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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更可怕的是,罗贵太妃的身体有些怪异,伤口的血,太医都止不住。太医们用尽灵药,也没有留住罗贵太妃的性命。

    蜀王秦琚失手杀死了自己的生母。

    子女杀死父母,如同谋逆,这是凌迟处死的大罪。罗贵太妃临终前请求轻饶他,说他是无心之失。

    然而罗贵太妃愿意饶恕自己的儿子,朝中言官们却不愿意。他们称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求严惩蜀王。

    当然,也有人认为蜀王此举是无心之失,且罗贵太妃自己都原谅了,没必要真的重判。

    蜀王秦琚自己,因为失手错杀生母,大受打击,一夜之间如同老了十岁。

    蜀王妃莫氏也被这样的结果给惊到了。

    一开始,他们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秦珣听闻此事,心下叹息,交予大理寺处理。

    大理寺的一众官员们争来吵去,还未争出个结果来,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被暂时软禁在王府的蜀王,杀死了妻子,砍断了自己的右臂。

    ——他就是用这只手,刺中了他的母妃。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在书房中,从内锁死了门,然后一把火烧掉了书房。

    春暖花开的三月,蜀王府的书房变成了灰烬。

    秦珩知晓这件事,震惊、讶然……唏嘘不已。她同大皇兄兄弟多年,虽然不甚和睦,但是看到他这样的结局,她难以接受。

    她轻声叹息:“唉,怎么会这样……”

    秦珣知道此事始末,他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事已至此,只能将他们好生安葬了。”他顿了一顿,提起秦琚夫妇争吵的源头:“他们最初争吵,是因为皇祖母在寿辰当日遇刺一事。”

    秦珩愣了愣,这事她隐约听说过一些。记得皇兄告诉过她,此事与他无关。她知道皇祖母遇刺之后,父皇趁机换了宫中侍卫,清洗了大皇兄的人。当时陶皇后和太子二哥都还没被废。

    她轻声道:“是……父皇做的吗?”

    秦珣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她。

    秦珩看他神色,不消细想,就知道他是默认的意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对父皇没什么感情,也知道他先前偏疼太子二哥,视其他人如同无物。但是知道他这般算计自己的儿子,她不由地心中生起阵阵寒意。

    她心说,也是,他一旦得知陶皇后下药之事,不是也急吼吼地要杀掉太子二哥以及有孕的丁如玉吗?

    他本就是这种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我想出去散散心。”秦珩小声道。

    “嗯?”秦珣心知近来事情多,她既想出去,那就由着她。他点头:“我陪你一起?”

    “不必。”秦珩摇头,“你忙你的事情要紧,我叫小蝶陪我就成。”想了一想,她又道:“你若是不放心,就安排几个侍卫好了。”她微微一笑:“天子脚下,皇城里头,还是很安全的。”

    秦珣点头,命人自去安排。

    秦珩让人驾着马车,直接去了城郊珍妃的墓前。她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思绪万千。自她告诉武安侯,教他不必再来之后,他果真不再亲自来了,但是常托了旁人转交一些小玩意儿给她。

    说不动容是假的,她从小到大,这般花了心思对她的人,屈指可数。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的父亲。

    她幼时在宫中长大,想起父亲,只有惧怕。

    现在的这个父亲,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这几日在章华宫搜寻了一些母妃的旧物:香囊、荷包、吊坠……

    她试图通过这些去接近自己的母妃。

    可是,她发现,她根本不记得。她对母妃的了解,仅仅来自于旁人的一些描述。

    她知道母妃的相貌跟她差不多,又从武安侯那里得知,母妃右颊有个小小的梨涡。她知道母妃是庶出,在家中不受宠,知道她进宫后郁郁寡欢,知道她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留下他们兄妹在宫中……

    她双生哥哥去世后,她被迫女扮男装,在宫中战战兢兢,艰难度日。

    她也曾想过,如果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有最普通不过的父母,那该是何等情形。可惜也只是想想……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皇帝,是她所希望的普通人。他待她热忱,日日教人给她小玩意儿,想补偿她,想照顾她。

    可她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

    马车行得飞快,出城后不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秦珩跳下马车,还未走近,就看到母妃墓前的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高大,拄着手杖,背有些佝偻。

    是武安侯孟越。

    秦珩远远站在他身后,看他佝偻的身形和发间的银丝,鼻子一酸,悄悄转过了头。

    过得片刻,她整理了心情,吩咐身边人等:“我去那边,你们不用跟着了。”

    众人应了。

    秦珩这才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距离武安侯还有不近的距离,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喝问:“谁?”并转过了头。

    待看清是秦珩后,他眼中登时迸发出异样的光芒,拄着手杖上前几步:“瑶瑶,你,你也来了?”

    秦珩看着他借助手杖行走,心下微酸,低声道:“你腿伤犯了?怎么不在家里歇着,还往外跑?”

