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既然都是开刀，不如先拿高文烨祭旗。挂了电话，秦见鶴没再捡起平板来，而是透过外面细密的雨线看了看路标。
前面李叔注意到他的动作，忙道：“少爷，就快到了。”
“嗯。”秦见鶴低低地应了一声，低头点开叶知秋的聊天软件对话框，抬手输入信息。
【秦见鶴：来接你，老地方见。】
片刻后，叶知秋的信息回过来。
【一叶知秋：好，很快，飞吻.jpg，玫瑰.jpg】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送了一个飞吻和一朵玫瑰给他。
眼底的冷意不自觉就开始慢慢消融，秦见鶴抬指，用拇指指腹轻轻在屏幕上的红唇与玫瑰上摩挲了几下，唇角终于微微翘了起来。
*
收到秦见鶴信息时，陶若晴正在查缺补漏。
事情爆出来的突然，外加对她的冲击十分之大，所以到了现在，她才意识到叶知夏的公司并没有站出来替他说话发声。
“不行，”陶若晴看向叶知秋，“哥哥明天去国外陪着弟弟，小秋，你明天陪我去弟弟公司一趟。”
“不用去了，”闻言，叶铮低声，“之前我联系过小夏的经纪人，那边态度十分暧昧，大约之后不会再和小夏续约了。”
这个消息对陶若晴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但她并没有死心，仍坚持要过去一趟。
她想要为叶知夏趟出一条路来。
如果叶知夏不愿意再在娱乐圈发展也没有关系，她手上的投资回报颇丰，将来养着他也没有什么压力。
但是，他不该是被别人嫌弃，或者被人给踢出来。
要不要签约，该有叶知夏来决定才对。
“小秋，”她仍是要求，“你陪我过去一趟。”
叶知秋其实无所谓的，就像今天高文烨那几条信息一样，他无所谓曝不曝光。
他喜欢看他们这样挣扎，然后毫无结果，只换来更大的失望。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几下，叶知秋垂眸，眼底笑意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下来。
药也上了，安慰也安慰了，该牺牲自己名誉的时候也牺牲了，此刻，叶知秋懒得再继续周旋，他归心似箭。
“好，”他微笑，“我陪您。”
随后，他站起身来，含笑道，“我该回去了。”
“今天还走？”陶若晴有点愣怔，“住这里吧，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
“有人来接我了。”叶知秋微笑。
别说秦见鶴过来接他，就算秦见鶴不来，这样阴沉压抑的地方，他也一刻都不想多呆。
闻言，陶若晴释然。
“齐鑫吧？”她问，意味不明地看了叶铮一眼。
像是故意忽略掉她的眼风，叶铮也跟着起身。
“我送你下去。”他说。
见状，陶若晴抬了抬手，又慢慢收了回去。
假装没看到她蓦地紧绷起来的身体线条，叶知秋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叶铮取了把大伞，举在两人头顶。
车子就停在凤凰花树下，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但那么短暂的片刻里，他还是能闻到年轻人身上染了雨水冷意的，清清淡淡的味道。
像是有点木质香，又像是染了一点柑橘的暖意，叶铮有点分不清楚。
两人在车前停下，叶知秋弯腰拉开车门。
“回去吧，哥。”他微笑。
雨夜是漆黑的，但敞开着的大门却遥遥透过一点浅淡的光线来，映在叶知秋眼睛里极亮。
好像，对于来接他的那人，他也同样迫不及待。
“你很喜欢他？”叶铮问。
“嗯。”叶知秋连思考都没思考，很自然地点头。
“会和他结婚吗？”叶铮又问。
这个问题出来，叶知秋像是微微愣了一下。
莫名地，叶铮心底忽然松快了些。
但紧接着，叶知秋却再次抬眼看向他。
“如果这辈子我会结婚的话，”他说，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语气却十分笃定，“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
他顿了顿，又说，“也只能是他。”
第106章
淅淅沥沥的春雨声中，空气像是凝滞了片刻。
叶知秋坐进车里，看外面雨伞被人略略压低了一些。
漆黑的雨伞遮住了最后一点天光，伞下叶铮背着光，叶知秋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能感觉到他有话要问。
叶铮比叶知秋长六岁，是自幼看着他长大的。
极小的时候，他也是抱过他，背过他，陪他玩耍过的。
