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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十九章

    杀人者,贾超也!

    从大黄里再出发,那大桑里和三马里说到就到。

    而当崔县君领着一众官吏浩浩荡荡的来到此地时,附近的几个里已经倾巢而动了。

    没办法,且不谈看热闹的本性,就说这马老公家的案子基本上也是关系到附近乡里每个人的大事……没办法,谁让人家马家是这乡中最大的地主呢?指不定有多少此番过来,只是想看一眼那马老公是否如传闻那样直接吓傻了,真要是吓傻了,是不是能少交一季的租子……

    “出了这么大案子,几百人围拢过来,竟然不乱,你这个里长倒是应对得当。”崔县君下车来,第一句话就是夸赞了此地唯一一个像样的下属。“听说昨夜还和那杀人的贾超一起坐在马家门前,也算是有几分胆气了。”

    趴在地上迎接车辆的大桑里里长闻言苦笑一声,却依旧不敢抬头,甚至声音都有些发抖:“县君在上,昨晚上乡里的太平道仙师恰好来我们里中,准备今日施符水、讲天志的。所以,昨夜上前安抚那贾超,并与我作保的乃是那位仙师,我不过有职责在身,陪坐而已。今天安抚附近乡民,让大家噤声静候县君的,也是这位仙师……小人绝不敢居功。”

    “又是太平道。”崔县君听完连连摇头,似乎有点厌烦,但也不想多管的样子,只是静候在里门外,等着随行吏员进去把事情安排妥当。

    不过,陪护在旁边的公孙珣倒是真的惊到了——这太平道本来就是他最关注的一个事情,先前他还想这太平道将来有如此成就,会不会是真有些神异呢?但现在看来,是不是真神仙且两说,最起码人家的‘基层动员力’还真是强大到吓人。

    而按照母亲的说法,这种能力才是一个宗教真正的硬实力啊!

    就在公孙珣乱想一通的时候,那一边,县中跨刀骑马的吏员兵卒们已经将里中安排妥当,并前来回报了,我们这位崔县君耷拉着眼皮,倒抽了一口凉气,像是上刑一般迈入里门。

    三马里里中实在是简陋,因此,能让崔县君有地方落脚的竟然只有那马老公家……不过这样倒也省事了。

    公孙珣也不客气,直接摆出了崔县君子侄辈的架势,昂首挺胸的就跟了进去,然后沿途打量,果然在这马大户家门口的空地前看到了一个手持九节杖的道人,正慈眉善目的在那里维持秩序,让里民让开空间等等。而周围的吏员兵卒什么的也对此人客客气气,甚至接受他的指挥。

    公孙珣就此停住脚步,顺势站到了大门一侧,饶有兴致的观察起了这一幕。

    而另一头,进了那马大户家中的大门,崔县君也不去发生命案的二门及以内查看,也不去最里面安慰那个吓傻了的马老公,也不亲自审案,反而直接就进入了一旁的耳房中坐下,然后发出命令,让自己县中的门下贼曹在那大门口当众问明案情。

    术业有专攻,崔县君本来就是来坐镇的,门下贼曹才是审案抓贼的,倒也不能说他这一手有问题。

    先上来的是苦主,说是苦主,其实就是案发时根本就不在的偏远族人和一群被吓坏了,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子。至于那马老公本人,虽然据说当时钻狗洞逃了,但此时也已经吓破了胆,死活都不愿上来对峙……所以贼曹问了半天,也只是听到一些恳请做主的废话,并无半点用处。

    于是门下贼曹挥挥手,且带这些人下去了,然后继续立在这马府门前发号施令:“把那贾超押上来!”

    此言一出,一时间,大门前数百乡民竟然陡然安静了下来,声音静的似乎连根针落下来听到一般。

    这下子,门下贼曹也好,耳房中的崔县君也罢,还有踱步来到耳房和贼曹中间位置的公孙珣,全都本能的皱了下眉头……这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是但凡当官惯了、掌权惯了的人都不习惯有超出自己掌控的局面出现而已。

    但是,各人也就是一怔而已,旋即恢复到了正常。耳房中的崔县君再度对着房中的火炉眯起了眼睛,而贼曹也暗笑了一声自己的多疑,马上又催促了一下,让早早等在一旁的兵卒把已经绑起双手,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的贾超压上来问话。

    “你就是贾超?”

