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季晏明对于沈家真假千金的事情也早有耳闻，毕竟沈桃笙选择认回了文远侯府，跟自家早已没了什么关系，便也没有过度关注。可现在看来，他和沈桃笙都是关家受害者，又有亲缘关系，母亲当初临行之前还一直在叨念姨母苏宛……不由对这个表妹心生亲近。
季晏明对着沈桃笙回了一礼，又道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他。
表哥的许诺不用白不用。
沈桃笙如今想要完成的事情太多，再顾不得矜持和客套：“其实现在就有一个。”
她想做海外生意，找萧朗当靠山，请表哥帮忙牵线。
季晏明答应了下来。
沈桃笙也是后来才知道，萧朗找到季晏明是为了调查父亲当年死因，虽然当年的楚王是坠马而亡，但他在坠马前的饮酒之时见过睿王，被睿王搞崩了心态，才导致了如此悲剧。
沈桃笙从“前辈”那里得到的不只有抛开剧情远离沈若锦的观念，还有购置火器和海外贸易的先进思想，以及西北的军事地图和各国形势……
不论是沈桃笙，季晏明还是萧朗，都没人心甘情愿接受关太后和箫检把持朝政的这个结局。
短短五年之内，萧朗组建火器营，请命出征，平定西北，关太后给当年少帝下慢性毒药之事被翻了出来，京中百官震怒，季晏明发动宫变，强势回归，顺利襄助萧朗登上皇位。
新帝登基之后，整个京中又迎来了一波清算。
文远侯沈家和令国公府关家自然都在此列。
沈家其他人对于沈桃笙而言，都是过节不少但无关紧要之人，除了母亲洛昕之外，沈桃笙对这些人没有任何感情，对萧朗和季晏明想将他们一锅端了的事没有意见。
季晏明却提出了另一个设想，沈桃笙认回沈家也不能这样白认，反正沈家一向边缘，后来沈辞等人还跟沈若锦和关家闹得有些不愉快，罪不至死，不如就罢了沈裕的侯爵和沈樾的世子之位，由沈桃笙领了文远侯的爵位，让府上所有人都看她的脸色过活。
对于朝廷的这道旨意，沈裕觉得受到了侮辱，抵死不从，但架不住家中众多亲戚轮番的劝。
如今沈桃笙是新君跟前的红人，权臣季晏明的表妹，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由她继承爵位对族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最讽刺的是，这些从前说沈桃笙生在乡野不知礼数，配不上侯府千金身份的人，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成了她的铁杆拥护者和支持者。
这日清晨，沈桃笙陪洛昕去含光寺上香回来，路过大门紧闭，被卫兵团团围住的令国公府。
沈桃笙心中一动。
她最开始想要变得更好更强的目的，就是能够碾压沈若锦，可经过这些年来向着目标迈进运作，心态发生了不小的转变，碾压沈若锦一事早已不是她目标的核心任务。
洛昕素来善解人意，也知道亲生女儿这些年在外受尽了委屈，其中大半都是拜了养女沈若锦所赐，便对着沈桃笙轻轻道：“我今日还要去你外祖那里拜访，就不同你一道儿回去了，你若有什么话想要同她说，不如就赶紧说个明白吧。”
毕竟听如今的朝廷风声，沈若锦将来免不得一个幽禁或流放的结局，沈桃笙日后想要见她怕是也难。
令国公这些年在朝中一直长盛不衰，国公府也占据了京城当中最好的位置，府邸内的一花一木皆出自名家手笔，如今疏于打理多日，一洗当年名贵奢华，红衰翠减，满目萧瑟。
听说沈桃笙乃是季晏明大人表妹，守卫军士纷纷主动让出了一条路来，并殷切为她指明了沈若锦的羁押之处。
沈若锦此时正在动手清洗昨日用过的茶具，看到沈桃笙近来，恨恨地睁大了眼睛：“是你？”
“当初你先是说服祖母和父亲，将那难缠的长兴侯世子婚约给了我，后来在我退婚之时频频作妖，坏我名声，再到后来又连番搅黄母亲为我选的我亲事……说到底不过还是自己没有底气，生怕我日后过得好一些，有一日能与你并肩，你这原本的假女儿在家中没了立足之地。”
自打五岁那年知晓自己并非沈裕和洛昕亲生，她这些年都是在这样的惶恐当中熬过来的，沈若锦肩膀轻颤动，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我自幼生在沈家，耳濡目染，什么内宅手段没见过，怎么会怕一个小镇来的乡下丫头？真是笑话！”
沈桃笙也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今日地步，对方依然拿着自己宅斗手段当做最引以为傲的筹码。