曾经，叶知秋一度以为陶若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也因此，叶铮是自己亲生哥哥的观念自然而然地早已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
即便后来知道并不是，即便后来慢慢意识到，他们不仅不是他的亲人，还是恶意加害他，造成他命运悲剧的幕后推手。
可知道叶铮对自己竟然有着这样隐秘的情感，叶知秋还是会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来。
刚刚陶若晴在，且他本身就想利用这份错位的情感，对她进行更深层次的打击，所以尚且没有很强烈的感觉。
但现在，漆黑雨幕中只有他和叶铮二人安静相对。
即便知道陶若晴此刻肯定在窗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仍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空气中一片安静，叶知秋抬手欲关车门。
只是，车门堪堪合上的一瞬间，叶铮一只手搭了上来，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并不觉得他哪里好。”叶铮缓缓开口，“也不觉得他哪里能配得上你。”
闻言，叶知秋微微眯了眯眼，随即笑了起来。
“可是，”他说，语气中染了极淡的讥讽，“风雨面前，他愿意，也一定会站出来保护我。”
搭在车门上的手指蓦地收紧，随即又慢慢放松。
即便看不清叶铮脸上的表情，叶知秋也可以分辨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夜风再次吹过树梢，存在枝叶间的雨水凌乱地倾泻在伞面上，砸出一片噼里啪啦的闷响声。
叶知秋垂眸，冷淡地看着搭在车门上的那只手脱力般慢慢收了回去。
随后，他系上安全带，再没有片刻犹豫地倒车调头，驶出了叶家大院。
雨幕在车灯下连绵出去，无边无际，叶知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下意识慢慢收紧。
就在刚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叶铮的猜测或许并不准确。
叶铮的情绪一向稳定，极少像今天这样动荡。
如果不是叶知夏这件事情来的太过猝不及防，光鲜外袍下的肮脏真相冲击性太大，外加陶若晴对他的强势施压，以及，为了打击高文烨，毫不犹豫牺牲叶知秋的名誉的举动，每一样都对他造成了极深影响的话……
他未必会说出今晚那些话来。
更不会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的端倪来。
以前，叶知秋一直以为，叶铮是知道齐鑫和陶若晴的合作关系的。
自然，也知道齐鑫从最开始接近自己就带着目的。
可看他刚刚的表现，他第一次推翻了这种猜测。
也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从头到尾，陶若晴都没有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过他。
或许是她早已看出了叶铮对自己那份不太正常的感情，怕说出来会多生枝节。
也或许，她只是想维护一个母亲在孩子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所以才彻底隐瞒。
所以，有没有可能，叶铮上一世也喜欢过自己？
某个念头在心底猛地亮了起来。
夜雨中，叶知秋将车子靠路边停下，他低头解锁手机，在备忘录中记下一个谁都看不懂的关键词，以便回头复盘。
随即，他将手机息屏，重新发动车子，坚定地往前面开去。
车子提速，小路尽头倏忽即至，叶知秋眼底不自觉重新溢出笑意来。
像上次一样，他将车灯飞速闪了两下，连心跳都瞬间变得轻松活泼了起来、
前面小路尽头处的车灯迅速亮了起来，车门打开，秦见鶴弯腰下车。
他手里握着一柄大伞，墨绿色，上面铺满了不同的卡通图案，是公司大厅里时时放着的那种，为雨天忘记带伞员工准备的福利。
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同色的伞柄，尾指上的银戒因为染了一点水痕，在车灯照耀下反出一点浅淡的光芒来。
就好像是，他手上戴了一枚小小的星星般。
“喂，叶知秋，”秦见鶴在车窗前弯腰，眼底含着深深的笑意，他抬手，指节屈起在叶知秋车窗上敲了敲，沉声问，“下车吗？”
叶知秋这才将车窗降下来，含笑偏头，“你不上来吗？”
