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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比起以前的事例,

    顶多算洒洒水。

    我习以为常地将其当作生活里的小彩蛋。

    只是这人仍然浑身都是恶趣味,在道别时胆敢企图给我一个亲昵的贴面吻,

    询问待会儿是否需要送我回去。

    而我对他那极为仿真的优雅小胡茬表达了发自内心的抗拒:

    绅士边说法语的再见,边轻握着我的肩膀,

    俯身凑来(那么慢一看就是纯逗我)。凑近一点,

    我就后仰一点躲开,接着立即伸手摁住他。

    并且坚持底线,

    很不给面子地回绝。

    “把你胡子摘了再说。”

    既然他不打算装陌生,

    我也顺着熟稔道,

    “没事就早点回家,

    不用等我。”

    手指于是被捞在男人掌心里,又从善如流地拉到唇边。

    浪漫而重视仪式感的里昂先生自然选择退让一步,只垂眼吻了吻我屈起的指背。轻盈温和的气息从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中浅浅铺开。

    “好吧。户野君,”他扭头,如同早已习惯地平稳道,

    “看来我们得先行离开了。”

    至于户野显然见惯了大场面,面色不变地颔首微笑。

    “确实如此,

    您先请。”

    留下一句下次大家一起吃饭之类的客套话,

    两个男人转身离去,和在前台结完账等待的另一人汇合。

    我转头与大脑加载中的老朋友对上视线。

    他们尚未走远的期间,还能隐约听见户野非常上道的打趣声。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说的‘总是很无情的爱人’,

    真是有缘。”

    “我也相当意外。”里包恩愈发模糊的声音里含着根本不意外的笑意,“户野君也看到了,

    她老是那样严厉地对待我。”

    “啊哈哈哈,在我看来二位反而很是甜蜜……”

    “是吗?……”

    掀开门帘,交谈声远去。

    黑尾铁朗仍然杵在座位前,看我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深藏不露的神秘人。

    我懒得陪他站。

    坐回位子,捡起筷子戳戳盘,拿稳了便再夹两块烤肉进碗。

    吃一口,仍是热乎乎的。

    对座的黑发青年过了三四秒才回神,迅速坐下,宛如是他自己被整似的,鬼鬼祟祟地往四周探头望了望。见多数顾客在那几分钟里被精彩纷呈的球赛所吸引,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瞧过来。

    “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他半趴在桌,像在背后讲坏话一般压着嗓子,几乎用上气音地小声说,“什么时候的事?”

    我咀嚼两下觉得腻,配了一口啤酒。

    “他去当你们赞助商的前一两周吧。”我坦诚道。

    “那段时间你不是刚去过……”黑尾露出灵光一现的神情,“哦!”

    我:“又有脑洞了。”

    黑尾:“什么脑洞,这叫合理推测。你不会是在轮船上和里昂先生结识的吧?一见钟情什么的,放在法国人身上总感觉也不稀奇。”

    我都要被这完美自洽的逻辑说服了。

    “要这么说也对。”里包恩确实是在船上长大的。

    眼前的二分之一发小明显依旧在消化信息量,但脸上已然浮现出“现代居然能有这种爱情还发生在我身边”的慨叹。

    他既没动筷,也没喝酒,更没追问。

    一个成熟的社畜理应具备的接受能力在黑尾身上展现开来。他如一尊佛像般娴静地保持片刻沉默,嘴角带笑;目光落到虚空,沉稳自若。

    “新奈啊。”

    “干嘛?”我往嘴里送肉的动作一顿。

    只见黑尾满目慈祥地盯着我,温声煽情得近乎诡异:“能和你重逢真好。”

    我顿时瞪大眼。

    “别逼我踹你……”我难以置信地喃喃,觉得自己的脸色此时一定震撼到苍白。

    “我是说真的好吗!”

    黑尾被打回原形,正色举例,“你看,一开始是我组织练习赛人手不够,有你来帮忙,正好凑够人头——”

    我:“嗯。”

    黑尾:“现在还间接地帮我们部拉到赞助——”

    我:“等一下。我哪帮你们了?”

    青年发出一声“哎呀”,颇为讶异地看了我一眼。

    “原来不是你授意的么。”他一时讳莫如深。一只手肘支在桌上,摸了摸下巴,才道,“我还以为里昂先生答应提供赞助是专门为了讨你开心呢。”

    我乍一听还笑,“没这回事,多半只是他自己感兴趣而已。”

    “但是第一次和里昂先生面谈时,他就说是因为懒~散~到没办法的女朋友唯一愿意做的运动就是打排球才来了解来着。”

    “……”

    笑容消失。我握紧玻璃杯身,耳朵一热,不由咬了咬后槽牙,“这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黑尾托着脸调侃。

    “按理说你们应该在热恋期吧,居然就这样互相拆台了吗。”

    我不太服气:“那也是他先动的嘴!”

    “这么说起来,我和你单独出来吃饭没关系吧?”

    “没事,我提前说过。”

    “那就行。”

    他慢吞吞地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再松懈下来之际终于拿起筷子吃肉,边阖眼幽幽道,“我可不想不自量力地挑战男人的嫉妒心。”

    我倒是不以为意。

    “这种解释好的情况没什么好嫉妒的吧。”举杯喝完最后两口扎啤,我默默回味了一下口感,“只有我前任那种人会上纲上线。”

    黑尾睁开死鱼眼:“不,你前男友那样是另一个极端了。我是说正常的嫉妒心啊!每个拥有心灵之蛋的人类都多少会有的阴暗的东西!”

    “这里就不要插守护甜心的梗了啊!”我吐槽。

    “别在意这些细节!”男青年强调着,严肃地打了个响指,顺势指向我,“退一步说,难道你看见恋人和异性单独吃饭不会介意吗?”

