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见她笑容明媚,秦珣似乎也被感染,心情轻快了不少。他接过蜜饯,放入口中。难怪她喜欢蜜饯,吃一颗,甜意从口腔一点点蔓延到心田。“皇兄,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秦珩趁势说道。
“什么事?”秦珣心头一跳,冷眸微眯,唇边的笑意变淡。
“跟皇兄重逢以来,我也很欢喜。甚至想着,要是不回京城,一辈子这样也挺好。只是,皇兄,我能不能不回京城?”她微昂着头看向他,“我不是想跟皇兄天各一方,而是京城里见过我的人很多。若真认出来……皇兄,我知道,你不舍得送我去见父皇,给我治罪。你一向最疼我的,那你能不能再疼我一些?”
她发现她每说一句话,他的面色便沉上一分。她心知他定是不同意。她心里一凉,委屈顿生。
秦珣沉默半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些不是你该想的。”
她小意讨好,体贴细致,还是为了让他放她走。这教他心头莫名烦躁。他既要带她走,肯定要保她安全。
“皇兄……”她睫羽轻颤,眼中隐隐有泪光,“那我该想什么?我也很怕的。”
“你不用怕。”秦珣眸色幽深,“你不必担心,也不必试探。有我在,你根本无需害怕。即便是京城,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你叫我一声皇兄,我自然护你一世周全。”
这是他十二岁时的心里话,到现在依然管用。——她那时不顾自己安危要为他挡匕首,他便下决心永远护着她。
这些他原本没想着告诉她,他近来就看她每日不着痕迹地讨好他,亲近他,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满是尊崇与亲近。他莫名的有些快意,纵然是他怒气早消了,他也不讨厌她在他面前小意殷勤。
但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一直吓她,今日看她实在不安,就直接说了出来。
他想,她担心的太多了,谁会把一个女子和过世半年的四皇子联系在一起?特别是他若帮她换了身份,又有谁会怀疑?
这世上也只有他,能一眼认出变换了模样的她吧?
秦珩心神一震,怔怔地看着他:“皇兄,我……”他说,他会一直护着她!
尽管她还是觉得远离京城最安全,但是面对郑重承诺的皇兄,她一时竟说不出硬要离开的话。她只点了点头:“嗯,我听皇兄的。”
她想,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如果不是她有这样的秘密。也许他们会是一对很友好的兄妹。她转念一想,似乎也不能这么说。如果她没有这个秘密,那她就不会主动与他交好。——宫里也有几个公主,可没见皇兄跟谁走得近了。
妹妹这话说的乖巧无比,秦珣稍微满意了一些。他勾了勾唇角,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像小时候那般,轻松随意地道:“不要再担心了,好好歇着。”
“嗯嗯。”秦珩大力点头,目送皇兄离去。
身后的门掩上,秦珣深吸了一口气,一瞥眼,竟看到不远处正自走来的皇叔秦渭。
狐疑地打量着侄儿,睿王挑了挑眉:“怎么?吵架了?”
“什么吵架?”秦珣皱眉,皇叔在说什么。
“脸色这么难看,不是吵架是什么?”睿王笑笑,“唉,你年轻不懂事,女人啊,生气了,是需要哄的。”
秦珣心内一阵无力,这都哪儿跟哪儿。他沉声道:“如果侄儿没记错的话,府里还没新婶婶吧?”
睿王连个王妃都没有,还振振有词地劝导他,女人需要哄了!真是笑话!更何况,瑶瑶也不是什么女人,那是他皇妹!
皇叔神色微变:“正要跟你说呢,你很快就有新婶婶了。要不,你多留两日,叔叔请你吃酒?”
第51章
回京
“新婶婶?”秦珣微微一怔,
不可置信。
“是的。”睿王脸上一抹柔情一闪而过,
“如果你想留下吃酒的话,本王很欢迎。”
秦珣更惊诧了,他知道皇叔睿王早年也曾娶妻,可惜成亲不足一载,
王妃便去世了,
后来一直不曾听说他续娶。他恍惚记得那年睿王回京给寇太后祝寿时,
似乎谁提过要给睿王在京城中选个王妃。只是不知道为何此事竟耽搁下来。
一晃眼,睿王年近三旬,
终于要娶妻了?京城那边可知道?娶的是谁家女郎?
