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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是个好女人啊,她故意在人多的时候这般说,是不是想给这些人留下一个她是好妻主的印象?这样一来以后他被卖掉,便显得她更加情有可原迫不得已了。

    裴砚宁默默看着薛婵的身影,或许,薛婵都不会告诉那些人他被卖掉了,而是把罪过推倒他的身上,说他不守夫德,跟人跑了。

    “今日要沐浴吗?”薛婵开口询问。

    裴砚宁道:“不了。”

    “不麻烦。”薛婵以为裴砚宁是怕她麻烦,“一会儿吃完,我再去打一次水,你想洗就洗。”

    “那......我也一起去。”裴砚宁弯眸露出一点笑意,他得多出去找个好地方埋人才可以。

    “嗯。”薛婵淡看一眼,继续低头做饭。

    ·

    夜里入睡的时候,裴砚宁想着杀人犯的事,特地关好了门窗,甚至取了一把剪刀放在自己枕下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薛婵......

    裴砚宁冷冷看了眼外面那个女人的身影,要是她被杀人犯杀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外间,躺在长桌上的薛婵突然睁眼,她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先是看了眼裴砚宁的方向,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才将目光投向窗外。

    那里正站着一个人,漆黑的影子映在糊纸的窗户上。

    薛婵有种感觉,似乎外面的那个人,也正在看着她。

    第14章

    次日,薛婵照点喊裴砚宁起来出去练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村子里炸开了锅。

    她目光微顿,动了动耳朵凝神细听。

    “可吓人了!我跟你说我可是亲眼所见!今天早上我出去打水,就看见她家的屋子后面有一个血手印!再一看,人已经断气了。”

    “唉,不知是报应还是人祸,只求清河村别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些人的对话裴砚宁也听到一二,他揪心起来,“是出了人命吗?”

    薛婵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

    “是镇子上那个杀人犯做的?”裴砚宁面色微白,不知这死的是个什么人,他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从人群中看到一脸忧愁的崔钰,连忙走上前去。

    “钰哥哥,你没事罢?”

    崔钰摇了摇头,深深看了裴砚宁一眼,道:“是无赖沈金玉死了,不知是福是祸。”

    死了一个无赖,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沈金玉已经是村子里顶强壮的女人了,连她都不是这杀人犯的对手,不知这个杀人犯凶悍到何种地步。

    薛婵听着他们交谈,若有所思。

    “尸体在哪儿?”她开口道。

    崔钰的妻主吴大意道:“就在沈金玉家里!已经报官了,估计衙门的人马上就来了。”

    “我去看看。”薛婵转身便走,刚走了两步,感觉到胳膊上有一小股拉力,回头一看正是裴砚宁。

    “怎么了?”她轻声询问,顾及到裴砚宁许是受了惊吓,她用的声音很是柔和。

    “那种东西...看了不吉利的。”裴砚宁目光哀求,极力扮演着自己柔弱无辜的人设,这种事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怎么还有迎上去的道理?

    薛婵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放心,我只是在外面看一看,不近身。”

    裴砚宁没再说话,默声看着薛婵离去。

    崔钰愣愣看了一会儿,无声地拍了拍裴砚宁的肩,倒是吴大意哟了一声,转对裴砚宁道:“你妻主胆子挺大啊。”

    裴砚宁淡笑一声,看着薛婵离去的背影,但愿她沾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薛婵并未来过沈金玉的家,这还是第一次,若不是有人流引着,她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了这么快。

    沈金玉的家在村子偏南的一个偏僻处,周围没有什么邻居,倒是有许多荒草,长得长而杂密,屋子只有一间,还算结实,屋里的设施倒是十分简单,一张桌子歪歪扭扭的,地上有些凌乱。

    清河村大部分人都不熟悉薛婵这个人,她们见到一张生脸走近沈金玉家探看,有人看她扮相英武,不由问:“你是龙首镇来的官差吗?”

