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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啊……”秦珩看遮掩不下去了,只得胡乱说道,“这是子清提前赠我的生辰贺礼,我想着,要不先放在树上?”

    总不能说我是为了躲你啊!

    秦珣微眯起眼:“子清?”

    那是谁?他思绪急转,面前倏忽浮现出一张脸来。工部侍郎杜子清?

    “是,工部侍郎杜子清。”秦珩点头,眼中漾起了笑意,“他是个奇才。去年一道去河东赈灾,就是他负责兴修水利。他只用瞧瞧看看,就能知道哪里掘井能出水。特别神。做这些小东西,也不在话下。皇上,你看。”她说着,弯下腰去,轻轻按了一下鸟尾巴:“这个鸟是假的,可是一按机括,它又叫又能跑。”

    随着她的动作,“鸟”啾啾叫着,原地转起圈来。

    秦珩抬头冲新帝笑笑:“皇上,你瞧,是不是很好玩儿。”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三皇兄脸上并未露出笑意,他黑沉着脸,眼神如刀锋一般尖锐。

    秦珩心下一凛,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她有些怯,赶忙又按下机括,教那只还在转圈的鸟停下来。

    秦珣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慌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有种憋闷感。她喜笑颜开地称赞另一个人,教他很不舒服。他眉峰紧蹙,将眼中的冷意藏下,轻声道:“这机括就算厉害了?难道你以前没见过更厉害的?”

    秦珩低了头,一声不吭。她想不明白皇帝的不悦从何而来。

    “你到工部,是去当值历练的,不是去跟什么人一起玩乐的。若是只知道玩乐,趁早回来,还去工部做什么!”

    自新帝登基以来,秦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重话,她指尖轻颤,心中惧意陡生,忙下跪施礼:“臣知错了,以后定当竭尽全力,尽忠职守,还请皇上恕罪。”

    腊月的傍晚,冷飕飕的。

    秦珣话一出口,就有了悔意,待见她小脸煞白,跪在地上,他心中悔意更重,轻咳一声,伸手扶起了她,温声道:“什么恕罪?朕不是要治你的罪。你不用怕……”

    他这么说着,秦珩可不敢这么信,但是面上,她仍是做出一副知错就改、极为感动的模样。

    她站起了身,秦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腕。她手腕纤细,被他松松握着。秦珣只觉得手心发烫,那烫一直蔓延到心间,让他的心狠狠一跳。

    他本该就此松开她的手的,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这么拖着她的手腕,一直到殿内。

    秦珩只当这是皇帝在责备了她以后,对她的宽慰安抚,也不做他想,就任他拉着。

    “朕记得,你这章华宫有小厨房?”落座后,秦珣轻声道。

    秦珩一怔,忙站起身来:“回皇上,这是当日姨母还在世时就有的。因为她身子不好,需要煎药,先帝慈悲,就设了小厨房,后来一直没撤。臣明日就把这小厨房撤了。”她心说,方才是教育她莫耽于玩乐,现在恐怕是不想她奢侈吧?

    她心中颇为后悔,或许她早前就该撤了小厨房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搞特殊化!

    秦珣蹙了眉:“你坐下。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朕是说,想试试小厨房的厨艺。”他有些烦躁,是不是吓着她了?

    “哦哦。”秦珩悄然松一口气,连忙坐下,暗想,等过段日子,皇帝把这事儿忘了,她再撤了小厨房。

    “你喜欢机括?”秦珣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想着方才之事,秦珩很谨慎地道:“回皇上,并没有,只是一时新奇。”

    秦珣对“一时新奇”这四个字,颇为满意。他点一点头:“嗯,朕知道了。”他又问起秦珩今日在工部都做了什么。

    秦珩心说,来了,这是要看我是不是真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玩儿了。她肃了面容,站起身:“回皇上……”

    “坐下说话。”秦珣摆手,“不要紧张。”

    “哦。”秦珩想着将今日之事挑了几样说了。她顾着自己老实呆木的形象,讲的干巴巴的,甚是无趣。偶尔瞥一眼,却见皇帝侧着头,听得极为认真。她心中一凛,不敢大意,讲的稍微细致了一些。