沈桃笙这样满是鄙夷和怜悯的目光刺痛了沈若锦，她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所有曾经阻碍她富贵荣华之人都被斗倒，再无还手之力，沈桃笙不过就是运气好，靠上了萧朗这棵大树，今日竟然也敢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沈若锦打开了话匣子，从自己幼年时候就斗倒祖母身边看不惯自己的管事婆子说起，历数自己这些年宅斗功绩。
入了国公府后，她先是将关暮云的妾侍们收拾服帖，而后帮着婆母压制其他几位姨娘和庶子，拿捏住其他几房婶娘，一手促成了老国公最看好的长子和大少奶奶房氏和离……
再到后来在太子倒台前撇清关系，并出庭作证，坐实了惠安郡主和太子妃好些阴私之事，使得先太子一脉永世不得翻身，自己则凭着和睿王妃多年交好一跃成为京城贵妇圈中的焦点人物，后来更是帮着关太后斗倒了少帝一系，才有了今日地位。
不论是京中贵妇圈还是关家上下都只能看自己的脸色行事，不论什么人都不能动摇自己分毫……
沈桃笙这些年来对沈若锦有诸多的愤恨，如今见到了今日的她，只觉得悲哀。
沈若锦从年轻时候就一直外服内用，注重保养，可经历了这些年的殚精竭虑，即便再好的保养也掩盖不住眼角眉梢的疲惫和刻薄，和沈桃笙记忆当中的刚嫁进令国公府意气风发的沈若锦相去甚远。
如今才是真正的胜负已分，沈桃笙耐着性子听完了沈若锦的话，发现自己早已没了从前想要句句言语压过对方的心境。
沈桃笙缓缓站起身来：“你在内宅当中一向自负，如今能在我面前吹嘘的东西也不过这些。多年来机关算尽辛劳和苦楚，大概也只有你心里清楚。听王太医说起，你这些年劳神太多，耗损太过，连年用汤药滋补养护才得以一直安然无恙，只是日后这些名贵药材怕是再到不了府上了。”
沈若锦听了这话之后，眼睛当中闪过一丝恐惧，但依然不容许沈桃笙在口头上占自己半点儿便宜：“关家世代忠良，效忠朝廷，又有太后庇佑，萧朗和季晏明再是丧心病狂，罔顾法度，也不能把关家赶尽杀绝。”
“关太后自缢这样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传到你们府上，这也是稀奇。”沈桃笙缓缓起身，“萧检和关太后这些年排除异己，阻塞言路，对于那些反对关太后垂帘听政的宗亲们不断打压，甚至闹出了好些人命，如今宗亲和朝臣们再次占了上风，就算皇上念着都是亲戚想要网开一面，怕是宗亲们也不肯善罢甘休。”
当初关太后和关家得势时候，以为自己拿得是至高无上的爽文剧本，不肯将手上的任何权力让渡旁人，面对朝中诸多不满只去铁腕镇压，不讲基本法则和朝政平衡……当年蹦得有多高，现在跌得就有多惨。
沈桃笙觉得自己跟沈若锦可能就是八字不合，她只是同沈若锦置身一个房间之中尚不满一个时辰功夫，就被她身上自负刻薄的种种特质压的喘不过气来。
沈桃笙不在多言，转身向着令国公府的大门光影处走去，无视身后沈若锦的愤懑和叫喊，再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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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5-1
◎if线：从校服到婚纱（一）◎
桃笙端着水杯站在客厅里，
看着继母桑霏、姐姐沈若锦及表妹彭晓玉三人穿着长长的礼服裙子，娉娉袅袅走下楼来。
桃笙一个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要参加王子舞会的灰姑娘继母和两个姐姐。
就在半个月之前，
一个名叫沈裕的男人突然找到了她，
说她是当年家中抱错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并取出了DNA报告作为证明。
桃笙知道消息的瞬间有一些懵，
但即便不看这份报告，只看男人拿出的全家福中母亲洛昕的照片，大概就能判断对方说得是真的。
桃笙如今寄养在从前小学老师卫老师的家里，卫老师是桃笙的音乐老师，一早就发现这个学生在音乐方面有些特别的天赋，后来在桃笙的养父母出国之后，
为了方便培养，
便将她领回家中养着。
卫老师前段时日找到了真爱，
婚期在即，桃笙也一直觉得自己住老师家中多有不便，
正打算换一所可以寄宿的学校之时，
被沈裕及时找到，
商量回家的事情。
沈裕找过来的时候，桃笙还是蛮开心的。
