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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宋沐卿望向问话者的方向,却见许多谋士都望向自己,竟是一时不知到底是何人在问。

    在前夜,她就已猜测到今日将会面临何等情况。女子掺和朝政已是闻所未闻,更不论自己的计策听上去有多么大逆不道,这自己都知道。故而听闻如此咄咄逼人的问话也毫不慌张,只是慢慢罗列出相应的对措,没有半句废话。

    问的人越发多,宋沐卿答得却愈发稳。

    本如同要将她吞没似的提问,也不知在何时慢慢缓了下来。那些认为“女子上堂献策,定是可笑之言”的谋士们,眼中也渐渐流露出对她的赞赏之意。

    定安帝看着底下众位谋士与宋沐卿舌战许久,仍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敲了敲手下的扶手。底下的声音挣扎着又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静了下来。

    ……

    “宋家姑娘,朕只想问一句——若是你这计策未能成功,那贻误的战机、损失的财物当如何呀?”

    宋沐卿知道这是定安帝最后的试探。这话恰恰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这样的想法仅在脑中闪过片刻,宋沐卿便已做出了回应。

    她向前重重地朝着定安帝行了一礼——

    “若不成,沐卿自行去军机房领罚。”

    定安帝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好。如此,便依你所言。”

    这边一商量出对策,一封口信立即从宣阳城八百里加急送往边疆。虽然边城将士们对信中内容疑惑不已,仍旧是选择了退兵。

    ……

    宋沐卿走出议事殿,抬头望向顶上的天空,一行大雁呜咽着从上面飞过,一直飞向看不见的远方。她在心中暗暗呼出了口气——这第一步,算是走稳了。

    *

    走出外城门,马车已等待了许久。

    宋沐卿和宋清林二人正要上车,左相却突然走了过来。

    宋清林停住了脚步,转头见到来人便是一笑:“秦兄。”

    秦承恩哈哈一笑:“清林兄,你这女儿教的可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着那些谋士们吃瘪的样子。”

    宋清林只是淡笑了下,没有接茬。

    秦承恩倒也不觉尴尬,硬是又和宋清林聊了许久才缓缓告别,走向另一方向的自家马车。宋清林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父亲?”

    宋清林闻声回头,宋沐卿正疑惑地看着他。

    “左相他怎么……”

    接下去的话她没说,宋清林知道她的意思,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脑袋。

    “上车吧。”

    *

    自宋沐卿献策后又是两个多月,漠北传来喜报——说是那北方部落果真中计,将领们看准时机做了回渔翁,大破漠北边城。

    定安帝闻言大喜,赏赐连夜便送去了宋家,朝中众人见此形势,也纷纷去宋家送礼。一时间,右相府门前车马不绝。

    一日清早,宋沐卿坐在亭中下棋吃茶,借此暂时躲避会儿外头的热闹。

    这几日里相府门前拜访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每当府里来了贵人,父亲便会带着自己一起去会客。但她本身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随父亲在会客室里一坐就是半天时光,又什么都不说的,她都替自己觉得尴尬。

    今天趁着暂时还没人来,便推脱身体不适,早早避进自己院中的湖心亭里,好歹是偷来了半日悠闲时光。

    可还没过多久,远远的就瞧见溪雨脚步匆匆的超这边走来。

    “小姐。”溪雨朝着宋沐卿行了一礼。

    “怎么了?”

    “是大小姐她……”

    相府的另一头

    相较于二小姐院前的热闹,宋大小姐的院落前就冷清得可以。不仅没什么人拜访,甚至于仆人们走过的时候也都会尽量避着点。

    宋沐婉坐在梳妆镜前,却是望着镜中、散着头发,久久没有动作。

    宣杏向一旁的砚青递了个眼神,砚青却也只能无奈地朝她苦笑。小姐在这儿已经坐了许久了,但是要说劝吧,她们还真不敢开口。

    二小姐这次献策有功,府中这热闹劲儿估摸着也得持续许久,小姐这是无论如何都得忍下来的,否则之后苦的还是自个儿。

    ……

    绯黛站在砚青后头看了一会儿,思索了下,便放轻了脚步往门边走去。这才走了没几步,宋沐婉的眼神便扫了过来。

    “你干什么去?”

