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但事关重大,也不敢百分百自信,小心翼翼地再确认:“可以吗?”她一生,好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过,还是对着一个孩子。
两个在别人眼里和垃圾等同在一起的塑料贴纸,此时此刻,却成了她人生中至关重要等同于生命的东西,以致她面对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先是利诱,再是哀求。
许愿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卑鄙,其实,当她抛弃所爱,决定利用傅清泽接近傅正东时,她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许愿。
但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相同选择。
没有谁甘心永远做不声不响的受害者。
受害者在床上昏迷十年,几近家破人亡,加害者却逍遥法外人生圆满,那么,加害者必须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如果他不愿意给,那受害者便自己来拿,来要,不管是用什么方法。
好在她的礼物够诱人,瑶瑶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许愿含笑,将那两个塑料贴放进了包内的最深处,拉链拉上,同时,又不动声色将正在录像的手机关上,一切做妥当后,她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伸出了小拇指。
“这可是你跟姐姐的小秘密哦,拉钩。”
瑶瑶绽开童真笑颜:“好哒,拉钩。”
不待小房子做成,晚饭就开始了,吃了什么许愿已经记不住了,只是安静坐下来,将这场戏演完。
她悄然观察着傅正东。
或许因为她的存在,他在饭桌上显得没那么快意,话也不算,中间撞上撞上许愿看过来的莹亮的眼,他悄然避开了。
“这两天胃不舒服,我今天就不喝酒了。”他有些心烦地对劝酒的妹夫说。
许愿这时站起来:“傅叔叔,我们以茶代酒。”
傅正东一怔。
许愿嗓音清润,笑得既不傻也不天真:“听说你前段时间去探望过我爸爸了,我敬您一杯,谢谢您这多年还记得他。”
“我爸爸躺了那么多年,记得他的人不多了,傅叔叔是好人。”
“好人”二字,她咬得有点重,笑盈盈的脸蛋,让人瞧不出真实情绪。
那一刻她清楚分明地在傅正东眼里看到了心虚。
多可笑,他演了十年好人,在她这个受害人女儿的感谢前,竟然畏缩了好几秒。
不过他的心虚没有持续太长,几秒后便掩饰过去了,嘴上客套了几句,便又和其他人继续谈笑风生。
傅清泽捅捅她的手肘,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以后都一家人,客气什么。”
一家人……
许愿在心里咀嚼这颇讽刺的三个字。
“今天日子好。”她说得隐晦,笑得也隐晦。
十年来最好的一天,值得喝一杯庆贺的。
这顿饭因为傅正东不喝酒,气氛便没有被一再推高,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傅清泽表弟女友递给男友一个眼色,两人先走了。
许愿和傅清泽紧随其后,跟众人说再见,瑶瑶最舍不得她,问:“姐姐你可以再来吗?我们的小房子还没盖完。”
“瑶瑶可以找小朋友和你一起盖。”许愿巧妙回避了她第一个问题。
傅正东脸色犹疑不定,阴沉沉站在一边,盯着她离去前的一举一动。
回去路上,许愿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一幕一幕将刚才的画面回溯,试图分析傅正东接下来可能的举动。
他应该是很想找孙女私下问话的,但碍于当时许愿就在场,哪怕他疑神疑鬼已是惊弓之鸟,也没有马上把小孩子揪过去一通盘问。
但他最终一定会想方设法盘问出她和瑶瑶的每一句对话。
比如,许愿拿到了什么,并借此,从孩子嘴里得到了什么样的信息。
他会在警察上门之前,想好应对的说辞。
百般狡辩,逃避法律惩戒,对于一个高智商罪犯来说,并不难。
“怎么了?晚上话这么少。”傅清泽发现了她一路的沉默。
“在想我爸。”许愿说,“前几天,他差点没挺过去。”
傅清泽大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没什么,都过去了,我习惯了报喜不报忧。”许愿揉着眉心,今晚烧脑过度,精神实在疲惫。
“你这习惯不好。”傅清泽目光凝重起来,“我可是你男朋友。”
“对不起,只是有些伤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爸和你大伯是同事,晚上看你大伯一家那么幸福,想到我爸,就伤感起来了。”