    武安侯听着她的话,似埋怨,又似关心。他心中大喜,咧嘴一笑,哑声道:“没事,老毛病了,没有犯。我这是闲着没事,出来走走,一不小心,就走到这儿了。”

    秦珩瞧了他一眼,心说,一不小心走到这儿?那可真够有不小心的。从武安侯府到这里,距离可不短!

    她目光一闪,看到了不远处另外停着的马车,猜想他可能是坐马车来的,暗松一口气。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她指了指母妃的墓碑,轻声道:“我来看看我娘。”

    她这一声“娘”教武安侯心中一酸,又是一喜。她先时称呼珍妃为母妃,现下称呼娘。这中间的细小差异,可是有深意的。

    他笑一笑,哑声道:“好。”

    秦珩初时只说散心,来时也未备纸钱灯烛等祭祀之物。她在母妃墓前静静站了片刻,方转头对武安侯道:“我整理了一些东西,是我娘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要……”

    “要,要……”武安侯连连点头,继而脸上又露出笑容来。那笑容看着甚是刻意。

    他的小心翼翼,教秦珩心里发酸。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

    “什么?”武安侯哑声道,心下惴惴。

    “你不必这样小心谨慎,就跟欠了我一样。”秦珩深吸一口气,认真道,“真的不用。我,我……”

    她心说,我并没有真的怪你,不需要你为我多做什么。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她心里很清楚。

    武安侯的脸色一阵苍白:“那你……”

    “我小时候,在你跟前习武,你对我很好,那时候我甚至还想过,如果你是我爹,那该有多好。”秦珩扯了扯嘴角,“现在愿望成真了,我真的是你女儿……”

    可是她并没有多少心愿达成后的喜悦,更多的是震惊,是怅然。这些日子静下心想了很久,内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武安侯怔怔的,不知她这话是何意。

    却见秦珩忽然笑了一笑,脸上阴霾散去,明媚动人:“所以,你只管像小时候那样对我就行。不要再一天一个小玩意了。我的匣子都快盛不下了。你今年不足四十岁,以后日子还长的很。你这样一天一天的送,咱们家迟早要穷的。”

    她这个“咱们家”教武安侯愣在当场,他眼中热泪滚滚,瞬间流了出来。他颤声道:“瑶瑶,我的女儿……”

    秦珩笑笑,眼角也有些湿润。

    武安侯扔下手杖,张开手去抱秦珩。

    秦珩微微一愣,没有避开。被人抱在怀里,和在皇兄怀中时,并不相同。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和她的心跳声渐渐一致。

    她支着两只手,犹豫了一瞬,轻轻拍了拍武安侯的肩头,从他怀中慢慢挣了出来。

    “瑶瑶?”武安侯看着她,一脸的慈爱。

    他的目光炽热,秦珩被他看得不自在。她轻咳一声,说道:“我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想要什么?你尽管说。”武安侯忙道。

    秦珩有些无奈:“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紧张、小心?”

    “什么?”武安侯有点茫然,“怎么了?”

    他心说,他有了女儿,他又自觉亏欠女儿,自然是倾尽全力满足她所有心愿啊。有哪里不对吗?

    “我方才说了,你待我像之前那样就成,不用补偿。”秦珩定了定神,“你不必用补偿的心态来对待我。”她看了看珍妃的墓碑,心说:“真正需要补偿的在那里,她才是郁郁寡欢早死在宫里的那一个。”

    然而这话她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她想,既然已经决定了认他,那这种伤人又伤己的话还是不要说了的好。而且母妃之死,也不全是他的责任。若非父皇横插一脚,或许也不会这样。

    秦珩心下一叹,笑道:“你再这样,倒显得我无理取闹,很不孝顺了。”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意,似是真心实意,又像是随口说笑。

    武安侯怔了一怔,点头:“好。”

    按她说的来,她想怎样就怎样。

    女儿已经认她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武安侯急道:“那我,让人续族谱?我们今日就家里去?我告诉旁人,你是我女儿!”他恨不得早早教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女儿的。

    秦珩有些无奈:“你……”

    她如今多了父亲,可她无法像武安侯那样激动,那样欣喜若狂。可是,他在兴头上,她只轻声含糊说了一句:“你看着安排吧。”

    她心里很清楚,女子上族谱并不容易。而且她的身份,要一时半会儿广而告之众人,更不容易,总得给她想个合理的身份。

    武安侯对着墓碑道:“阿蕊,你看到没有?我和女儿相认了。我们现在就在你跟前。咱们一家人好好的……”

    他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秦珩在一旁看着,心中酸涩,悄悄别过了脸,擦拭掉眼角的泪。

    她想,她大概是受他感染了。不然,她不至于今日频繁掉泪。

    武安侯又哭又笑,待平静下来后,才正色对秦珩道:“瑶瑶,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什么?”秦珩下意识问。

