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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秦琚怒气冲冲出来,是在老三那儿碰了钉子吧?

    皇帝猛然坐直身体,掀开了床帏:“来人!”

    “皇上有什么吩咐?”孙遇才的声音随即响起。

    这是皇帝近来最信任的人。

    皇帝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道:“朕让寻访的民间神医,可曾找到?”

    他还未登基时,小腹曾受过伤,当时他人在宫外,命在旦夕。为他治伤的是位姓谢的神医,医术卓绝。他记得那位谢神医,各种疑难杂症都能治的。

    也许死去的王太医没能告诉他的东西,谢神医会告诉他。——这几日,他连着召见过好几个太医,却无人诊断出他体内有鸳鸯散。

    他不清楚是王太医在撒谎,还是太医才识不够。太医院无能人,少不得要到宫外去找。

    “回皇上,已经派探子去打听了,大约今日,就会有结果。”孙遇才忙道,心里暗暗担忧。

    那位谢神医三十年前就有七八十岁了,如今多半不在人世了。这可不好找啊。

    ——父皇身体有恙,不管是真是假,秦珣这几日都有些不安。尽管父皇不见他,可他还是日日到宫中去问候探视。

    他心里不大安稳,兵法也好,话本子也罢,通通看不见去。只有在瑶瑶的小院子里时,他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他不与她提宫里宫外的事情,大皇兄拉拢他一事,他更是只字未提。

    秦珩每日待在晋王府,对外边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但她隐隐感觉到三皇兄有心事。——这不难理解,父皇身体有恙,皇兄忧心也很正常。

    天家亲情固然淡薄,但父皇这里,可不仅仅是亲情这么简单了。权利、欲望、争斗……如今父皇身体不适,一些隐藏的东西就会慢慢冒出来。

    不过皇兄不提,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他到她这边来,她只教人准备茶点菜肴,偶尔再添些冰雪冷元子。

    七月的天气还很热,人的心也被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吵得烦躁不安。

    秦珩白日里嫌热,有时会到荷塘边走走,吹吹风,乘乘凉。

    微风吹起她的裙裾,有时风大些,她的裙子会在风中哗啦啦作响。

    秦珩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周成。

    乍一看,她没认出他。他下巴上黏了胡须,脸上又涂了痣,看起来老了许多。看见她,他愣了愣,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躬身施礼:“姑娘!”

    他神情中有遮掩不住的激动。

    然而秦珩微讶之后,只是点了点头:“周成。”

    回到京城以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一次无意间听说,他离开了京城,怎么又回来了?

    “属下,属下来见殿下……”

    秦珩“哦”了一声:“他不在这儿,你得往那边走。”她向他指了指方向。说完,她继续面向荷塘,不再看他一眼。

    周成心中一涩,他何尝不知道晋王殿下在何处?他随着府中仆人进来,无意间瞧见了她,寻了理由过来,想跟她说上一两句话。

    他其实一直在京中的,只是出于留而不用的状态。——他之前是暗卫,京城里见过他真容的人不多,他又乔装打扮,做了掩饰,并无人认出他来。

    他想,她肯定是恼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待要说句什么,忽然看见先前带他进府的仆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口中说道:“诶,你怎么在这儿啊!走错了,跟我来。”

    “我……”周成心说,他没有走错。

    然而秦珩却轻声道:“你赶紧去吧,莫让哥哥等急了。”

    周成只得应了离去。他摸了摸胸前,那里面还有给她办的户籍。他心里有些不解,也有些委屈。

    她是真的恼了他么?

    很快,他精神一震,如今三殿下不是召见他了么?也许就是要用他了,会不会让他继续保护六姑娘?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轻快起来。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三殿下并未提及此事,而是不咸不淡,提起另一桩事情来:“本王听闻,你在太平县时,去官府跑上跑下,想办户籍?”

    这是他近日才知道的。虎脊山的匪盗后来承认与官府勾结,太平县县令陈聪被押解进京,陈聪无意间提起了曾给人办户籍一事。

    “啊?”周成一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秦珣皱眉:“到底有没有此事?”他伸了手:“拿来!”

