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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取下头盔的时候,拔了钥匙,借着月色晃眼见到门口有挪动的一团。

    还以为是镇上的小黄狗,溜到他家门口找肉吃。

    黄狗立不起来这么高,还贴着他家的门溜着墙根走,若是听见机车的声音,早就应该汪汪叫了。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他把钥匙插回去转动把手启动机车,轰轰声起,扭动车头。

    灯光正正打在了贴着墙根抱着书包,哭得不止眼睛肿,甚至脸有些肿的小姑娘身上。

    车灯刺目,刺激得她闭上眼,用粉色公主书包遮挡在脸上。

    “……”

    有一瞬间的静默,少年从上而下打量这位“小不速之客”,粉红的书包遮住了她的脸和脖子,露出蓬蓬裙和一双沾了泥巴脏兮兮的小皮靴,瑟瑟发抖往后缩。

    他不说话,直到机车的轰鸣声停下来,想要看看她打算在哪里站多久,她的书包看起来不轻,估计举不了多久。

    “小不速之客”等了好久没有听到动静,终于把书包缓缓拿下来。

    露出了蹭起毛躁的额头,然后是一双哭得红肿不堪的大眼睛,通红的鼻头,小巧的嘴巴。

    可怜巴巴瞅着他。

    这种神情,就跟路边的小野狗想要骨头啃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就是他爹忘不了的那个初恋的女儿。

    傅慵早上从村长家的小勇嘴边听到了话,说是他家来了人,是他的小妹,转学到这边了。

    小妹?他嘴边扬起讥诮。

    祈惹抱着书包,看着面前坐在机车上黑衣黑裤一身煞气,脸色冷眼神更冷的少年。

    领她来这的婶婶说,这里是傅坤叔叔的家,家里有个哥哥,以后就是她的哥哥。

    祈惹心里很害怕,依然慢吞吞挪蹭过去,眼神一直看着傅慵,她完全忽略了自己站在台阶上,一脚踩空整个人摔扑下去。

    砰的一下,手里的书包砸了,不知道里面除了书还装了些什么,傅慵还听到了哐当的响声。

    乡下的路不比城里平坦,泥巴地里少不了有石头,小不速之客细品嫩肉这一下摔得实在,他看着都疼。

    傅慵以为她会哭,没想到她的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竟然没有掉,爬起来捡了书包磨磨蹭蹭往他跟前来。

    整个小身板都在抖,明明怕得要死。

    终于到他面前了,仰着头抖着声音喊傅慵。

    “哥哥…”

    第4章

    这一声颤颤巍巍的哥哥过去,并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他立在机车上没下来,居高临下淡睨着她。

    祈惹想,一定是她的声音太小了。

    小姑娘又往前蹭了点,她还没有傅慵的川崎高,声音更大了,超过了他机车没熄的轰隆声。

    “哥哥。”

    这回,傅慵听得很清楚。

    借着月色,祈惹仰头看到少年在笑,明明是在笑,但她依然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好,脸比刚刚还要寒,好看的一张脸比不笑还瘆人。

    祈惹更害怕了,抱着手里摔脏的书包,她的手一定是蹭破皮了,刚刚摔得实在,手疼,脚也疼,肚子饿得心里发虚。

    “哥哥……”声音又弱下来。

    傅慵嗤笑,重复小不速之客的话,“哥哥?”

    “谁是你哥哥?”他问,声音清冷不近人情。

    祈惹咬着唇,眼泪汪汪颤着看他,不敢说别的话了。

    温室里的花朵,一看就是泡在牛奶罐子里长大的,不谙世事的眼神干净纯粹,从小就被保护在象牙塔的小公主。

    现在她妈死了,连带着他爹一起,留下一个小拖油瓶,竟然追到了乡下,来找他,一口一个喊他哥哥。

    怎么?指望着靠他养?

    傅慵看了她一会,收回目光。

    取下机车头盔,停好车后,他拔了钥匙往家里走,祈惹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小步跟在他后面。

    上台阶的距离,傅慵拿钥匙开门,因为刚刚摔了一跤,还抱着书包,祈惹走得慢吞吞,刚要进去的时候,门关上了。

    “……”

    里面露出短暂的光亮很快消失,她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哥哥关在了门外。

    祈惹抱着书包,看着合上的门缝,知道了傅坤叔叔家的哥哥并不欢迎她。

    小姑娘抱着书包四处看,镇上的路灯形同摆设早就坏了,到处黑漆漆,村长老婆领着她过来的时候七弯八绕,饶是祈惹的记性好,也没有办法原路走回去,而且她来的时候在路上听到了狗叫声,祈惹怕狗。

    没有去处,只能抱着书包原地坐下,冷意袭来,肚子又饿,身上好几处火辣辣的疼,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

    “妈妈……”

    傅慵进门后先去洗了一个澡,等他关了水龙头,擦着头发出来,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

