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公孙明日和他十指相交，温声细语地问他：“你只是身体有事，其他地方应该还好吧？”“比如呢？”重思行的声音温柔下来。
“比如听到奇怪的声音、脑子里面有想要杀掉我的想法、或者眼睛看到奇怪的东西。”公孙明日猜想道，脸上露出了认真而有愚蠢的表情。
“想要杀掉你的想法是一直都有的，其他的症状还没有出现。”重思行没有好气。
“怎么了？突然那么烦躁？”公孙明日还握着他的手。
重思行忍不住轻轻地收住手指，也握住他的手，他侧过头看着公孙明日，终于说实话：“觉得我这副模样奇怪又很丑。”
“哈哈。”公孙明日发出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声，但是想到自己的师弟师妹在睡觉，他就压抑住了声音，“但是，思行就是思行。”
“你是不是在说我平常就是这样丑？”重思行果然想要杀掉他。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公孙明日委屈地看着他。
重思行和他脸对着脸，虽然双眼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但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公孙明日看着他的脸，悄然用力握住他的手，万千思绪，却说不出一个正确的字。
“你还记得……”公孙明日着急地开口。
“嗯？”重思行回应他。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公孙明日的语速加快。
“我记得。”重思行永远都记得，“我被人追杀，追兵就在后面，我终日生活在恐惧当中，太久没有吃过饭也没有喝过一滴水。而那时候，你去钓鱼，带着草帽，背着一个篮子，刚好从我的面前路过。”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一个奄奄一息地抬起头，一个吊儿郎当地吃着冰糖葫芦。
重思行那时候的心早已经绝望。
“是你救了我，带我回伏羲院，并且什么都没有追问我，只是照顾我。”重思行都记得，他的声音略带哽咽，“明日，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真的……”
“我那天能带你回伏羲院，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的选择。”公孙明日刚好开口，打断了重思行的声音。
“我是你最要好的师弟吗？”重思行觉得好笑，又一次告诉自己，算了。
不敢问是不是最喜欢的师弟，是因为重思知道他最喜欢的师弟是谁。
公孙明日抿嘴一笑，凑到重思行的耳朵旁边，悄悄和他说：“别告诉他们，你一直是我最要好的、最喜欢的。”
重思行微微张开嘴巴，惊讶地看着公孙明日。
公孙明日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重思行愣了一下，随后假装震惊，平复心跳，一同平常开他的玩笑道：“根本就没有人稀罕。”
公孙明日笑着说：“我知道。”
啊啊。
重思行产生一个可笑的念头。
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没有人去喊醒其他人来值班，只是任由他们休息睡觉。到了时间，妃泣朝和施果轮流醒了过来，但是司雨霏还靠在石头上睡觉。
“霏霏，醒醒，我们要继续出发了。”妃泣朝坐的地方离司雨霏近，上前轻柔地推来了推他的肩膀。
无论他怎么呼唤，司雨霏就是没有醒过来，甚至因为他的动作，往旁边倒了下去。
施果在司雨霏的另一边，伸出手，接住他的身体。
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立即赶了过来。
“霏霏不会醒了！”妃泣朝着急地看着全无意识的司雨霏。
公孙明日把视线投落到司雨霏抱着的弑神剑的身上。
“弑神剑？”重思行明白公孙明日的猜疑。
“弑神剑，你是在保护霏霏吗？”公孙明日这样猜测，随后试图碰触弑神剑。
指尖和剑身相碰，一瞬间，从进入剑林开始，耳朵里面总是能听到奇怪的声音的公孙明日，听到了弑神剑的声音。
他松开手指。
“霏霏没事吧？”妃泣朝掐住司雨霏的脸颊，想要努力将他唤醒。
“没事，霏霏会醒的。”公孙明日保证，随后扶起司雨霏，将司雨霏的身体搭在重思行的后背。
“喂，你在做什么？”重思行不排斥背司雨霏，但是公孙明日这种不打招呼的自作主张行为让他很不满。
公孙明日捡起弑神剑，背在身后，对他们说：“看来我们必须要尽快取到人神的头骨了，出发吧。”