    “正是……小人正是贾超。”

    “人是你杀的?”

    “不敢欺瞒大人,马家上下丧命者十九口,全都是我一人杀的。”

    “用的什么兵器?”

    “就是那把从军中带回来的腰刀……已经被县中贵人刚刚封存了。”

    “怎么杀的?”

    “先翻墙进去在二门处潜伏,等到二门的宾客、徒附全都喝多了,一刀一个……如,如杀鸡一般!然后再径直进去内宅,里面的人也都睡下了,毫无反应,我小心翼翼,尽量……尽量一刀毙命,也都尽数杀了!然后,还蘸着那几个宾客的血,在二门影壁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血字……”

    “写的什么字?”

    “杀人者,贾超也!”

    “为何会识字?”

    “姓名自幼就会,至于杀人等字,是在军中榜文和各处通缉图画上上见惯了的。”

    “这倒也对……我再问你,你连杀十九口,前面一直未杀妇孺,为何到了最后反而杀了马老公的一个侍妾?”

    “因为被那马老公本人钻狗洞逃了,心中愤恨……”

    “既然愤恨,为何杀了一十九人后就不再继续动手了?”

    “草民本只想找这马老公和他爪牙的麻烦,并未有伤及无辜的打算,故昨夜杀了那个侍妾以后,便觉得心中不忍了起来,于是就收了刀,写了字,以免殃及他人……现在想想,也是那马老公狡猾,故意留下那侍妾逃命,是想乱我心志。”

    “倒也与查验的结果相符。”门下贼曹叹了口气,然后终于问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听说你昨日才从卢龙塞中受赏回家,正该安家立业,好生过活。何故要对乡里大户下此毒手呢?”

    这就是要问杀人动机了,这事不搞掂,这个案子就没法有个结果。

    “不瞒贵人!”这贾超闻言陡然抬头,表情和语气都显得激动了起来。“杀人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只是被他们逼迫的无路可走了而已!”

    一直紧皱眉头的公孙珣与自己的心腹韩当猛地对视了一眼,而且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疑二字!

    “你刚回家一天不到,就犯下如此大案,还说什么被别人逼迫,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贼曹厉声喝问,也是习惯使然,审问犯人,万万不能让对方觉得有所恃而已。“半日之内,这马大户就逼得你要杀人吗?”

    “正是如此!”那贾超昂首答道,浑然无视掉了贼曹一旁的公孙珣,然后张口将昨日的事情一一道来,从刚回家就被牵马,再到潜行听到的那些计划,后来,就连那‘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的话也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来。

    这番话讲出来,直听得乡民们骚动不已;听得县中贼曹无言以对;听得原本有些惊疑不定的公孙珣和韩当也都默然起来;就连耳房里的崔县君这下子都坐不住了……甚至在崔县君看来,这种话的杀伤力还尼玛在这个案子本身之上,想想吧,要是从自己治下传出去这种话来,那自己还能有个好?!

    于是,立在耳房前的公孙珣立即被那位崔县君招手叫进去了,然后又迅速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宣布了一个消息:“崔县君有言,说给二三子听着,他的治下,决不许有猛如虎的豪强、狠如羊的官吏、贪如狼的流氓!着狱吏张某,即刻领本县县卒将本亭亭长、求盗、亭卒尽数拿下,严刑拷打,讯问有无残民之事!就连本乡蔷夫(乡长),他也会奏明府君后免其职务,让其自辩!”

    话到这里,做惯了郡吏的公孙珣眼睛一眯,又擅自多加了一句:“崔县君如此高风亮节,雷厉风行,汝等乡民还不拜谢?”

