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莫非这女子来自五姓七望,可那世家大族分明最重规矩与血统,盛世时振臂一呼,拜官为相,乱世时蛰伏不出,自庇门前风雪,又怎会在局势未明前,送出家族后辈同储君结亲?显然,李文也想到这层。
眸色不着痕迹地流转片刻,却没有在李隐面前过多询问。
儿女情长,到底不如江山社稷重要,他行至李文身侧,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时间,倒显得旁人都成了陪衬。
尽欢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是烦恼这男人谈正事,还要牵着她的手,时不时揉搓把玩,桎梏了她的自由。
几次偷偷摸摸地想挣脱出来,却不想他握的更紧。
小姑娘一生气,便借着两旁花灯倒落的光影去踩臭男人的影子!
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李隐受用,而恰跟在他们身后的程知节也微微恍神,那薄纱如何可以遮住雪缎似的肌肤。
若非房乔踢他一脚,怕是这会视线也难转移。
一行人至于人群之中,老百姓们下意识为贵人们让路,即便几人今日上街穿着低调,但那浩荡的家丁小厮,便足够叫旁人对其升起敬畏之心。
只是道路狭窄,不知不觉便将皱着眉,有些不耐的李文挤到了尽欢那边。
打铁花自然是极好看的。
绚如烟火,璀璨且震撼!
只一下似乎是离的近了,人群纷纷尖叫着后退!
而她被蜂涌的人群蓦然撞进了身侧那人怀中。
恬淡的茶香在鼻尖流转。
惊慌之中,用于遮蔽容颜的轻纱便这般飘飘然桦落。
四目相对间,也不知是谁,心脏突兀地错跳一拍。
第814章
海棠春
尽欢极快地推开他。
掌心下那截不堪一握的腰肢仿佛只是他片刻迤逦的幻觉。
他怔愣着看着她奔向兄长。
怔愣地看着兄长紧张地圈住她温软的身体,将她牢牢拢入怀中。
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眸子里的光明灭不定,最后又慢慢归于沉寂。
微微俯身,将地上那块薄纱拾起,轻软的纱质一角上绣着一朵清雅的白色山茶。
那一刻,所有的阴谋论都被击碎。
倘若是他,先遇到了这样的美人,大抵也不会在乎她的家世背景,只一心想将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珍重都给她。
今晚庙会并不止有这一个节目,看完打铁花后,大家又慢慢踱步着往前,巧的是,中途又遇到了李劼,三兄弟如今算是齐了。
最后,一行人蹲在了长桥之下放河灯。
每个人都在认真的许愿。
只有尽欢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世人向神明许愿。
可神明最是冷漠,他们高高在上地睥睨众生,如何会护佑这些蝼蚁。
倒不如向她许愿。
思及此,她低低笑出了声。
李文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她含笑的眼睛,眸子里盛着让人心颤的涟漪。
只是,待她察觉,扭头看向自己时,他又慌乱地移开视线,活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心跳不规律地仿若染了心疾。
可摘了面纱后的她,又何止让他一个人面露异样呢?
来来往往那般多的人频频为她伫立,只美人不经意地一个回眸,便可叫多少人心神摇弋,转瞬疯魔。
李隐显然不喜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这般盯着。
他行至尽欢身后,将蹲着的小姑娘挡了个严实。
你们自己家里没有婆娘么,非要来看我的!
李隐自诩爱民如子,但是对于这些人落在自己心上人身上的炙热目光,他当真是仁慈不起来。
本就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肃着脸一言不发时,冻的很多人后背一紧。
欢儿的面纱方才掉了,之后便怎么也找不着,李隐在心里提醒自己,日后出门时,这纱巾一定要多备上几块以防万一。
晚风徐徐,偶杂着几片簌簌新叶。
大家的河灯,都顺着水流的方向,往远方飘去。
“主子,您许了什么愿?”
闻月凑在尽欢身边,小声地问道。
只是她自以为小声,可练武之人耳目青葱,如何又能听不见呢?
