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裴砚宁都不曾叫出声来,他知道自己怕是要跌上一跤了,有些丢人......一个身影快如闪电,稳而又准地接住了他。
“小心。”她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手扶起他,一手接过他手中的盘子。
不知道为什么,裴砚宁觉得自己脸颊有点烫。
他一定是太羞了。
薛婵不怪他吗?以前他什么也没做,薛婵便日日骂他好吃懒做笨手笨脚,现在他真的笨手笨脚起来,她却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完事了?
她演得真是出色,几乎要让裴砚宁觉得混乱起来,分辨不出真假了。
“明日下午,我还要继续打剑,你不必再守着了,若是闲来无事,便拿柜子里的布匹把自己的衣服做好。”
“是。”裴砚宁轻声回了。
他心事重重,菜也没有怎么夹。
萝卜是裴砚宁拌的,倒了醋,加了点糖,微酸的口感十分爽口。
薛婵很喜欢,吃了许多,但她很有分寸,将属于裴砚宁的那份完完全全地留了出来,吃完便起身去将碗洗了。
裴砚宁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食不知味地吃着。
薛婵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卖掉他?交易不该是一锤子的买卖吗?他为什么能在这里等这么久?
裴砚宁不喜欢四处漂泊的生活,他只想安宁地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辈子也没什么大的追求,他读过的书虽然不少,但都是些教习男子德行的,不知什么大道理。
小时候,薛父还会教他作诗,说以后到了贵夫圈子里,行酒令时总会用到的。
男子无才便是德,有的那几分才也是为了给女人助兴。
恐怕天下男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活的。
但裴砚宁心里总有一股劲儿,读书时读到“以妻为天”、“为夫者生下的男孩只能睡在床下”、“男子若失意于妻子,则一生不得幸福”等字句时,裴砚宁总觉得怨怒。
凭什么呢?他想,就因为是男人,便做不得人了吗?
因为是个男人,他的妻主可以随意的卖掉他,即便他的妻主是那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可这也是他的错,旁人只会说他命不好,而不会指责薛婵半分。
碗里的粥凉了,裴砚宁食欲不振,呆坐着出神。
薛婵洗了把脸从外面回来,发丝上还滴着水,见裴砚宁还坐着,碗里的粥也没吃完,盘子里剩下的萝卜她走时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再看裴砚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又在想什么。
他果然出了问题。薛婵再次断定,而且好像愈发严重了,经常走神。
心中微叹,薛婵轻声道:“若吃不下就放着,早些睡罢。”
裴砚宁抖了一下,回过身看着薛婵。
逆着月光,他觉得薛婵的脸又柔和又陌生,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他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裴砚宁缓缓伸出手,想去触碰薛婵的鼻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薛婵的脸色变得非常见鬼。
怎么回事?!裴砚宁失忆了!?还是他的病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薛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裴砚宁的问题,她抿了抿唇,抓住裴砚宁悬在半空还不曾碰到她的那只手,诚恳而坚定地答道:“你放心,我是会保护你的人。”
是保护他......
还是骗他?
裴砚宁看着薛婵,一双乌黑的眸子敛藏着自己的情绪。
裴砚宁,不要心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在骗你,她可能只是想骗取你的感情,骗取你的心,好让你能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找一个好时机,将她杀了,再找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将尸体埋掉,他就自由了。
裴砚宁反复劝说着自己,好像少说一次,他心里要报仇的心就会绵软一分。
少倾,薛婵见裴砚宁面色好转,悄悄松了口气,应该只是暂时的失忆,忘了别的倒是不打紧,千万不要忘记她已经不能人道这回事就行!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论如何打开妻主的话匣》
(注:以下内容为微信聊天)
18:00
裴:wuli婵婵在干什么呀
21:35
薛:练剑。
21:35
裴:我今天买了件新衣服颜色特别好看
bulingbuling的,拍个照发给你看看?
