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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他稍微撇开脸,圆弧的帽檐神秘莫测地遮挡了神情。那张冷峻的下半张脸也隐约绷着,嘴角不动声色地抿起。

    这副模样我见得多,可放在这时候就有点令人捉摸不透了。

    只听里包恩沉声道:“我刚好也有事要回去。”

    我点头,“嗯。”

    紧接着两秒仿佛空气都凝滞的沉默。

    男人抬起手,看似淡然地捻了捻卷曲的鬓角。

    “那么你呢。”他这才开口,语气如常,“史卡鲁肯定打算在这里待到恢复身体再回去。你是想跟他待着,还是一起过去看阿纲考试?”

    原来对最强的杀手来说,问一句“你要不要一起”也难如登天。

    我望着这位从小看到大的养成系男友,福至心灵,莫名好像看出了他难得的、微妙的局促。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紧张呢。

    第101章

    异界穿越,

    这种题材在各式轻与少年漫画中屡见不鲜。

    或出于意外事故,或被蓄意召唤成勇士。无数学生甚至社畜们从备受压迫的原生环境里跳出,天降金手指,

    终于能够在不用坐教室和办公室的异世界里重获新生,

    大展拳脚。

    当初,刚发展起来的开荒期还会有许多创作者积极地填充世界观,

    细讲原理,顺带讽刺社会——如今却已经是卡车一撞、穿越、立刻接受现状一体化的流水线时代。套路偶有创新,

    总体渐而趋同,

    但这样的桥段经久不衰有它的道理。

    我有时无聊闲着淘书看,也很乐意到穿越冒险的轻区逛几圈。

    从故事性强的作品衍生到升级流、无敌流等仿佛从一个厂子里批量售出的标签,

    我算是众多观众中的其中一个见证者。

    最起初的主角日日想着如何回家,

    主线剧情也紧扣着时空穿越的奥秘。而现在不少看客都看腻了对主角想方设法反穿的大篇幅描写。因此,

    大多数作品的主线开始更多侧重于穿越者给异世界的降维打击,

    简单粗暴地将主角心理一笔带过。

    要么更省事一点,干脆直接抓一个游走在社会边缘、随时可能死去而无人在意的人当主角。这样转生在异界反而欢欣鼓舞。

    对此,我得对着我珍藏许久,搬入新家后就全数收纳到书房里的漫画书与诚恳承认:

    在见惯了穿越转生桥段后,本人确实更乐意看这种可以无脑过滤信息的设定来打发时间。

    当然相对而言,

    现在再看到正常想回家的主角,也会产生一种喟叹的怀念。毕竟它的受众曾经是小学时的自己。

    同时说到书房,

    还得再点名批评某个把书房另一面墙填上一堆诸如《如何在今天杀死一个人却让对方在三天后死去》此类看似实则工具书的诡异书籍的人。

    该罪魁祸首以一己之力使(我期待亲自装修已久的)书房呈现出犹如双重人格一般的场面。

    一半是我丰富多彩、海纳百川的藏品,

    一看其主人就是一位能雅俗共赏的好品味人士;一半则散发着阴森气息,一旦被查搞不好会被当成某宗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其中还混着几本教育学相关。

    吐槽过一句,反被里包恩说我拉踩他。

    我觉得我何其无辜,

    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他那些书封也走血腥暗黑风的杀手方法论内容都干巴巴的,衔接很多生物学与行为心理学的知识点以及业界不同观念,

    夹杂着乱七八糟的专用名词。

    梦回中学,又不是感兴趣的领域,我甚至读得睡着过。

    至于家里严格的家庭教师,在某个晚上发现我抓着本摊开的《雇佣杀手是否应当创新杀人诡计》睡得又香又沉之后,就给我多带了几本书。有的表面是子供向连环画册,其实只是用可爱通俗的方式进行杀手入门教学的课本。

    我十分感动,并婉拒,且吐槽这些书到底是谁编的。

    “里面还有用你喜欢的漫画人物作案例。”因材施教的里老师如是说。

    我于是又感到有几分可读之处,花了点时间当二创作品看完。

    虽说知识以猝不及防的猥琐姿态溜进大脑,但对我来说根本谈不上实用,迟早得统统还给老师。所以这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扯远了。

    话说回来,这几年文艺作品里的穿越者主角一个比一个容易在异界扎根。我也曾做过类似的美梦,可想象不能与现实混为一谈。

    在确认了假期结束前会回来等等事项后,我考虑片刻,判断基本可控才答应了去异世界参观的邀请——

    一是可以保证顺利来往。即使传送位置极大可能会偏,但就像尤尼和伽马来的时候一样,再偏也不会离太远;而且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一模一样。只是那边相对落后几年。

    二是保镖恪守职责,表示到时会跟我一起再过来。

    在这方面,他似乎早就做好充足的准备与打算,压根不需要我多操心后续的安全问题。我作为老板很是满意。而作为亲近的人,不由多关心一下:

    “你给学生的考试内容不是很多么?”就待三天的话怎么想都用不完,除非只挑出几个来考。

    里包恩却答:“我可没说真的会一天一天慢慢考。”

    我:“……”

    里包恩:“放心,死不了人的。大概。”

    我:“要用这么笃定的语气补充最后一句吗!”