    绯黛止了步,笑嘻嘻地回头:“起了个大早,奴肚里饿得慌,想偷溜去小厨房拿些吃的。小姐饿不饿,奴给您也拿点?”

    绯黛长着一张满月脸,肤色白净,一笑起来双眼弯弯,极讨人喜欢。宋沐婉本来心里闷闷的,现在瞧见她,也一时生不了闷气了。但又觉得要是就这么被逗笑,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想到这,宋沐婉立时抿了抿唇,遮盖住了嘴角的弧度。

    见小姐没有不说话,绯黛就知道她没生自己的气,于是便接着说道:“那小姐,奴这就去了?要是晚了,估计小厨房都没甚么吃的了。”

    宋沐婉轻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本来冷凝的气氛被绯黛这么一搅和,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三个大丫鬟纷纷走上前替宋沐婉装扮,绝口不提方才的事。

    过了一会儿,绯黛就端着一碗粥回来了,一进门就急匆匆地把碗放到桌上,抬手抓着耳朵降温。

    宋沐婉见她这幅样子,不禁笑了:“小厨房里不是有小案,何必用手端回来?也不怕烫着。”

    绯黛抬眼看向宋沐婉,娇嗔着回道:“奴紧着小姐,怕晚了饿着了,也就没去寻小案。结果回来了,还被小姐嘲笑,奴真真是一捧芳心错付了~”

    房里几人都被绯黛给逗笑了,宋沐婉也用帕子遮着嘴。

    绯黛见着小姐笑了,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哎呀呀,小姐的眼睛总算是弯起来了!奴觉得,小姐还是笑的时候最是好看,得多笑笑才是。”说罢,便又捧起碗走了过去,“这粥刚温好,不冷不烫的。小姐快吃了罢,别等会儿犯了胃病难受。”

    宋沐婉既然已经笑了,自然无法再冷着脸,便顺着绯黛的话捧过了碗。她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才舀起一勺放入嘴中。这才刚吃了一口,便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绯黛。

    “这可是昨儿晚上奴特意嘱咐,让厨房今早温着的莲子桂花粥。刚刚去拿的时候,奴还特意多放了点糖。小姐吃着可还喜欢?”

    宋沐婉没有回应,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暖粥。

    粥浓稠香甜,甚是好吃。

    砚青绯黛几个大丫鬟都是跟着宋沐婉一块长大的,知道她脸皮薄,又爱和自个、二小姐较劲,养成了个不爱往外说自己的喜好的习惯。但这么多年下来,宋沐婉的那些个小心思、小动作早就被四人摸清了意思。一瞧小姐那捧着碗的动作,便知她是喜欢的。

    绯黛翘起嘴角,趁着小姐没注意到这边,朝着一旁的宣杏递了个得意的眼神。宣杏垂眸一笑——哄小姐开心,还是她最有办法。

    ……

    院子里,宋沐卿听着里头隐隐传出来的欢笑声,什么也没说,就转过身离开了。

    溪雨见着自家小姐的动作,不免感到有些奇怪,但却忍着不问,一直到回了院里才出声。

    “小姐,你方才怎么不进去?”

    宋沐卿闻言浅笑:“要是我进去了,姐姐估计得重新气回去。”

    她转头,正巧瞧见着溪雨手中端着的小案,晃了晃神,似乎才反应过来——

    “这粥……你要是喜欢就吃了罢。或者拿去丢了,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献策什么的,都是作者胡扯

    要是看到傻白甜,默念几声“作者傻逼”然后叉文保命!

