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们选的角落甚是偏僻，一人高的芦苇丛遮天蔽日，章凝低下头，试图从留下的脚印，分辨陆霜离开的去处。突然，右前方某个角落里轻轻一响，似乎是草茎被折断的声音。
章凝站在原地没有动，缓缓下蹲，利用芦苇的掩护，无声地从随身装备中抽出匕首。
她全身紧绷，如同一支行将离弓的箭，双眸紧盯着声音来处，乌黑的瞳孔锐如鹰隼，瞬间杀机毕现。
茂密的芦苇一分，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第14章
烤鱼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有………
章凝紧盯半晌，才发现是陆霜。
他身上沾满淤泥，像一只刚滚过泥潭的猴儿。
“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看见那边有人，”陆霜轻描淡写，“我追过去，遇到沼泽。”
章凝没忍住，笑出声。
陆霜递给她一个白眼：“那家伙跑得太快了，要不然怎么会……”
“你联系船夫没？”章凝打断施法。
此处是湖心的一个荒岛，并不是出发时的湖岸。周围没有人家，想出去只能找人接。
“他打死不肯来，”陆霜坐下，用手电筒照照Gareth，“不过我看，这地方还真有点邪门儿，连他都变成这副死样子。”
“等他醒来，就没问题。”
“有没有兴趣吃烤鱼？”陆霜眼珠一转，“我跟你说，只要闻到香味，他绝对马上醒。”
“是你饿了吧？”章凝无奈地说。
“何必拆穿嘛，”陆霜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晃荡着两三只活蹦乱跳的鱼，“刚顺便抓的。”
劳累这半日，确实有些饥肠辘辘。
“你这一摔，倒也不算亏。”章凝站起身来。
两人分工合作，章凝探路选址，陆霜背着Gareth跟在后面。
“就这里吧。”
靠近荒岛中心稍微干燥，方便生火烤鱼，也不怕烧着芦苇起野火。
章凝见Gareth仍在昏迷，便往他脑后垫些野草，让他躺得舒服点。
“我去找点柴。”
陆霜点点头，蹲下来开始挖坑。
章凝举目四望，三面都是连绵的芦苇丛，前方似乎是一小片树林。
脚下触感松软潮湿，层叠的芦苇、枯叶、树枝，踩上去噼啪作响。章凝皱眉，放轻脚步，关掉手电筒。
无论陆霜发现的人是谁，现在可能还没有走远。
树林很少有人涉足，她只能徒手开路。抬头古木参天，脚下灌木丛四处疯长，划过皮肤，痛感尖锐。
出于谨慎，她停在树林边缘，决定不再深入。
低下头去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光线变暗，立即起身，喝道：“出来！”
章凝环顾四周，而后视线在右前方的灌木丛停住。
枝叶微微颤抖，仿佛躲着一只受惊的小兽，隐忍地控制自己的惶恐。
章凝与暗处的人对峙片刻，在对方掉头逃跑之前，她欺身靠近，倏地伸手，一把揪住。
是一个少年。不过十三四岁，面孔黝黑，衣衫很旧，眼神躲闪。
他的嘴唇无法抑制地颤抖，半天说不出话。
“你是谁？”章凝没有立即放手。
“我……我想带你们出去。”少年嗫嚅着说。
“为什么？”
“听小黑哥哥说的……他不敢来找你们。”少年弱弱地回答，“我家离这里近，所以我想着……”
“那你逃什么？”章凝松开手，问道。
“我，我没有逃……我只是害怕……”他盯住章凝的手，眼神恐惧。
章凝不动声色地收起匕首，追问：“你一直在这边观望？”
如果刚才陆霜发现的人是他，不可能追不上。
少年愣愣地摇头。
章凝将手里的枯枝塞到他怀里：“你拿过去，给火堆边那个男人。”
“那个……”她转身要走，被少年出声叫住，“如果……如果我带你们出去，你们……会给我钱吗？”
“当然。问他要。”
“谢谢！”少年猛地低头鞠躬，一溜烟向芦苇荡那边跑走。
