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杀手正抬起头,似乎下意识地伸手,温热的掌心贴合着扶住我的腿侧。我顺势倾身低头,就这么按住他的肩膀,把人摁在沙发上亲了亲。“马上就回来,宝贝。”我说。随后起身,调头就走。
第71章
“哟,
新奈。”黑尾招手道,“这里啦。”
小木屋般的烤肉店窄而热闹,以暖黄为主色调的装修犹如烟熏味的温室。布局像是从客厅改建而来。墙柜上或正或斜地贴满泛黄的海报、宣传单与色彩斑斓的小广告,
一边放着台电视,
声势浩大地播放着足球直播。
选在这,也是因为这位老朋友的推荐,
加上我确实也挺想吃一顿烤肉。
只一进门,便能嗅到熏烤过的肉香与孜然等香料味。店内围着电视坐满半边的顾客,
生意不错,
虽说迎头显得闷热,在凉秋的季节倒是暖得恰到好处。
伴随着店员恭而可亲的欢迎声,
我一眼就瞟见抬起手的黑尾铁朗。后者坐在偏中间的位置,
面朝店门口,
正露出一个抱怨又颇为打趣的笑来。
他望着我走近,
边说:“等你好久了,我自己忍不住先点了一些,不会跟你客气的。”
与此同时,支持的球队成功进球得分,电视边的客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难以压抑的短促欢呼。
我绕到黑尾对面落座,
把包放到另一张凳子上。
“这家据说上菜挺快的,”我瞧了眼他甚至还穿戴齐整的西装,
拉了拉椅子调近座位,
“你也才来没几分钟吧,少说我。”
黑尾呛道:“我可是刚下班呢,你们这些双休就能躺在家里的精英白领一点也不知其中辛酸。”
我:“谁也别说谁好吗。你今天加班是在做什么?”
黑尾:“哦,
我去找以前的同学拉赞助,下午跟他打了球。”
我:“这算什么加班,
谁加班还能和朋友玩的啊!”
“当然算啊!不能因为对方是旧相识就称不上应酬吧!别看我这样,勤勤恳恳忙完一周也是很想休息的。”
社畜男青年说着,把手边的菜单推过来,“今天你是老板,请。”
我接来。
由于向来不挑食,这次又是请客,我把看起来好吃的牛肉和刺身都囫囵点了一些。差不多凑成两人能吃饱之余再多一把小串的量。最后只加上一杯扎啤。
“你饮料有自己点了吗?”我盯着菜单,头也不抬道。
“没。”黑尾的嗓音传来,夹杂着脱外套的衣料摩擦声,“来杯酒也行。”
“不是平时不喝么。”
“难得来吃一顿嘛,不要小看我的酒量。”
那再加上一杯。
点完单,黑尾正把西装外套叠好,放置一旁。随后闲得没事干地欣赏了一眼我点好的菜品,感慨发言,“吃得完吗?”
我挑起眉,反问:“你不行吗?”
黑尾说:“我肯定得行,不过在部门聚餐的时候看女同事食量都不多。”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脸认真地推理。
“你又长得瘦,一副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两箱泡面备用、没事还经常熬夜的营养不充分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也吃不多呢。”
小子,说得还挺准。
“你们搞运动的眼都这么尖啊。”我用死鱼眼看他。
黑尾谦逊道:“还行还行,鄙人才疏学浅,了解过一点营养学。”
我:“只是你的女同事也不一定真的食量小,很多人在团建前可能早就吃过一顿了。”
这直男顿时不解地睁大眼:“诶?为什么?”
“很多种可能。”我好心地给他举例解惑,“比如不想和同事吃太久,饱了就找借口赶紧走的情况;或者在座有喜欢的人,出于被规训过的体面心而不想被看见自己吃太多的样子;要么也就是怕胖、在减肥、在意旁人的眼光。最近不是有新闻说,太多人一味追求瘦小,普遍平均身高都矮了很多吗?”
黑尾同学领悟得很快,立刻举一反三。
“原来如此,怪不得中学的时候有的女同学的便当也小得可怜。”
“毕竟这个社会烂透了,才会让本应该只负责快乐的孩子都难以安心地吃一顿好饭。”
“真是的。”社畜驼背撑脸,对着空气喟叹,一副日本排球任重而道远的无奈,“身为排协人完全听不得这些……都给我多吃点长高啊!难不成指望每年都能出一个小巨人或者忍者翔阳吗?”
