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卢良媛的癫狂,是一个计时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她不想招惹。
但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想招惹,也招惹上了。
她醉酒来说这番话,自己不答应她,那她肯定就不会让自己留在东宫,或者,再狠毒一些,会杀了她灭口。
果不其然,卢良媛眼底狠毒升起,“冷随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虽不是东宫女主人,但要你的命就犹如踩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既然她狠话撂下,冷潇也没必要说了,转身进去把门关上。
卢良媛勃然大怒,竟在院子里捡起了一块石头,就从窗子里朝她扔了进去,恨极之人,力气也大,石头砸在桌子上,把茶具全部砸了个稀巴烂。
冷潇没理她,在床榻上打坐,敛住浮躁的怒火。
在这东宫里,卢良媛甚至无法呼唤宫人过来惩治她这个乡野大夫。
只能以堂堂太子良媛的身份,亲自扔一块石头来恫吓她,连大声骂几句都不敢,怕被旁人听去,本身就悲哀至极,所以,实在没必要再跟她闹了。
卢良媛最终愤怒地离开,她还没至于全然失去理智。
冷潇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她愤怒离去的背影,心里更加坚定要带小龟蛋离开的想法,卢良媛既然有杀他之心,即便现在不敢,但在日后,有别的诱因驱使之下,也必定会动手。
南宫翼天这么忙,总有顾不到他的时候。
如果费尽千辛万苦治好了他,却惨死在卢良媛的手中,那她会疯掉。
第二天,中宫派人来传冷潇过去,说是皇后要见她,询问皇孙的病情。
卫大人叮嘱冷潇,按照殿下的吩咐说话就是,且知她不懂宫规,特意叫朱嬷嬷陪伴她过去。
但是,宫人却说,皇后只单独传冷随安一人,不许任何人陪同。
冷潇对卫大人道:“我自己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卫大人见她半点慌乱都没有,觉得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皇后召见是何等的大事?
“你自己小心点说话,对皇孙的病情,如实告知便是。”卫大人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第107章
交出药方马上滚蛋
冷潇跟随宫人来到了皇后的飞霞宫。
三年前,冷潇带着小龟蛋来过这里一次,历数了清公主的不是,也撂下话说要保护南宫翼天。
一晃眼,原来三年已经过去了。
她踏进宫门,却见一名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坐在正座上,皇后陪坐在一侧,帝后视线同时落在她的脸上,锐利且严厉。
冷潇没想到皇帝会亲自见她,看来她摊上事了。
她没有表现出惶恐的模样,按照规矩,跪下见礼,“民妇冷随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皇帝没让她站起来,问了一句,道:“朕听闻皇孙的病情有所缓解,你有几分把握可治愈?”
声音并没多严厉,但上位者总有那么几分威严震慑下来。
冷潇不卑不亢地道:“把握不敢说,但民妇会尽力而为。”
皇帝声音冷峻,“连把握都不敢说,朕如何能让你治他?”
冷潇不知道皇上到底是希望小龟蛋死,还是希望他活,所以不敢说出除她之外无人能治或者自己真有多少把握这种话,否则一旦自己被撵走,小龟蛋就必定失救而死。
所以,她也只继续说一句,“民妇会尽力而为。”
皇后斥责,“好一句尽力而为,但本宫看你尽力的方向错了,东宫的事,岂是你大夫身份能干预的?还敢对太子老师出手,是太子过于忧心皇孙的病情,才会容你目中无人,连太傅都不放在眼里,冷随安,你可知罪?”
皇后问罪的语气口吻,和三年前同出一辙,冷潇都有点觉得时光倒流了。
她想起了南宫翼天的吩咐,遂抬起头直视皇后,“皇后娘娘,如果是因为太傅一事,民妇不觉得有罪,民妇是来治疗皇孙的,自当以皇孙的病情为重,太傅不顾皇孙身体,强行拽他起床与卢良媛培养母子感情,在民妇看来,则是伤害皇孙身体,民妇自当不许,而且,既然太傅以下犯上拽皇孙,民妇也可以以下犯上,把他拽出去,免得妨碍皇孙休息。”
皇后不悦地道:“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御医也说了,皇孙的病,虽要静养却也要活动,太傅就是怕他惰了身子,才会叫良媛陪他出去走走,本是出于一片爱护他的心,却被你说得居心叵测,还什么以下犯上,简直一派胡言。”
冷潇跪着摇头,“皇孙需要活动没错,但要分时候,他服药困倦,难不成也要强行拉他出去么?”
