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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可她怎么能不急?她这缘分来得太迟了些。

    她是太子妃,看似尊贵,可上头有太后,有皇后。皇后明里暗里,多次提及此事,她内心充满了焦虑。

    是的,太子很好,好的出乎她的想象。太子也肯护着她,只可惜她的子女缘不大争气。

    陶皇后召丁如玉到凤仪宫,闲谈几句后,就又谈到了此事:“两年了,太子妃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丁如玉低眉敛目,一声不吭。

    陶皇后叹一口气:“本宫知道,你同东宫感情好,但子嗣是大事。”

    当初太子刚大婚时,陶皇后心里就有了良娣的人选,原打算等太子大婚后数月,就抬进东宫的。无奈太子尊重太子妃,说此事不急。不急不急,这一拖,就拖了两年。

    两年了,太子膝下犹虚,陶皇后不免着急,觉得不能再拖了。皇上在太子这个年纪,都有了大皇子了。而太子如今无儿无女不说,身边只有丁氏一人。

    定是这丁氏巴着太子不放!初时皇帝选了丁家女为太子妃时,陶皇后对丁如玉无疑是极满意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不满越来越重。

    “本宫见你的表妹,薛家那小姑娘,叫婉莹的,今年十五岁,温柔沉静。若是抬进宫,也能伺候你和东宫……”

    丁如玉的脸瞬间就白了:“母后……”

    薛家表妹,竟是薛家表妹么?

    “本宫也是为你们着想,想着你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同在东宫,也能做个伴儿,解解闷……”陶皇后声音温柔。

    她想,这也免得妻妾相争,惹太子分心。

    璋儿心善,不想教太子妃难堪,被丁氏吃的死死的,这怎么行?

    丁如玉勉强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全凭母后做主。”

    子嗣的帽子压下来,她根本就没法拒绝。更何况,从她嫁进东宫时,她就知道,她的丈夫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

    陶皇后叹一口气,她能猜出儿媳妇在想什么,但历来皇后,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既然做了皇后,那就该贤良大方。——即使是装,也要装出贤良模样来。

    太子良娣的事,就这么先定下,她还要考虑晋王秦珣的亲事。

    秦珣今年十八岁,不小了。如果不是前两年他去边关,后来又去河东剿匪,只怕他的亲事早就定下了。

    虽说皇子的亲事,主要是皇帝做主,但是她做母后的,也能说上几句话,尤其是老三的生母还去的早。

    陶皇后心里头琢磨着,老三这人有点怪。赏赐金银珠宝,宫女佳人,他都不肯接受。那他的婚事上,可要好好动动脑筋。

    老大秦琚近年与太子相争,老三可是偏向太子的。最好在这婚事上,也推一把,教老三彻底跟太子连在一起。

    五月十五,皇帝照例留在陶皇后的凤仪宫。

    灯光下,不再年轻的陶皇后先是向皇帝讲述近来宫中大小事务,见皇帝隐隐有不耐之意,她心中微酸,说到了太子良娣。

    皇帝摆手,不甚在意的模样:“这等小事,皇后做主就是了。”

    璋儿将来会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过是一个小小良娣,又算什么?

    不等陶皇后提起,皇帝眉头一皱,沉吟道:“珣儿的婚事,该定下了吧?”

    他微微眯起凤眼,看着发妻,眼神幽暗难明。他重视太子,忽视其他儿子,但是他并不乐意看到皇后不慈,只偏心太子一人。

    陶皇后一笑:“是呢。臣妾正想跟皇上商量呢。珣儿的亲事,往大了说,涉及前朝。臣妾心里倒是有合适的人选,只是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

    “什么人选?皇后且说来听听。”

    “皇上还记得阿筑吗?”陶皇后笑笑。

    “阿筑?”皇帝微怔,继而笑了起来,“仲卿的女儿?”