    乡下泥墙砖瓦隔音差,况且他住的地方是老房子了,四处安静,哭声听得很清楚。

    他拿手机看了一眼,快要一点了。

    毛巾甩在陈旧破了皮露出里面黄棉的沙发上,傅慵大步朝外走拉开了门。

    祈惹哭得伤心,没有发生门打开了,揉了好一会眼睛,看到露出的光亮,她才止住了哭声转过炸了毛的脑袋。

    见到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傅慵皱眉,敢情她刚刚就一直坐在他家门口哭?摔蹭到手上的泥巴,被她蹭到了小脸上。

    见到了寒着脸的少年,小姑娘十分乖觉,抱着书包磨磨蹭蹭站起来,上了台阶,直逼他家门口,倒是不敢进来。

    又是一声弱弱的,“哥哥…”

    想要傅慵说的一句谁是你哥哥,小姑娘叫了一声就悻然把嘴给闭上了。

    沉默了一会,傅慵转身回去,这一次他没有关门,回到沙发旁边的电视柜下面找吹风机,返回卫生间吹头发。

    祈惹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里面传来的吹风机的嗡嗡声,她眼巴巴看着,前面抱着书包不怎么冷,后面冷飕飕,依稀之间传来几声狗叫,吓得她汗毛竖起,快速走了进去。

    不过进去也不敢乱跑,就在门边站着,一会看卫生间,一会看门口,怕突然有狗出现。

    傅慵头发没吹干之前余光扫到她在门口,吹干了头发出来,她倒是进来了,不过依然在门口。

    眼睛一直骨碌碌盯着他,傅慵放吹风机往左走,她的眼神跟着傅慵往左移动,等到傅慵把沙发上的毛巾和脏衣服一起丢到卫生间水盆里,她的眼神也挪到了卫生间。

    直到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小拖油瓶的肚子响了,她才低头看着她的肚子,然后很不好意思看他一眼,转移视线,把头给低下去,抠着她的书包带子。

    “……”

    村长老婆给的两个鸡蛋,有一个被祈惹吃掉了,另一个明明装在书包旁边的兜里,刚刚在等傅慵的时候饿得不行,她想找出来吃,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看小拖油瓶不过七八岁,娇生惯养,肯定不会下厨,他爹喜欢那个初恋,对她的女儿也好,不然也不会养成娇滴滴的模样。

    傅慵看了看家里,泡面早就吃完了,还剩下半截开封过的面包,虽然说没有过期,不过家里没有冰箱存放,早就硬梆梆了。

    如果是他倒是能凑合吃,毕竟以前没钱吃的时候,隔了好几夜馊的东西他都吃过,一点硬面包算什么?

    眼前的小拖油瓶怕是不可以,一看就娇气,恐怕吃出病来。

    他起身去了厨房烧火,三下五除二下了一碗挂面出来,放到桌子上,也没有叫祈惹,兀自拿了手机去阳台外面吞云吐雾。

    祈惹看着傅慵走了,桌上的那碗面热气腾腾飘着热丝。

    是、是煮给她的吗?

    太饿了,祈惹等了一会,见傅慵站了好一会完全没有要进来吃的动作,她咽了咽口水磨磨蹭蹭往桌子上去,坐下的时候又往外面看一眼,才低头放心吃面。

    傅慵刷完网页退出,透过窗子往里看。

    小姑娘在桌上吃面,她应该是太饿了,吃得很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嘴里却嚼得很慢,jsg生怕有人跟她抢,预先藏在嘴里。

    傅慵小时候饿肚子的时候多,最明白这种感受和想法,就算吃不到,也要尽最大可能先塞到嘴里,生怕吃了这口赶不上下一口,没得吃。

    手机的页面划到前段时间收到的短信,是在外打工的二姑妈发来的,说是他爹没了,交警电话打到了她那头,让他去江市一趟,认领尸体。

    傅慵看到了短信,没有回复,二姑打电话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去,那边等着家属确认。

    他当时没回答,反问了一句,“姑妈,我妈一走我爸就把我丢到了乡下,你那时候有没有这样打电话质问过他为什么不管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二姑噎了半响话,“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服管教,他到底是你亲爸,父子还能有隔夜仇?他人都死了,你送他一程怎么了?”

    傅慵不等电话那头的二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亲爸?

    要是傅坤不把事情做得绝,他做儿子的,自然不会不留情面。

    都是学他的。

    听说他爹那个忘不了的初恋还有个女儿,他爹养了她那么久,让她去给他收拾。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小拖油瓶来找他了。

    祈惹吃完了面,真的是太饿,一碗没有任何佐料,就加了点盐巴的清水挂面,竟然被她吃得连一滴汤都不剩。

    祈惹看了看灯泡照耀下昏黄的厨房,好多地方黑漆漆,她环伺一圈找到水缸,旁边有洗洁精。

    拿了碗和筷子跳下桌子要去洗,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在阳台抽烟的少年,不声不响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不敢动了,捏着筷子和碗甚至都不敢放下来,就看着他,一眼不错。

    “怕我?”