    简而言之,和短途旅游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史卡鲁果不其然想要待在家里,放言“我有预感我快长大了”,理由是最近膝盖有生长痛。

    然而不久就被风无奈地揭发。

    其实他只是有次打游戏太激动,蹦起来恰好猛磕到桌角而已。体贴的中国男孩沉稳道,“这几天我也留在家里陪史卡鲁,你们放心去玩就好。替我向一平(他的小徒弟)问好。”

    本来就不是特别担心,有风在就更不用说了。

    而尤尼,在听说我也愿意去的时候相当开心。这位年少而友善的黑手党老大表示如果可以去吉留罗涅的基地做客,换她来招待我。

    我恭敬不如从命,说一定一定。

    最后带小朋友去涩谷玩了一遍。纵然商业街比起年前显得冷清,也有不少勤奋的商家还在营业。

    提前警告了某些人别跟过来当尾随犯,耐不住在抓娃娃店又碰上乔装打扮成店员的保镖。

    业务能力稳定发挥的店员热情地推荐本家新推出的娃娃机。

    一看竟是抓手榴弹。

    我在报警和吐槽中选择了当没看见,心态平淡得可怕。

    时间很快就来到约定当日。我照常给家里的两个留守小孩留了足够撑三天的零花钱。

    异世界科学家给的定点坐标在一个普通的神社前。

    前夜,东京下了一场雪。鲜红的鸟居便沉默地矗立在尚未消融的皑皑洁色之中。它的身旁紧挨着两排常青树,褪色的纤细的树枝如爪牙般垂下,银装素裹,在几缕干涩的寒风中瑟瑟低语。

    过了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此时行人寥寥,脚下的石板路稍显湿滑。偏僻的冬景被不会说话的植被拥簇着,徒添萧条之意。

    我们每个人都穿得相当厚,像企鹅迁徙一样晃到指定地点。

    由尤尼用通讯手表传送信号。

    墨绿色头发的女孩半张脸都埋在柔软的围巾里,给手表注入火焰能量后,还需等待一段时间。她这才抬起头。鼻尖有些冻红,眼睛却神采奕奕。

    “传送可能会分开,”尤尼说道,表情郑重又认真,“请务必注意安全。我和伽马会优先来找婶婶的。”

    金发青年附和地颔首。

    我两手揣着羽绒服的衣兜,也点点头。

    异世界的小首领还是很值得信任的。按照预计的安排,我只要做到在原地等待汇合就够。

    而身边拎着行李包的保镖不合时宜地开口:

    “你昨晚还兴奋得差点失眠,现在怎么冷静下来了?”

    我嘴角一抽,用手肘排挤了他一下,“要你管。这就和考试差不多,前一晚复习的时候总觉得哪里都需要补漏,走进考场门口就无所谓了。”

    里包恩一针见血:“只是困得没力气而已吧。”

    我漠无表情:“面刺寡人之过者开静音。”

    面前的吉留罗涅二人各自被逗笑,一个掩嘴一个假咳。

    但正如杀手所言,我满打满算只睡了五、六个小时。一大清早爬来神社,眼皮底下还时不时蔓延着一种困乏的酸涩。

    忍不住打个哈欠。

    这次异界旅游基本安排得妥帖。但“准备充足”的Fg这种东西,就如励志影视剧里加速跳过主角的努力片段那样,等一阵热血轻快的配乐逐渐落幕后,所有人都能猜到这时或许就要出现不妙的转折。

    正心想着传给异世界的信号太慢,我把手从温暖的口袋里伸出,揉揉眼睛。

    怎料再睁开眼之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

    同伴原地消失。

    “……”已经启动了?这还是国内吗?