    ☆、皇子来访

    过了几日,相府门前终于是歇了下来,宋沐卿的院前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春去秋来,天渐渐转凉。布庄的伙计前几日就来过了,但衣服要送来估摸着还得有一段时日,故而众人还是穿着以前的旧衣。

    宋沐卿的身子骨向来不好,怕冷怕热的,见外头的天一日日凉了,便也开始窝在屋子里不愿出去。怕自家小姐无聊,菡云早早的就将书房里的书搬到了内室。

    这日,又是刚下了一场秋雨。

    宋沐卿将手中的书翻过了一页,突然想到了什么:“越王……是不是要回来了?”

    溪雨正在一旁修剪着周妈妈刚送来的花枝,听到这话笑着回应:“正是呢,小姐记性可真好。”

    越王裴毓真出生卑微,却硬是靠着自己的才学得到了圣上的关注,之后更是因为护驾有功,成了第一个封王的皇子。几月前西南匪患,越王自荐前去剿匪,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宋沐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是该去会会这个深得圣心的越王了。

    ……

    深夜,一场大雨瓢泼而至。

    雨声之中,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马蹄踏进水坑,溅起片片雨花,一个披着盔甲的身影骑着马奔驰在宣阳城的街道上。

    雨下得很大,积水直顺着他的笠帽的边缘流下来,在眼前形成了雨帘。但男人却完全没有受影响,反倒是又踹了几脚马肚、加快了速度。

    皇宫之中,定安帝一如往日,批奏折批到很晚。刘怀德过来和他说越王等在外头的时候,他刚批完一叠。

    “叫他进来吧。”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抬一下。

    刘怀德退了出去,没一会儿殿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儿臣参见父皇!”

    定安帝抬了下一边的眼皮,往下看着自己的这个四皇子。

    裴毓真身上还穿着盔甲,上面还带着水汽。像是刚回宣阳就赶来面圣,完全没挑个时间回去换件衣服。

    “起来吧。”

    “谢父皇。”

    “西南的事情,结束了?”

    “都已经在收尾了。这是儿臣从西南带回来的东西。”

    刘怀德示意了下定安帝,而后才走下去接过越王手中的东西,再上传给定安帝。

    定安帝接过木盒,打开将里头的卷轴拿了出来——木制的卷轴之上还沾着斑斑血迹,干涸之后凝固成黑色,渗进木头里。定安帝拂过血迹,可以想见这卷轴是从何种地方抢出来的。

    定安帝本想解开卷轴,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了动作。他抬了下眼,底下的人还是恭敬地拱着手,脑袋垂得很低,丝毫没有要往上偷瞧的动作。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随着细碎的声音响起,越王离开了大殿,殿内重新恢复了平静。呈上来的卷轴被随意地放在一边,定安帝看着那东西若有所思。

    几个月前派越王去西南的时候,明面是为剿匪,真正的原因却是为了这东西。但等真拿回来了,却又没什么想看的欲望了。

    过了半晌,殿上安静得让刘怀德都觉得陛下睡着了。但他刚探眼望去,就被点了名。

    “刘怀德。”

    “诶……诶诶,奴才在呢。”

    “你觉得,越王……”定安帝思索了下,似乎是不太确定要不要说下去。

    ……

    “算了。”定安帝一摆袖,抬眼望向刘怀德,“朕乏了,扶朕去休息罢。”

    *

    最近的天一直不见晴,连绵阴雨下得人心里也无端的烦闷。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相府却突然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皇子泽来了?”宋沐卿听到泽芝的汇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自从王家倒台,朝中人人自危,私下里皇子与朝臣交会之事少了许多。宋家作为一直以来的忠君党,之前就很少人来拉拢。也不是没试过,但一批批的被父亲赶回去之后,人就来的少了。王家出事后,更是无大事发生,门前就冷清得可怜。

    这个时候裴毓泽突然前来,这里头要说没什么,估计谁都不信。

    而且他来的时候也真是凑巧,昨个晚上,越王刚刚回来,今天一大早裴毓泽就来了——朝中谁不知道三皇子裴毓泽向来与四皇子不对付,为人又骄傲自大,前些年被牵扯进一桩大案里,彻底失了圣心。

    “父亲过去了吗?”