他口中的小黑哥哥应该就是船夫。大概只是想冒险赚点钱。
如果陆霜发现的人不是他，要么是陆霜说谎，要么是少年在说谎，还有一种情况，这里还有别人。
章凝弯腰继续捡柴，但并未再有发现，也就无从印证猜想。
她回去时，陆霜坐在火边，两条鱼开膛破肚架在火上，已经飘出香气。
“现在多张嘴，这些怕是不够吃。”见她回来，他抬头笑道。
“让他跟你一起去，”章凝说，“他抓鱼肯定比你强。”
“好主意，”陆霜眼珠一转，心领神会，“你跟我来。”
两人颇有默契。荒山野岭突然钻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任谁都不会贸然相信。当地村民靠水吃水，从抓鱼的身手一看便知。
陆霜摆出热情的模样，将少年半拉半拽带去湖边，临走，并指在身后做了个切脖子的手势。
章凝也没反对。她接替陆霜坐下，将烤熟的鱼翻个身。鲜嫩的肉质滋出黄色的油，香气四溢。在陆霜的背包上，她甚至还发现了散装的盐和胡椒粉。
这家伙，怕是一开始就做好打算要来吃烤鱼。
恰在此时，身旁的Gareth突然重重地倒吸一口气，随即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倒还真应了陆霜的预测。
章凝转头，见他伸手揪住胸口，似乎呼吸还很困难。
“你醒了？”章凝问，“感觉怎么样？”
“头……头疼。”他紧皱眉头。
咳嗽好不容易歇止，他微微抬头，环顾四周，看见章凝，忽地眼神一变：“陆霜呢……我……我……光……那个蓝色的光……有人……有人在那里……”
“有人？”章凝微惊，“你先休息，不着急。”
Gareth语无伦次：“不，我……我们……要……要赶紧离开这里，有……有人！”
他刚从昏迷中苏醒，记忆可能是一团乱麻，自己也说不清楚。章凝决定先不提这茬，尽力安抚。
抓鱼的两人从芦苇中冒头回来。章凝扶着Gareth坐起身，将一条烤好的鱼递在他手里。
陆霜朝章凝耸耸肩，双手一摊，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精神状况还没稳定，你先别问。”章凝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陆霜会意，和少年一起坐下，料理手中的鱼。
“你叫什么名字？”
章凝不动声色地观察。少年的确动作麻利，一看就是水边长大的孩子。
“冬生。”他怯怯地答道，“姓陈。”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一个姐姐，在城里打工，还有两个妹妹。”冬生低着头答道，“家里穷，小时候娘就跑了，爸前几年也生病去世。”
Gareth安静地听着，脸色有些唏嘘。
“听说这里很邪门，当地人都不敢来。”章凝试探。
“小黑哥说……你们人很好，也很……大方，”冬生倒也不隐瞒，“我想赚钱，继续念书。”
章凝沉默片刻，递过去另一条烤鱼：“你吃。”
冬生盯着香气四溢的鱼，不敢接。
“我要是你，就赶紧接着，”陆霜挑眉，“难得她大发善心。”
冬生这才怯怯地伸手接过。章凝注意到，他手上粗纹纵横，布满老茧，不像是十几岁少年的手，大概在家里没少干活。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他吃了几口，问道。
“等他休息好就走，”章凝指指Gareth，“你很急？”
他抬头看看天色：“我怕妹妹们在家担心我。”
章凝若有所思：“你介意我们去你家住一晚吗？给钱。”
“要……去我家？”冬生踌躇道，火光照亮他没有血色的脸。
“不方便吗？”章凝问。
冬生有些难堪：“是……你们去了可能不习惯。”
“她说得对，总比露宿在这个鬼地方好。”陆霜赞同。
“对，这个地方真的不能久待。”Gareth立即敏感附和。
新抓的鱼也已烤好，陆霜从火上取下来，顾不得被烫得龇牙咧嘴，伸到章凝面前。