    小厨房备好了膳食后,他们先后净手,才落座开始用膳。

    经过这段时间的陪皇帝用膳,秦珩比初时自然了许多。不过,因为猜不透这个皇兄的心思,她到底是小心谨慎,唯恐出差错。

    秦珣离开时,已经是戌时了。

    秦珩恭送皇帝离开后,才又赶到梧桐树下,将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鸟笼和鸟收起,交给掬月姑姑。

    “殿下……”

    秦珩摆一摆手:“姑姑,收起来吧。”

    这好歹是旁人赠她的生辰贺礼,扔了不好。可是以后她是不便再拿出来玩了。还真有点遗憾呢。

    然而秦珩没想到的是,次日皇帝就赏赐了她两样小玩意儿:一只揉过舌头的八哥和一个会摆胳膊的小玩偶。

    秦珩寻思了半晌,仍揣摩不透圣意。

    那只八哥长的不算好看,但是会怪腔怪调地喊:“吉祥!吉祥!”

    它这么一喊,秦珩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只叫做“吉祥”的猫。太子秦璋去世后,那只猫生了病,没能救活。秦珩虽然不舍,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悄悄埋了它。

    想到“吉祥”,秦珩难免想起“吉祥”的旧主人——陶皇后。

    陶皇后如今在“静养”,不能见任何人。秦珩恍惚听谁说,她已经很不好了,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而陶家,面对着确凿的证据,恐怕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陶仲卿还在尽力一搏。

    在御书房,大理寺卿将陶仲卿的亲笔书信恭敬地呈给了皇帝:“请皇上过目。”

    秦珣唇角一勾,他拆开信件,一目十行。

    看着看着,他唇角的笑意就凝住了。

    大理寺卿并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他只悄悄看着皇帝的神色,心中颇觉不安。莫非这信里真有什么内容?或者是陶仲卿在胡说八道?!哎呀啊,可别连累了他。他该自己先看过了,再呈给皇上的。万一是什么中伤皇帝的话,可该如何是好……

    陶仲卿在信里除了说明自己是听命于陶皇后,一切行为皆是陶皇后授意,他是被逼的之外,还提到了另外一桩事,一件十多年前的事。

    他说四皇子秦珩不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在十八年前的冬天,他奉陶皇后之命,去寻找一种叫做“鸳鸯散”的药,可以使男子绝育。他历尽千辛万苦,最后从一个姓谢的大夫那里找到了。陶皇后将这药下给了先帝,所以先帝在登基以后,不可能再有子嗣。那么生于弘启元年腊月的四皇子秦珩,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儿子。

    ……

    秦珣神色微变:“一派胡言!”

    亏他之前还想着陶仲卿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将功补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胡编乱造的玩意儿。

    陶仲卿是被逼的?若真是陶皇后逼迫,他会买凶痛下杀手?还有什么鸳鸯散?绝育药?

    只听说有让女子堕胎的汤药,他可从没听说过,世上有这么一种东西能教男子不育的。父皇每月都有太医请平安脉,若真中了毒,太医会诊不出来?父皇后宫妃嫔众多,且时常临幸后宫,一次一次都记录在彤史上。若真被下了药,父皇还接二连三地纳妃嫔做什么?若说陶皇后给后宫妃嫔下药,不想让她们怀孕争宠,那倒也罢了。可是给皇帝下药?那不是连她自己都生不了了吗?她是傻了不成?

    而且,陶仲卿也是个傻的,就算说的是真的,作为皇帝的秦珣也信了,如他所愿,秘密处置掉了四皇子,难道还能留下陶仲卿一家的性命?

    不管是抹黑先帝和四殿下,还是知晓了皇家阴私,秦珣都不会让他继续活着。

    秦珣轻嗤一声,随手将信件反扣在桌上,摇头道:“陶仲卿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他站起身来,沉声道:“快过年了,有些事情,也该了断了。”

    大理寺卿心中一凛,忙道:“是。”

    秦珣不再想陶家这乱七八糟的事情,转而开始想,不知她看到那个会跳舞的玩偶和那只会说话的八哥,会是什么反应?