    周成摇头:“殿下,确实有这么一桩事,但是,但是,属下见姑娘已经跟随者殿下回京,想着那户籍没用了,留着不美,就毁掉了。”

    他说这话时,手心充满了汗意。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了对晋王殿下撒谎。他不能把他办的户籍给交出去。

    不能。

    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让他意外的是,秦珣只是冷眸微眯:“毁了?”

    “是,毁了。”

    秦珣摆摆手:“既是如此,那你回去吧。”

    “是。”周成施礼离去。出了王府,他后背早生出了一层冷汗。

    他苦笑一声,殿下还是不了解他,他怎么会毁掉呢?他好不容易才办好的。

    周成不知道殿下此举何意,秦珣自然也不会告诉他。

    近来宫里宫外,事情多,暗潮涌动。秦珣虽有准备,但不免仍担心会有意外,他想给瑶瑶再安排一条后路。

    当然,也许他多心了,可能那是一条永远也用不上的路。

    想到瑶瑶,他心里蓦地一软。她想去掉耳后的胭脂痣,一直没能成功。他近日听说,清仁巷有个神医,消痣而不留疤痕。

    要不要去看一看?

    ——皇帝依然不见客,不过他派出去的探子,他还是要见的。

    探子回来的比较迟,比孙遇才的预期迟了两日。

    听说谢神医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去世。皇帝一怔,追问:“

    那他可有留下传人?”

    “回皇上,谢神医只有一个弟子,如今就在京城清仁巷,开了家医馆,坐堂看病。”

    皇帝深吸一口气,挥挥手,教探子退下。他则吩咐孙遇才:“准备一下,朕明日出宫,去拜访一下这位谢神医的传人。”

    “皇上的龙体……”孙遇才一脸惊惶。

    皇帝摆手:“不碍事。”他咳了一声,压下喉头的腥甜:“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顿了一顿,他又续道:“朕要微服出宫。”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皇帝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他伸出右手,按了按隐隐发痛的胸口。

    他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任何宵小,都害他不得。纵使是鸳鸯散,他也能想法子除掉。

    次日清晨,一辆青色的马车由皇宫的北门悄悄驶出。

    这辆马车并无宫中徽记,看着格外普通,但是马车里坐的人,可一点都不普通。

    皇帝强打起精神,可面色还有些苍白。

    此次跟随他的除了太监孙遇才,其余的人等,包括为他赶车的车夫都是大内一流高手。这些是明处的,暗处还有高手。

    马车驶进了清仁巷。

    第52章

    真相

    这日一大早,

    秦珩就起床了。

    夏天热,她醒得早。梳洗罢,

    简单吃了一些东西,

    捧了本书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看起来娴静美好。

    秦珣走进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他咳了一声:“瑶瑶。”

    “哥?”秦珩放下书,迎了上去,

    “怎么这会儿来了?”

    “稍微收拾一下,

    等会儿一起出去。”秦珣直接道。

    “哦,好的。”秦珩也不多问,

    拿了书,

    就往房里走。

    秦珣在她身后,

    补充道:“换件衣裳。”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轻薄的夏衫,

    秦珩“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丫鬟小蝶听说王爷要带姑娘出去,她抿嘴一笑:“王爷记得今日是七夕呢,

    特意带姑娘出去。我们王爷就是体贴……”

    正欲更衣的秦珩微微一怔,

    她摇了摇头:“不是,小蝶。我敬他是兄长,他也待我是妹妹。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

    “哦。”小蝶连忙应道。她心里犹自不解,以前姑娘也说过两人之间并非她想的那般,

    她只当姑娘害羞。难道不是么?

    秦珩默默换了衣衫,原本听说外出兴致挺高的她,现下却有点兴致缺缺了。

    她收拾好后去见皇兄,

    见他正坐在她先前坐的位置。看见她,他双目陡然一亮,站起身来:“好了?”

    秦珩迟疑了一下,摇头:“哥哥想带我去哪里啊?”

    “你前几日不是说,想把耳后的痣去掉吗?我听说清仁巷有个神医,正好今儿有空,想带你去看看。”秦珣笑笑。

    “这样。”秦珩点头,表示知晓。她脸上露出一点苦恼来:“可我今日懒懒的,不大想动。改日再去,可好?”

    秦珣闻言皱眉,伸手去探她脉搏:“怎么?身上不好?”

