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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死之后,不少人纷纷感叹:

    “叶宗主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洁白得好似一片雪。”

    “叶宗主舍身献道,真是令我等钦佩。”

    “她真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为此,修真界为叶飞音立了宗庙准备世代供奉。

    然而数年后再次仙魔大战,众仙门一筹莫展之际,叶飞音又回来了。

    仙门上下无不狂欢鼓舞,盼着叶飞音再去补一回窟窿。

    记忆中的叶宗主依旧清冷卓绝、一袭白衣,这么多年过去连表情和说话的强调都没变,出口却是:“阎徊产期将近,不大方便来,你们准备谁先死?”

    ——

    魔尊阎徊自诩六界第一恶,视仙门为粪土,冷性绝情,折在他手里的修仙者没有成百也有上千。

    仙魔之战后,阎徊意气风发,领着一众魔将收敛战利品。

    却在魔窟的出口看见了了无生息的叶飞音。

    传闻她是仙界剑修第一人,传闻她嫉恶如仇......

    阎徊明知她与他正邪不两立,可当叶飞音半身染血,缓缓睁开冰雪似的双目时,

    阎徊心头宛如落雪,唯余她圣如天月的白。

    第2章

    夕阳渐落,刺目的光芒垂在漆黑的山头,凌乱的野草丛生,树影重重,山上不怎么好看,一片秃一片黑的。

    穷山恶水。

    薛婵于心底这般置评一句,不用再上山,她便知这山上是没有春笋了。

    有也不会等着她去挖,恐怕早就被人挖光了。

    薛婵远眺,目光所及之处,与她印象中的万骤山半点不相干。

    她身法素来敏捷,一路横穿村子过来走步如飞,本不觉得什么,可薛婵这一停下,一股巨大的疲惫与无力感直从心口传来,累得她几乎连口气都喘不上。

    薛婵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这是怎么回事?以她的身体,莫说走这一趟,便是走上千八百趟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薛婵双腿双脚乏力得都在发抖,她沉默一瞬,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再度强撑着来到附近的一户人家,往人家院子里的水缸里照了照。

    水缸里映出的那张脸确实是薛婵的模样无疑,但这绝不是她原本的那张脸。

    此刻的她眼窝淤青好似脾肾亏虚,发丝散乱精神颓靡,好似一个久居地下的赌徒,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衰颓。

    薛婵想,不应如此。

    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薛婵!”

    正在她细想时,耳畔传来一声清脆,一个面相年轻的女子眼神颇为鄙夷地看着她,道:“你不会又来俺家偷水罢?识相的赶紧给老娘滚!”

    薛婵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她们都叫她薛婵,名字是她原本的名字,样貌是她原本的样貌,人人都认得她,唯独她不认得所有人。

    她还是她吗?

    她所在的这方天地,还是她所知的那个九州吗?

    薛婵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然想起自己的正事来,青笋没有找到,不知拿什么回去烹煮。

    正苦恼之际,薛婵眼前一闪而过一抹灰褐色,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野兔。

    薛婵反手拾起一片细小石子,看准野兔用力一掷。

    若搁在之前,薛婵只需轻轻一打,野兔便可毙命。可她现在的身体实在太差了,不得不使尽全力,还累得直喘。

    幸亏她的底子还在,准头是不差的,石子一击即中,野兔蹬了蹬腿,动得不大厉害了。

    薛婵连忙过去拾起兔子。

    竟然没死。

    薛婵内心生出对自己深深的鄙夷来,这具身体这么差,便算是罗刹门的人寻来,她不也只有等死的份?

    那些人......还能认得出她吗?

    一路神游,回到裴砚宁家中时,天色已暗,房里黑漆漆的,薛婵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没在院子里瞧见裴砚宁的人,于是向屋里寻去。

    刚走到门口,一个身影突然冲出来,薛婵定睛一看,没躲。

    然后裴砚宁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薛婵身上。

    好疼!

    裴砚宁紧紧捂着鼻子,啊,疼死了,这女人怎么长的,一身瘦骨硬邦邦的。

    裴砚宁掩下眼底的厌恶,极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妻主,这么快就回来啦。”

    薛婵静静地看了裴砚宁和他怀里抱着的包裹。

    “啊,这些是......要拿去烧掉的东西。”裴砚宁飞快地道,“是上回妻主嘱咐我烧掉的那些。”

    薛婵道:“一会儿回来吃兔子。”

    说完她便不再看裴砚宁,折身去了厨房。

    留裴砚宁一个人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在说什么?一会儿回来吃兔子?他没有听错罢?