    仲卿是陶皇后次兄的字。他有一小女,名唤陶筑。陶筑这姑娘,同其他闺秀不同,喜好无枪弄棒,十二岁上,就曾言说;“今生做不成女将军,那就做个将军夫人。”

    被人揶揄不知羞,到现在还常被人提起,当做笑话。

    皇帝想起这个小姑娘,击掌一笑:“行,朕觉得挺好,是一对璧人。”

    陶皇后神情微微一变,笑道:“是呢。”

    皇帝心念微动,又想到陶家是太子的外家。老三若真与陶家结亲,那肯定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自然会倾尽全力,帮助太子。

    “皇后有心了。”

    这边帝后二人正在议论秦珣的婚事,秦珣本人却毫无所知。

    五月十五月色极佳,他教人在月中摆些瓜果,又命人做了冰雪冷元子,同秦珩一道在院中纳凉看月。

    秦珩盯着月亮瞅了一会儿,小声道:“又不是中秋,赏什么月?”

    她声音虽小,可秦珣还是听到了。他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秦珩连连摆手,“哥,这冰雪冷元子的味道,跟以前吃的不大一样。”

    “胡说,怎么会不一样?”秦珣反驳。他王府的厨子有宫中御厨,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瞧了妹妹一眼,指了指她的鬓角:“那边有些乱……”

    “啊?”秦珩眨了眨眼,也没去寻镜子,就瞪大眼睛盯着地面自己的影子,偏偏瞧不出什么来。她摇头,“不管了,反正等会儿还是要拆的。”

    秦珣略一沉吟,忽道:“瑶瑶,咱们明天去见孟师傅。”

    第55章

    试探

    秦珩瞳孔微缩:“见孟师傅?”

    “嗯,

    去见见他。”秦珣点头,“也是该见见他了。”

    秦珩心念微动,以前皇兄说的,要将她另外安置,

    莫非指的就是孟师傅那里?只是不知道皇兄会怎样对孟师傅讲起她的来历。她试探着道:“要告诉孟师傅么?”

    “我从太平县带了一个人回来,也该领着去见见师父。”秦珣瞧她一眼,

    已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嗯,

    好,

    我听哥哥的。”秦珩心下稍安,

    水眸晶灿,

    又小声重复一遍,“我听哥哥的。”

    秦珣勾起唇角,过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

    皱眉道:“冰雪冷元子不要多吃了,凉。”

    姑娘家不能吃太凉的东西。

    “嗯,是,听你的。”秦珩嫣然一笑,乖巧极了。

    次日清晨,

    秦珩起床后,

    精心打扮了一番,有意使自己看起来与之前不同。她与孟师傅相识多年,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必须要万分小心才是。

    因为前两次事情,

    她今日没穿红衣,一身莹莹浅碧色,清新宜人。她与秦珣共乘马车,在车厢里,取下冪篱,露出自己刻意修饰过的脸。

    修长纤细的眉弯出柔美的弧度,秋水样的眼睛微微下垂,无辜而软糯。琼鼻樱唇,清丽娇美。

    这张脸猛然撞入秦珣的视线,他不由一怔,双目微敛,半晌方道:“这样也好。”

    他心说女子装扮可真神奇,也不知她做了什么,看起来跟平时竟不大一样。

    秦珩轻轻抚了抚耳际的一绺秀发,挡住了耳后的胭脂痣,暗暗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这个痣给消了就好了。留着终究是个隐患。

    ——她问过秦珣是如何认出她的。当时秦珣冷笑一声:“你从来不知道你耳后有颗胭脂痣吗?”她顿时哑然,后来每日梳妆,总是留意遮挡一二。

    其实如果不是他提及,她还真注意不到她耳后有痣。

    武安侯府秦珩以前来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却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她从跳下马车的那一刻,就开始提醒自己,从现在起,她是活泼单纯的少女柳瑶瑶。