    秦珩想躲避,却未避开,任他捉了脉搏。她连声道:“不是不是,就是天热,懒懒的,不想动弹。”

    见她白玉般的脸颊隐隐泛着珊瑚之色,秦珣一怔之后,继而失笑,松开了她的手:“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怕热。教人在车厢里备些冰就是了。”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吧。”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秦珩不知怎地,竟从他话里听出了失望。她心念微动,有些不自在。当日她想去掉痣,如今等他找到了神医,她又推脱着不想去了。

    秦珣确实有些意外,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等改日?或是请了神医上门?

    但是,更让他意外的是,他话音刚落,袖子便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捉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袖口那只手,耳边听得瑶瑶软语道:“……算了,我还是去吧。你肯定找了好一会儿的。”

    她抬起头,看到皇兄唇畔勾起微小的弧度,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耳后,去掉便去掉吧,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晋王府离清仁巷的距离不近,他们早早出发。

    路上,秦珣向妹妹简单介绍这位陆大夫:“听说他师承谢神医,医术超群……”

    “有太医院的太医厉害吗?”秦珩轻声问。

    “……不一样,他久在民间,见过各种病例,胆子大,经验足。太医院的太医一向……”秦珣思忖了一下,选了一个认为恰当的说法:“用药比较稳妥。”

    “哦。”秦珩点头,极为受教的模样。其实她对这位陆大夫并不怎么好奇,只是不想途中太过安静。至于太医,她自小熟悉的只有黄太医,医术如何,不好评价。

    马车终于到了城东,然而还未到清仁巷,马车便停了下来。

    车夫小声道:“王爷,有埋伏。”

    “埋伏?”秦珣一惊。有埋伏?针对谁的埋伏?他冷眸微眯,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到清仁巷的巷口停留着一辆青色的马车。

    马车后面,闲闲地站了两个人,打扮不一,但是腰间却坠着同样的吊牌。

    秦珣一眼就看出,这是大内侍卫。

    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然闯进了他的视线。

    秦珣暗惊:孙遇才?他怎么会在这里?

    离得远,他只看到孙遇才跟那两个大内侍卫说了什么,两人点了点头,隐匿在马车旁。

    秦珣心念急转,父皇在清仁巷。

    至于父皇为何会在清仁巷,又是在清仁巷的哪里,他不消细想,就能猜到。

    定是去找陆大夫。

    难道父皇的病情已经到了太医院一众太医都束手无措的地步吗?父皇如今不得不求助民间的大夫?那么为何不直接将陆大夫召进宫呢?

    “哥,怎么了?”秦珩轻声问。

    秦珣心中一凛,暗想,此地不可久留。他吩咐车夫:“往前走,不要再往清仁巷拐了。直走,一直往前走。”

    “是。”车夫应着,又举起了马鞭。

    幸而他们今日出来,特意换了衣衫,连马车都选的是没有晋王府徽记的马车。

    看皇兄面色沉沉,秦珩心中不安:“外面是什么人?”

    低头瞧了妹妹一眼,秦珣笑笑:“没事。看来今日确实不宜出门。咱们且回去,过几日再来。”

    “哦。”见他不肯细说,秦珩也不追问。

    马车飞速驶过。

    清仁巷很宅,巷子里只能容下一辆马车。所以,皇帝这辆青色的马车,就被要求停在了巷口,以免影响旁人。

    不过皇帝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今日微服出宫,只为探询一个答案。

    陆大夫开的医馆,叫南雅堂,延续了当年谢神医医馆的名字。

    皇帝心里稍稍稳定了一些。他刚走进南雅堂,孙遇才便教人守在巷口,禁止其他人入内。

    巷子虽窄,但是医馆建的挺气派。皇帝进去时,只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药童,和一个四十来岁书生模样的人。

    想来就是陆大夫了。

    “看病?”陆大夫抬头。

    “看病。”皇帝沉声道,他指了指药童,“你先下去,这没你的事了。”

    他虽然面色苍白,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气势十足。

    药童给他看了一眼,立刻去看陆大夫,用眼神求助。

    陆大夫诧异地望了皇帝一眼,温声对药童道:“田七,你且退下,去把《千金方》默一遍。”

    药童苦了脸,也不敢说不,乖乖放下手里的药,退了下去。

    陆大夫这才对皇帝道:“来,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皇帝面无表情,伸出手去,任其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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