    薛婵闻声回头,道:“不是,我是村子里的。”

    “真的吗?我好似并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薛婵。”她答。

    薛这个姓在村子里不多见,她这么一说,部分人便有了些印象,然后窃窃交谈起来,目光却并未从薛婵身上离开,盯着她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在靠近床的位置,薛婵发现了沈金玉的尸体。

    她睁着眼睛,半张着嘴,腹部的血洞还湿润着,衣服上的血迹倒是已经变得黑红。

    薛婵站在屋外,将这间屋子的结构记住,又看了一眼沈金玉的尸体,才转身离开了。

    村民们见她并未进屋,心道这个姓薛的怕也只是好奇,胆子真是不小。

    回家的路上,薛婵见裴砚宁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等她,崔钰和吴大意显然已经回去了。

    “走罢,去吃饭。”薛婵唤了他一声。

    “怎么样?”裴砚宁忍不住询问。

    薛婵看了他一眼,道:“我没进屋,只是远远瞧了一眼。”

    惺惺作态,她一定是去确认沈金玉是不是真的死了,好断了她与沈金玉合谋的秘密。

    裴砚宁面上不显,跟着薛婵一路回家,不过裴砚宁有种预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今日村子里的女人们好像都没有去下地,外面嘈杂的声音间歇不止,裴砚宁目光沉沉,开始梳理和回忆薛婵做下的那些混账事。

    自从知晓薛婵将他的命卖给了丁财主后,几乎每日,裴砚宁都要这样回顾一遍,他怕稍有松懈,自己就会不敢动手。

    厨房里又传来锻打的声音,隔着一堵墙,裴砚宁每听见那边敲击一下,自己就要颤抖一回,他缝制着自己的衣服,想起以前还有铁钳的时候,她拿着烧红的钳子打在他身上,后背上被烫出一个疤,因为没有药,裴砚宁便生生疼了好几天。

    吃过饭后不久,龙首镇的衙门就来了人,从薛婵家的门前经过时,薛婵抬头看了一眼,瞧见一张熟面孔,便是上回那个面容瘦削很有精神的女人,应该是捕头。

    看来,这个逃出来的杀人犯就是那回在画像上看到的胖女人无疑了,这么些天了,居然还没有抓到。

    薛婵看着捕快们过去时,裴砚宁也正藏身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她。

    感受到裴砚宁的目光,薛婵回身与他对视。

    “别怕,不会来我们家的。”薛婵安慰一句,“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我罢。”

    “嗯。”裴砚宁点了点头。

    衙门的人看过现场后很快抬着沈金玉的尸体离开了,尸体上盖了白布,从门前经过时,裴砚宁皱了皱眉。

    恶人终有恶报的。

    他的目光最终缓缓落在了薛婵身上。

    “要去打水吗?”薛婵等人走后,回过身询问。

    天已经快要黑了,裴砚宁将双手放进袖子里,点了点头。

    因为发生了命案,村里的女人开始结伴出行打水,毕竟听泉的位置有些偏,今日她们都没有下地做活,而是打完水早早回了家。

    此刻这条路上就只有薛婵和裴砚宁两个人。

    裴砚宁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小刀,是之前厨房用的那把,后来薛婵在镇子上买了新的菜刀后,这把小刀便被闲置了。

    裴砚宁偷偷将它收了起来,薛婵似乎并未察觉。

    他跟在薛婵身后,一步一步地走,整个身心都高度地紧张起来。

    瀑布哗哗的流水声仿佛能多少掩饰裴砚宁的紧张一二,他双目如炬,缓缓地从袖中拿出那把刀。

    “薛......”

    “嘘。”

    裴砚宁还没说出她的名字,刀也还藏在袖子里,薛婵却突然转身,用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

    裴砚宁抬眸,看见薛婵如雪的眉目冷冷注视着另一个方向。

    那里有人?裴砚宁愈发紧张起来,还好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否则的话就让别人瞧见了!