尽欢没有许愿,只是,这落了凡,便须入乡随俗,她只随口一句:“吾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然......这纯属瞎扯了。
倒也不是不相信男人,而是她自己做不到。
可闻月年岁尚小,心智也未成熟,闻言当即被感动的红了眼眶,当然闻雪亦是如此。
尽欢毫不意外两人会有此反应,因为她以前这么说的时候,旁的女子听到有不少也是这反应。
啧......
李隐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他如何也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想法。
自己如今虽然用情至深。
可,倘若日后,他一登大统,李隐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一辈子这般专情,毕竟人心善变。
而同样复杂的还有李文。
两兄弟想的东西都差不多。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劼突然蹲下,一脸认真地同她开口:“海棠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兄长许是勉强,但是我可以!”
第815章
海棠春
今晚河边的风很大。
但是压根没想藏着掖着的李劼,说话声音也挺大......
身后的两个哥哥脸瞬间黑沉下来!
闻雪闻月也被齐王殿下这大胆直白的话语惊的一愣。
反倒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尽欢最为淡定。
她侧身盯着他瞧,漂亮的猫似的大眼睛并不是纯正的黑棕色,笑声轻哑,倒是勾的这本就血气方刚的少年脖子都涨红了:“你兄长还在呢,以后这种话,可要藏起来偷偷说。”
本来三胡当着他面撬墙角,李隐心情就不好,眼见着自家心上人还这般怂恿他,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定是要好好同他说教说教。
这不,被迷得晕头转向的少年脑子里一片浆糊,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自己大兄拎着后脖领子提溜起来了!
真当你兄长不存在吗,好大的狗胆!
眼见着李劼被收拾,尽欢可没半点愧疚之心,饶有兴趣地瞧着,笑声清脆悦耳极了。
而李劼原本被兄长踢了好几下屁股,还觉得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这下看心上人笑的那么开心,反倒一下子放开了,耍宝似的,逼着自家大兄揍自己,也要搏那美人开心。
见此,李文一行人都沉默了。
可那些心口藏着几分异样的男人,都舍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巧笑倩兮,皎若明月,螓首蛾眉,静女其娈。
回去时,她同李隐比肩。
没了面纱遮挡,他越发小心地护着她,唯恐过路的百姓冲撞了她。
“欢儿可还有想要的。”第一次同她出游,却碰上了那么多人,李隐唯恐她未尽兴。
“殿下无须顾及我,想要什么,欢儿自会告诉殿下。”她笑了笑,自己同旁的女子不同,决计不会委屈了自己,想要什么,更不会闷在心里。
“如此甚好。”
他下意识弯了下唇,指尖微动,总想同来时一般同她交握,只是二弟、三胡都在,难免有些羞阖,担心这般同她亲近,会显得放浪。
身后,李劼瞧着两人的背影,酸的快要冒泡泡了。
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又莫名有些委屈。
“你同她如何相识?”李文不知何时,已行至他身边,偏于冷调的声音沉哑好听。
李劼抿了下唇,他同二兄关系疏淡,况且秦王野心勃勃连圣人都多有忌惮,正常情况下,他并不想同李文多亲近。
但是......这会心里憋闷,又确实想同人说道几句。
“吾同海棠姑娘偶遇于市井。”他停顿了片刻,才略显不自然地继续开口:“吾对海棠姑娘一见钟情。”
说到这里便停了口。
当然,不用往下说,李文也知道,无非就是发现这海棠姑娘还是大兄的心上人。
不过,海棠这名字,当真同她极为般配。
糜极,艳极。
“这海棠姑娘是幽州哪家贵女?”他问这话时,想的却是,倘若自己以秦王的身份上门求娶,再许以重诺,有没有可能主家会同意将海棠姑娘嫁给自己,而不是大兄......
谁知李劼表情一肃,随即变得有些幽怨。
“她其实不叫海棠,她唤沈尽欢,幽州刺史杨钫是她情郎,哦,那个五姓七望里的王家王沢也是她情郎,兄长说她情郎数十。”
“等等,你说什么数十?!”