    下面的乡人各自对视了几眼,然后才在那手持九节杖的道人带领下,俯身下拜。

    公孙珣面色凌然,替未出面的崔县君领了这一拜,这才后退两步,继续让那位县中的门下贼曹来处置案情。

    “这马大户图你的马匹在先,有着诸多人证,大概是真的了。至于他的家人宾客又在这里口出狂言,意图对你嫂子不轨……且不说只是你一人片面之词……我问你,你昨夜连杀马家十九口人,其中男十八口,女一口,罪无可赦,可还有什么言语吗?”贼曹看了公孙珣这个半路上冒出来的贵公子一眼,终于算是问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回贵人的话!”这贾超不顾双手被反剪,直接整个人俯身在地恳求道。“草民自己知道罪无可赦,只求一死而已……唯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恳请贵人听一听!”

    “让他说。”耳房里的崔县君突然亲自插口道。

    “县君让你讲。”

    “谢贵人!”这贾超努力以头抢地道。“家父五年前就已经去世,家母年前也已经离世,按照律法,我虽然刚刚回家,但和家兄贾平却已经算是分家了。而这次我孤身从军中回来,只有一匹马一把刀而已,如今也都已经牵扯到案中,断然不敢多言。可是兄长与嫂子,还有家中房屋田地余财,按照礼法风俗,却都应该是兄长该得的。我所求的,便是贵人按照律法封禁在下家产时能够不牵连兄嫂……唯此而已!”

    贼曹低头不言……他知道,这时候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

    而果然,不过多时,县君竟然亲自出来说话了:“不想你一个黔首,竟然也晓得孝悌之道。既然如此,我来做主,这家产封存适可而止,绝不牵连你的兄嫂。”

    “谢贵人恩典。”这贾超涕泪齐下,俨然是真的感激到了极点。

    “既然如此。”一旁公孙珣忽然开口道。“刀已经封存,一匹马而已,县君不如让小子去那大桑里他兄嫂家中走一趟,帮县中牵回来,也算是结果了这个首尾……不知县君意下如何?”

    “也好。”那崔县君随意的点点头,回复的很是干脆,毕竟嘛,这犯人一心求死,不出什么幺蛾子,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县君看公孙珣自然也顺眼了不少。“这马本来就是贤侄你送给他的,你去牵来,顺便去他家中抚慰一下他的兄嫂,也算是尽了友人的心意了……我先回乡中亭舍处休息,人犯也要先压到亭中看押,贤侄若此番事了,可以来找我,你我到时候再好好亲近一番。”

    言罢,竟然直接迈步走了……众乡民赶紧在那太平道人的带领下再度跪拜相送。

    公孙珣也躬身而拜,然后看了一眼正面色惶恐瞅着自己的贾超,也不说话,直接就在县中兵卒的带领下和韩当等人去了对面大桑里中这贾超的兄嫂家。

    而到了对方家中,进入早已破开的大门来,公孙珣也不去牵马,而是直接屏退了所有吏员、兵卒,只留着韩当一人侍卫在旁,这才把屋内贾超的兄嫂给叫了出来。

    几番催促之下,贾超那兄长终于和自己妻子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屋子,而且二人都是面色苍白双目通红……只不过,和后者的畏畏缩缩不同,前者甫一见到立在院中的那二人,竟然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少君救救我兄长!”

    公孙珣还没说话呢,一旁的韩当却忍不住上直接前一步,然后揪着衣领将此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你这厮,到底叫贾超还是贾平?是兄还是弟?若不能说个清楚,我家少君凭什么来帮你救人?!”

    ……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第二十章

    戏杀

    公孙珣倒是没有发怒,他只是走到那匹惹得两家人家破人亡的北地骏马面前,平静的捋起了马背上的鬃毛:

    “义公兄放下他,我来问,让他来答。”

    韩当这才愤愤然的松了手。

    “少君请问。”这人再度叩首,旁边的女子也赶紧跟着跪下。

    “你到底是贾超还是贾平?”

    “贾超,也是弟弟。”这人,也就是贾超了,赶紧低头答道。

    “那今天被绑去亭中看押的自然就是你哥哥贾平了?”

    “是。”

    “那又是谁杀得人呢?”公孙珣忽得回头盯住了对方。

    “是我!”贾超毫不犹豫地答道。“兄长一个农夫哪里能杀人,还是十九口人命?”