我:“翔阳?”
黑尾:“一位前一阵刚回国的选手,以前我们学校是死对头,关系可好了。那家伙现在厉害得很。”
说起这个他就无比精神,滔滔不绝地描述了一番某个身高不足的小透明如何走向国际赛场的事迹。
提前点过的两盘烤里脊先摆上了台面。
店里桌椅都小,一人份的盘子也小。把随桌搭配的调料的瓶瓶罐罐放在边缘,两盘小肉也占不了太多地方。
紧接着是两大杯扎啤。
喝一口。醇厚的微苦酒液淌过舌根,麦芽香化作回甘。还不错。
心情顿时轻快不少,我放下玻璃杯。黑尾没有马上动酒,而是拿筷子夹了两片肉尝尝,含糊地评价:“嗯,这个好吃。”继而心满意足地咽下,接起刚才的话题开玩笑,“那你现在完全不在乎暴露自己的正常食量,是因为一点也不在乎我咯?”
我也夹了口肉,嚼嚼,“是啊。”
黑尾:“喂?!”
我:“开玩笑的,我只是不在意所有会拿这种借口随便评判我的人,所以无所谓。”
黑尾:“……你这家伙,有时候真会耍帅啊。”
“我只是活腻了而已。”我说,“以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被没礼貌的男同学嘲笑胖,于是想要减肥的时期。后来发现就算迎合别人到让人挑不出错,最后也没多开心,更何况总有错可以挑。”
“有这么说自己活腻了吗,换成活久了行不行。而且那种人也太糟糕了吧。”黑尾吐槽。
我深表赞同:“是的,我之后直接叫他看我不爽就去死了。”
黑尾一喷:“我说你这人讲话也有点恐怖啊!”
不远处的电视从广告切回,球赛下半场开始。讲解员的旁白字正腔圆地响起。
陆陆续续还有一些顾客进店落座,有的结账离开。我听见碗碟轻碰的微响,压低的交谈声与笑声,店员忙碌而熟稔地穿梭在黄油般柔软的灯光里。
“那话又说回来。”
黑尾搁下筷子,也喝了口扎啤,随口闲扯,“人总不会什么也不在意嘛,比如对喜欢的人什么的。要是对方会在意女方食量怎么办?”
我无语,“我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黑尾道:“你真是一点陷阱也不掉。我先前的提议你考虑好了没?”
“什么来着?”
“联谊啊,联谊。”
“这个啊。”我这才想起来,“抱歉,忙忘了。”
转眼间又上了几盘烤得尚且油汁滚溅的熏肉,与两小份三文鱼刺身排排摆放。
同为忙人的男青年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边夹肉边说:“我就知道。不过时间据说是安排在下个礼拜,你要是有意愿可以再想想,到时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自然是直接拒绝。
“不去。”我吞下一口香喷喷的牛五花,“我有男朋友了。”
黑尾了然:“哦,这样啊。”
本桌一时间只剩夹肉喝酒的声响。
两秒后,黑尾把筷子猛地一放,我从没见过他还能把眼睛瞪得那么大。
“你说啥——?!!”
不用看都知道半个店的人都往这瞅了。我即使有所预料,竟也没拦住此人无处安放的外向和活力,霎时头皮发麻地制止:
“不要搞得好像我谈对象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好么!”
黑尾意识到失态,稍微收敛了点,摸着后脑勺朝周围不好意思地报以颔首一笑。但旋即又转过头,仿佛听到忍者翔阳一夜间长到两米八似的看向我。
他说:“谁?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保镖呢?他不介意?”
我说:“你是哪来的查户口亲戚。这不是让你知道了吗,还有你为什么会问到我保镖啊!”在黑尾印象里某人还只是个小孩吧!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鬼明显是个姐控。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
我的吐槽欲也如同在被反复煎烤,“我没看出来真是对不住了。但你既然觉得我身边有个人会介意还怂恿我去联谊,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啊。”
黑尾一口酒没咽下去,“咳咳,嘿嘿。”
“嘿个毛线。”
“不好意思,所以是谁?我认识吗?”这位热情的亲戚追问。
我夹了只清凉的刺身吃。
就在我考虑该如实地解释里包恩变成大人(这还是有点麻烦),或者卖个关子,再或者直接干脆说不认识之际,对坐在面前的黑尾忽然身形一顿。
像是看到谁而想要确认,他直起身探脑袋,“嗯?那不会是……”
我见状,诧异地跟着回过头。
侧后方只有一桌正好结束晚餐,准备要去结账的顾客:三位男士,一个提前转身去前台,另外两人还暂且站在位子旁边沉声交谈。
面朝我们桌的男人有几分眼熟,目测四十岁左右,和黑尾一样身穿正装。
蓝衬衫搭条纹领带,还颇具品味,气质成熟,朝着另一人面带微笑地攀谈;后者背对我们,也一袭灰色西服,戴起黑手套的手里拎着一支纤细的手杖,身材高挑。
一个个穿得像刚从剧院下班来吃烤肉。
乍一看仿佛都在哪见过,可盯着看也不好。
我只寥寥投去两眼,转回去,“你同事?”