“不要再说了,”皇帝脸色沉了下来,“朕警告你一次,若再敢冒犯太傅,朕不管你医术有多高明,立马滚蛋。”
冷潇道:“只要太傅不冒犯皇孙,不为难皇孙,民妇自然不会冒犯他,反之,他若一再强求皇孙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民妇冒犯到底。”
“你……”皇帝没想她如此斗胆,当下大怒,“如此狂妄大胆,怎能容你在东宫为祸皇孙?朕令你留下治疗皇孙的药方之后,马上离开东宫,不得耽误。”
冷潇听得此言,也犯倔了,道:“要治疗皇孙的病,绝非是一条药方用到底便可,要根据病情的进展随时调整,再说,药方是民妇师门秘方,绝不外交。”
第108章
皇太后
门外,传来了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哀家看看,是谁在飞霞宫如此放肆呢?竟连皇上的旨意都敢违抗,是有几颗脑袋可以砍啊?”
声音一落,便见听得脚步声缓缓响起,一抹青色衣袂在冷潇的面前晃动。
冷潇没抬头,听得自称哀家,大概能猜到她的身份,便是当今的皇太后。
果然,皇帝和皇后马上起身,给她见礼之后,扶了她上去坐下。
冷潇这才偷偷地看了一眼,只见老太太身穿青色挑花便服,花白头发,面容威冷。
她入座之后,便立刻遣走殿中所有的宫人,且令把殿门关闭,不许任何人靠近。
冷潇没想来一番,帝后亲自见她不说,连皇太后都来了,这态度,还真叫人猜不透皇家对小龟蛋的态度。
但眼下不能多想,她拜下道:“民妇冷随安,参见皇太后。”
“哀家知道你,你的来龙去脉,哀家一清二楚,起来吧!”皇太后眸光锐利地扫了她一眼,道。
冷潇却是一怔,皇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她谢恩之后,站了起来。
皇太后道:“抬起头来看着哀家。”
冷潇抬起头,目光与皇太后相接,见她眸光了然明澈,仿佛真什么都知道似的。
冷潇心里打了个突,按说皇太后不曾见过她,她如今的装扮,连南宫翼天都看不出来,她怎么能看出来?
而且,东兴府名大夫冷随安的身份,她是用了墨玄系统来改的,毫无破绽。
她稳住心神,不让露出端倪。
不容冷潇猜测,皇太后直接问道:“冷随安,哀家问你,皇孙生母的事,你知道多少?”
“母后!”皇后连忙轻声道:“此事不宜提起。”
“事情已经过了三年,有什么不宜提起?”皇太后淡淡地睨了皇后一眼,“我们不说,外头的人说得还少吗?何必掩耳盗铃?斯年迟早有一天要面对的。”
皇后脸色黯然,“是!”
皇太后身子往后靠,眼睛如利刃似地盯着冷潇,“回答哀家的话,你对皇孙生母的事,知道多少?”
冷潇压住心底的滔天巨浪,道:“回皇太后的话,民妇只知道皇孙是早逝的翼王妃所生。”
“除此之外呢?”
“不知了。”
皇太后淡笑一声,“天下人皆知,你却不知?你是东兴府著名的神医,出入你医馆的,不乏京城富商名流,大臣家眷,三年前翼王妃谋杀太子,最后愤而杀父,民间已不知道生出多少个版本来,你说不知,岂不是欲盖弥彰?”
皇帝竟然脸色不忍,“母后,不要再说了。”
皇太后却不理会皇帝,只盯着冷潇,“你说不知,但据哀家打听,你对皇孙十分上心,爱若亲子,才会不惜冒犯卢太傅和卢良媛,你对所有病人都这么好吗?可哀家又听说,你在东兴府的时候对待病人,能做到客气就算不错,人人都之,冷大夫性情冰冷,除病情外,连多闲话一句都不愿,为何到了东宫,却与往日如天渊之别?”