“情郎数十。”
第816章
海棠春
几人就这般迷迷瞪瞪地回了潜邸。
尽欢所住的院子,是宅子前三排里的正房,自从她栽了海棠树进来后,牌匾就已经换了,现在叫海棠轩。
李隐住在西厢房,按吉凶说,东向来比西尊贵,但是因为房屋朝向的问题,冬冷夏晒,发达了的显贵都不愿在东厢待着。
但是,照理说,有宾客前来小住,收拾东厢房即可,但考虑到二弟的身份,他还是吩咐人在西厢收拾出一处干净的堂屋来,至于李文的那些随从,自是没有资格住在府邸后院的。
躺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有些睡不着。
辗转反侧片刻后,他还是披了件外袍起身。
木制的大门被推开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夜沉如水,这般动静已是异样。
西厢的院子同样讲究,就是没有回府时路过海棠轩时几棵高壮虬髯的海棠树。
他并非重儿女情爱风花雪月之人,且同大兄与三胡不同,对于日后的正妻人选他自有打算。
于李文而言,当下最重要的便是丰盈自己的功勋,然后快速将李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
但,今夜,心里总无端生出诸多情丝。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小时候的顽皮的记忆,少年的意气风发,一直到现在战功赫赫,世人敬畏又忌惮,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可最后只停在一张浓稠艳丽至极的娇颜上。
他甚至不敢呢喃出声,只敢在心里低低唤着她的名字,沈尽欢。
......
今儿个一早便有大事。
李隐多日前叫人快马加鞭送去长安的信函得了圣人回应。
是何结果,兄弟三人心里多少都有些猜测。
毕竟,倘若圣人当真同意。
那信函便不会这样早到,李隐贵为皇太子,迎娶太子妃当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事关江山社稷,若是点了头,那必是圣人身边的宦官又或是朝中某个有份量的朝臣,领着那圣旨,亲自前来宣读。
李文昨日在府中宿下,一早过来,倒也正常,可这李劼,一大早也不去操练士兵,就在潜邸守着,当真叫人头疼!
可即便如此,人家并没有表明真实来意,上门即是客,何况是兄弟,他也不能将人赶出去,只低低训斥了一句不务正业!
谁知,少年未恼,反倒憨里憨气地挠挠脑袋,笑的老实憨厚,旁的一句不说,就好像,昨儿个当着哥哥的面,挖墙脚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一样。
李文漫不经心地磨搓着手里的杯盏,目光却一直落在桌上那张未拆封的信函上。
“兄长何不打开?”
李隐微微拧眉,他自然注意到,李文说这话时,三胡眼底半点不曾克制的欣喜。
“不论信函内容如何,我都会娶她为妻。”这话虽是在回答李文的问题,可他的目光分明落在李劼身上,似劝诫,似警告。
李文闻声,却低低笑了声。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兄长贵为储君,立太子妃乃朝堂社稷之大事,要是这求娶的信函是三胡所送,圣人这会怕不是已经赐下圣旨了。”
第817章
海棠春
话里话外挑拨的意思明显。
李隐作为兄长,平日里待兄弟手足总是宽厚,便是知李文对自己的储君之位有所觊觎,也不过是觉得,李文心高气傲,自己多立些战功就是。
却不想,在儿女大事上,他竟如此教唆三胡!
脸色当即冷然黑沉下来。
"二弟这般是何意思。"
李文摸了摸鼻子,只悻悻,装做无辜模样:"兄长这般是何意思?"
李隐突然便有些倦了,也厌恶李文这般行事作态。
"挑唆三胡于你有何好处。"
"文只随口一提,兄长不喜,文以后不提便
是。"
李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装腔作势的兄弟,只挥了挥手,叫下人送客。
"既已白日,汝自当早些回去,州不可一日无帅,倘若圣人知晓,只怕要治你罪责。"
李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眼见着管事的上前,便也知晓李隐未曾同他说笑。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
男人弯了下唇,藏起眼底的冷意,二话不说便往外走。
当然,也不止李文一人遭了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