这倒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重思行背起司雨霏。
司雨霏的脑袋乖巧地靠在重思行温暖的后背。
公孙明日之所以选择把司雨霏交给重思行，当然是因为司雨霏晕过去后，他们需要选择一个带头在前面扫清障碍的人，公孙明日选择让自己来做这一份工作。
当他们踏出安全的地域，妖兽立刻就发现了他们，一涌而来。
“二师兄保护霏霏，我们一起上。”施果提建议。
“不，我一个人去。”公孙明日说完，不等其他人有异议，直接冲向妖兽。
他的手一动，背在身后的弑神剑出鞘，飞到他的眼前。
弑神剑确实和他有交流。
这个神树结界，司雨霏如果取回人神头骨，确实可以破除，而且可以将其他尚未成仙的弟子都变回来。
但是……
我也必须要有充足的力量，司雨霏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我增加力量的办法，很简单。
我以蚕食神仙的灵气为生，越强大的神死于我的剑下，我就会越强大。
你已经开始成仙了。
接下来怎么选择，就是你的事情了。
公孙明日握住弑神剑的剑柄，潇洒地挥剑，一往无前。
“来吧，伏羲院没有胆怯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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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复明日，行行重行行
你越是靠近成仙，
你就能听到这个世界更多的声音，那些声音并非是有规律的一道又一道，而是万千生物一起发声，
窸窸窣窣、嘻嘻哈哈、震耳欲聋。
真理。
欲望。
清空。
重来。
世界就是山川、大海和平地，
亿万年前是一体，
亿万年后也可能重新成为一个整体。
神仙在天界讨论的声音、凡间人们的叫喊声、魔域里鬼哭狼嚎。
以及……
“明日，
你要停下来了。”死去的邬清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
响在公孙明日的耳朵旁边。
公孙明日飞在空中，身体利落地穿过坚硬的妖兽身侧。在地面上的人看不见的角度，妖兽尖锐的砍刀切下了他的右手。
掉落的手臂带着握住弑神剑一同往下垂落。
然而，
短短一瞬间，公孙明日的手臂重新恢复，
他的身体往下坠落，
手一伸，
重新接住弑神剑，
接着一脚用力将自己的断手踢掉。
妖兽见生肉砸向了自己，
立刻张开嘴巴，
一口将断臂吞了进去。
公孙明日趁它进食，疾速冲过去，用弑神剑撕裂它的嘴巴，
将它杀死。
他和司雨霏同样用剑，
而且学习的法术出自一门，两人的战斗方式大同小异，弑神剑和公孙明日之间的配合没有一点问题。
对，
就是这样。
神仙是靠着吸食灵气和反复的争斗，
用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你经历的战斗越多，战胜的次数越多，
你就会成为更加强大的仙。
而我，会因为你，成为一把可以杀死孔琼玉的剑。
公孙明日的身后被妖魔坚硬的身体撞击，普通人被如此伤害，足以在刹那头破血流，成为一摊烂肉，但是公孙明日的身体已非昨日的凡人之躯，他只是踉跄了一下，随后咬住牙齿，狠狠转过身，反手握住弑神剑，朝着一群妖兽攻击而去。
他的气势如虹，出招比起技巧，更加注重凝聚身体的力量，整体的氛围已非普通人可以拥有。
重思行背着司雨霏，看着公孙明日战斗的身影，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朝……不对，小果，你来背着霏霏，我去帮明日的忙。”重思行焦虑反复，脑子乱哄哄。
他看着公孙明日，比起所谓的招数，他能更加清晰感觉到的是，公孙明日那仿佛要燃烧自我，点亮黑夜的决心与可怖。
“好。”施果接过司雨霏，轻轻松松地把他背起来。
这里力气最大的人是她才对。
在两人轮换的时候，他们眼前的一排妖兽已经全部倒地，公孙明日握着弑神剑，从空中飞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公孙明日的思绪越来越冷静。
“我们准备去帮你……”妃泣朝再迟钝，也能发现现在的公孙明日，和之前不一样。
“我已经解决了，我们继续走吧。”话说完，公孙明日把弑神剑收回剑鞘，随后背在身后。
“那把剑……”重思行突然厉声对公孙明日道，“我来拿。”
“不可以。”公孙明日鲜少拒绝重思行，但是这一次他誓死不二，不容许重思行挑战自己的威严。
“为什么……”重思行自然愤愤不平，想要追究到底。
“走吧。”公孙明日没有和他多加纠缠，理所当然地在前面带路。
