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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认真找!墙角街边也不要放过!”

    熟悉的声音教秦珩心神一震。

    她不清楚他的姓名,却清楚地记得当时在太平县,在回京途中,他就跟随在皇兄身边。

    秦珩悄然抚上胸口,心跳一阵加速。

    果真是捉她的么?

    她在信里恳求了他,让他不要找。他还是要找到她么?

    秦珩心中一酸,低了头,快速走过。

    她初时步伐正常,再后来越行越快,脚下生风。

    那个秦珩叫不出姓名的黑风骑名唤王巍,秦珩自他身边行过时,他并未留意到什么,但是秦珩走过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感到异样。

    这人穿着男装,然而衣裳淋湿后,瞧着甚是纤细,倒像是个姑娘。

    他心念微动,教人跟上,意欲查个究竟。

    秦珩走着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她心头惶急,见到一条小巷,一咬牙,便拐了进去。

    小巷深处,一家院门被人从内打开。

    秦珩看清那女子的形容,眼睛一亮。

    第77章

    谋逆

    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

    身形高挑。她也抬眼向秦珩看来,

    两人目光甫一相接,

    她就瞪大了眼睛:“殿……”她手里的油纸伞也随之落在地上。

    “姑姑!”秦珩轻唤一声,快步走过。

    那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照顾了她多年的掬月。

    乍逢故人,

    秦珩心中有千言万语,

    但是想起身后的脚步,

    她只低声道:“姑姑,帮我一下。”

    “看见没有?”巷口拐角处隐隐传来人声。

    掬月神色微变,来不及询问状况,直接一把将秦珩拉进门内,同时捡伞,闩门,

    一气呵成:“殿下先回房里去。”

    此时王巍等人已到了巷口。小巷深深,一眼就能看到底,

    并无任何人影。

    王巍眼神一闪:“走,那边看看!”他挥一挥手,

    带着众人撤离小巷,

    往前而去。

    小巷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得片刻,掬月撑了伞打开门往外看,

    小巷空荡荡的,她松了口气,复又返回。

    不是幻觉,

    殿下还在,她正站在檐下,望着雨幕出神。

    雨水冲掉了秦珩脸上的灰,露出她白皙莹润的脸颊。她转头看着掬月,一如在章华宫。

    掬月眼睛一热,泪水瞬间便掉了下来。她一手持伞,一手拎裙,穿过雨幕,向秦珩走去。行至跟前,便跪了下去:“殿下!殿下果然还活着!”

    秦珩一惊,忙伸手阻拦:“姑姑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是四殿下了。”她将掬月拉起,轻声问:“姑姑怎么会在这里?”

    她曾向皇兄打听过章华宫旧人,得知山姜被分配到了别处,掬月姑姑同黄太医一起回了青州老家。怎么掬月姑姑会出现在此地?

    掬月放下伞,握着秦珩的手,一脸欣喜之色:“真的是殿下,殿下不知道。当时消息传回来,我真以为殿下已经不在了。后来,我才想到,那要真是殿下,太子殿下肯定……老天保佑,娘娘保佑,殿下活着呢,殿下真的活着呢……”

    她心情激荡,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秦珩却是听明白了。她心中一暖,点头:“是还活着,多谢姑姑相助。外面人走了么?若是走了,我就……”

    她话音未落,就被掬月一把攥住了手。掬月急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掬月心念微转:“殿下,外面是什么人在追殿下?”

    秦珩迟疑道:“是三皇兄的人。虽然不知道姑姑现在情况如何,但我不想连累了姑姑。”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掬月轻斥,“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殿下这话,掬月不爱听。”

    “姑姑,我……”秦珩身上被雨水淋湿,凉风袭来,她激灵灵打个寒颤。

    掬月看在眼里,忙道:“哎,是我倏忽了,见了殿下高兴,竟忘了殿下衣裳还湿着呢。殿下先随我换身干衣裳,这样可不行,要着凉的。”她拉了秦珩的手,便往房内走。她一面走一面道:“三殿下为什么要抓殿下?”