    我放下揉眼睛的手,插回兜里。周遭从冬季神社莫名其妙零帧切换成一片浑浊的异空间。

    一切发生得太唐突,以至于我毫无真实感可言。气温倒是仍然鲜冷。脚下是漆黑的地板,以站地的触感而言像一般的水泥路;四周像空旷的方屋子,又似绵延不绝、摸不到尽头的黑暗。充满欺骗般的幻觉的作用游弋在这片诡谲的空间中。

    唯一的光源如镁光灯似的,打在不远处正中央的椅子上。

    一身深青色和服的白发男人站起身。

    我遥遥对上他的视线。口袋里的手指碰到冰凉的枪身。

    “新年好,川平先生。”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友寄新奈。”

    川平站在华丽的维多利亚式扶手椅前,没有接近。他戴的圆框眼镜反着光,说话时看不清神情,但至少口吻十分平常:“这么轻易就决定孤身一人去另一个世界,你不担心这是个骗局么。”

    我收回观察环境的目光,平静接话。

    “我不是孤身一人。”

    “你们几个之中,可只有你不是那边的人。”

    “你挑拨离间得太明显了,这是每次出场必刷的KPI么。”

    川平评价:“你真是个没有情趣的家伙。”

    我:“找我有什么事?”

    白发眼镜男明显也没什么再跟我扯皮的心情,微微一扯唇角,直接开口道:

    “不用紧张。这次从穿越能量里把你拦截下来,确实是我擅作主张,但同时也是为你、为星球的稳定而考虑。毕竟这还是首个从异界而来的案例。作为管理者,我有必要保证世界的平衡。”

    我静候片刻。

    没等来下文。看在他提供了那么个方便的租房的面子上,我耐心捧哏:“安检啊。”

    川平唇边冷淡的笑意似乎真心不少。

    “你这么认为也没错。”

    他说着,轻描淡写地抬起手。我凭借还算良好的视力瞧见他手指上微微闪烁的奇怪戒指。紧接着,这位会法术的上古人类嘴唇轻动,冷静地默念了什么。

    指环拨动出一阵黯淡的光辉。

    我没感觉到任何异样,川平便放下手,重新拢进和服袖子里。

    “好喽。”他一改有些沉厉的面色,又开始像个略显随性轻浮的大叔,“免得引起什么浪费我时间的麻烦,我先跟你说好。我只是调整了一下你的死气能量的周转频率。”

    我伸手看看掌心,外表没变化。

    “为什么?”我稍来了点兴致,抬头请教,“因为我的能量可能和那边的世界不匹配吗?”

    川平答:“简单来说,这个世界和七的三次方没有太大联系——里包恩应该跟你讲过这个吧。所以,你的觉悟被成功激发出来,却也一直是处于压抑的状态。”

    “原来如此。”

    “就像被强行塞入小盒子里的史莱姆,挤压变形。环境一变,打开盒盖就很容易失控地溅出来。甚至可能造成蝴蝶效应。”

    我:“你的比喻着实有点超乎我的想象。”

    川平:“能得到解释应该知足,异界人。”

    的确。

    “我明白了。”我紧了紧有些松垮的针织围巾,朝他正经颔首,一码事归一码事地答谢:“谢谢你。”

    站在明亮之处的和服男人瞥了我一眼。

    他不置可否,反而悠然地重新坐下,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翘脚。“别误会,我只是首要地为世界着想。何况你和里包恩的关系我没有意见,也乐得促成,所以不差帮你这个小忙。”

    对他来说或许确实是洒洒水的事。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估测着。以目前对这位中介的了解而言,他在这个节骨眼把我捞到他的异空间里,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排查风险。

    我倒是不担心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身为自尊心强的星球管理员,他犯不上花精力暗算我一个普通人。

    思路忽地一转。

    我顿了顿,环视一圈仿佛包拢而来的阴沉沉的晦暗环境,扬起眉毛。

    “你说是把我拦截下来,也就是说穿越已经开始。其它人已经过去了么。”我问,“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一样吗?”

    川平闻言,发出一声“哎呀”。

    在我愈发死鱼眼的注视中,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终于反将一军似的撑着脸颊,看起来颇为愉悦。

    “你不提我都忘了。敏锐真是你可贵的优点,友寄新奈小姐。”

    他显而易见地在笑,在镜片的反光下衬得神秘而狡黠,“但是我也不清楚,这是随机的。这里度过的十分钟,在外面可能只是做了个梦的时间……可早就过了十天也说不定。”

    哈?

    “你说几天?”

    “打个比方罢了,杀气别这么重。”

    我冷着脸,正色地表示社畜开不起这个玩笑:“我要上班。川平先生。就算真的过了十天,也麻烦你动动小手把进度条拉回假期。要是全勤奖没了你打算怎么赔我?”

    川平:“我以为你会更担心发现你失踪的同伴和男朋友。”

    我一哂:“这时候承认我不是只身一人了?”

    白发男人嘴角向下。一挥宽袖,留下一句“你还是说话客气一点比较可爱”,把我逐出空间。

    第102章

    玄幻的事见多了习以为常,

    可亲身经历的感觉更不一样。

    穿越时空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适。正如从异空间里被赶出来,也只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头不疼,心跳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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