没记错的话,之前黑尾声称有年上帅哥的备选,还给我发过合照。里面的大叔就是后头那位同样上班族打扮的男性。
黑尾似乎也不太想在周末碰见同事,忙收回视线,低下头应肯道。
“没错,没想到还能在这遇见……啊,居然过来了。”
他说没两句又抬头,开始营业,“嗨嗨,好巧——你这家伙什么时候瞒着我跟赞助商这么熟了?”
青年说着,径自站起身。我替这个下班还偶遇同事的可怜人默哀两秒,正抬起杯子喝两口酒,余光注意到那两人的身影往这边走来两步。
“虽然我和你同时进的部门,但好歹比你大,臭小子。”他同事的声音由远而近,“怎么说也给我客气点吧。”
黑尾笑了一声。
他微微倾身,和年上男随便握了一下手,又与另一人郑重地握了握。
“里昂先生。”他公事公办打招呼,不乏幽默地开口,“希望户野这次有好好款待您。”
户野:“我说你啊。”
叫作里昂的赞助商应道:“Bonsoir,黑尾君。我很喜欢这家日本烤肉。”
人如其名,果不其然带着股法国口音,却因为咬字清楚而听着并不奇怪。但我在他出声的一刹那便蓦地陷入一种诡异的,看了三十遍寂静岭般的心境,习惯中仍然裹挟着一丝惊悚。
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死了。
捏着筷子的手僵硬两秒,吃一口烤肉。
再抬头,简单寒暄完毕的两个陌生男人不出所料地把注意力分了一点在我身上。
“黑尾,这位是?”户野的口吻暧昧。
今天我穿得很随便,一件保暖的黑色高领打底,外套着宽松的、带卡通小熊图案(这只小熊很萌地戴着一顶绅士的小黑帽,一开始本来是想给里包恩穿,结果这个人又嫌幼稚)的棕色针织衫,长裤,运动鞋。
要是穿着西装还能理解为社畜互相请客,如今却明显只是私下见面。
我听出言外之意差点没呛死。吞下嘴里索然无味的肉,当机立断也站起来,伸手示意:
“算半个发小,不太熟,这顿只是还债局。”
“我是什么脏东西吗撇关系撇得这么清!”黑尾反应极快地吐槽,但也跟着好生解释了一句,“你可别想太多,这位是友寄小姐,有男友了。”
户野眨眨眼,轻轻虚拢了一下我的指尖回礼,“喔,原来如此。你好。”
和一个人打过招呼,按照社会礼仪的规矩,另一个当然也不能冷落。
我平静地侧过身,也向耐心静候一旁的法国绅士伸出手。
“幸会。”我说。
留着鬈曲鬓发,还蓄着经典法式小胡茬,一下把外貌年龄从奔三拔到奔四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
他没戴手套的右手随之伸来。虎口相交,紧实地用力一握,拇指指腹隐约蹭过我的手背。
“今天过得如何?Mon
chat,”里包恩魔音顿响,“我不明白我们何时变得如此生疏了。”
我:“………………”
立刻抽手,没抽出来。
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后恍然大悟的户野,以及一脸“等等我有点大脑过载了但不管怎样你不是不喜欢留胡子的吗”的黑尾铁朗,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声音可以如此冷静。
我问:“你什么时候成排协赞助商了?”
里包恩回答:“上个月月底。”
我在公司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你倒是很闲啊!
第72章
所幸乔装打扮成法国大叔绅士的里包恩仅是客气地停留须臾,
仿佛只是无聊地过来吓我一跳,再顺便搞搞暧昧扳回一局,便和黑尾的同事们离店了。
毕竟他现在的人设是即将离席却偶遇异国爱人的外企广告商,
没再整什么让人眼前一黑、吐槽无能的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