    秦珩随着掬月行走,打量着这间宅子,不大不小,檐下挂着腊肉。

    掬月领着秦珩去了堂屋,伸手便要去解秦珩的衣裳。

    秦珩下意识挡了一下:“姑姑,我自己来。”她衣裳湿透,贴着身体,确实黏哒哒的,很不舒服。

    见她动作迟疑,掬月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殿下在掬月面前还害羞什么?”

    秦珩扯了扯嘴角:“也是。”但她仍是在屏风后,解下衣衫。今天遇上掬月姑姑也是天意。

    “这是我的衣裳,新做的,还没来得及上身。殿下先将就穿着。”掬月将自己干净的衣物隔着屏风递了进去。

    秦珩见她拿来的格外齐全,从肚兜到外衫,一应具有,也不再推辞,很快换上,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掬月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方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殿下穿女装。殿下生的好看,跟珍妃娘娘一样的好看。”

    秦珩只扯了扯嘴角。

    掬月手脚麻利将秦珩刚褪下来的湿衣收起,又拿了干毛巾来帮秦珩擦发。这一切她做的格外熟稔。她擦着擦着,红了眼眶:“我可怜的殿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下竟被人捉拿。皇室贵胄沦落至此。不过天可怜见,她今日得遇殿下,肯定要好好守着她,护着她。

    秦珩身心俱疲,在掬月高超的手法下,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对掬月姑姑,她还算比较信任的,掬月姑姑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秦珩轻声问:“姑姑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在京城?我恍惚听人说,姑姑回了青州?”

    掬月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回老家做什么?我老家的亲人都死绝了。”

    “不是有黄太医么?”秦珩下意识问。她听的是和黄太医一起回乡的,也算做个伴儿。

    掬月笑了笑:“那怎么成?黄太医老家有妻小,我也不好真跟着他回去。”顿了一顿,她又道:“我没回去,就留在了京城,找了一家。幸好在京城,不然又怎能遇见殿下?”

    秦珩沉默了一瞬:“姑姑不要叫我殿下了,六公主也好,四皇子也罢,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掬月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啊,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死的那个是谁?三殿下为什么又要抓你?”

    她心里疑惑,殿下不是跟三殿下最要好了么?难道是三殿下知道了殿下的身份,想要去皇上跟前告发?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秦珩的话被外边一阵拍门声给打断。她隐约听到有人高喊:“杨大姐,快开门!”

    声音大而粗犷,秦珩不由一怔:“这是……”

    然而掬月眉梢已经漾起了笑意,她收起毛巾,笑道:“是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殿下一并见见吧!看我,又说错了,姑娘见见他吧。”

    秦珩讶然,但在掬月期盼的目光中,她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掬月年轻时也有过出宫的机会,但是因为她的缘故,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皇宫里。她也希望掬月能过得好一些。

    秦珩随掬月一起行至檐下。掬月撑着伞,独自一人去开门。

    “啊呀,今天这雨可真急。还好有阿志来帮忙,不然真不知道那些肉该怎么办。”身形粗壮的大汉一进门就道。

    在他身后,尚且跟着一人,有他挡着,秦珩看不清楚。

    “杨大姐,你在家里做……”大汉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的秦珩,手肘轻轻捅了捅掬月,“这是谁?”

    掬月看了一眼秦珩,心念急转:“啊,这是我娘家的侄女,今日刚到京城。瞧,被雨淋成这样,刚换上衣裳。”她说着又看向秦珩,声音急切:“姑娘!”神情中隐隐带着恳求之色。

    秦珩站在檐下,打量着那大汉,见他三十七八的样子,生的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张圆脸,颇为富态。他离掬月很近,两人状似亲昵。秦珩遥遥福了福身:“姑父。”

    掬月却有些不自在了,她这一声姑姑勉强当得,可是他怎能当得起殿下的姑父?