    “你不能再住在宫里了。”武安侯声音嘶哑,神情严肃,“先时你是皇家血脉,住在宫里无碍。眼下身份明了,怎么能还在宫里?”他指了指珍妃的墓碑,继续道:“皇宫是什么地方?你娘就是年纪轻轻,在宫里没了性命。你不能步了她的后尘。”

    秦珩微微一怔:“……”

    “爹知道,你同皇上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是皇宫不比别处,你若同他没有私定终身,那,那就早些从宫里出来。爹再给你选一门好亲事。”武安侯道,“爹做了他多年的师父,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求了他同意。”

    他父心拳拳,一心为女儿考虑。

    然而,秦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

    第95章

    立后

    “什么?”武安侯愕然,

    怔怔地看着她。

    轻轻笑了笑,

    秦珩小声道:“我说,

    再选亲事就不必了。我若不成亲还好,要是成亲,又怎能嫁给别人?”

    她心想,

    皇兄肯定不会同意。她自己也想象不出她嫁给别人是什么情形。

    武安侯听她这话,竟像是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嫁给秦珣,要么孤独终老。他呆了一呆,

    惊道:“不能嫁给他,

    你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她对秦珣,

    已然情深至此么?

    他看着女儿娇美的面容,

    一时心生恍惚。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阿蕊。当日他与阿蕊互许终身时,可不就是认定了对方,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别人吗?

    秦珩有些诧异,

    略一迟疑,轻轻点头。

    她点头的动作很轻,

    可是对武安侯而言,就像是有重锤狠狠敲在他心上。

    他自己一生孤苦,

    不能与深爱之人白头。对他女儿,他自觉亏欠她良多,不忍心徒手拆散鸳鸯,也不敢去强力阻挠她,怕父女之间生出嫌隙来。

    她过去十多年过得不容易,

    他自然是希望她以后可以舒心顺畅的。

    他想,罢罢罢,能劝阻就劝阻,劝阻不了,就努力帮她。她若真进宫,有爹撑腰比没爹撑腰,还是要强上许多的。

    “那我得去找他,让他对你好。宫里是什么地方?”武安侯道,“你老老实实,斗不过别人的。”

    秦珩瞧着他,想起皇兄说过的话,心里悄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来。她轻声道:“没有别人。他说,没有别人。”

    “什么?”武安侯诧异,他心头一跳,半晌方道,“是么?”

    他是过来人,知道小儿女热恋时,都是心里眼里只有彼此。但是事实无常,未来如何,并不可知。他望着女儿的脸,心中涌起万千念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秦珩也问过自己,是么。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她这十多年来,很少相信旁人。如今年岁渐长,经事颇多,她自己身世明晰,又无性命之忧,也愿意去学着相信人,学着去亲近人。

    她想,这世上还是有人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她现在有爹,有皇兄,以后的日子,她想活得轻松一些,对身边的人也好些。

    皇兄也好,爹也罢,她想让他们以后都好好的。

    秦珩对着自己的父亲,认真点了点头:“我信他。”

    武安侯动了动嘴唇,终是没再说什么。

    这日两人在珍妃墓前,将事情说开,到后来相互亲近了不少。

    临走之际,武安侯道:“家里都给你收拾好了,不如你今日就随我回家去?”他一脸期盼,寻思着今天就回家,明天就教旁人知道。

    秦珩笑了一笑:“我今日出来时,跟皇兄说的是外出散心,若不回去,只怕他要担忧的。”见武安侯面露失望之色,她心下一软,续道:“你别急,又不急在这一刻。”

    她先前有过两次悄悄出走的经历,她想,她若再不打招呼不见,皇兄定然不会饶过她。

    她声音轻柔,浅浅而笑。虽然没有同意他的提议,可武安侯心里,仍觉得说不出的熨帖。他连连点头,心说,那明日就去找皇帝,先把她接到家里来,再商量些事情。

    秦珩回宫后,跟皇兄提起了此事,她冲他笑笑,眉眼弯弯:“我觉得有个爹也不错。”

    秦珣挑眉:“当然。”——他没感受过多少父爱,但他乐得见到她有人疼,有人爱。看孟师傅的表现,分明是想把瑶瑶捧到心尖上的。不管是出于父亲天性还是出于补偿的心理。有人对瑶瑶好,他不会反对。

    “不过有一点……”秦珩轻轻叹一口气,转了转眼珠,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哪一点?”

    “我爹说,他要我早日从宫里搬出去,去侯府住。”秦珩垂眸,轻声细语。

    “嗯?”秦珣皱眉。他们如今尚未大婚,孟师傅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

    “他说,他要给我另选一门亲事。”秦珩低头,将眼中的笑意藏了起来。

    秦珣双目微敛,一字一字道:“他,说,什么?”他脸色微变:“这肯定不行!我不同意!你只能嫁我,休想嫁给别人!”

    秦珩忍着笑意,面露为难之色,小声道:“可他是我爹爹啊,我刚认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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