21:58
薛:行。
21:58
裴:【图片】
(早就提前三小时拍好了)
22:05
薛:嗯。
薛:先不说了,我擦剑。
22:05
裴:婵婵,一般怎么保养剑最好呀~
22:05
薛:我跟你说,像我这把剑它应该bbb......然后.......(此处省略五百字)
薛:)))............46
薛:)))................
58
薛:)))........32
薛:)))........................122
薛:)))
(!)
(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薛:?(!)
(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第13章
经历了沈金玉一事后,薛婵便不再放心把裴砚宁一个人扔在家里,若是那日她没有及时回来,会发生什么真是难以预料。
于是,天还没亮,鸡还没叫,裴砚宁正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还准备舒舒服服翻个身,可紧接着,他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一股强大的压力感让他猛地睁开双眼,然后对上站在他床前的薛婵那双清冷的眸子。
裴砚宁硬是强忍着才没大叫一声,眼巴巴看着薛婵,道:“怎、怎么了妻主?”
薛婵道:“我要去听泉练剑,你马上收拾一下,随我一起。”
“啊?”裴砚宁大惊,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现在!?
难道这段时间,薛婵都是这个时候起身去练剑的吗?
“我...我不想......”
“沈金玉再来,该当如何?”薛婵的口吻不容拒绝,“快点穿衣服,我在门外等你。”
裴砚宁哀叹一声,只好从自己心爱的被窝里面出来跟着薛婵出去。
苦啊,太苦了。
裴砚宁叹气,春寒料峭,未经阳光普照的清河村还有些寒冷,裴砚宁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薛婵后面走路。
以后是不是每日他都要起这么早跟着薛婵出去?薛婵去的地方,会不会很冷清?若他在那时动手......
到了地方,裴砚宁佯作困得昏昏欲睡,实则微眯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
就是清河村来打水的地方,不过这面比较背,距离那个吊桥的位置有些偏。
“我下去洗澡,有事喊我名字,那儿有棵大树,困就再睡一会儿。”
裴砚宁懒懒散散地点了点头,正要再打个哈欠,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薛婵纵身从岸上跳了下去。
裴砚宁瞬间清醒,睡意全无,他连忙奔到岸边往下看,水深不见底,哪里还有薛婵的影子?
这、这算什么?薛婵失足落水了?这像话吗?她还没把他卖掉自己就先出事了吗?
裴砚宁呆坐在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颗心都在欣喜和后怕之间交织。
“薛、薛婵?”他尝试着唤了一声,水底下毫无波动,除了一圈圈泛起的涟漪告诉他方才薛婵真的掉进去了以外,什么也没有。
裴砚宁心中慌乱起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刚刚在他眼前消失了!他甚至在脑中把身为一个鳏夫如何生活的场景都走马灯一般地过了一遍,最后忍不住大喊:“薛婵!你在哪儿!”
距离他几尺远的水面上冒起几个泡泡,随后浑身湿漉的薛婵浮出水面,不明所以地看着裴砚宁。
“怎么了?”
裴砚宁愣住,她没有穿衣服,露出曲线流畅的纤瘦双肩和精致锁骨,浓密的睫毛上也沾着水。
她会水......
裴砚宁逐渐想起方才薛婵是告诉他要洗个澡的,就在这个瀑布水里吗?这水这么凉......
裴砚宁伸出手轻轻掠了下水面,被冷得打了个寒噤。
“我又没事了。”裴砚宁道,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多丢人。
薛婵看他一眼,然后凉声嘱咐:“不要跟我玩狼来了,裴砚宁。”
什么狼来了?他不知道。
裴砚宁只是下意识摆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然后看着薛婵再度没入水中。
沉默一瞬后,他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下。
薛婵不是不会水吗?
半年前初到清河村时,薛婵知道村子里要来这么远的地方打水很是不满,第一次来时,她是拽着他一起来的。
她说她负责打水,他就要把水拎回去。
可是那次,连接水台和岸边的吊桥不太稳固,薛婵没站稳掉了下去,她表现得十分惊慌,在水里大喊大叫。
还是村子里几个力气大的女人合力将她拽了上来。
从那以后,薛婵就再也不来这片地方了,她甚至将自己落水的罪过归咎在他身上,用力地打他。
裴砚宁没办法,只好自己过来打水,但是后来,水桶被薛婵卖掉了。
......