“你下来。”秦见鶴说，冲他抬起手来，“你的车子回头让人过来取。”
“你这是……”叶知秋好笑，抬眼往秦见鶴那辆车子的方向看过去。
车厢里亮着灯，李叔正坐着驾驶位往这边看着，而前后车厢的隔板更是已经放了下来。
“喂。”叶知秋说。
“下车。”秦见鶴被他的表情逗得笑了一下，笑声极轻。
万千雨线在他身后坠落，更将那笑容衬得犹如皎皎明月一般，虽浅淡却皎洁。
叶知秋心头不自觉微微一热，受了诱惑般，他抬手打开车锁，推门下车。
雨线从四面八方坠落，但却没有一滴可以落到他身上来。
因为刚一下车，他就被秦见鶴拥进了怀里去。
“到很久了吗？”叶知秋问，悄悄将鼻尖往秦见鶴颈窝里埋了埋。
浅淡的木质香味，在微凉的雨夜中让人更觉温暖柔和，迅速升起一股极强烈的安全感来。
虽然是试探，但他之前对叶铮说的那句话却是对的。
无论什么样的风雨，秦见鶴都会护着他。
只是，叶铮却不能。
那本就是叶铮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上一世，他从来也没有将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更没有告诉过他。
因为，叶铮不能忤逆，更不能背叛陶若晴。
他六岁时来到叶家，而在此之前，是陶若晴一个人将他抚养长大。
一个身无所长的女人，要将一个孩子养大，其中的艰辛不用想也可以知道。
所以叶铮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沉稳懂事儿，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母亲为了生存所付出的一切。
包括身体，包括尊严……
那是他就算负尽天下所有人，也绝不能背叛的人。
知道将高文烨发给自己的那几条信息作为武器扩散出去。
将自己的名字和高文烨那种，短时间内可以和几十个不同对象拍小电影的淫棍并列在一起。
只会败坏自己的名声，引起无数人的恶意猜测。
所以，他才会那样近乎哀求地让陶若晴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来。
可同样，因为不能背叛忤逆陶若晴，所以在陶若晴强势表达了自己的坚持后，他只得沉默下去。
自己那句刻意的试探，确实一针见血，恰恰扎中了叶铮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所以，上一世也是这样吗？
为了母亲，他无限地退让，最终牺牲掉自己？
也或者，上一世自己的性子终归还是太过骄纵了些，事业上更是没有机会大放光彩，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就算他对自己有点这样的心思，大概也没有这一次这么强烈。
不然的话，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表现出来。
叶铮或许真的喜欢他，不过，陶若晴大可不必对此小题大做。
毕竟，没有人能代替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默默牺牲。
冰凉的笑意自唇角溢开，叶知秋在车门前停下脚步，将脸整个儿埋进秦见鶴颈窝里去。
秦见鶴没有说话，只沉默着抬起手来，安抚地轻顺他的后背。
看到陶若晴将高文烨那几条信息放到网上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想要这样将他抱在怀里了。
那一刻，冰冷的恨意和炽烈的怒火，全都抵不过他对怀里这人的心疼与爱意。
原来，那就是叶知秋从小长到大，面对了十九年的家人。
那就是外界传闻，比亲生母亲对他还要疼爱宠溺的继母？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毫不犹豫地将他干干净净的宝贝推进舆论的漩涡与泥潭里去。
简直可笑，但更可恨。
将叶知秋紧紧抱进怀里，秦见鶴垂首，在他发顶落下一个滚烫的吻来。
情不自禁地，他想起叶知秋那次问他的话来。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很残酷的事情，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不会，他永远不会。
如果不是叶知秋的意愿那么强烈，他会比他更冷酷更决绝，为他彻底荡平身畔所有的恶意和伤害。
至少今天，他交代魏杰去处理的，绝不仅仅是高文烨一个。
他尊重叶知秋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