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的,秦阮不是针对他,而是过于聪明。
聪明的人自古都不招人喜欢。
因为你所有的心思在她面前无处遁形,掩无所掩。
季醒狼狈的离开,人刚出门,迎面一拳砸在他脸上。
嘴里一股血腥气涌动开,他头晕沉得厉害,人都站不稳,近乎是被人拽着脖领口的衣服拉起来的,蒋厅南恶狠狠的眼神瞪他:“季醒,你别去招惹她。”
眼都快睁不开,脸更是痛得像火烧。
蒋厅南手捏得紧,季醒呼吸困难,面目憋得通红。
“再有下次,我不敢保证香山项目会不会把你们踢出局。”
面对他的威胁粗鲁,季醒无动于衷。
有蒋在文这块免死金牌,蒋家终究不是蒋厅南一人做得了决断的。
“二哥,你去跟爸说。”
季醒挑衅。
蒋厅南无顾他的得意,眼深沉了好几个度:“你要是不想让你哥这辈子死在里边,你大可以当作我什么都没说过。”
锋利的刀子刮打在季醒肉上,他只觉得疼,眼睛逐渐发红发狠。
他抬起手,掐住蒋厅南的手腕往外退,力道使到一定程度时,两人都进退不让。
季醒那张脸很是优越,但再优越的脸挂了彩,总归影响美感。
蒋厅南觉得他可怜,忽地就松开手。
季醒倚着身后树杆喘了口气,脸色愈发的擦白。
大概是十八岁那年,蒋厅南才知道季醒有心脏病的,他心脏不好,季淑真打小儿就娇生惯养,小时养得不错,成年后季醒就把药断了,全靠那股正气硬扛。
但季醒性子冷硬还倔强。
夫妻两不让他喝酒飙车,他就活一天作一天的死。
酒往死里喝,车往死里飙。
别人都是卷学业,卷商业卷钱,季醒是二世祖里唯独一个卷身体卷死的。
季醒喘了几口气,像是没缓过来。
他伸手捂着胸口,身躯慢慢的往下蹲,额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一层薄汗。
蒋厅南胸前也微微起伏着没平息。
他在分辨季醒是装的,还是真的。
直到他气息越来越微弱,蒋厅南抓住他肩膀,把人薅起来:“季醒?”
季醒话还没吐出,人哐当倒地。
……
浴室玻璃侵染出一层厚重的水汽,将门外的一切模糊雾状。
秦阮闭眼淌水,双手捂着鬓角的头发,淋得酣然。
水温不冷不热,兜头而下,顺她光洁的香肩一路滑向腰部,大腿已久脚底,脚下是一片被稀释过后的乳白色泡沫。
待沫子清洗干净,她才稍稍挪脚去拿浴巾。
位置并不远,她卷在手中准备擦拭身体。
率先是腿根处有阵痉挛,导致她不敢动,定定的站在原地。
秦阮弯腰,手掌撑扶住墙壁,深呼吸。
另一只手本能意识的兜在腹部,不到四个月大的肚子是平坦的。
水流还在不停,浴室又是封闭式,导致空间里形成团团雾障。
她努力睁眼,试图一点点往外走。
痉挛的位置开始从腿根转移到肚子,也就不过十秒钟的样子,秦阮已经明显感觉到疼痛加剧。
而且位置很明显,来自腹处。
她蹙眉,双脚稳稳踩在湿滑黏腻的地板上。
在紧迫的环境中时,人的第六感会很敏感。
秦阮有种事出不妙的感觉,所以她尽可能的抓紧时间离开浴室,腿刚伸展开想迈出去,脚下打滑,她整个人头重脚轻,摔下去的第一秒她是感觉不到疼的。
因为人已经麻了。
直到腿间湿润开,那种刀搅般的痛一点点渗入身体。
她伸手去抓,手掌心全是泡沫跟水渍。
秦阮感觉不到任何,只有痛跟绝望是最深的感受。
“救……救我……”
她像只奄奄一息的鹌鹑躺在冰凉凉的地板上,身体失去了支配权,意识也在逐渐涣散。
而她的手机就在距离不到三米的洗手池台上摆着。
秦阮做了个梦。
梦里漆黑一片,徒然间头顶亮了盏灯。
她梦见孩子出生,躺在婴儿车里哇哇大哭,刚出生的婴儿浑身通体发红,活像个血球。
她想伸手去抱住他,手上浑身都是血。
下一秒,秦阮活生生被疼醒。
身边坐着的人是陈时锦,母女两两相望,陈时锦眼中满是剧烈的悲伤,见她醒来更甚了:“阿阮……”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身体疼,心疼,秦阮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的痛最猛烈了。
“妈,我……”
她刚睁眼吐了两口呼吸,再次晕厥。
第155章
输得一败涂地
京北在一夜之间刮起“妖风”。
树枝乱颤,湖起波澜。
人在伤心过度时,连表情都不会有,五官稍微牵动一下都要耗费所有力气。
这是秦阮第二次醒来。
眼球上方蒙着一层薄雾,雾底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她僵硬的张动嘴:“孩……孩子……”
她一用劲,眼角的泪往外挤,从她鬓角溢进发缝。
她想发疯,她想大声,她想歇斯底里,一切都只能想。
瘫软的身体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躺在病床上的只是一具躯干。
滚烫的泪水挤满了两边眼睛,秦阮止不住,流得肆意妄为。