难道那个时候,薛婵是装的?就为了不来这里打水?
裴砚宁胸腔中的心脏咚咚地跳着,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薛婵就开始对他耍心思了,现在让他知道她其实会水,大约是因为他马上就要被卖掉没有几日时间了,也懒得伪装了罢?
清晨的泉水清冽无比,薛婵在另一处上岸,穿好自己的衣服系好束发,便去了她惯常练剑的地方修习。
这段时间以来,在薛婵的坚持下,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更有力量了。
况且她曾是九州最杰出的剑客,所有精窍法门都烂熟于心,假以时日,她就可以恢复从前的一切,届时再找到无心的下落,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时辰后,薛婵拎着打好的水桶路过丢下裴砚宁的地方,他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正坐在榕树下抚摸一朵花的叶子。
“回去了。”薛婵唤他。
“是。”裴砚宁起身,主动来到薛婵身边,道,“我来拎一桶罢。”
薛婵看了眼他瘦胳膊瘦腿的样子,摇了摇头,“不必。”
“那回去时我来做饭。”
薛婵垂眸,意外地看了裴砚宁一眼,他今日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错,难道是因为换了个环境对他的病情有了几分助益?
两人回到村子里时,家家户户正起炊烟,这个时候正是农忙时节,大部分人家的女人在吃完早饭后都要去干活,午饭再由自己的夫郎做好送过来。
所以这段时日清河村的人一直很少,否则也不会叫沈金玉钻了空子来骚扰裴砚宁。
回到家后,薛婵见裴砚宁率先去屋后看了看那些丈菊,但是刚刚种下来的,总不可能长得那么快。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见它们开花。”回来的时候,裴砚宁道。
薛婵自然而然地接:“当然可以。”
裴砚宁唇边浮起一抹笑走进厨房。
他是很少笑的,至少从薛婵穿过来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
看来,以后要多带着他出去走走,这样他的病才会好。
在裴砚宁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薛婵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用自己磨好的炭笔写道:三月十一,晴,病者精神状况良好,原因不明。(初步怀疑应是环境变化产生的影响)
用过早饭后,薛婵开始继续昨天的锻剑,裴砚宁洗完了碗便去屋里做衣服。
马上就要夏天了,裴砚宁选了那块水青色的料子准备给自己做一件薄衫,剩下的一块可以先放着,等入了秋再说。
他自然而然地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归置布匹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
不会再有以后了。
话虽如此,裴砚宁还是把布放下了,这布是薛婵赚来的钱买的,若非裴砚宁真的缺换洗的衣物,他是决计不会用她的东西的。
又是一日过去,夕阳渐沉的时候,村子外面响起骚乱。
薛婵最先听见,不过她并未理会,只是专心锻打着自己的剑,倒是裴砚宁听见响动出来相看。
隔壁不远的刘桂芝正好回来,这个人以前劝过很多次让薛婵别再打他了,虽然每回只是嘴上说说,但旁人给的东西,再小也是恩情。
“刘婶。”裴砚宁出声,“发生什么事了?”
刘桂芝一愣,见是裴砚宁在跟她搭话不由有些诧异,回道:“方才几个人从镇子上下工回来,说镇子上出了命案,杀人犯好像逃到咱们这儿来了,让咱们注意些,夜里关好门窗。”
裴砚宁点点头表示知晓,刘桂芝走后,裴砚宁喃喃道:“难不成是上回那个人还没被抓到吗?”
“应该是。”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裴砚宁浑身一抖,回眸见薛婵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
“妻主剑打完了吗?”他问。
薛婵摇了摇头,“该吃饭了。”
今日薛婵不至忘我,记得已经到了饭点的时候。
“嗯,我这便去做。”裴砚宁正要转身,薛婵拦住了他。
“早饭和午饭都是你做,晚饭我来罢。”薛婵心中很清明,她不愿意跟裴砚宁牵扯太多,哪怕只是几顿饭。
可落在裴砚宁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