睿王笑笑:“说起来,你不急着回京吧?是吧?你一路游山玩水,
也不差这几日吧?”
他神情殷切,
秦珣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拒绝了。他略一沉吟,
沉声道:“皇叔邀请,原不敢辞,只是此事尚需父皇恩准。”歉然一笑:“侄儿这次出来太久了,再不回京,
父皇那里不好解释。”
“这是自然。”睿王不以为意,他点头,“这等大事,原该报与皇兄知晓。”他说到这里,
话锋一转,“只是,四日后我就要迎娶你新婶婶了,
只怕你修书一封回京,还没到皇兄手里,我这婚宴就已经散了。你说都在路上逗留了这么久,还在乎这四五日?别是不想给我这个叔叔面子吧?”
“四日后?这么急?”秦珣讶然。为何他一丝风声都未听到。婚期就在眼前,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他真是推拒不得了。
“是啊,就在四日后。”睿王说这话时,神情有几分怪异,“婚礼简陋,届时你莫要笑话叔叔才是。”
“皇叔说笑了。”秦珣心中疑虑甚重,他与睿王不熟,不过是白顶个叔侄的名分,过去十多年也没什么交集。怎么对方执意要他参加婚礼?莫不是这婚事有何奇特之处?
他不由地心生警惕,参加婚礼也无不可,只是要一切小心。或许早先回京的黑风骑也需要召集回来了。
雨势极大,他们在客栈停留了一夜。
秦珣与秦珩说起此事:“咱们可能要晚些回京城。皇叔四日后娶妻,邀咱们去吃酒。”
秦珩心知肯定是只邀了皇兄一人,跟她关系不大。不过她并不反对迟些回京,她只点了点头:“我听皇兄的。”顿了一顿,她又奇道,“皇叔竟然要娶妻了?也不知娶的是谁。”
皇叔的亲事不会是父皇给指的吧?想来会很热闹?她上次参加婚礼,还是太子二哥成亲那次。一晃眼,都两年了。
秦珣黑眸沉了沉,只笑一笑,并未作答。怎么回答?他也不清楚啊。
次日雨停,他们一行随着睿王前去王府,路途不近,直到将近天黑才到睿王府。秦珣心说,也难怪皇叔外出宿在客栈了。
见到一行上百人,在门口迎接的老管家愣了一愣:“王爷,这是……”
睿王笑笑,意气风发的模样:“这是本王的侄儿,京城里的晋王殿下来参加本王的婚礼,还不快迎进去?”
老管家喜出望外:“原来是晋王殿下!”
……
秦珣很快知道了未来的睿王妃是谁,不得不说,这个新婶婶,很让他意外。——无他,睿王要娶的是一个丧夫的寡妇。
据说此女已过了花信之期,并不年轻,容貌也非绝美,只是中人之姿。不知为何竟得到皇叔垂青,愿三媒六聘,娶她入府。
秦珩也诧异:“京城那边同意了么?是父皇指的亲事?”
皇叔的亲事总得父皇和皇祖母点头吧?
“不是,是皇叔自己一意求娶。”秦珣轻声道,“父皇没有干涉。”
“原来如此。”秦珩点头,眼中有光华流转,“自己想娶的也挺好。成了亲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己满意最好。”
秦珣闻言扫了她一眼,低声道:“这种话你以后少提。姑娘家,不要总把成亲挂在嘴上。”
“我……”秦珩呆了呆,我哪有总挂嘴上?这还不是你先跟我提前的么?你要不跟我说这件事,我又怎么会知道?然而她虽心中腹诽,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见她这般乖巧,秦珣自己反倒有几分不自在,且心里莫名烦躁。他扔下一句:“你先歇着。”就匆匆离去。
——此番在睿王府做客,老管家乖觉,直接把秦珩安排在了他房间隔壁。秦珣不难猜出这老管家也是误会了,但是误会归误会,他却不能一一解释。对方未挑明,他只好佯作不知。
他想,好在瑶瑶不知道别人误会。若她知道,只怕她心里的尴尬比他更甚。毕竟姑娘家,脸皮薄。
秦珣得知,睿王曾上折子向皇帝禀明亲事,在奏折中,他坦诚女方的身份,毫无隐瞒。
皇帝对此事反应淡淡,派人赐了些东西,权作贺礼。
那使者就在睿王成亲的前一日到达此地。
听使者道喜后,睿王问起寇太后:“母后有没有要捎带的话?”