    秦珣之前是武安侯府的常客,见他到来,下人匆忙去禀报侯爷,并将其迎进府内。

    秦珩头戴冪篱,遮掩着面容,东瞧瞧,西看看,仿若是第一次到这里,心中着实好奇一般。

    下人将他二人领到厅内,并奉上茶水:“侯爷稍后就到。”

    约莫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武安侯孟越才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秦珣与秦珩一起站起:“师父……”

    “你来有什么事?还带一个……”武安侯神情有些不耐,脸上的疤痕随着他说话剧烈抖动。然而当他将视线转到随秦珣同来的绿衣少女脸上时,他登时呆住了。

    秦珩此刻早取下了冪篱,她也盯着武安侯瞧,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小脸上写满了惊讶。

    秦珣扫了她一眼,她连忙规规矩矩站好,低眉垂目,十分恭谨的模样。

    “她是谁?”武安侯向秦珣发问,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

    不等秦珣回答,秦珩就笑道:“你是问我吗?我叫瑶瑶。”

    秦珣冷眸微眯,轻轻嗯了一声,对武安侯答道:“对,她叫瑶瑶。师父瞧她也眼熟,是不是?”

    武安侯脸颊的疤痕颤抖,他仍盯着秦珩:“是眼熟。”

    秦珩大约是受不了他的眼神,自己有些躲闪,也有些惧意。

    武安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可能会吓到人,他尽量温和地笑笑:“你别怕。我问你,你姓什么?是哪里人?父兄是做什么的?你今年多大了?”

    他一时抛出多个问题,幸好这些秦珩早就有准备,一一答道:“我姓柳,太平县人氏。我不知道我父兄干什么的,我十五岁啦。”

    不等武安侯再问,她就笑靥如花,自己问道:“你就是孟侯爷是不是?”她说着看了秦珣一眼,面上有些小得意又像是在求认同:“我听哥哥说,你是个大英雄,以前上过战场,很了不起……”

    她说个不停,武安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盯了一会儿,她终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咳嗽了一声,哑声道:“我是孟侯爷,但不是大英雄。”

    “咦?不是吗?”秦珩面露诧异之色。

    秦珣眼眸半阖,轻声道:“瑶瑶,院子里有棵树,树上有三个秘密,你去看看,你能找出几个来。”

    “找秘密?”秦珩眨了眨眼,“好啊。我这就去。”她冲秦珣与武安侯笑了笑,拎起裙裾,快速朝院子里走去。

    她又怎会不知皇兄是想支开自己?不过,对他要办的事情,她全力配合就是了。

    院子里的那棵树,她并不陌生。但树上的三个秘密,她却是不知道的。她只知这棵树被雷劈过,焦了一半儿还能再长出新芽,一半死一半活。其余的,并不知晓。

    她心说,多半是皇兄信口胡诌的。

    而那厢,秦珣缓缓坐下,呷了口茶,悠悠然道:“师父。我这次去河东,去虎脊山,去荆棘崖,去太平县,别的没见着,就见着这么一个人……”

    “她到底是谁?”武安侯神色恢复了正常,他叹一口气,“她很像齐王。”

    “是挺像,就是性子不大像。”秦珣低头饮茶,藏起双目中的情绪,“她话有点多,也不怕人。”

    武安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齐王有个妹妹,若是活着,可能就是她这样吧。”

    秦珣心头一跳:“师父说的是,可惜六皇妹早夭,没活到现在。”

    “是啊,苏尚书府上出了两个娘娘,但是一个流有苏家血脉的皇嗣都没留下来。”武安侯声音嘶哑粗粝,使人听着莫名心生凄然之感。

    秦珣心里有一些异样,然而只是一瞬,就又消失不见。他点一点头:“确实如此。父皇子息绵薄,儿女本就不多。”

    “她没父母家人了?你把她带到京里来?打算怎么安置她?”武安侯皱眉道。

    “啊?”秦珣微微一怔,旋即一笑,“确实没父母家人了,所以我才想着带她来找师父。希望师父能看在四弟的面子上,怜惜她,收容她……”

    “我一个糟老头子……”