    我被这么一指,也不禁蹙起眉认真起来。

    代入自己想了想。

    “有正当理由就不会。”我说。

    黑尾狐疑地瞄来,“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谈恋爱本来就该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社交空间,都说清楚缘由了还乱吃醋的话不是添乱吗?如果是感觉对方有出轨嫌疑,那再另说。”

    我不喜欢胡搅蛮缠的人,自己当然也不会这么做。

    对面却摇摇手指分析道。

    “虽说是这个理,但情感上总会有点不舒服吧。”

    我吃饱。放下筷子看他,“你会介意?在同样的情况下。”

    “会啊。”

    黑尾的眼神与口吻皆透出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即使能理解,心里还是不太乐意看见。我这才是正常人的心态。”

    我:“……”说谁不正常?

    黑尾:“别摆出一副‘好小心眼的人’的表情。你吃好了?”

    “好了。”

    “那走吧,我也吃不下了。”

    扫一眼方窄木桌上的餐盘,还剩三两串基本冷掉的烤串。啤酒也没喝完。

    作为请客的一方,我是无所谓浪不浪费,只要没饿着别人就行。拎起包,起身结账。但该揶揄的照揶揄不误:“最开始是谁说肯定吃得完的?”

    黑尾穿上外套跟来,音调七拐八绕。

    “被某些人的恩爱秀饱了——”

    我和善地瞥去一眼。不识时务的男社畜捋着西装外套领子,笑嘻嘻。

    出店。

    城中的夜常常黑得不彻底,在角落晕沉沉地浮起红得显脏的光污染。街区华灯蜿蜒,正值双休,出行的市民络绎不绝。

    我与这位朋友回家的方向不赶巧。

    在门口分道扬镳前,黑尾煞有其事地发表一段致谢总结:

    “谢啦,吃得很开心。”他说,“还掌握了朋友的感情近况八卦,这次真是没白来。”

    我挥挥手赶人。

    “不客气。”

    这爱操心的家伙又多关心道:“对了,既然你都谈上了对象,那小鬼还跟你住吗?不太方便了吧?”

    小鬼啊。我转念一想,干脆一劳永逸地敷衍过去。

    “他之前生病,跟他爸回意大利老家了。”

    “诶,没事吧?这算离职了么。”

    “听说没大碍。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需要保镖嘛。”

    “这样啊。”

    黑尾见我半个身子都表现出即将转身走的模样,也抬起手暂别。

    “虽然不知道赞助商先生和我的想法会不会一样,”他悠哉的声音渡在晚风里,“但还是建议你回去多观察一下人家的心情哦。”

    我本是随口一应,与他道别。

    结果晚上回到家,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灯开得明亮,却一个人也没有之际,我竟仍是不可避免地联想起靠谱程度成谜的老朋友的劝告。

    随手把挎包丢在柜子上,我踢掉鞋子,快步绕出玄关。

    “我回来了。”

    没人应。

    浴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淋浴声,不清楚是谁。我先去卧室看了一眼,没人。便噔噔跑到浴室门口。

    礼貌地敲一敲。

    “我回来啦。”贴着门再说一声。

    不出片刻,里头混杂着水声,闷而模糊地传来熟悉的嗓音。

    “嗯,听见了。”

    是里包恩。

    也许是我先入为主的错觉,他答复的语气似乎比平时更沉,更没什么精神。可就算只当这是错觉,以理智判断,也不太对劲:

    虽然工作日总是同进同出,但不免也有几个周末会各自行动。

    从往常的经验上看,我每次回来打招呼,里包恩有时会正常接“你回来了啊”,有时视情况会说我回得慢,或者直接开启一个话题聊起来。

    这次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我闻言,结合黑尾军师的声明,不禁立马放心上重视。

    毕竟事关感情的安全感问题,懈怠可就糟了。仔细一想,这位保镖从一开始就称不上什么心胸宽阔的类型,反而像猫咪似的一不顺心就会邦邦来两拳。

    没伸爪子,不算真痛,但就是一点瘪也吃不得。

    忽然这么一想,我好像偷偷猫塑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与怜惜感的第一步就是莫名觉得对方像某种小动物么?

    算了。只要我不说,里包恩就不知道。

    我敛回复杂的心绪,决定以防万一试探一下。继续靠着门缝呼唤:

    “我说我回来了。”

    没回答。

    不妙。我侧耳听了一会儿,连水声都没了,再严肃地轻轻敲敲门,“里包恩,你不高兴——”

    下一秒,门扉陡然从里面拉开。浴室里的暖灯光线就着温润的空气迎头涌出,却被男人的身形遮挡,在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我始料未及,话音一顿,才如同惯性般放慢播出:

    “……了吗。”

    不对。

    里包恩一只手臂还撑在门框边,稍弓着身,低头盯来。我瞧见他斜飞入鬓的细长眉角微微挑起。

    “你黏在门上叽叽喳喳说什么呢。”

    神情正常,语气正常。

    我目光从他的脸上滑落而下。映入眼帘却是沾染水珠的脖颈、锁骨与颈肩。

    欧洲人白皙的细腻皮肤被热水澡闷得隐隐泛红,惹了半身朦胧水汽。灯光打下,甚至将肌肉曲线也勾出分明的轮廓。

    一时间,纵然隔着半步距离也仿佛能直接触碰到赤-裸的体温。

    我登时如临大敌,霎时动摇的自制力被理性反复鞭笞。当即拿手背半捂着倏地发烫的脸,后退一步,先发质问。

    “你穿件衣服再出来啊!”

    里包恩的视线随着我后退而稍微一动。

    “我绑了浴巾。”他泰然自如地直起身,一副显而易见的心情好,“你又不是没见过,脸为什么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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