他成亲算是一桩大事了,母后总会有要交代的吧?
见那使者神色踌躇,睿王心里一咯噔,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他又怎知,寇太后在得知儿子要成亲时,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他若愿意,就随他去,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哀家了。”
那使者自是八面玲珑的,虽然知道此事,但也不敢一五一十地说与睿王听,只含糊说了一句:“太后当然欢喜,教王爷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成,不必顾忌她老人家。”他顿了一顿,又道:“太后远在京城,虽不能亲至,对王爷的关心却是丝毫不减的。”
睿王沉默了片刻,缓缓露出笑容来:“是么?母后竟然这么说,那真好。”
他热情招待使者留下吃酒。那使者得知晋王回京途中经过此地,也被邀请吃酒,微怔之下,忙去厮见。
须知晋王从去岁到今年,屡立功勋,风头正盛。在此地相逢,正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秦珣直到皇叔成亲当天,才明白他所说的婚礼简陋究竟是何意。秦珣从小到大,参加过几次婚礼,确实这一次最为简陋。
或许是续娶,这婚礼并未大办,远不能与当初大皇兄成亲时相比,且新郎新娘双方的亲朋都极少。——皇叔这边亲眷都在京城,他的到来实属意外。而新娘子那边,因为是寡妇再嫁,虽嫁到了王府,可也无甚祝福声。
婚礼确实冷清。
睿王新娶的王妃,名唤宋玉娴,今年二十六岁,守寡多年。她去岁救了一个人,悉心照顾了数月,那人临走时说要娶她,她等了几个月,后来得知那个要娶她的人,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睿王殿下。
仿佛还在做梦一般,她就要从一个寡妇变成王妃了。
她最初以为朝廷不会同意的,堂堂王爷怎么可能娶一个寡妇?皇帝也不乐意吧?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不但同意了,还派了人来道贺,就连皇帝的儿子,晋王殿下也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她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她想,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如同王爷所说的那样,越来越好。
——秦珣不想与睿王有太多往来,待睿王成亲的第二日,他便提出了告辞,称自己离京日久,需早还京。
睿王热情挽留:“怎么不多待两日,难道本王薄待了你不成?”
“皇叔此言差矣。”秦珣沉声道,“侄儿今年二月初离京,奉旨剿匪。如今河东匪患已平,早该回京复命。实在不敢过多逗留。等他日得闲,再来拜访皇叔。”
他心说,还是不要再见面好了。虽说皇叔看着温良无害,但他毕竟是父皇心里头的一根刺。他自己不宜与其走得太近。这次参加睿王的婚礼,是赶上了,推脱不得,以后交集越少越好。
见他去意甚坚,睿王不好再挽留。在他看来,这个跟他关系平平的侄儿能出席他的婚礼,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再多的,他也奢求不得。他自己也清楚,他身份尴尬。他自嘲一笑:“既是如此,本王就不强留了。”
晋王一行离开时,睿王大手一挥,送了不少礼物,多是字画乐谱之类:“这些都是本王心爱之物,都送与你啦。”
秦珣推辞:“谢皇叔厚爱,只是侄儿一介武夫,这些东西给侄儿就浪费了。既是皇叔的心爱之物,皇叔还是自己留着吧。”
睿王挑眉,压低了声音:“字画用不着,乐谱也用不着么?你年轻不懂事,皇叔给你的,都是你用得到的东西。即使你用不到,你身边那位美人也用得着……”
听他提起瑶瑶,秦珣双目微敛:“我与她,不像皇叔想的那般。”
解释的话,他也只能说到这儿了。
睿王笑笑,意味深长:“是么?”这几日,他虽忙着自己的亲事,可是秦珣的举止他也看在眼里,他这个侄子,对那个一直戴着冪篱,不肯显露真容的姑娘,宝贝的紧。非亲非故的,若非有情,又怎会如此?