她手指曲起松开,再曲起松开,试图让全空的掌心抓到东西,手上的针管打了结,尖锐的细针用力插进她手背肉中,天花板在晃动,“嘭”地一阵巨响。
手背皮肤被尖针揭起,此时她已经几乎感受不到疼。
紧闭的房门冲开。
秦阮在半昏厥之中看到了谢南州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黑色严肃的制服。
她听到病房里有各种交杂的声音。
沉烈的呼喊声,凌乱的脚步声……
秦阮像是被人锁在一个密闭的罐子里,有人在不停的加水,水层没过了她的身体脖颈跟脸鼻口,浸入到肺管子,她呼吸困难,生生被憋醒。
眼睁到一半,喉咙里的呼吸尚未涌出。
一道力横亘在她脖子上,将她吸气的权利倾尽扼杀掉。
她红着张脸,蒋厅南的面目在秦阮跟前逐渐放大清晰。
“唔……”
秦阮嘴里终是没忍的挤出唔噎声。
蒋厅南立在床前,像一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魔鬼,眼白充血通红,由于胳膊用力牵动浑身肌肉发劲,他额头鬓角太阳穴,以及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她随时要断气死去。
缺乏空气吸入,秦阮的脸由红转为紫青色。
她两只眼珠瞪得快凹陷掉出来。
那种极致的身体疼痛让她暂时性的忘却了心的疼,秦阮强行勾唇笑。
蒋厅南看着她两瓣唇拼命使劲张动着,无声挤出他的名字。
他再狠的心在那一刻也彻底崩盘。
手上的力气松垮,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呼吸瞬间侵占她整个口腔。
带着男人身上浓烈的烟酒味,混杂而入。
蒋厅南像清醒的人,又像是疯了。
他两边脸颊跟眼球红得骇人,身上的衬衫凌乱不堪,刺骨的冷在往他眉目间攀爬,下巴跟唇在不停的发颤,他的压抑痛苦毫不遮掩,随人可见。
秦阮听到他轻轻的喘了口气。
“秦阮,你真狠,他都快四个月了,你不要他。”
蒋厅南说着,眼泪泄洪,顺着他扭曲的五官流进唇齿间。
他脸部的每个五官,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劲,显得模样狰狞可怖。
秦阮很虚,声音快听不到:“你怎么……不掐死我?”
心被撕碎成无数片,刀子在上边任意来回划动。
那种剧烈般的疼痛像是远超乎心脏所能承受的范围。
蒋厅南伸手掌心朝内的堵在心口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他咬牙忍住,情绪崩溃过后,眼底竟然升腾起显而易见的嫌恶来。
秦阮动不了,浑身软如棉花瘫在那。
蒋厅南挺直身板,慢慢的,慢慢的扬起嘴角:“你是故意的对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
他说:“你知道我在意,我在意得要死,所以你把他弄死了,以此来报仇雪恨。”
“一个季醒不够,你还要用他来报复我。”
她从未见过蒋厅南的眼睛那么晶亮透明,仿佛是一盏被阳光穿透的玻璃珠。
可惜里边都是厌恶跟泪水。
蒋厅南的嗓子哽咽:“秦阮,你何必呢?”
浑身透凉,像是有人把冰块覆在秦阮身上,遍体生寒。
她僵硬的扯动下唇角,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嘶哑:“你……为什么……还要来?”
蒋厅南站在那一动不动,高大的躯体又显得脆弱不禁风,他抬起手抹了下脸,犹如以此让自己尽量没那么狼狈:“做了这么多,现在觉不觉得痛快?”
摔下去的那一下,秦阮深知,她不是复仇的痛快。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也会欠上人。
欠那个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的。
她从始至终不配为人母。
“阿阮,说话呀?”
他叫她阿阮,还笑着。
有多惊悚恐怖呢?
只有秦阮知道。
她的眼睛不闭上的话,目光所及之处只能是他的脸。
房间里的空气溢满了毒,试图要将她的心跟嘴巴都毒哑。
蒋厅南此时表现出来的神态是无助又无奈,还恨她:“是啊,你那么恨我,又怎么会愿意生下我的孩子,怪我自作多情,怪我贪图妄想了。”
他说:“这么久以来都好好的,偏偏这时候出事。”
蒋厅南眉目蹙着,是那种忧伤过度的样子。
一双清透的眸中满是伤痕累累。
秦阮从未想过要把他伤成这样,却又事实如此。
扪心自问,从一开始她并不那么欢喜这个孩子。
或许是怀孕期间相处久了,她试图劝说自己留下他。
然而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了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