“他这一睡,我有十年没有吃他做过的菜了。”
悲伤的情感在传递,傅清泽到底不忍心开口责怪她哪怕一句,等红灯停下时,温热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发现她的手冰凉,便竭力的,想要把他手心的温暖渡给她。
许愿望着他纯良的侧脸,在心里对他说“对不起”。
时间还早,想留下陪她,许愿找了个借口婉拒,他倒也不是那种勉强人的男人,识趣地走了。
他一走,许愿便如离弦的箭,冲上了楼。
老小区楼道狭窄,视线极昏暗,灯下,一个挺拔身影已经等待良久。
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愿眼眶一热,三步并作两步,激涌万分地站到了他面前。
“我……”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却最终凝成了欣喜的三个字,“拿到了。”
林季延眉眼比她冷静许多,扫了一眼她空荡荡的大包,显然不相信。
她从包的最深处掏出那两个宝贝塑料贴,献宝一样展开手掌心,双眸晶亮地抬眸。
“这个。”
林季延的困惑在加深,但她的眼亮如星子,这一刻的他,不忍心打击她。
“醉了吗?”他淡声问,嗓音像醇酒,很好听。
“我没喝酒,一滴都没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许愿已经迫不及待,“我来告诉你这是什么。”
用钥匙打开门,开灯,唐浣不在家,现在一到周末她就不见人影,应酬比她这个上班族还多。
谨慎地将门锁好,许愿把今晚录下的对话点开,递给进门后就异常沉默的他。
“你先看看这个。”
林季延不发一言地蹙眉看完,终于明白她手里的小玩意有多特殊多重要,再次对上她的眼睛,语气依旧谨慎:“是一个突破口,但在法庭上,证据还不够有力。”
“首先,怎么向法官证明,你爸电脑上贴着这个?”
“我可以证明!”许愿应得铿锵有力,眼睛更是瞪得很大。
她转身步向厨房的冰箱,她和唐浣都有布置冰箱门的习惯,贴了很多照片,其中一张老照片是他们父女俩和那台电脑的合影,当时她爸从日本带了台拍立得回来,她贴好后,颇满意这台笨重的电脑被她贴得花里胡哨,当即兴奋地用拍立得记录下那个快乐瞬间。
当年一时的心血来潮,在多年后,为这桩悬案带来了生机。
许愿带着满腔希望奔到冰箱前,却没有在那个位置找到那张记忆里的老照片,她顿时慌了,慌得眼珠子乱转,一张一张寻找,发现就是没有那张照片。
“照片呢?前两天还看到它在这里的,哪里去了?”
她不敢置信地喃喃,巨大的希望带来难以名状的绝望,犹如从云间坠入谷底,再多的理智坚强也消散成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绝望错若。
“没了,不在了……”
她崩溃大哭。
身体被强硬扳过来,林季延用力抓着她的肩膀,目光铮铮地吼:“冷静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许愿被他吼得清醒过来,最后一滴眼泪滑落,止住了哭泣。
“再仔细想想,可能掉在了什么地方。”
“打给你室友,问问有没有动过照片。”
许愿彻底冷静下来,没有再去寻找,而是直接拨电话给唐浣。
她记得唐浣前段时间提起过,照片越来越多,磁铁不够用。
电话里很快传来唐浣轻快的声音,她天生粗神经,听不出许愿现在的声音有多紧绷。
“哦,那些照片啊,前天我搬东西磕到冰箱门了,掉下来好几张,磁铁也碰掉了,我急着出门,就把那几张照片先收进抽屉里了。”
她又将抽屉的位置具体描述了一番。
虚惊一场。
许愿在抽屉里找到那张照片时,看着照片里她和她爸的笑脸,她好像一下子被一股力量卸去了全部力道,滑坐在地,先是笑了,然后头埋进曲起的膝里,压抑地哭。
一双手无言的,将她扯进他胸膛里。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那无疑是着世上最包容她的怀抱,许愿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纵容着自己圈紧他的脖颈,任性地放声大哭释放压力。
她哭完,红着眼睛离开他的怀抱,想到刚才的失态,难为情地垂着脸不敢去看他表情。
他抽了几张纸巾,她接过,擦着难堪的泪,窘迫地开不了口。
“什么打算?”他说。
许愿沉寂一会儿,抬眼对上他沉稳的脸庞:“我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想去找廖峰警官。”
廖峰警官在刑警大队工作,上次见面提过,有线索可以随时随地向他提供,但今天是周末,她再心急如焚,也不确定能不能在这个时间点联系上他。
林季延没有提出异议。
“打吧。”他赞成,“你跟那孩子的秘密保守不了太久,傅正东应该已经知道了。”
“必须要在他之前,把东西和视频交到警察手里。”
作者有话说:
结局章还是没写完 52章重复买的同学,去52章评论下,我统一找时间发红包。
?