    这两个东西,可比杜子清给的,好多了。

    她是不是会喜笑颜开,眉飞色舞?他心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如果真像陶仲卿说的那样,她不是父皇的骨肉,那也……

    他心中一凛,压下了这个怪异的想法。

    是夜,秦珣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弘启十四年的四月,他跳下荷塘救人。那人似是怕极了,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腿也紧紧缠在他腰上……

    秦珣从梦中惊醒过来,脸色发白。

    “皇上,怎么了?”小太监连忙掌灯问道。

    秦珣摆了摆手:“无事。”

    他想,也许他该查一查那桩旧事?万一,陶仲卿说的是真的呢。

    秦珣并不知道陶仲卿递上那封密信后,期待着皇帝可以因此而饶他一命。——即使不能饶了他,饶过他的家人也好。行刺皇上,图谋不轨,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是他手上有重要东西。

    他知道皇室的一个大秘密。陶仲卿虽在牢里,但也听说了皇帝封赏众人,独独漏了一个四皇子秦珩。他略一思忖,就知道是新皇帝忌惮这个弟弟。——毕竟当初新皇帝没回京时,可有人支持四皇子的,亦有人建议立小皇孙为帝,四皇子辅政。

    如今,他这封密信递上去,就是给了新皇帝一个正大光明除掉四皇子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机会。新皇帝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感激他的。

    或许,凭借这封信,他可以给陶家留一点血脉。或许,他再贪心一些,他们一家可能从死刑变成流放呢。

    但是,陶仲卿失望了。他没有等来特赦,而是等来了送他们上路的人。

    陶家刚被处置,在凤仪宫养病,不能见人的陶皇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近来谁都见不到,身边的宫人也都换成了她不认识的人。她有时忍不住向他们打探,陶家怎么样了,明华公主怎么样了,太子妃和小皇孙怎么样了,却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她知道是有人故意瞒着她。但是这一次,陶家刚出事,她就知道了。

    陶皇后听闻消息,怔怔的,眼睛酸涩得厉害,却一滴泪也掉不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抓着一个宫女的手腕,急切地问:“明华呢?明华怎么样了?还有太子妃和小皇孙……”

    俏丽的宫女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她得到授意,要把陶家出事的消息透露给陶皇后,其他的,她不能说,也不知道。

    陶皇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了,都没了。

    璋儿没了,皇位没了,陶家也没了。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没了。

    她忽然仰起脸,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甚是可怖,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哭。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次日清早,宫人发现,陶皇后已经不在人世了。

    陶皇后的离世在后宫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众人皆知她“病重”有一段时日了。陶家出了事,她紧接着随陶家而去,很正常,没什么可奇怪的。

    秦珩见陶家和陶皇后先后离去,太子妃丁如玉并没有受到影响,她暗暗松一口气,心说,看来皇帝是打算放过丁氏及其肚子里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么么哒,我现在一打“期待”,就会自动关联“黑化”,也是没救了。

    啊啊啊啊啊,加油,早点那什么

    第125章

    番外:前世13

    年关越来越近,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七,

    秦珩的生辰。先帝和陶皇后已然故去,秦珩不必再向他们磕头。她清晨起来,

    只简单祭拜了一下自己的母妃,

    接受章华宫宫人的祝贺,

    就匆忙去了工部。

    四殿下秦珩在工部已有将近两年,虽出身尊贵,但是为人老实,且颇为随和,

    和同僚的关系还都不错。有相熟的知道腊月二十七是她生辰,又临近新年,就提出几人聚上一聚。

    秦珩摇头:“谢各位好意,

    原本该请大家吃酒,

    只是一则我尚在宫中,

    多有不便。二则现在是国丧期间,更不能宴乐。等以后有了机会,

    我再补上好了。”

    “诶,

    这是什么话?宫里不方便,咱们就在宫外嘛。国丧期间,不得宴乐。咱们只安安静静吃个饭,聚一聚也不行?”

    当即有人小声反驳,

    “不用上酒楼下馆子。不然就去我家里?”