    大汉身后钻出一个人来,凉凉地问:“杨姨的侄女儿?”

    秦珩看这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瘦削,却张了一张圆脸。他看着秦珩,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古怪。

    掬月已然应道:“是呢。都站在这儿做什么?回屋说话吧!”

    秦珩在檐下看他们走了过来,原本宽敞的檐下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掬月拉着她的手介绍:“姑娘,这是我家那口子,姓高,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他做的杀猪的营生,是个屠夫。”又指了指那少年:“这是他公子,名唤光宗。才十六岁,已经是秀才啦。”

    秦珩点头:“高姑父,高公子。”

    她有几分不自在,人家一家团聚,她个外人不该在此。她轻声道:“姑姑,多谢你的招待,我想……”

    她话没说完,手上蓦地一疼,却是掬月掐了她一把。

    掬月正色道:“姑娘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无亲无故,除了我这儿,你又能到哪里去?何况……”她伸了三个指头,低声道:“这个时候了,姑娘跟我别扭什么?!”

    秦珩垂眸,细细思忖。诚然此地对她而言是最好去处,掬月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且不会出卖她。她眼下一无户籍,二无路引,暂且留在此地,是上策。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兄,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猜到她蛰居在此。

    高屠户听到她们对话,皱眉道:“就是,你姑姑说的对!你既是她侄女,那就是我侄女。家里房间多,也不缺口粮。你便是住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人都到这儿了,还能把你往外推?你这丫头,就是见外!”

    秦珩微微愕然,她从小到大,还未有人这般同她说过话。然而不知为何,明明高屠户语气不大中听,她仍是觉得心里暖流涌动。她笑笑:“姑父……”

    沉默着的少年高光宗忽然开口,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唉,秋天来了,秋风也该起来喽。”

    秦珩心说,这是在说我打秋风了?

    掬月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她在宫中多年,小有积蓄,平素也补贴家用,但高光宗这话着实伤了她的心。

    高屠户听了儿子这句话,立时抬手,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说的什么鬼话!回去看书去!”

    高光宗嗷了一声,转身走了。

    秦珩脸上有些尴尬:“姑父,我……”

    “哎。”高屠户打断了她的话,“别听他瞎说,咱们家不缺你一口吃的。”

    他说的淳朴而又真挚,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秦珩冲他笑笑,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姑姑姑父。”

    掬月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她教高屠户下厨做饭,自己则拉了秦珩到一旁叙话。

    将门掩好,掬月这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殿下知道了殿下的身世?想去告发殿下?”

    秦珩摇头:“不是,个中缘由,不好讲与姑姑听。不过,他不会把我交给父皇就是了。”她轻声道:“皇兄确实知道了我的身世,但是他要找我却不是因为这个。不说我了,姑姑,姑父他,待你好吗?”

    “好!”提到高屠户,掬月眉眼间的笑意遮掩不住,“他一个屠夫,我嫁给了他,他还敢嫌弃?”

    秦珩笑笑:“那我就放心了。”大龄宫女出宫,多是做人续弦,掬月姑姑竟嫁给了一个屠夫,她着实意外。但是嫁人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掬月姑姑过得好,那就好。

    “殿下不知道,他最听我话了。殿下不必顾虑他,就在这儿先住着。咱们做个伴儿,等过些日子,殿下觉得腻歪了,我再想办法送殿下去登州,和你舅舅会合。”掬月笑道。

    听说三殿下使人找殿下不是为了告发,那她就放心了。只要不是此事,就没什么可怕的。

    “舅舅?”秦珩微怔,摇了摇头,“不行的,姑姑。我和舅舅来往不多,而且我自己连户籍和路引都没有。如何能去登州?”

    “没有户籍和路引?”掬月一愣,觉得有些难办了。没有这两样,连出京城都难。很快,她就道:“既是这样,那殿下更应该先留在这儿了,总得想法子有了户籍和路引,再离开啊。再说,殿下尊贵,身边没个人怎么行?”