她在福利院长大的那几年里，总幻想会有亲人出现来接自己回去，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不抱希望，但心里还有个角落是对亲人隐隐的记挂和期盼。
卫老师一开始还对桃笙回家的事有些担心，
后来听说沈裕经营着一家不小的企业，
能够保障桃笙回去之后衣食无忧并支付艺考费用后才放下心来。
如今的沈家共计有四口人。
除了家主沈裕外，
还有长子沈樾，
当初抱错的女儿沈若锦，以及沈裕的第二任妻子桑霏。
沈裕的原配妻子洛昕多年之前就已经离婚了。
对于自己和洛昕离婚一事，沈裕说得十分云淡风轻，桃笙当初还好奇过离婚原因，后来住到沈家之后，就发现这事根本不需要好奇。
自己只是跟这家人相处短短两周时间，就开始打退堂鼓，洛昕当初能跟这帮人生活了十几年，也真是为难她了。
桑霏虽然是继室，但派头极足，在她眼里，桃笙这个刚刚从乡下来找回来的姑娘，就应该毕恭毕敬，把自己当富太太供起来。
而沈若锦觉得突然出现的桃笙是外来者，来到家中抢了她的人生，对于桃笙在父母和哥哥面前各种表现紧张不已，小心提防。
沈樾如今已是大四的年纪，开始在家中公司实习，平时在家中话虽然不多，但是显然跟沈若锦这个妹妹感情很是深厚，心中的天平一直向着沈若锦倾斜不说，还会时时顾及沈若锦情绪，防着桃笙做出对沈若锦不利的事情。
沈裕当年踩风口经营了这家公司，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在家里喜欢说一不二的感觉，恨不能全世界的人都对着他做低伏小，而沈若锦一向能够摸准他的脉，找到这种“感觉”，因而一直是家中最受宠的姑娘。
沈裕觉得自己将桃笙从W省小城当中带回来，给了她如此优渥富足的生活，桃笙应该也像家中其他人一样捧着自己。而就在某日一家人一起用晚餐之时，沈裕说着自己今年以来的营业成绩，桑霏和沈若锦叠声吹捧，而桃笙却只在一旁安静吃饭，略显尴尬的神情和这个家格格不入……于是沈裕便给她扣不懂感恩，没有规矩的帽子。
沈若锦拎着裙摆走下楼梯，对着桃笙道：“爸爸让我们有机会多参加像今日拍卖会这样的场合，好好应酬，结交人脉，日后也能帮一帮家里。”
最近D市的生意并不好做，有了这样可以交际拉关系的场合，沈裕便让家里有两个女儿和桑霏过来借住的外甥女都去，甚至有意给她们找个联姻对象。
桃笙平静地给自己又加了一杯水：“我不去了，今天还有题目要做。”
桃笙从前一直都在W省上学，如今转学到的X省和W省地理位置相隔甚远，高考题目也差别很大，趁着现在是高一暑假，马上就要高二开学，所以桃笙还是想着能多做一点就做一点，可以尽快跟得上班级进度。
X省和W省这么远的距离，天知道沈裕怎么找到自己的，想到这里，桃笙心情更不好了一些。
桑霏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小锦别管她了，她懂什么，你爸爸都说了，长在外面这么多年，接回来也不像咱们家孩子。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是啊，表姐。”彭晓玉也道，“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成日闷在家中做题有什么用，性情这般古怪，到了咱们这样的学校里面，想来也是适应不来的。”
沈樾特意开车回来接人，如今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所以这三人也未曾在桃笙面前多做耽搁。
等到三人走了之后，家里的聒噪声声终于停了下来，桃笙呼吸着平静而自由的空气，回到房间专心刷题。
桃笙在这边住得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房间，床，柜子和书桌色调都不一致。
开始的时候沈樾还提过一次，应该给她置办一些新的东西，后来桑霏嫌麻烦，沈裕撒手不管，沈若锦倒是来了一趟，说自己升高中前将屋子里面的陈设换过一次，都放在仓库里，说如果桃笙需要可以搬出来。
桃笙：“……，还是别麻烦了。”
听说即将入学的明德中学高中部提供校舍，到时候还是住学校得了，省得见到了就糟心。
刷题的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桃笙最终以插班生的身份进了明德。
只不过沈若锦这种在国际部，双语教学，还有选修的法语、德语和西班牙语等课程。以沈家如今的能力也完全可以把桃笙塞进国际部去，但沈裕明显对桃笙这个女儿没上太多心思，桑霏对这个突然出现且显得很有个性的女儿没什么好感，反正都不是亲生女儿，比起桃笙，她心里一万个天平都偏向乖巧嘴甜的沈若锦。