第109章
带你儿子过来
冷潇心底直呼这老太太犀利,竟能连她往日行医的态度都调查清楚。
更不知道原来东宫也有她的耳目,把她一言一行都禀报回去。
“说不出来?”皇太后又是一声轻笑,“也莫要找借口说你是为了赏银而来,你冷大夫若愿出手,百万两白银,一年便赚下来了,花钱买命的人,可不少。”
冷潇确实被她弄得心头有些慌乱,但好在化妆浓厚,并未能看到脸色苍白,她俯下,道:“确实什么都瞒不过皇太后,但民妇并不是有什么居心,民妇当日上京治疗皇孙,本想扬名立万,但见了皇孙之后,却十分怜悯皇孙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加上民妇也是为人母亲的,自然都心疼几分,便不能像对待一般病人那样对待皇孙。”
皇太后冷冷地道:“哀家打听过,你不曾婚嫁。”
冷潇沉默了一下,才哽声道:“民妇未婚生子,被世人唾弃,自不敢对外说儿子的存在,怕他遭受轻侮。”
皇太后看着她,眸光十分的冷峻,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半晌道:“既然如此,哀家命人去东兴府把你的儿子接到京城与你团聚,也好跟斯年作伴,你知道,他孤独得很。”
冷潇心头一紧,道:“不必,他……他陪同民妇进京的,如今安置在外头,若皇太后准许他去东宫,民妇这两天便去把他接来与民妇团聚。”
“明日酉时初,带他过来给哀家看看,哀家会赏赐他。”皇太后道。
冷潇脸色作欣喜状,“多谢皇太后。”
心底却不禁犯愁,明日她去哪里找个儿子来给皇太后见呢?
“嗯,你回去吧,好生照顾皇孙,若皇孙的病能好,你扬名立万的愿望,哀家为你达成。”
冷潇福身告退,退到门口,才打开殿门走出去。
殿中,皇帝和皇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迷惑,母后怎跟她说这些?本是要问她冒犯太傅的罪,现在没问罪不说,还要赏赐她的儿子。
斯年的病都没治好,这么快就赏赐,会使她越发目中无人。
“母后,您何故要见她的儿子?她的身份有可疑吗?”皇帝问道。
皇太后眸光却还看着渐渐下石阶的冷潇,听得皇帝问,收敛了心神,“见她儿子,自是为了羁住她,让她好生为斯年治病。”
“料她没有胆子伤害斯年。”皇帝道。
“嗯,哀家不喜欢让事情脱离掌控,斯年的安危,丝毫不能冒险。”
“朕不喜她,竟连当朝太傅都敢动手,放她在斯年身边,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皇帝还是对冷随安保留了意见,今日亲自见她,也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他不能让斯年落入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手中。
一见之下,更是不喜,身为女子竟如此狂妄。
皇太后道:“太傅不可冒犯吗?皇帝就真觉得太傅对太子忠心耿耿?那卢良媛,真把斯年视作亲生?”
皇帝道:“母后,太傅对朝廷忠心耿耿是不容怀疑的,纵近年有些偏激,也是为了太子好,至于卢良媛,朕见了数次,是个懂得规矩的人,而且阿翼身边总要有个人才行啊,冷潇已经死了,还能如何?他日后是要当皇帝的,后宫总不能没人。”
第110章
质子
皇太后语重心长地道:“皇帝,有时候坐在高位之上,听了那些奉承的话,难免会耳目不善,太傅对朝廷忠心耿耿,哀家不怀疑,但会否有什么别的心思,难说,太子足够优秀,但他这一年在你面前说过太子半句好话吗?只怕说的都是不好的吧?满朝文武,不缺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但太傅只需要对太子忠心就好。”
皇帝虽不认同,但母后的话,他素来不敢反驳,只得应声,“是!”
“母后,”皇后心细,想起了方才皇太后的问话,便问道,“为何在冷随安面前提起冷潇的事?虽说这是外头传的话,但臣妾听了,心里实在难受,若不是她,阿翼如今还不良于行,冷镇桓依旧为祸朝廷。”
皇太后道:“哀家只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若她也如外人一样说冷潇,则她对冷潇之子,会有什么好心?”
