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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23

    陆云停两周后才回到学校,消瘦不少,沉默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我被他拦在了花园的小路上。

    我不说话,陆云停也不吭声,两人沉默很久,他先打破沉默。

    「我去看了那几个发生意外的病人,去世的给家属们安排了工作,受伤的也负担了后续治疗费用,又给他们发了一大笔补偿金,包括段停后续的治疗所需的花费,都由公司承担。我提了方案,以后工地的工人安全问题会有更健全的追责和补偿方案。」

    陆云停顿了顿,声音低下来。

    「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转身离开。

    六月,艳阳高照,高考来临,我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竟然显得有些茫然。我看到有家长捧着花垫脚翘首以盼,我看到有学生兴高采烈地飞奔。

    恍惚间,我的视线中也出现一个人影,穿着黑色背心,懒懒地笑,他长得高不用踮脚,从人群中轻而易举地寻找他等待着的人,手上拎着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奶茶,粉色的,右下角还印着很大一片小花。

    我抿着唇往外走,心里莫名地想着,当时应该说好喝的,甜甜的又香又浓,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样好喝的饮料,还应该笑起来,说喜欢,我怎么那么迟钝,看不出段停当时眼中的期待,看不出那是一份庆贺的礼物。

    24

    收到医院的消息时,我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推开门那一刻,我竟产生了巨大的怯懦,不敢抬头去看,害怕是一场梦。

    病床上的人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向门口,屋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光,段停只一双眼睛睁着,面色苍白,却显得很是温柔,他声音很轻,在叫:「筝筝。」

    我一瞬间眼泪便掉了出来。

    医生和我站在门外,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目光一动不动,近乎贪婪地看他,不舍得移开视线。

    「林小姐,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沉声开口。

    「病人脑内受到的创伤一直未好全,一直靠最好的机器和药物支撑,今天情况突然恶化,心脏一度停跳,我们进行了紧急抢救,病人突然清醒过来,但是这并不是说明情况变好,他脑内的创伤并发症仍在加剧。」

    医生斟酌了一下。

    「用通俗的话说是回光返照,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治疗好的概率微乎其微,我也无法知道他这次清醒能支撑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

    「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我走进去坐到段停旁边,没有和他说刚才与医生的谈话,若无其事地跟他聊今天的天气,聊小区的流浪猫,聊他不在时我学会了自己做饭。

    段停静静地听,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他听着我说话,眼睛却看着我,不舍得眨一下。

    「我高考结束了,刚查完分,老师说这个成绩能在清华挑一个不错的专业。」

    我与段停的手在被子下十指交握,他火气旺,体温比我高很多,冬日习惯性地握着给我暖手,现在手掌冰凉,反倒显得我掌心炽热。

    怎么就能瘦成这样,握在手里只能感受到僵硬的骨头,我哽咽起来,再也装不下去,泪水打湿了交握的十指。

    「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我每天晚上都跪在房间朝天上磕头,神仙心狠,你也心狠,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心电图起伏不定,各种仪器闪着红灯,各种仪器发出不祥的警报声,刺耳尖利,段停努力举起手,触碰到我的眼睛,睫毛一颤,段停的手指也一颤,医生焦急的脚步从病房外传来,段停眉头的疤都显得温柔,手指一颤间眷恋不舍,段停的声音柔和到了极致。

    「筝筝,去你的未来。」

    25

    六年后,我在一次工作中又遇到了江嬴,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公司,身着西装,气质沉稳,谈吐不凡,说话滴水不漏。

    他走到我面前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他在我记忆中的印象已经模糊,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他是谁。

    「没想到你会成为一名律师,我还以为你会去研究物理。」

    时隔多年,往事随时间淡去,我们也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江嬴开玩笑。

    「我记得你物理最好,当时物理老师宝贝你宝贝的不得了,而且你性子冷不爱说话,我脑海里的科学家都这样。」

    我摇了摇头。

    「这些科目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我没有偏好。」

    空气又安静下来,我与江嬴并不是多亲近的朋友,聊了聊工作,几句后就没有话能说,江嬴道。

    「听说你推迟了一年去大学报到,为什么?」

    「也没什么,那时我状态不好,打不起精神,医生建议我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我便向学校申请了延迟报到。」

    我语气很平静。

    「是因为……的事吗?」

    江嬴含糊地略过,但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我垂下眼睛,没说话。

    我的情况远比我说得严重。段停走后,我接受不了段停的离去,挡在病床前,发了疯,谁接近就要咬人。

    医生说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我的眼前总是出现幻觉,总是自言自语,毫无征兆地掉眼泪,大喊大叫,把周围的人吓一跳。

    在我第二次试图自杀的时候,陆云停出现,他不顾我的挣扎,将我送进了医院。他红着眼,声音有些哽咽,他说:「林夏,你别害怕,你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

    转机发生在三个月之后,当时我已经瘦骨嶙峋,将医院的人都折腾得疲惫不堪。我收到了一个电话,那边礼貌地问我是不是林小姐。他说段先生之前给我寄了一个时空包裹,本来要在十年后给我,只是他们小店快要倒闭,只能提前给我了。他在电话里再三道歉。

    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张车票,十五岁时我和段停逃到这里的车票,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写给筝筝,旁边还画了一只小风筝。

    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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