于是桃笙最终也只能走正常程序进了普通部。
桃笙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卫老师之前也侧重培养她，一直有想要她走艺考的想法，而桃笙的学习成绩在年级也一直名列前茅，走正常高考也能上不错的学校。
两人最终还没有确定方向考试方向之时，桃笙就被沈裕认回，转学来到了这里。
不得不说，课程差距的大不是短短几天刷题就可以弥补的。
桃笙来到学校听了一个上午课程之后，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
她走出教室透气，经过八班门口时听到有人议论，今天班级当中新来了一个插班生，G省来的，叫季晏明，帅的不可思议。
这女生说话之间抽气连连，快看，他出来了！
桃笙也循声向那边看去。
只见起身向着门边走来的少年五官精致，身形颀长，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依然看得人挪不开视线，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桃笙一时看住。
等到下午听课的时候，桃笙依然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里，下课时候下意识走到窗边去看另一个插班生，想从对方脸上看到一样迷惘的神情找找安慰。
结果发现对方气定神闲，运笔如飞，写得正是学习委员号称难度最高的那本习题。
桃笙低下头解锁手机，搜索G省和W省是不是高考卷题目是不是很相近的问题。
……
下午最后一堂课后的大课间和晚饭时间连在一起的，是最宽裕的自由活动时间。
七班班长是个戴着眼镜的麻花辫女生，对于插班生桃笙关注且很负责任，下课之后放下手中教辅资料，带着桃笙去食堂用餐。
两人刚刚出了教室之后，桃笙就被告知，四校门那里有人找。
桃笙走过去，门卫对她喊道：“有个叫沈樾的人，说是你的哥哥，正在找你。”
桃笙过去，对着沈樾问道：“什么事？”
沈樾给了桃笙一张卡片：“妈知道了你被找回来的事，只是她现在被公司总部派往了加州，有个重要的单子要拿，暂时回不来，所以让我把这张卡先转给你。”
说罢，沈樾又拿了一个行李箱递给桃笙：“这里面是妈寄给你的一些东西，大概都是一些零食和文具，因为并不知道你的尺码，所以没有给你买衣服，你拿了卡自己添置吧。”
远在大洋彼岸的洛昕知道女儿被找回来的事情，第一时间送来关怀。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粉色行李箱，但是用的心思比这家人加在一起还要多。
桃笙第一天来的时候，沈裕还扮演了一下慈父，说是她的衣服样式都太简单，让桑霏带着她购置点衣服。
桑霏让第二天便让桃笙跟着自己出门逛街，结果给自己大包小包买了一堆，然后去了一个适合她这个年纪学生穿的时装店后，一脸居高临下施舍的口气：“去看看吧，买几件。这家可不便宜，简单一件连衣裙就值你以前半个衣柜呢。”
桃笙听着刺耳，还不知道买了衣服之后，桑霏回去怎么表功和叨念自己，便没有应她这话：“我口渴了，去买杯奶茶，你慢慢逛。”
后来桑霏形容桃笙，没眼力劲儿，不懂人情世故。不似若锦乖巧性格好，知道感念爸爸妈妈不容易。
这样傲气的性子也成了不讨喜的原因之一。
桑霏给桃笙买衣服的结果，自然还是跟给她布置屋子一样，不了了之。
桃笙拎着行李箱要走，又被沈樾叫住，给了她两个星级酒店打包的饭盒和一盒巧克力。
“这是舒姝帮你买的，你带回去跟同学们分着吃。”
舒姝是沈樾的秘书，之前在沈家见过一面，听说了自己今天来上学，准备了这些东西。
虽然舒姝姐只是个打工人，但明显是比这家人待自己都上心。
桃笙叹气，可能自己是命里没有亲人缘分。
可能沈樾也想到了这一点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刚来明德，很多东西可能都不熟悉，可能吃不惯这边饭菜，等到了明天这个时间……我再给你送饭过来。”
沈若锦方才远远的看到了桃笙往校门走，出于好奇心跟了上来，结果却远远看到沈樾给桃笙送了好些东西，她心中一沉，等到沈樾离开校门后拨通了他的电话：“哥哥你来学校了吗？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你的车子。”
沈樾简短“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