    “去我家吧。”一旁安安静静的杜子清忽然开口道,“正好我新做出来一个东西,大家也都能帮忙看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秦珩也不好再推拒,只得点了头:“那行,咱们简单聚一聚,莫违了禁令。”

    皇帝现在对她的态度正教她琢磨不透,她若是再违反禁令,授人以柄,那可就很不妙了。

    杜子清的家离工部不远,他父母双亡,又无嫡亲兄弟,目前尚未娶妻,家中只有一些仆从。他吩咐管家准备菜肴,自己先领着众人去看他新做出来的玩意儿。

    秦珩心头一跳,对管家补充道:“要素菜,不要酒。”

    她不想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杜子清瞧了她一眼,板着脸冲管家点头:“对,素菜,不要酒。”

    管家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这个,高空取物很方便。”

    杜子清介绍。

    秦珩盯着瞧了一会儿,还没看出究竟是什么名堂,就有人小声道:“高空取物做什么?谁会把东西放在高空?”

    杜子清微微一愣,应道:“也是。”

    秦珩看他呆呆的,跟平日在机括方面有奇思妙想的他全然不同,不由轻笑。

    杜府的管家做事很快,不多时,一桌子菜就备好了。国丧期间,不能有宴乐。他们自然不敢违背禁令,但埋头吃菜也无趣了,只能抛却“食不言”的古训,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趣事。

    秦珩听他们说杜子清祖上也曾有人尚主,勉强算得上皇亲国戚。她也跟着看向杜子清。

    杜子清的脸腾地红了,连连摆手:“我这算什么皇亲国戚,真正的皇家子弟在这儿坐着呢,还是寿星。”

    他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一个个站起身来,挨个以茶代酒,祝贺四殿下。因为秦珩身份特殊,“家财万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之类的贺词都不能讲。这样以来,可选择的就少多了。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吉祥如意……”

    ……

    秦珩含笑听着,一一道谢。这些祝词她清早起来在章华宫已经听过了,不过仍感谢他们的祝福。

    既无宴乐,又无酒水。他们今日这一顿饭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就结束了。

    秦珩如今尚在宫中,不敢在外面多滞留。她离开杜家,匆匆忙忙回宫。

    然而,一回到章华宫,她就看到了端坐在殿里的皇帝秦珣。他今日穿的不是常服,明晃晃的帝王朝服,英俊威严,让她有些心慌。

    她暗暗一惊,连忙行礼:“臣弟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秦珣神色冷峻,双眉紧蹙,他摆一摆手:“起来吧。怎么现在才回来?”

    “嗯,快过年了,近来工部事情有些多,所以,就回的迟了一些。”秦珩忖度着道,“教皇上久等了。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她想,今日的事情不好说实话。

    秦珣黑眸沉了沉,他薄唇一勾,唇畔漾起一抹笑意,口中却道:“是么?可是朕教人去了工部,并没有见到你。”

    他知道今日是她的十六岁生辰。她去年及笄时,他远在边关,不在她跟前。他原想着今年他们同在宫中,他可以好好给她过个生辰。他早早处理了公务,在章华宫等她,却始终不见她归来。

    看时间,她快要回来了,他干脆教人去工部接她,却扑了个空。

    现在她竟然对他撒谎?

    莫名的怒意袭来,还夹杂着淡淡地酸楚和不甘。她居然不对他说真话?!

    秦珩闻言暗惊,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

    她甫一跪下,双手负后的秦珣就攥紧了拳头。恕罪!恕罪!他根本就没想治她的罪,他只是想让她对他坦诚以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小火苗,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面容严肃:“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臣不该欺瞒皇上。其实是工部侍郎杜子清近来做出一个可高空取物的机械,臣弟和几位同僚一起去了杜家观看,后又在杜家吃了饭。所以,所以才回的迟了……”

    她寻思着这样说的话,会让人觉得他们一行在杜家吃饭只是顺带的,主要目的是学习观摩。这是正事而非玩乐。——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错,而且皇上的怒气可能会轻点。

    听她说杜子清,说机械,甚至在杜家用饭,秦珣面色沉沉,双目骤冷:“是吗?”

    秦珩意识到不对,暗自猜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心间忽的浮起一个念头,忙小声道:“我们记着是国丧,只简单吃了点素菜,没有酒水,也没有宴乐……”

    没有在国丧期间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秦珣一阵心悸,她这么紧张的解释,是怕他误以为杜子清在国丧期间公然违反禁令么?她就这么紧张那个姓杜的?

    努力平复呼吸,秦珣冷声道:“你还记得如今是国丧期间?”

    知道是国丧,还在外面逗留到现在才回来?和那什么杜子清一起吃喝过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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