    往常这个女人回来,不是斥骂他懒惰贪吃又没把饭做好,就是咄咄逼人地质问他是不是丧门星转世,今日的钱又输了个精光。

    记忆里,这是裴砚宁搬到清河村后,薛婵对他说的第一句人话。

    虽然语气还是很冷淡,但她神色很平静,不再是凶神恶煞地怒视着他。

    裴砚宁紧紧抓着怀里的包袱,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又将包袱放回了屋里,偷偷绕到厨房后面,透过一扇小窗看着里面的动静。

    只见穿着灰色长衫的女子手拿一巴掌大的小刀,飞快地在野兔身上划了几下,然后顺着兔子耳朵往下一扒,一张野兔皮就这么被剥了下来。

    裴砚宁看得目瞪口呆,薛婵的刀工这么好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还没深想,裴砚宁便眼见着薛婵要把野兔皮丢进燃起的火堆里,惊讶地叫出声来:“别丢!别丢呀!”

    薛婵手上一顿。

    裴砚宁惊觉自己失言,咬了咬牙换上他惯用的可怜神色,低眉顺眼地对薛婵道:“妻主,这东西可以拿来做个皮毛护手什么的,留下来卖钱也是相当的。”

    薛婵一想,倒也是个理,裴砚宁穷成这般,自然是什么也舍不得的。

    于是,她便把兔子皮毛丢给裴砚宁,拎着沾血的兔子去河畔清洗。

    裴砚宁家没有水,连个水缸都没有。

    刚刚她想烧水都没得烧,不过薛婵回来的路上隐约听见有流水声,还不小,大概就是远了些,填饱肚子再去一探究竟不迟。

    裴砚宁紧紧抓着兔子皮毛,那里面还沾着血,他犹豫了一阵,远远跟在薛婵身后,一双晦暗的眸子紧盯着薛婵脊背。

    怪事,这个女人今天醒过来怎么好像换了心性似的?

    春寒料峭,这河水还很凉,薛婵被冷得抖了下身子,暗叹今后不知如何,若是她的身体一直是这副模样,她恐怕得加紧习武修身养性才行。

    身后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不用回头,薛婵便知是裴砚宁来了。

    “我...我来洗一下。”裴砚宁小心翼翼蹲在距离薛婵五六步远的地方。

    薛婵没应声,心中怪异,这裴砚宁干什么总要跟她解释?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了。

    而后,薛婵放慢了动作,余光瞥见裴砚宁洗完,才拎起兔子往回走。

    她离开时点的火烧得正好,薛婵用立在厨房内的树枝将兔子横插架在火堆上,坐等兔子变熟,内心却毫无期待感。

    方才她在这个厨房翻找过,连个用来调味的东西都没有,这烤兔子怕是不怎么好吃。

    立在厨房外的裴砚宁却是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沾过荤腥了,这些日子一直饥一顿饱一顿的,那树枝上的烤兔子于他来说简直是珍馐美味。

    只是不知道,薛婵会不会给他分一点。

    哪怕一点点......

    两个人相隔不到十步,心思全然不同。

    薛婵心间一股惆怅,她的剑丢了。

    这个地方是哪儿,她压根不认得,更不用说是寻剑的下落了。

    难不成是裴砚宁并未将她的佩剑一同带回来?

    可他这么穷,怎会遗落下她的随身之物呢?

    难不成是被裴砚宁卖了?这么快?

    “我昏迷了多久?”薛婵道。

    裴砚宁好似惊弓之鸟一般身形一颤,随后才道:“不、不久,就一会儿......”

    这个男子怎生如此胆小?跟他说句话也要被吓上一跳。

    薛婵无奈轻叹,她昏迷前烈日当空,估摸是午时左右,醒来也是在下午,确实没有多久。

    而且薛婵自己也并无昏睡许久的感觉,更好像是自己刚阖眼片刻,就被吵醒了。

    可若是没有多久,此地怎会距离她昏迷的万骤山如此遥远,都看不到一点影子。

    薛婵沉着脸隐下心事,待树枝叉子上的兔肉变得焦黄透红时,才对裴砚宁招了招手。

    裴砚宁咽了咽,目光期待极了。

    不会罢?薛婵今日做人准他吃肉了?

    薛婵是极为公平的人,她徒手一撕,整只兔子就被她撕成两半,只是刚刚那一下用力过猛,腰上好像被闪了一下,当着裴砚宁的面,薛婵并未表露出不妥。

    “这、这么多?”裴砚宁小心翼翼双手捧过兔肉,肉香弥漫,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上去咬一口,可还是担心薛婵临时变卦,一双澈润的眸子悄悄观察着薛婵的脸色。

    “吃不掉,扔。”薛婵言简意赅地回应一句,开始撕咬起自己手里的兔肉来。

    果然很难吃。

    刚吃了一口,薛婵顿时食欲全无,她扫了裴砚宁一眼,正想说要不她去找人借点调味过来,转脸却见裴砚宁如获至宝的模样,吃得颇为小心和珍惜,全然看不出一点嫌弃之色。

    没吃过?