“原来如此。”皇后释然。
但这话,能瞒得过皇后,皇帝却不大信。
毕竟,不管斯年的母亲是谁,但他的父亲是当今太子,冷随安只是一介民间大夫,纵有名望又能如何?敢伤了皇孙不成?
但既然母后关注此事,想必斯年不会再受委屈,经过今日的警告,冷随安大概也不敢再对太傅无礼,也算是给了太傅一个交代。
皇太后道:“哀家始终不喜卢良媛,她并未按照之前所说的那样照顾斯年,哀家再观察她一段日子,如若不行,哀家把她休出去。”
说完,皇太后便起身走了。
皇后急忙站起来搀扶,送出门口去交给宫人。
皇帝听了这话却是头痛得很,他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不喜欢卢良媛,他瞧着还不错,斯年对她也没有抵触的情绪,日子有功,或许再过一两年,她和斯年便如亲生母子一样了。
而且,他深信太傅教出来的孙女,必定是格外优秀的。
冷潇回到东宫,卫大人就在外头张望,看到她回来立马上前问道:“如何?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冷潇道:“是问卢太傅的事,皇太后和皇上也在,我按照殿下的吩咐,把那天说的话都说了。”
“皇上和太后也在啊?”卫大人有些吃惊,“看来,卢太傅这一状,告得狠啊。”
冷潇点头,“嗯,皇上本来很生气,还让我交出方子离开东宫,但皇太后来了之后,却没说让我走了,还让我把儿子接来东宫,与我团聚。”
“你有儿子?”卫大人问道。
冷潇无奈地笑了笑,“我都这年岁了,有儿子很正常。”
卫大人在官场打滚多年,想着皇太后的意思应该是让拿她的儿子当质子,这才放心让她治疗皇孙。
皇太后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周全所有的事。
“那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令公子上京?”
“不必了,他就在京城,我晚点出去接他。”冷潇道。
卫大人温声道:“那行,我便叫人在你的房中多支一张床,让你们母子住在一起。”
“谢谢!”冷潇道。
“不必客气,若有我帮得上的,尽管说。”卫大人对她的态度改变了许多,看样子也想通了不可对卢太傅太过顺从。
“嗯!”冷潇进了东宫大门,往斩月居而去。
第111章
姜还是老的辣
小龟蛋刚喝过汤药,正要找她呢,见她来到十分高兴,“我喝完药了。”
冷潇坐下来,温柔地道:“好乖。”
“你去哪里了?我方才都没见你。”小龟蛋抬起小脸蛋问道。
“出去办点事。”冷潇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精神状态都挺好的,心里很安慰。
“出宫吗?我可想出宫去了。”小龟蛋羡慕地道。
冷潇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求你父王恩准,带你出宫去走走。”
小龟蛋高兴地伸出尾指,“好,我们拉钩,说话算话啊,不能骗小孩。”
冷潇忍不住笑了,与他勾了手指,“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着他脸上的欢喜,还有对外边世界的向往,冷潇心里真不是滋味。
以往觉得南宫翼天没让他出去,是出于别的原因,抑或是宠溺,殊不知却是因为他有一个这样的生母。
如果继续留在东宫,他或许成年之前,都不大可能踏出东宫去,他要一直住在南宫翼天为他建造的金丝笼里,日子无忧,却也没了自由。
带他走,显然是对南宫翼天不公平的,他已经很苦,冷潇不忍心,可也不忍心让小龟蛋一直留在这样的樊笼里生活,背地里被人指指点点。
“皇孙,”她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很想离开东宫吗?”
“想啊。”小龟蛋眼底带着渴望,“做梦都想。”
“那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离开这里,但以后或许很久都见不到你父亲,你还愿意吗?”
“多久?”小龟蛋问道。
“嗯……好几年。”
小龟蛋摇头,“不愿意,我每天都要见父王的。”
冷潇道:“但是,你虽然见不到父王,却能到处游玩,离开京城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你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小龟蛋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也不行,我不能离开父王,我要一直和父王在一起,不会像阿娘那样,把父王丢下,我如果走了,父王会很伤心的。”
冷潇一怔,热浪冲向眼底,他真的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吗?他怎那么懂事啊?
“真乖!”冷潇笑了一笑,心底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