第
55
章
这一天的幸运在持续,
大周六晚上廖峰警官还在刑警大队开会,据说出了一个棘手的命案,到现在还没追查到凶手,
这几天刑警大队都在通宵加班。
廖警官大约好几天没回家了,身上有烟味,
脸上也显露熬夜过后的疲态,右手手指惯性叼着一根烟,看来是个老烟枪。
他在会议室接待了他们,同时陪同的,
还有另一位年轻一些警官,
在认真做笔录。
耐心细致听完了许愿的陈述,
也凝神看完了她递过来的视频,以及给出的证据,
他交代同事将视频和物证保存好,
坐在对面的许愿亲眼看着这些费尽心机拿到的东西被放进了证据袋,心里一颗大石落地。
廖警官眉头紧锁着,时不时吧嗒吞云吐雾,整个人处于思考状态。
“这个傅正东,过去经手这个案子的同事也怀疑过他,审过,
他推得很干净。”他简明扼要地介绍案子,
“他最可疑的地方,是没法给出能让我们警方信服的不在场证据。”
“我对这个黄文浩也有印象,
特地从泰国飞回来交材料,我们内部也讨论过,
这个傅正东是有作案动机的。”
他的食指在烟灰缸上轻点两下,
遗憾道:“很可惜,
还是出在老问题上。”
“没有证据支撑我们的推测。”
许愿还在逐一消化警官说的这些内容,一旁的林季延帮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现在手上的证据,能支持你们警方出具搜查令吗?”
“可以。”
廖警官给出了积极的回复,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警察惯性的谨慎思维。
大约,他实在是太过了解人性。
他看到了许愿眼里的焦急如焚,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今晚不行。”
“拿到搜查令需要时间。”
这句话一出,许愿心里的火苗熄了一半,只能按捺着听下去
“不过依这个嫌疑人的小心程度,他现在应该已经有动作了。”沉吟片刻后,廖警官雷厉风行地掐灭了还剩下大半截的烟,站了起来,“你们先坐着,我去部署下,这几天要跟紧他,他肯定有动作。”
“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那台电脑。”
他和同事出去忙了,许愿提供的线索和证据都有价值,许昱峰当年是名动全国的知名记者,多少人眼睛盯着警察,希望知道他坠楼真相,但是这么多年了,这案子一直没有了结,成了一桩悬案。
现在,这桩悬案有了眉目,邢警官有了方向,知道该怎么做。
会议室只剩下许愿和林季延,或许是还有疙瘩,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冷清。
如今除了案子,他们心照不宣地不提其他。
大家都在大步往前走,他也不例外的,许愿明白。
之所以现在在她身边,是在尽他作为兄长的最后义务,无关风月,只是一个男人责任心的体现。
他在帮她完成最后一个心愿,仅此而已。
“冷么?”
不等她回答冷不冷,他就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许愿肩上。
许愿确实冷,今天为了漂亮,裙子搭了一件薄外套,最近昼夜气温变化大,到了晚上,这点衣服就有点扛不住了。
“可是你……”她没忘了他不久前才动过大手术,是鬼门关里打转过的人。
他当然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少言寡语地应了一句:“没那么脆弱。”
今晚,他一直是这个样子,除了她恸哭一回他施舍了一个拥抱,其他时间,他都和她保持着距离。
许愿也就不再拒绝他的好意。
他从来就是想做什么,就必定要做到的男人。
廖峰警官安排人手去盯着傅正东,一切妥当后,也没急着离开,又聊了一会儿。
他对许愿有印象,对林季延也不陌生。
林季延在地下停车场遇袭,对方是他代理案件的原告,他作为被告律师赢了案子之后,对方怀恨在心,在停车场蹲守几天,要不是他身手矫健,避开了扎往胸口的致命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