    薛婵暗叹一声,想不到此人贫困至此,她本以为裴砚宁一个男人,抓几只野兔果腹怎么也不在话下的。

    厨房里没有灯,两个人借着一片月色分食完了兔肉,薛婵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兔肉吃光。

    她刚丢下手里的骨头架子,身侧的裴砚宁一抖,连忙起身去拿过来一个湿帕子来给她擦手。

    薛婵瞪了瞪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哪儿来的水?”她道。

    “我见妻主要烤兔子,方才去洗东西时便带了两条巾帕浸湿,吃完了也好擦一擦。”

    他擦得极为仔细,动作还十分轻柔,一根根地擦干净她的手指手心,比薛婵自己擦得还要好,薛婵垂眸,注视着裴砚宁莹白如贝的手指,一时无话。

    她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是哪里怪异。

    裴砚宁擦完,又麻利地起身,去拿了条新的帕子过来,倾身给薛婵擦脸。

    薛婵一躲,问:“作何?”

    裴砚宁道:“这条帕子是干净的,给妻主擦擦脸......”

    他的表情有点可怜,好像怕她责备他一般。

    薛婵道:“都给我用了,你用什么?”

    “啊?”

    “你不是说,只洗了两条巾帕吗?”

    裴砚宁愣了愣,才道:“我等妻主用完了再用便可。”

    “那多脏。”薛婵脱口而出,“你自己用这个罢,我出趟门。”

    裴砚宁家中无水,薛婵想循着水声过去弄些回来。

    只是她刚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为起得太猛的缘故,眼前忽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连脑子都带着发麻。

    薛婵下意识扶住门框,裴砚宁眼尖,连忙上前去扶住她。

    “妻主,你怎么了?”

    薛婵难受地皱紧了眉。

    看来这具身子骨实在太差了,今日她做了这些已是劳碌过剩,身子支撑不住了。

    也罢。

    “我去歇会儿。”薛婵交代一声,抚开裴砚宁的触碰,独自往屋中去了。

    厨房里,裴砚宁立着身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看着薛婵的背影目光一深。

    第3章

    一天下来,薛婵一直忙于奔波,脚不沾地,屋里漆黑一片,薛婵凭着绝佳的目力找到床,再不及细看,倒头便睡。

    临睡前还在模糊地想,明早可得早起练剑才行。

    然而这一觉过后,薛婵到底是没能早起得来。

    昨晚梦中一夜,薛婵眼前好似走马灯一般出现了许多令她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那些事、那些人都是薛婵不曾经历过的,完全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可是她自己又觉得很熟悉,好像这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样,两种对立的矛盾脚相杂糅,惹得薛婵满心复杂。

    梦中她叫薛婵,是个嗜赌成命的赌徒,所在此地乃清河村,半年前带着裴砚宁搬到此地居住,而那个裴砚宁根本不是什么陌生男子,而是这个赌徒薛婵从小养在家中的童养夫。

    怪不得昨日裴砚宁一口一个妻主地叫她,薛婵获得了新的记忆后,便立刻明白过来这妻主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昨日表现如此异常,那裴砚宁难道就什么也没有发现吗?

    还是说,裴砚宁本身并不怎么了解这个赌徒薛婵?

    凭着新的记忆,薛婵发现这个世界的架构与她所在的九州很是不同,在这里,男女司职与九州是完全对调过来的,称之为女尊。

    那便是女子称帝、女子当官、女子养家糊口,男人负责生育。

    薛婵愣了许久,她这是借尸还魂了?难不成那日在万骤山,她其实是已经死了不成?

    不,不可能,薛婵昏迷过去后,其实还是存有意识的,她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无心剑,在那段黑暗之中,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无心剑与她同在,倘若她在这里,那无心剑岂不是与她一齐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把剑乃是薛婵的命根子,便是她没了,剑也不能没!

    薛婵愣神许久,直到听见外间有了响动,想是裴砚宁起了,才回过神来。

    然而那边响动了几下,裴砚宁并未来打扰她,而是转而去了厨房。

    薛婵在窗户上瞥见裴砚宁一闪而过的身形,目光逐渐复杂。

    赌徒薛婵,动辄打骂裴砚宁,输光了钱便把气都撒在裴砚宁身上,赢了钱就出去买酒吃,吃醉了酒回来还会打裴砚宁,很多时候她将裴砚宁打得浑身是伤,酒醒之后却又跪在地上给裴砚宁磕头道歉赔不是,但从来都不知悔改,这行径实在恶心。

    裴砚宁这童养夫当得,也着实憋屈。薛家没落前本来有一个当家祖父,在薛家便是这个祖父待裴砚宁最好,裴砚宁寄人篱下,难得感受到一些温暖亲情,这二人感情十分深厚。

    只是后来,原身嗜赌,输光了大半家业,气得祖父卧病不起,薛家一时潦倒,裴砚宁没日没夜地缝补东西拿去卖只为给祖父买药治病,眼睛都熬坏了,最后这些钱竟也被原身骗得干干净净。

    祖父病逝后,薛父与薛母相继离世,债主追上门来讨债,原身为了躲避还钱,连夜带着裴砚宁逃到清河村,裴砚宁的卖身契还捏在原身手里,不得不跟她到此。

    而到了这里之后,便成了他痛苦的开始,起初被打的时候,裴砚宁试图逃走,但是都被薛婵抓了回来,其中一次还惊动了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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