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薛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女子“嘿嘿”道:“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如何?保准你赚大钱!”
薛婵道:“真的?”
女子连连点头,“我这活儿啊,既不用出力气,还不辛苦,干起来还很快活呢!就是......嘿嘿嘿,需要一点点本钱。”
女子带着她走,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直至最后拐进一个幽深的巷道里,来到一个小门前。
门前立着两个剽悍粗壮的女人,凶神恶煞地盯着薛婵。
在门外面,薛婵就听见里面摇筛盅和搓麻将的声音了。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赌钱。
“我不好此道,抱歉。”薛婵说完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女子却是阴仄仄一笑,“想走?这可由不得你!”
两个彪形妇人一步迈到薛婵面前挡她去路,脸上都挂着冷笑。
今天不是很想打人。
薛婵沉吟一声,回眸对引她前来的女子道:“你既留了我,一会儿可别后悔。”
“大!大!大!”
“小!小!小!”
“小本生意,买定离手啦!”
走进小门,里面还挺宽敞,就是味道不怎么好闻,乌烟瘴气的,薛婵皱了下眉,被女子带到一个筛桌面前,女子给负责要筛子的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立马对薛婵道:“小妹妹,买点什么?”
薛婵毫不犹豫道:“买大,五文钱。”
同桌的赌客见状嗤笑:“五文钱也好意思赌?”
薛婵并不理会,只专心注视着赌桌上的情况。
她将今晨辛辛苦苦半日的五枚铜钱往桌上的“大”字上一扔,只等着荷官开盅。
一阵叮当乱摇之后,筛盅打开,里面的点数果然是大。
周围的人都纷纷道:“姑娘好手气啊!”
“天生就该来赌钱!哈哈!”
薛婵神色冷淡,赌钱嘛,最开始赌场的人肯定会让她先赢几局,等人尝到了甜头,便是真正开始吃苦头的时候了。
薛婵倒也不拆穿那些人拙劣的演技,将赢来的三两银子往桌上一放,道:“买大。”
第二把果然又是大,这次的赢面更大,让薛婵分得十五两银子。
薛婵并不走,十五两银子全部压在大上,意思十分明显。
这时候就不免有人道:“小姑娘,赌钱也不是这么赌的,你次次都买大,哪里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哦!”
薛婵充耳未闻,荷官将筛盅一开,果然又是大。
这个时候,同桌的赌客都惊呼一片,纷纷称赞薛婵是赌神在世,而赢得的钱更是翻了三倍,净赚四十多两。
薛婵将银子一收,道:“我不赌了。”
她话一出,其他人纷纷不干了。
“休想!赢了钱就想走?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就连赌场的荷官也眯眼笑着看她,一副笃定薛婵今日走不了的样子。
好几人拦住薛婵不让她离开,薛婵回头看着荷官道:“是你们让我留下的,一会儿可别后悔。”
荷官心中只冷笑这个小女娃真是狂妄不自知,下面这几把不光让她把赢得的钱全都吐出来,还要让她赔得倾家荡产!
在众人的簇拥下,薛婵回到赌桌,一下子压了全副身家四十多两,道:“大,开吧。”
荷官冷笑,筛盅摇得天花乱坠,最后自信满满往桌上一扣、一开——大!
荷官傻眼。
薛婵一边收钱,一边面无表情道:“承让了。”
见鬼!这绝对是失误!是失误啊!!
薛婵冷眼瞧着荷官鼻尖沁出一丝冷汗,暗道她六岁就在山上跟师父赌钱吃了血亏,给师父她老人家洗了半年的袜子,还能让这小小的龙首镇困住了不成?
“再来啊。”薛婵扔出六十多两的本金,“我还买大,你还敢开吗?”
“开!我有什么不敢!”荷官也较上了劲,摇头晃脑一阵疯摇,啪叽筛盅一开,三个六点。
“见鬼!三花聚顶!绝了!”这回就连邻桌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薛婵手快,拿了块布将一百两银子一把收入背在背上,在身后几个赌场打手动手之前率先一脚踢碎桌子。
“你们自己拉着我赌,倒是先翻了脸。”薛婵睨了她们一眼,轻轻松松躲过几人桎梏,一条长板凳踢起一踹,便压倒了一大片涌上来的打手。
“今日倒是多谢。”薛婵毫不客气,拿着赌场白送的一百两银子转身就走。
由于是赌场得来的,本身就是些散碎银子,背在背上倒是沉甸甸的。
但赌钱得来的皆是不义之财,薛婵并不打算留,正在思忖这些银钱的去处,到了官道上竟遇上迎面而来的清河村同乡们。
“小薛!回去了,你背上鼓鼓囊囊的是啥?”