    “你兄长爱弟心切,我大概是能懂得。”公孙珣面无表情的追问道。“可贾超你告诉我,你为何就能坐视你兄长为你顶罪送命呢?”

    韩当也眯起了他的那双酷似鹰目的眼睛,他所愤怒的其实也是这个问题——公孙珣带着自己一行人来这里,无论如何都是想着尽量为此人伸出一只援手的,但前提是所救之人不应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没办法,自春秋以来,民间风气,视死忽如归……上至公卿,下至黔首,贪生怕死都是要被人鄙视的,甚至连太监和外戚玩政治斗争失败了,也是要讲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该抹脖子抹脖子,该跳河跳河,很少有迟疑的!

    贾超面色通红,俨然羞愧万分:“贾超绝不是贪生之人,不然也不会杀人后直接在影壁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公孙珣和韩当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缓和了下来,不得不说,这话倒也挺有说服力。

    “我杀人后写了姓名,心灰意冷,本想一走了之,但刚刚回家实在舍不得兄长,就又偷偷回到家中来拜别兄嫂。”这贾超低头恳切说道。“不料……不料兄长知道事情经过后反而拦住我,说了一通话。”

    “他说什么?”公孙珣蹙眉问道。

    “他说……若是我走了,按照汉律,那些狠如羊的公人必然是要来封禁家财的,到时候家里恐怕要被搜刮干净,而马老公还活着,缓过劲后也断不会放过我家。这样的话,我在外逃亡,朝不保夕,他和嫂子在家,失去田地、钱财不说,只怕也要坐以待毙,被马老公给弄死。”

    公孙珣心中暗暗无语……这庄稼人估计也就这个见识了,你要是逃出去,留你哥哥在家,那马老公和当地公人心里有个忌惮,恐怕未必会下狠手。可要是眼前这个光景,被他们发现你这个杀人凶手还在,拼了老命也要宰了你吧?!怎么能为了什么田地、钱财而乱来呢?

    须知道,所谓存人失财,人财两得,存财失人,人财并失!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韩当在旁有些不耐的催促道。“你只说为什么不是你去投案,而是你兄长去投案就行了!”

    “兄长说……”贾超欲言又止,还忍不住看了自己嫂子一眼,而他的嫂子也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兄长到底说什么?”韩当再度催促道。

    “兄长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与嫂子婚后数年都没有孩子,若是我死了,我们贾家只怕要绝后!”贾超羞赧万分。“所以希望我以他的名义留下照顾嫂子,他顶替我的名字去认罪,那就当这死的人是贾超,活得人是贾平,将来有了孩子,自然也算是他贾平的后人……”

    这下子,连公孙珣都无言以对了。

    这理由,怎么说呢?咋一听胡七八扯,但仔细想想,以这兄弟二人的处境、身份、见识来讲,还真是很有一番说服力的。

    “少君!”贾超再度以头抢地。“我杀了人后也有些心慌,而且自幼大事上都还是敬服于兄长的,所以昨夜稀里糊涂就应了下来。可现在兄长被绑走,只怕没几天就要人头落地,此时心中已乱,不知所措……求少君万万开恩帮忙,我愿意以命相偿,换兄长回来!”

    这话说完,就是那贾超的嫂子也赶紧磕起头来。

    韩当此时表情大为舒缓……毕竟嘛,和刚才的贪生怕死不同,兄弟争死这种事情就很让人佩服了。

    不过,公孙珣倒是有一些别的问题想问:“整个乡中难道就没人认识你们兄弟二人吗?为什么刚才审问时并没有人指出来呢?”