    “师父。”秦珣打断了他的话,“师父能暂且收她做义女么?她本是在我府上的……”

    武安侯神色一震:“收她做义女?”随即摇头:“不合适。”

    “师父此话怎讲?”秦珣黑眸沉了沉。

    “我无儿无女,原本收个义女也不是不可。但是,若你想要抬高她的身份,那我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如今也只剩一个虚名了。况且,她的相貌酷似齐王,也像苏娘娘。京城里见过齐王的人不少,我突然冒出一个长得跟齐王差不多的女儿,外人会怎么想?不妥,不妥……”

    而且这位瑶瑶姑娘,比起齐王,更像他的母亲。

    武安侯素来话极少,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秦珣不由地一怔,略一思忖后,问了一个不大相关的问题:“师父认得珍妃娘娘?”

    “……”武安侯眼神一闪,摇了摇头,“不认得……我不过是看苏侍郎的容貌,推测出来的。”

    秦珣点头:“原来如此。”他顿了一顿,又道:“师父多虑了。人有相似很正常。师父若不愿,那也就罢了。”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两厢情愿,孟侯爷既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强求。

    他想,瑶瑶的身份也不适合再认他人为父。这世上能担得起她一声父亲的,只有皇宫里那位。

    “我倒也不是不愿,只是,不大妥当。”武安侯一字一字道。

    秦珣点一点头,表示理解。那就还住在他府上好了;省得他不放心。他笑了一笑:“师父如果哪一天改变主意了,也不迟。”

    武安侯双目微阖,没有做声。

    秦珩绕着那棵树转来转去转了许久,没找出什么秘密。五月中旬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白净的小脸很快生出一片胭脂色。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干脆站在树下乘凉。

    武安侯与秦珣二人出了正厅,看着院子里树下的身影。

    绿衣少女微昂着头看向树枝,她额前的一绺头发淘气的跳啊跳。

    武安侯微微眯起了眼,轻声道:“挺好的姑娘。”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女儿,似乎也不错。即便不是亲生的,也很好。他可以为她招赘一个女婿,看她生儿育女,一世平安。

    秦珣笑笑,当做回答。

    两人没在武安侯府多留,回去的途中,秦珩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轻声问皇兄:“哥哥找孟侯爷商量大事?”

    本来双目微阖的秦珣蓦然睁开了眼,目光灼灼扫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大事。”

    既然没成,就没必要告诉她。

    不过今日之事,到底是让他很意外。在他原来的想象中,武安侯孟越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又一向待四弟和善,不管是什么缘故,肯定会应下此事。但他没想到,武安侯竟然拒绝了,还是用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真是让人费解。

    马车迅速行驶,秦珣心念微动,回想起孟师傅那句“抬高她的身份……”,他双目陡然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想,孟师傅是不是以为他想娶瑶瑶,但是又嫌弃瑶瑶出身不好,所以才想着给瑶瑶找个义父,以抬高身份,好与他相配?

    秦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孟师傅真这么想,也就难怪会说一句“抬高身份”什么的。

    他不免哭笑不得,天下女子,身份比瑶瑶尊贵的还真不多。而且瑶瑶是他妹妹。即使她不是他妹妹,他也……

    “哥哥……”

    秦珩悦耳的声音将他中思绪中拉了出来,他眸光一闪:“怎么?”

    “没什么啊。”秦珩看他神色怪异,心下微惊,“哦,我是说,你本来是打算把我安置在武安侯府吗?”

    她看着他,眉眼中写满了好奇。

    秦珣眼眸半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不说这个了,瑶瑶。”

    “嗯。”秦珩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她心里却渐渐生出不安来。

    马车继续行驶,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大路平稳,马车行得飞快。好在这马车豪华舒适,内有减震装置,尽管行得快,车内人也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秦珩昨夜心里有事,未曾安眠。如今车内安静,她困意袭来,干脆闭目养神。

    晋王府渐近,马车里却忽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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