轻轻叹一口气,睿王笑道:“贤侄,常言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秦珣知他新婚燕尔,推己及人,可能看谁都有男女之情,也不想再跟他好好理论。他只以沉默相对,告辞离去。至于睿王那许许多多的礼物,他只取了睿王自制的曲谱,其余的,分毫未取。
再次踏上回京的路程,这一回,秦珣有意加快了速度。一则,他不想再出意外;二则,如同他对睿王所讲的那样,他离京日久,确实是该早些回还了。
秦珩坐在马车里,不必再戴着冪篱,她百无聊赖翻看着皇叔所赠的乐谱,轻声吟唱。
秦珣双目微阖,听她低吟浅唱,如同涓涓细流,在他耳畔淙淙流动,又像是有谁在他面前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朦朦胧胧。
秦珩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收起了乐谱。
声音蓦然消失,秦珣猛然睁开了眼:“怎么停下来了?”
“啊?”秦珩摇头,“不好听,怪怪的。”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些好奇:“皇兄给我讲讲,你在军营里的事情吧。”
“这有什么好讲的?”秦珣冷眸微眯,唇角却不由自主地轻扬。重逢以来,这还是她第一回
主动问及他们分别后他的生活。
“讲讲嘛,讲讲嘛。我没上过战场,我不知道。”秦珩水眸晶灿,“皇兄是不是很厉害?我听说你立了大功,还封了王。”
秦珣轻哼一声:“封王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是也封了王?”
一句话让秦珩红了脸,她小声道:“我这跟皇兄,不大一样。”
她是死后追封,跟他因功封王大不相同。而且,她如今也早不是四皇子了。齐王不齐王的,跟她关系不大。
她其实很好奇,想知道他那一段时间的经历,她也想知道,她那个十分真实的梦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军营跟皇宫相比,也没什么不同。”秦珣神色淡淡,目光幽深。在边关的那段岁月,不期然地就浮上了心头。
现在回想起来,有鼻端似乎还萦绕着那种淡淡的血腥气,耳旁犹有军号声。——当初他还在边关时,他曾想着若他回了京城,肯定要说与四皇弟听。可惜,等他回京时,听到的却是另一个消息。
如今四弟人好好地待在他身边,他再说起边关生活,就有了些淡淡的意味,那些厮杀,那些诡谲,仿佛一下子变得遥远了。
……
“皇兄受过伤?”秦珩听他说着,睁大了眼睛。她知道疆场无情,但是想着他是皇子,总归会特殊些,怎么竟也受过伤么?
“嗯。”秦珣点头,“有三次吧。一次伤了胳膊,一次伤了胸前,还有一次,伤在脚面上。”他笑笑:“最严重那回,我以为我活不成了。不过,还好有你求的平安符……你哭什么?怎么又哭了?”
他有些无奈:“都是过去的事了。”
秦珩擦了眼泪,听他提到平安符,心头暗暗懊悔。当初她求符时,就该心诚一些,再诚一些的。
秦珣伸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别哭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在你面前站着么?”
当初他以为四弟听到他在边关的经历,会尊崇而敬仰地望着他,由衷赞叹:“皇兄,你真厉害。”然而如今经历种种,四皇弟变成了六皇妹,她的反应,也与他想象中不同。她现下竟是在为他曾经受伤而落泪么?
不过,他想,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少了一个遗憾。
河东与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正常赶路,终是在五月初赶到了京城。
秦珣微微一笑:“还来得及回家过端阳节。甚好。”
第52章
回家
秦珩却是心中不安,
她拉了皇兄的衣袖:“哥,
我,我不能回家。”她怎么能随他回宫?
微眯起眼,秦珣压下心头的烦躁,沉声道:“不进宫,
先跟我回家,
回我家。”
“你家?”秦珩心念微动,
皇兄被封王,如今合该有了王府。所以,
皇兄是想先把她安置在京城晋王府吗?
“嗯。”秦珣直接吩咐车夫,先回晋王府。
他年前得封晋王,
然而王府收拾好没多久,
他就自请去了河东一带剿匪。他自己对王府也不大熟悉。
马车在晋王府门口停下,
为数不多的仆人出门迎接王爷回府。
秦珣当先跳下马车,复又冲尚在车厢里的妹妹伸出手:“下来吧,小心些。”
三皇子封王,自幼跟着他的太监阿武自然也随着他出宫到王府。此次晋王回府,
阿武带了仆从就在门口守着。
见三殿下下车,他正要欢欢喜喜地迎上去,却见三殿下不急着回府,而是等着马车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