    “回禀少君。”贾超赶紧答道。“我们毕竟是兄弟,长相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蓬头垢面满身血迹,远远的看起来并不好断言。再说了,我兄长昨夜求了太平道的仙师,那仙师感念于我兄长对我的一片爱护之情,就说服了同样信教的本里里长,还答应带着乡中的太平道信众为我们遮掩,这大桑里和三马里中两百余户人家,倒有一百七八十户是愿意听太平道仙师话的……所以,只要那马老公本人不出来亲自辨认,断然是不会出差错的。”

    公孙珣眼前瞬间闪过了那个在崔县君面前趴在地上畏畏缩缩的里长,和那个手持九节杖,带领着里民一起向崔县君下拜的太平道人……当然,还有门下贼曹下令把那假弟弟真兄长压上来问话时,那一瞬间可怕的沉寂。

    若是整个钜鹿乡间都是这光景,那太平道真真是吓人,也就怪不得十年后能干出那种大事了。

    甚至,在公孙珣看来,那太平道人帮助这贾氏兄弟的目的也不是很单纯,恐怕就是看中了这贾超的勇力和血性,想要收为己用。

    其心……可诛!

    话说,人和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就不同。对公孙珣而言,这件事情的关注点已经变成了对太平道的担忧和警惕,可是对于韩当而言,却依旧还是想着如何救人而已,只见他欲言又止,俨然是想请公孙珣顺便拉上这贾超一把。

    公孙珣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这位心腹的神情,不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顺水推舟也无妨,只是纯粹为了收拢韩当他也是可以作出某种姿态来的。

    不过,稍微顿了顿以后,公孙珣还是又问了一个问题:“贾超,那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的话,是真的吗?你昨夜杀人确实是形势所迫?!”

    “千真万确,鄙人亲耳所闻!”贾超紧摁着地面的硬土握拳,竟然擦出血迹来了。“少君在幽州,不知道我们冀州这里这宦官子弟的强横,两千石的贵人他们都不放在眼里,这马老公虽然只是攀上了一个宦官子弟的门下人,但却足够让我们这样的人家家破人亡了……不去杀他,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何活路,只可惜杀到后来力气不足,惹出动静,竟然让他钻狗洞逃了。”

    “也罢,既如此,我便带你去见见崔县君。”公孙珣是不大信什么两千石都不放在眼里的,但既然确实是事出有因,而且还有‘兄弟争死’这种套路,他自然可以顺手帮一帮……

    当然,仅仅是帮一帮也就足够了,因为对于贾超这种氓首而言,如果没有公孙珣这种贵族子弟插手,那他一辈子恐怕都不能挨到崔县君身旁去说句话的。

    “你咋恁多事呢?”亭中的驿舍里,刚刚安顿下来的崔县君情急之下连清河方言都蹦出来了。

    “友人有求,岂能不助!”公孙珣昂首挺胸软硬不吃……话说,他也是在郡府混大的,如何不知道这崔县君根本不能奈自己何?

    “那就让他弟弟来换回哥哥好了,为何要我全都放了呢?”崔县君依旧气急败坏。

    “兄弟争死,义之所在啊!”公孙珣依旧不依不饶。“明公如果不做出些姿态来,不怕事情传出去,有辱清名吗?”

    “贤侄,何故逼迫太甚啊?!”崔县君无语至极。“我这个县令也是辛苦多年得来的。”

    “县君是我长辈,我这是为了你好。”公孙珣假装没听到对方的后半句。“就算是事情传扬出去,上官追究下来,那天下人也都会说长辈您是重义而轻禄之人的。”

    那崔县君,也就是清河崔氏崔敏了,又急又气,无奈之下只好走出亭舍,将四周吏员全都撵了出去,然后又反手关上了亭舍大门,这才说出了一番话来:

    “贤侄,你既然喊我一声长辈,如何不能给我给我一条活路呢?”

    “县君说的哪里话,这怎么说到活路上了?”公孙珣目瞪口呆。

    “暗室之内,我就直言了。”这崔敏拉住了对方的手,神情颇为恳切。“贤侄终究是年轻……你可知道,我所怕的不是什么上官,上官又如何?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总是能说上话的。可此案,却隐约牵扯到了宦官子弟!”

    公孙珣点了点头:“刚刚确实听那真贾超说了些相关的话,不过是个宦官子弟的爪牙而已。”

    “足够了!”那崔县君当即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案子惹出风波来,那马老公心怀不满,一层层的纠缠上去,最后惹出了赵常侍随便一个族侄出来,那我该如何是好啊?”