薛婵迟疑一瞬,道:“可否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还有些事没有办完。”
今日负责赶牛车的李婶点了点头,“那你快些回来。”
薛婵得了准话,便匆匆离去了。
日头西沉,许多店铺都要准备关门了,薛婵凭着记忆寻到一家成衣店,从包裹里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正在哄着自己孩子吃饭的中年鳏夫。
“这些钱给你,若有条件,还是送孩子去读书罢。”
薛婵塞完钱就走,并不多留,男人望着自己手中多出来的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发愣。
“大娘,别出来摆摊了,没事在家晒晒太阳罢。”薛婵说着,给准备收摊的卖鞋老妪塞了二十两银子。
老妪似乎还是个哑巴,用力地跟薛婵比划着什么,薛婵没看懂,头也不回地走了。
“希望你能考中罢。”客栈的伙计正在外面抹桌子,自己胸前的布兜忽然一沉。
一圈绕下来,最终到了薛婵最先来到的码头,那些人竟然还在背着沉甸甸的麻袋运来运去。
薛婵抓出一把铜钱,挨个塞了过去,拿到钱的人都愣愣看着她。
薛婵给完钱就走,什么也没说,一通挥霍下来,她身上的一百两银子就剩下了十五两。
这是留给江宁的,不知道江宁有没有听她的话来龙首镇谋生,若是有机会碰见,倒是能再给他添些生活的本钱。
十五两银子拿起来总不那么费劲,薛婵先自己收好,打算第二日来的时候再寻人。
坐在牛车上,李婶她们互相笑谈着今日摆摊赚了多少钱,薛婵听着她们口中的数字,不禁有些羡慕。
她才拿了五文。
回村的路上,有一个年迈的老人背着货箱在走。
薛婵看了一眼,忍不住问:“老人家,你卖些什么?”
老者连忙来到牛车旁,打开自己的货箱给薛婵看。
都是些男人用的东西,花黄胭脂,不值钱的珠子,描眉的炭笔,这些东西看上去便颇为廉价,也不知道用到脸上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薛婵沉吟一声,正欲收回目光,忽然看见货箱盖子上挂着的那串手帕。
她伸手摸了一把,很柔软,又厚实,样子也很独特。
老汉忙道:“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很好用的。”
车上的女人打趣:“薛婵,这不买一条回去给你那娇滴滴的夫?”
薛婵想起裴砚宁那条洗得发白的手帕,点点头,择出一条天青色绣着雪梅的帕子,问道:“多少钱?”
“五文钱。”老汉轻笑。
付了钱后,薛婵把手帕收进怀里,告诉李婶可以走了。
“薛小娘好疼她的夫郎啊。”李婶挤眉弄眼地看着别人众人都笑着起哄,薛婵欲言又止。
牛车又开始缓慢行走,到了接近清河村的位置,薛婵便下车步行了,她步履如风,走起来比牛车要快些,正要拜别几位同乡往家里走,然而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村口。
“来找崔钰吗?”薛婵问。
裴砚宁抬眸悄悄看她一眼,低声道:“我来接你。”
“我同她们一起回来,不必接。”
“薛婵!这就是你不解风情了,你看我们几个女人,哪儿有夫郎专门出来接啊?”
裴砚宁被那人的话臊得耳尖烫了烫,飞快地道:“回家罢。”
“哎,薛夫郎,你妻主可买了东西给你!”李婶笑道。
裴砚宁一顿,显然没反应过来那声“薛夫郎”是在叫他,这个称呼头一次让他觉得他与薛婵的距离有那么近那么近。
“是呀,人家精心挑选了许久的,你也不瞧瞧?”同车的人帮腔打趣。
裴砚宁看了薛婵一眼,想确认她们的话是不是真的。
薛婵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块新买的手帕塞给他,“就这个,不值什么钱,你大可收着,你原来那块旧的倒是许久不见你用了。”
裴砚宁怔愣一瞬,看着手里天青色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面绣着的小白花。
“给我的?”他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呜呜呜,她是多么细心的女人,都能发现他许久不曾用手帕了。
他之前那块旧的之前在霜镇给江宁擦血的时候用掉了。
这、这如何舍得用呀。
裴砚宁的感动真真切切,薛婵敛目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五文钱而已,用之前记得洗一洗。”
牛车上的几个人伸长脖子看热闹,皆是一脸慈祥的笑意。
唉,年轻就是好啊。
“我带他回去了。”薛婵回身冲她们挥了下手,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阿婵与村里的人......相处得似乎不错。”
“嗯。”薛婵点点头,她虽然不善言谈,但能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好人,若不是清河村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取水又不方便,再加上熟人太多,薛婵倒真想让裴砚宁就此安定下来。
裴砚宁紧紧捂着帕子,心口热乎乎的,自从回来的路上薛婵跟他说了她的身世之后,裴砚宁便再未听见薛婵喊过他的名字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在悬崖边,她跳下来的时候喊的那一声“阿宁”,清悦又好听,这辈子都能印在他心里。
他真想......再听一遍。
“阿婵。”裴砚宁试探着开口,“你能叫叫我吗?”