    可若只是寻常村民,薛婵不会是这个反应,难道是......

    然而那道人影只是一闪而过,薛婵眯了眯眼,想到身边还有裴砚宁在,并没有选择追上去。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杀人犯,恐怕还在清河村。

    “报官罢。”薛婵道。

    “真的是她?”裴砚宁皱了皱眉,方才看见人的时候,薛婵可是下意识来护住他的,便算是之前的一切都是薛婵演的、装的,这种危难之下下意识的反应,也能装出来吗?

    可是人只有薛婵一个人看到了,他并未看见。

    横不能在这种事上,这种时候,薛婵也要演一回戏罢?她做的这些若只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显出她是一个好妻主,若真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他裴砚宁的过错的话,这些就已经超出来了。

    何况这里没有人,没人看见薛婵演的戏。

    裴砚宁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在因为这样一出意外之后又熄了下去。

    在清河村这样偏僻的地方,传消息出去本就不易,等龙首镇的衙役赶来几乎要天亮了。

    由于是薛婵报的官,她们来后便率先找上薛家。

    “你亲眼看见的柳慧?”

    柳慧便是那杀人犯的名字。

    薛婵点了点头,“我可以确信,那不是清河村的人,而且她徘徊的地带距离沈金玉家不远,可以推测,她是回来看一看案发现场的。”

    问话的人乃是一个年轻的捕快,她听见薛婵这话一愣,道:“此话怎讲?”

    薛婵侧目看向一人手中拿的画像,道:“你们是亲眼看见柳慧,然后画的这张画像么?”

    捕快摇了摇头,“柳慧此人鲜少与人往来,我等是寻到她的近亲,照她们的描述画了这样一张画像。”

    “她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应该有三个多月了。”

    薛婵气定神闲,口吻严肃,那捕快不自觉地被薛婵带着走,回答她的问话。

    “上回她们见到柳慧时,便是过年的时候。”

    “柳慧第一个杀的是什么人?”

    “是......”

    “李秀!”一个高昂的声音突然响起,薛婵早就注意到她,此人便是上回在客栈问薛婵话的那个捕头。

    “你是来问话的还是来伏罪的?”捕头眼神十分严厉地瞪了年轻的捕快一眼,吓得捕快连忙退到一边赔了好几声不是。

    裴砚宁站在一旁看着,心道薛婵怕是也逃不过一场审问,她如此事无巨细地询问案件详情,不免可疑。

    “你是什么人?”捕头眯眼打量薛婵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在她展开其他的联想之前,薛婵率先道:“之前在龙首镇镇西的客栈里,你来查房,我们见过。”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本案详情如何,不是你该过问的。”

    薛婵与她正视,“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找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15章

    简直是无稽之谈!

    “死者亲属亲自来报的案,告诉我们杀她的是谁,怎会有错?!”

    “死者亲属可有亲眼看见凶手容貌吗?”薛婵询问,然而那个捕头似乎并不欲回答,还用一副吃人的目光看着薛婵。

    薛婵倒是毫不在意,言简意赅道:“画像可能是错的,要么,柳慧已经易容,换了容貌,要么,她现在已经不长这副样子了。”

    捕头丁香玉眼神质疑:“你怎么知道?”

    “沈金玉是怎么死的,可有经仵作验尸?她的死不只有腹部那处刀伤那么简单。”

    见薛婵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捕头不满之色渐松,开始尝试好好与薛婵交流起来。

    “这么说,你见过沈金玉的尸体?”

    “不错。”薛婵点头,“若你信得过我,我们可以再去一趟沈金玉家,有些东西,你或许需要亲自一看。”

    丁香玉迟疑一瞬,对身后干巴巴瞪眼的几个捕快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裴砚宁颇为意外,也跟在其后想去看个明白。

    因为衙门的警告,清河村村长派人守着沈金玉的屋子不准任何人靠近,所以等薛婵她们再去看时,除了沈金玉的尸体已被抬走,其余的一切均与发现时无异。

    薛婵倒也不再兜圈子,而是直接指着地上的痕迹,道:“捕头觉不觉得,地上这些痕迹过于刻意?”