章凝浑然没有理会。她意识到Gareth已经完全清醒，便问道：“你之前到底看到什么？”
陆霜悻悻地收回手。但很快，他也被这个问题吸引注意力。
Gareth回想道：“当时你们去查看残体，我跟在后面，突然感觉有什么声音钻进了耳朵。”
“但我当时并没有听见什么。”章凝迟疑。
“它不是我听到的，而是……像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
“什么样的声音？”
“……一种电磁杂音，就像收音机换到空频道，”Gareth皱眉，“而后，我眼前闪过一团光亮，飞快地靠近。一瞬间，我什么都看不见……醒来以后，就是这里。”
“那你说的‘有人’是？”章凝问。
“昏迷之前，我隐约看见两个人，坐在发光的大圆球里。但我看不清楚面貌……”
“你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拿走什么东西？”
Gareth摇头。
“他们没动手，大概只是想吓走我们。”陆霜说道。
“刚才你在岸上发现的人，长什么样？”章凝问陆霜。
“跑得太快，无法判断。”
“我这里有湖底采的样本，出去以后，你找人检验。我怀疑残体生锈，可能与泥土和水质有关。”
陆霜乖乖点头。
陈冬生一言不发，但听见这句话时，握着树枝的手略略一顿。
章凝不动声色，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吃过烤鱼，几人跟着陈冬生摇船出湖。
他家就在湖岸不远处，山脚下三间简陋的砖瓦房，一个临时搭建的小窝棚，权作厨房和饭厅。
“秋媛！”陈冬生喊道。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应声出来，看见哥哥身后的陌生人，不由一愣，脸上笑容稍稍凝固。
“他们今晚要借宿，你快去收拾。”
小女孩怯生生地打量几眼，顺从地点头。
冬生领着他们进门，摁亮电灯。
堂屋正中摆着祖宗灵位，红漆斑驳不堪，上书“陈氏先祖神位”几个字。水泥地面遍布裂缝，草茎横生。墙皮剥落得尤为厉害，露出里面的红砖。
除此之外，家里连张板凳都没有。
这少年的确是家徒四壁。
几人尴尬地站在堂屋中间。冬生似乎也有些难堪，低头没有说话。
秋媛出来，向哥哥轻轻点头。
“我们家……只有两张床，你们看……”冬生迟疑地问。
陆霜没有答话，只是看向章凝。
她不以为意地回答：“你带妹妹们睡，我们凑合一下就行。”
少年面色惊讶，但没有多说：“好。”
所谓男女大防，在章凝这里似乎全然不存在。
三人进了里屋，站在逼仄的木板床前，相顾无言。
半晌，陆霜苦着脸问：“有什么指示？”
章凝关上门：“Gareth是伤员，当然睡床，咱们俩打地铺。当然，你要是和他一起睡，我也不反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可以和冬生一起，你跟两个女孩子一间，不就万事大吉嘛？”陆霜不解。
章凝默不作声，从行李中取出睡袋，手脚利落打好地铺：“你要是选择替我们守夜，那先多谢。”
她顺手取出装有样本的防水袋，扔给Gareth，示意他藏好，自己将背包抱在胸前，直接躺下。
陆霜压低声音：“有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章凝低声答道，“不过到底怎么回事，等半夜就知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章凝没有回应。陆霜一听，她的呼吸平缓温和，仿佛已瞬间进入熟睡。
又或许，她根本还没睡着，只是不想回答而已。
他无奈地撇撇嘴角，铺好睡袋在她身边躺下。
四周万籁俱寂，偶有几声草丛间的虫鸣聒噪，蛙声渐渐如同海浪蔓延。
陆霜闭上眼睛，意识渐渐下沉。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