    “去了。三皇子来的时候,相爷就过去了。好歹是位皇子,礼数不能不周全。”

    见宋沐卿起身,泽芝立马从旁边拿来斗篷给她披上。宋沐卿拢了拢领口,便朝着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里,宋清林坐在主位上,三皇子则坐在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

    裴毓泽手搭在一边,手指敲着桌子眼睛却是望着上座,面色看似平静,眼神之中却又闪过几丝不耐。

    他在等宋清林开口。可偏偏自己坐在这快一炷香的功夫了,这老匹夫还是能淡定地喝着茶,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裴毓泽不禁皱紧了眉头。

    ……

    最后,还是裴毓泽耐力不敌,先行开了口。

    “右相真是好兴致啊。这火都要烧到眉毛了,还能这么淡定地待在家呢?”

    宋清林笑着放下茶盏:“三皇子过誉了。”

    “过誉?呵,过誉……我呸!我来这儿,可不是和你绕东绕西、拐弯抹角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得糊涂。”

    宋清林只是笑笑,什么茬都不接。

    裴毓泽被他这个态度狠狠一噎,只能自己往下说:“我四弟回来了,这你知道吧?”

    “四皇子回来了?”宋清林话中带着疑惑,但是脸上却是仍旧笑眯眯的样子,“这我倒是不知道。”

    裴毓泽神色古怪地打量了几眼宋清林,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的。

    “行。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他昨儿个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去见了父皇——你就不想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裴毓泽抬眼,撞见宋清林笑眯眯的脸,就是一气,“好吧,他是去交东西的。据说……是一个卷轴。”

    这话说完,裴毓泽见宋清林还是面色如旧,不禁真的疑惑起来:“那卷轴上,没你的手笔?”

    也许是见三皇子一个人唱独角戏挺累,宋清林终是开口接了句:“三皇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老臣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裴毓泽听到这话,神色一阵扭曲,什么都没说就愤愤站起,甩袖离开了。

    后头宋清林见他要走,还说了句:“老臣身子骨不好,恕不远送啊。”

    裴毓泽闻言又是恨恨咬牙。这老狐狸!

    宋沐卿来的时候,裴毓泽刚走。

    她远远瞧着三皇子满脸怒气地离开,不免觉得疑惑。

    进了会客厅,父亲正坐在主位上,淡然地喝着热茶,白气袅袅,模糊了面容。

    听见声响抬头,宋清林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你来了?”

    宋沐卿行了一礼:“父亲。”

    宋清林点点头,随即示意她坐下。

    看着父亲脸色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宋沐卿不免有些犹疑。

    “想问什么就问吧。”

    “女儿刚才,看到三皇子走出去了……”

    “他啊——”宋清林用茶盖轻撇着茶沫,“自己想要套的话还没套出什么来,就先将底牌交了个干净。心太过急躁,却又高傲的可以,听不进去谋士的话,基本是没希望了。被拉出来当替死鬼、出头鸟,也不可惜。”

    宋沐卿知道父亲这话不止是在说裴毓泽,也是在教自己,便点头应了声。不过她总觉得父亲话中有话,那句评价不仅仅是在说三皇子——

    也像是在说姐姐。

    宋沐卿抿了抿嘴,没有点破。

    宋清林又喝了几口茶,才不再将茶盏捧在手里。他瞥了眼宋沐卿,转了话题:“你姐姐她最近如何呀?”

    撞上宋沐卿略带疑惑地眼神,宋清林又接了句:“我知道你在她那也有盯着的人。你姐姐也算个好胚子,可惜被一身脾气坏了个干净,找人看着也好。”

    宋沐卿知道父亲不是在怪自己,心里也缓了口气,想了想,也就如实回报给父亲:“这几天还行。和普通女儿一样,窝在闺房里写写画画,倒也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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