    丁香玉上前查看一番,道:“这是打斗的痕迹,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这些痕迹虽然凌乱,但每一处都有一定的规律。”

    “沈金玉只是普通的流氓,并不会武功,两个普通人发生打斗,是不可能留下如此规律的痕迹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一人在杀人后,故意留下这样的痕迹,造成打斗的假象。”

    “再看这里。”薛婵近前一步,指着桌子上倒扣过来的那个碗,她将碗拿起,出示给丁香玉过目。

    “沈金玉家这个碗是斗笠装的,上面的口大,捕头细看,她的桌子上有一层细细的薄灰。”

    丁香玉俯身去看,依言点了点头。

    “若是这个碗一直在此,那么桌子上至少会留一个圆圈是干净的,可是这张桌子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凶手事后故意将碗放上去的。”

    “还有。”薛婵继续朝内一步,指着原来沈金玉尸体所在的位置,道,“沈金玉当时死在这里,可是血迹却溅在后面的窗户上,按照她躺下的角度和窗户上血迹的溅射形状来看,并不符合。”

    丁香玉眉心深锁,仔细听着薛婵的分析,裴砚宁也不由入神,愣愣看着薛婵讲话。

    “而且,窗户上有一个小孔。”薛婵指给丁香玉一看。

    丁香玉好歹也当了多年的捕头,她虽然办的案子不算多,但经过薛婵这般将线索搬开揉碎呈现在她面前后,她心中也有了一些答案。

    “你是说,凶手是先用迷香让沈金玉昏迷,然后在床上杀死了她,再故意做出她与沈金玉发生打斗的假象,挪动了沈金玉的尸体?”

    薛婵点了点头。

    “可......这其中的目的是什么呢?”

    薛婵道:“昨日捕头来时,在这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丁香玉回忆道:“是......人人都说沈金玉力大无穷,竟然能有人将她杀死。”

    “不错。”薛婵肯定地点了点头,“所以,凶手杀沈金玉,只是在利用人们潜意识的心理,保证她的安全。如果我没猜错,龙首镇应该已经张贴了抓捕柳慧的画像罢?”

    丁香玉点头。

    “那么,柳慧定然已经知道她的画像是错的,她逃到清河村后,为了证实那个画像上的人就是她,所以选择了清河村最难对付的沈金玉杀掉,这样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觉得,柳慧必然是个身强力壮的女人。”

    一个捕快问:“既然画像上的人已经是错的,她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杀人呢?”

    “那一定是因为,捕头后来又做了什么事,让她感到不安了。”

    丁香玉道:“的确,前几日,我让手下的人不要只顾循着画像找人,与画像上面不符的可疑之人也要仔细查问。”

    便是这一行为,让柳慧开始慌乱,选择杀人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模样了。

    一番解释后,丁香玉不禁对薛婵的缜密和细致入微心生佩服,不由道:“不知阁下可曾是同道中人?”

    薛婵摇了摇头,“只是看过类似的书,学过一些。”

    丁香玉点点头:“我知道了,如你一说,如何抓住此人我便有了苗头,多谢!若是准确无误,结案之后必有重谢。”

    “不必。”薛婵随意摆手,“我一会儿还有活要忙,便不奉陪了。”

    说完,她便握住裴砚宁的小臂领着人往家里走。

    身后,裴砚宁怔怔地望着薛婵的侧脸一时无话,方才薛婵一步步引导那个捕头寻找到真相的模样,好似会发光一般,裴砚宁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个模样。

    她竟然是如此博学的吗?可他明明记得幼时,薛家祖父经常跟裴砚宁念叨,若是薛婵这混丫头能读点书就好了,真是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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