    秦珩知道她说的有理,没有反驳。

    掬月又摸了摸秦珩的头发:“殿下担忧了十多年,如今既然逃出了那牢笼,就该无忧无虑地好好生活。”

    秦珩盯着掬月瞧了一会儿,眼中漾起极浅的笑意。她也想无忧无虑地生活。

    她知道三皇兄会找她,她希望三皇兄寻找不到后会自己放弃。毕竟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自秦珩不见之后,秦珣派人在京中大肆寻找,甚至是附近州县都不放过,然而毫无所踪。她像是凭空消失了,偌大的京城,竟然没有她的踪迹。

    偶尔也有人向他报讯,说是找到了。可那人并不是她。后来听说哪里有女尸,他都要亲自去查看一番,唯恐是她。

    确定不是她后,他的一颗心才能暂时放回肚子里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珣心中的担忧不安越来越重。有时从噩梦中惊醒,竟是她横死街头的惨状。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浮现。

    短短数日,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独自在瑶瑶居住的小院,他恍惚以为她还在这里。悔意一点一点漫上心头。

    是不是他逼得太急了?如果他给她多一点时间,耐心一点。等她先接受了身世的变化,再慢慢表明情意,她会不会更容易接受一点?

    他没想到她会吓成那个样子,吓得留书出走?难道跟他在一起,真的教她无法接受?明明她之前也说过,愿意一直留在他身边啊。

    他很想告诉她,他们确实不是兄妹,他快找到新的证据了。他们不必等来世的。

    可是,她不在他身边。

    朝中这几日的局势不大好。秦珣隐约能察觉到父皇即将会有大动作。

    八月二十八日,寇太后的千秋节。

    皇帝为表示孝敬,特意命蜀王夫妇张罗寿宴为寇太后祝寿。蜀王妃莫氏准备了一个多月,果然将宴会布置得格外别致。

    酒过三巡,丝竹声起,一群脸蒙轻纱的美人儿上前献舞。舞姿婀娜,皇帝看的有些出神。

    陶皇后心里微酸,转头跟一旁的罗贵妃说话。

    蜀王秦琚执了酒杯冲秦珣晃了晃,问道:“听说三弟满京城地在找一个姑娘?什么样的美人儿?找到没有?”

    听他提起瑶瑶,秦珣心中一痛。他端起了酒杯,笑笑:“些许小事,竟传到大皇兄耳中,真是汗颜……”

    “诶,三弟此言差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弟这年纪,正是该……”

    蜀王正说着话,却见变故陡生。

    蒙面的舞姬,忽的从发间拔下一枚簪子,簪子的尖又尖又长。她的身形忽然化成了一道黑影,飞速刺向寇太后。

    “啊!”寇太后一声惊呼,场中一片慌乱。

    陶皇后已然惊叫起来:“快来人呐,护驾,有刺客!”

    宫中禁卫闻讯匆匆赶至。

    秦珣将手中的杯子向那刺客掷去,自己纵身挡在了皇帝身前。

    那刺客一击即中,却被随之赶来的禁军射死。

    禁军首领跪伏于地:“臣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其余舞姬尖叫着乱成了一团。

    皇帝冷眼看着,危急关头,陶皇后躲在了罗贵妃身后,太子护着太子妃,挡在他身前想保护他的,除了孙遇才,竟然只有老三。

    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难道竟是只有秦珣把他放在心上吗?太子妃丁氏有孕,太子护着她也正常。可皇帝心里头却格外不是滋味。他最爱重的太子,在危急关头,拼死护着的,却是一个女人!

    皇帝看着秦珣,神色复杂。

    秦珣轻声询问:“父皇没事吧?”一脸关切,不似作伪。

    皇帝半晌方道:“朕没事,快看一看太后怎么样了。”

    那刺客刺中了寇太后的胸膛。她胸前衣衫被血染红了一片,众人忙请太医。

    好好的寿宴,竟出了这样的变故。寇太后遇刺,生命垂危。寿宴自然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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