重思行显然是想要和他闹脾气，想尽办法让他坦白。偏偏现在的公孙明日全然不接招，甚至如果他再不跟上去，公孙明日就要走远了。没有选择，他们四个人只能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公孙明日有意无意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在前面一遇到妖兽，就果断拔出弑神剑，挥剑斩杀吸食足够灵气而失去神智的野兽。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剑林，但是确实第一次发现，剑林的路既那么遥远，又那么短暂。
公孙明日希望能赶紧保护着他的师弟师妹到底高山之顶，取得人神的头骨。又希望这一条路再长一点，就算他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还是希望可以长久地和重思行他们在一起。
长生是陷阱，岁月是磨练，活得久未必是好事，但是如果可以一直和自己的师弟师妹在一起，公孙明日觉得，也许长生也并不难熬。
“啊啊啊啊！！！”所有的恐惧与达不成所望的无力感，化为公孙明日一招又一招狂乱的攻击。
弑神剑和他心意相通，告诉他：快了。
快了？但是这里离山顶还有一段路，我去过，没有那么快。
弑神剑传达给他一个残酷的事实：是你快要成仙了。
公孙明日握紧弑神剑，一行眼泪从眼眶流下。
他在前面开路，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挡住去路的妖兽，一地的尸体，开辟了一条全新的生路。但是领路人，已经注定没有生机。
“嘭！”巨大的妖兽又一只倒在公孙明日的面前。
妖兽奄奄一息。
见他还能有呼吸，公孙明日冷酷地举起弑神剑，想要再给予他一击。
突然，他的旁边出现一只手，抓住了他没有了袖子的手臂。
公孙明日被人阻止，乍开始愤怒不已，瞪了过去。
他的眼睛看见了眼眶红了一片泫然欲泣，仿佛蕴藏着巨大悲伤的重思行。
公孙明日一愣。
“够了。”重思行用力，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身体都在颤抖。
公孙明日现在根本就不是人的模样，比起在伏羲院内异变的弟子，他的模样好一点，但是他的眼睛变得赤红，脸上的肉在慢慢消失，形成了一张充满了痛苦的骷髅脸，他的身体越来越像是某种黑夜中的可怕怪物，尖利的爪子，有力却变形的双脚。
“啊啊。”公孙明日从重思行明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现如今的模样。
重思行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顺着他光滑的脸颊滚落下去。
“不要哭。”公孙明日用仍旧像是人的手指，轻轻地抹去重思行脸上的泪水，向他保证，“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霏霏、小果和小朝，你们都会没事的。等我们都恢复了，仍旧可在伏羲院，过着从前的生活。”
重思行听到这句话，眼泪决堤，一涌而下。
“不要哭，思行，你要相信我，我会保护你，就像我们最开始见面一样，保护你……”公孙明日着急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重思行下定决心，想要拿走他手中的弑神剑。
“我现在能保持意识，都是因为弑神剑在维护我身为人的理智，如果你把它拿走了，我怕我会疯掉，反过来攻击你们。”公孙明日并没有躲开他的手，只是单纯地讲诉事实。
“啊啊啊啊！”重思行放弃抢剑，崩溃地大喊，猝不及防地抓住公孙明日的衣襟，“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看着你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办！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这副模样，然后去送死！公孙明日，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说啊！”
“我没事……”公孙明日安慰他。
重思行哭着低下头，无力地晃了晃公孙明日的身体。
公孙明日低下头，只是看着他，单纯想要将他记住。
“呜……”他用力拍打着公孙明日的胸膛，无能为力，含恨不已。
太短暂了。
“师兄，小心！”在后面追上来的施果看到了天空中的妖兽，正在冲着他们飞过来。
公孙明日连忙把重思行护在身后，抬起头看。
他的视线现在远超常人，一眼就可以看见成群结队飞来的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