    “这赵常侍的族侄没有十三五个恐怕也有七八个,县君何至于畏惧到这个地步呢?”公孙珣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之前见我时不是说到张俭张元杰了吗?如何会不清楚宦官的强横?”

    “不瞒县君。”公孙珣低头道。“我今日拿元杰公做例子只是因为恰好认识他而已……他前年从青州逃亡塞外,坐的是我家的商船,还曾在我家中停过几日。我只知道他名声极大,然后家人说了一些他的事迹我也只是记住了他为友杀人的事情。至于他和宦官之间,我一个辽西的小子,还真不是很清楚。”

    “是吗?”这下子轮到崔县君愣神了。“那元杰公如今竟然托庇在你家?”

    “暗室之中,出了门我是不认的。”公孙珣赶紧提醒了一句。

    “那是,那是!”崔县君连连点头。“咱们不说元杰公,只说宦官……你知道这宦官的子弟可以视两千石为无物吗?何况我一个六百石县令?”

    公孙珣今天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而和那贾超嘴里听来不同,这崔县君说来就由不得他不信了:“这话怎么讲?”

    “我给你说几件事情。”崔县君叹气道。“如今有十常侍,先帝时节有五侯,这都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五侯中有一个叫徐璜的,是徐州下邳人,他侄子是下邳令,如何作恶就不说了,只说本地有一家人,那家主正是做过汝南太守的两千石大员,那徐璜的侄子看上了太守的女儿,也看中了这汝南太守的家世,就想要娶过门为妻……”

    “太守自然是不愿意嫁的了?”

    “那是自然,然后贤侄以为这徐璜的侄子是如何行事的?”

    “闯进去把人抢走,强娶了?”公孙珣也只能顺着这个思路想了。

    “抢是抢了,后来要是娶了也倒无妨。”崔县君冷笑道。“只是这徐璜的侄子把那个两千石太守的女儿抢回家,既也不娶也不纳,就在自己的园子里给当众戏杀了……”

    “戏杀是什么意思?”公孙珣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就是让那太守的女儿光着脚逃命,他和宾客在后面拿着弓箭,就像是打猎一般给戏杀了……杀完之后,直接埋了,如没事人一样继续做他的下邳令。”

    公孙珣目瞪口呆。

    “这是远的,还有近的,就说那元杰公的事情……”

    “不是说不讲元杰公的事情吗?”公孙珣赶紧干笑道。“况且,元杰公的事情里面牵扯到了党锢的问题,边郡中人对党锢之事不是很在意的……”

    “边郡中人是这么想的吗?”这崔县君不以为然的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公孙珣心中暗道,只是我老娘对这个事情颇有一番高屋建瓴的见解,然后我本人又觉得自己老娘说的有道理而已。

    所谓党锢之祸,说白了很简单,就是士人抨击宦官乱政,并且相互吹捧,然后被宦官揪住后者不放,说他们‘结党’。最后皇帝亲自下场把‘结党’的士人杀的杀,抓的抓,罢免的罢免,最后更是直接不许这些‘党人’和他们的亲属、门生、后代做官。

    而公孙大娘对于党锢之祸的看法其实很简单,这里面斗争的双方其实都不是什么好鸟,一边是皇权借宦官这把刀想要获得属于自己的用人途径,一方面是士人们想要继续垄断官吏的从河北来的乡下贵族子弟大部分也都不缺钱,你说有几个能沉得住气去读书的?

    果然,来这里不到两个月,也就是公孙珣和甄逸两个人家中豪富,听过见过的花样多,这才能忍住寂寞老老实实的读点书。别的人,就连公孙瓒这个加了冠结了婚的人,以及公孙越这种浓眉大眼的好孩子,都也开始赛车斗狗了,遑论其他人?!

    当然,这里必须要点一个人的名字,必须要点的,那就是涿郡来的刘备……如今这洛阳东南郊的游侠,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緱氏山上来了一个会玩的大耳朵熊孩子?!

    ……

    “熹平四年,九江蛮反,四府选植才兼文武,拜九江太守,蛮寇宾服。”——《后汉书》·卢植传

    第二章

    勤奋苦读

    春风习习,暖气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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