薛婵道:“裴砚宁。”
“再、再亲近些。”
“...砚宁。”薛婵想起崔钰就是这么喊他。
裴砚宁眸中噙着一片失望,他道:“就没有别的称呼了吗?”
薛婵道:“裴砚宁,不要再将我当成你的妻主,我说了我不是,你之前那个妻主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值得你留恋的。”
一番话说得裴砚宁心口紧了又紧,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今天阿婵给他买了手帕呢!手帕这种暧昧又甜蜜的礼物,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裴砚宁面目扭曲地忍了又忍,笑道:“我没有把阿婵当成任何人,只是今日阿婵送东西给我,我很欢喜,以前......从来没有人送我东西,我这辈子很多第一次,都是阿婵给的。”
这话说得......好似有些奇怪。
薛婵抓了抓脑袋,“那我们回去吃饭罢。”
上午搬了一上午的船货,虽然薛婵搬得轻松,但那是她有内力撑着,到底是极重的东西,歇了歇便觉得两只胳膊酸得厉害。
明日一早还要再去吗?五文钱?那个监工不会在骗她罢?
薛婵后知后觉,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她当时怎么不打听打听别人一天多少钱?
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蒸了米饭,裴砚宁又炒了两个小菜,滋味竟是十分不错。
薛婵是从不吝啬称赞裴砚宁的厨艺的,不由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裴砚宁立刻开心起来,“阿婵喜欢就好!阿婵今日外出辛苦了!”
薛婵一顿,忽然想起她早上似乎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都没告诉裴砚宁一声。
“我今日去镇子上了,你中午没等我做饭罢?”
裴砚宁摇了摇头,“我看过了正午你没回来,便自己吃了。”
“这便好。”薛婵终于放心。
然而在村口的吴家,崔钰站在灶台前洗碗,一边洗一边往窗外看了看,喃喃道:“也不知道砚宁那个小傻子吃上饭没有,巴巴跟村口等了一下午,家里还没做饭呢吧。”
他犹记得下午裴砚宁一边等一边偷偷抹眼泪,说薛婵走了,不要他了,直至王叔提前从龙首镇回来,跟裴砚宁说薛婵一早去镇上找活做了,裴砚宁灰败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晚饭过后,薛婵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只是碗刚洗到一半,便听见主屋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薛婵初时不以为意,只低下头继续做事,然后紧跟着那个方位又传来“哗啦”一声。
这一声动静不小,薛婵下意识觉得不妙,扔下手里的东西前去查看,只见屋里,裴砚宁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屋里的床一脸无措——而家里那张唯一的小床,竟是塌了!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裴砚宁一回头,就对上薛婵复杂的目光。
“阿婵!”裴砚宁声若蚊吟,“我不小心把床弄塌了。”
呜呜呜,这和郑伯那日说的根本不一样,他怎么刚摆弄了几下就塌掉了呢?
薛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命道:“无妨,我来修,你去把厨房的碗收了罢。”
“是......”裴砚宁立刻起身,心虚地离开了。
这床怎么能弄成这样?明显不是自然坍塌,而是被裴砚宁拆了,他似乎是想借用底下的木料来做些什么。
薛婵摸了摸下巴正想着该如何补救,厨房里突然稀里哗啦一阵,碗碟被摔了个稀碎。
裴砚宁竭力护住了一个小碗,满心都是慌乱无措,他一时走神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身后一道人影,裴砚宁还趴在地上,更加心虚了。
“裴砚宁。”薛婵无奈,“你真的很笨。”
裴砚宁脸色白了白,跪坐在地上就要认错,他刚刚想着万一薛婵知道了他想把床弄大的事怎么办,结果被脚下凸凹不平的砖地绊了一脚,阿婵刚洗好的碗就这么没了!
裴砚宁简直想大哭,是的,他真的好笨好笨,谁家夫郎做成他这个样子,饭也做不好,活儿也干得不好,性子也不讨人喜欢。
怪不得阿婵不喜欢他了......
薛婵目光下移,落在裴砚宁护着小碗的左手上。
“怎么割破了也不吭声。”薛婵从他手中拿掉碗,将人扶起带着去房里上药。
裴砚宁这才注意他左手拇指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正流着血。
“我错了阿婵。”裴砚宁小心翼翼,“我以后会用心做事的。”
“没关系,几个碗而已。”何况还是本来就在家里的碗,按理说不算是薛婵的东西。
床也是裴砚宁自己睡的床,横竖影响不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