    少年忽而轻笑,帅气的脸上展现出人畜无害。

    祈惹心慌,她没有点头,捏着筷子的手不止地动。

    “既然怕我,谁让你来找我的?”

    他妈就生了他一个,他没有记错的话,她也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他爹初恋跟别人生的女儿。

    “……”

    祈惹一开始并不敢说话。

    傅慵曲指敲了敲桌面,她才很小声说,“…大伯送我来找…哥哥。”

    “大伯?”是她家的人。

    祈惹点头,不敢多说,怕讲错话惹傅慵生气,把她撵出去。

    “为什么把你送过来?”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答案,傅慵看着她忧伤的小脸蛋,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毕竟小拖油瓶那么丁点大,小孩子,知道什么事。

    她妈家里的人估计是不想养他,才把她丢到乡下来。

    他爹跟在她妈身边鞍前马后,人死了,还要他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傅慵忍不住诮笑。

    祈惹不知道她刚刚那句话又惹了他生气,总是哥哥好像不开心了……

    不等她想明白,手里的筷子和碗被抽走,转过头去,他已经在洗了。

    祈惹把看着少年的背影,她打开书包,从里面把三十六色蜡笔拿了出来。

    蜡笔盒的外壳倒是没有摔坏,有几根蜡笔被砸断了,是红色和蓝色。

    她看了看蜡笔盒又看了看傅慵,走到他背后。

    洗好碗,傅慵转身差点将她撞倒,蹙眉问,“你站我后面做什么?”

    “哥哥…”

    小拖油瓶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

    三十六色蜡笔盒。

    他看蜡笔盒又看她,嘲讽笑道,“收买我?”

    小姑娘摇摇头。

    傅慵也不说话了,背倚着灶台,抱臂等她说实话。

    祈惹说不上来,这个蜡笔盒是她的奖励本里要给妈妈和叔叔,只是两人都不在了,要不是她一直藏在书包里抱着,肯定要被姨妈抢走给表妹。

    傅慵给她开门,还给她煮面,祈惹想送给他。

    “我想送给哥哥。”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声若蚊蝇。

    第5章

    祈惹递了好一会,傅慵垂眸盯了一会。

    唇边收起嘲讽的笑,并没有收她的三十六色蜡笔盒,面对她的奉送,不管是不是讨好收买,傅慵始终不为所动。

    他走了,略过祈惹的三十六色蜡笔。

    祈惹憋了憋嘴巴,蜡笔摔坏了,哥哥一定是看见了,所以他不要,她的小手抚了抚蜡笔盒印着的小熊图案。

    傅慵大刀阔斧坐到沙发上,长腿耷拉着,他的头发洗了之后软塌塌垂着,因为一段时间没有剪,长了不少,遮住他漂亮的眉眼。

    下意识又要摸烟抽,意识到家里有个小孩,拿出来的烟被他丢到了不远处破旧的玻璃茶几上,摸了遥控器开老式厚重的电视机换台看。

    祈惹在那边站着,三十六色蜡笔被她抱到发烫,意识到傅慵真的不要,她又慢吞吞把蜡笔塞回她的书包里。

    放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的奖状给压到底,皱成一团。

    祈惹啊呀一声,抽出她被压皱的奖状放到桌上想要抚平,谁知道桌上还有她吃面弄在桌上的汤渍,直接晕在了她的奖状上。

    好了,直接更脏了。

    又皱又脏。

    小手努力抚平,不管祈惹怎么努力,压皱的痕迹依然在,沾上汤渍的地方擦也擦不掉了,还在不断晕开。

    瞧着奖状,祈惹忍不住吧嗒掉眼泪,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

    这两样东西的破碎就像是压垮她的稻草,她知道不应该哭,就是忍不住,眼泪越掉越多,比刚刚在外面还要多,小姑娘使劲咬着牙憋着声音。

    电视机的声音开得不大,傅慵本来注意力就没在上面,很快听到了熟悉的哭声。

    转过去,见到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人。

    “……”

    又哭了。

    傅慵没耐心哄她,人也放进来了,饭也给吃了,爱哭就哭,他不会把她当祖宗供着。

    他转回来接着看电视,电视机里狗血剧都放完到广告的桥段,那边的拖油瓶依然没有停止,依然哭哭唧唧,手来回擦着她的眼睛,还嫌不够红肿。

    又看了一会电视,傅慵把电视关掉,回房间睡觉。

    他起身走动的期间,祈惹的哭声戛然停了会,她吸着红得不能再红的鼻子,紧张巴巴看向傅慵。

    还以为他要过来了骂她,谁知道他看都没看,回房睡觉,门关上了,不管祈惹了,甚至于灯也关了。

    祈惹置身在一片黑暗中,跟前几天一样。

    小姑娘刚刚短暂止住的哭声几乎是以更厉害的形式卷土重来,她刚刚还压抑的哭声,现在怎么都压控不住了。

    傅慵原本要睡,谁知道那小拖油瓶的哭声,竟然越来越大声了。

    嗷嗷嗷的叫什么?

    街坊邻居听去,还以为他怎么打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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