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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章

    隔着手机说话不便,

    武子昕和许愿当晚见了一面。

    见面是武子昕主动提的,且隐约约约透出非见一面不可的意思,许愿最后同意,

    地点约在了电视台附近的星巴克。

    一段时间没见,武大小姐没了上一次见面时的意气风发,

    娇矜的个性竟收敛不少,想来武家的危机影响到了她,需要找人倾述。

    只是奇怪的是,她倾诉的对象,

    竟是许愿。

    “我爸爸生意出了问题,

    公司已经资不抵债,

    家里现在住的别墅可能也留不住,要找买家了。”

    她苦笑:“其实不是可能,

    是一定会。姜姨估计也是今天刚得到消息,

    才会想到找你。”

    许愿意外之余颇感震惊,太突然了,即便是大厦将倾,也总会有一点点迹象,可她之前完全没有听武家人还有她妈提起哪怕一个字,在她印象里,

    武强的生意一直做得稳当,

    武家人生活奢靡,两个女儿也是用金钱娇宠着长大,

    恣意惯了。

    怎么会突然到了这种地步?

    武子昕看出她的疑惑,嘴角的苦涩蔓延加深,

    长长一叹:“我现在懂了,

    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忌惮。”

    “可笑我自不量力,

    还想跟这种男人攀上联系。”

    许愿眼角一跳,不懂武子昕为什么突然提到林季延,她懵了几秒,很快明白过来为什么武家出事的节骨眼上,她妈找她、武子昕非要见她,所以……是有求于她吗?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茫然无措,隐隐觉得她们这时候想着找她,是强人所难。

    “我不明白。”她耐着性子,“武子昕,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林季延和武家的危机,到底有什么联系?

    原来武家的公司在半年前便出现财务问题,武强的公司之前一直做海顺的供应商,他跟姜思韵结婚后,他的公司确实受到了一些波及,武强心思倒也活络,间接控股好几家公司,以迂回的方式从海顺那里拿订单,海顺那边倒也没发觉,或者发觉了也睁只眼闭只眼,武强公司低谷过后又缓慢回升,这几年生意做得比从前更大。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海顺科技蒸蒸日上,他这个下游供应商就不愁没生意做,半年前海顺扩大产能,武强便也大肆扩大厂房设备,借了银行一大笔钱,背债也要大干一场。

    危机出现在最近,海顺突然叫停了多年的合作,不由分说更换下游供应商,武强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海顺科技一家就能把他喂得很饱,一直不思进取不做二手准备,现在对方突然变脸不再合作,他的处境便十分被动了。

    麻烦的是,这两年他身家在涨,免不了膨胀,大手笔投资了好几个新项目,回报都不理想,窟窿越来越大,就等着海顺的款项来填,这节骨眼上,海顺科技翻脸。

    如今公司现金流快断了,武强四处奔走借不到钱,已经火烧眉毛到连卖房子的念头都有了。

    许愿面上安静,其实早就听得心惊肉跳。

    武子昕说:“海顺内部的人告诉我们,这次中断合作,是公司高层发的指令。”

    “怪我自作聪明。”她后悔万分,“上一次派对,不该邀请你和他,结果……”

    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依着武子昕话里话外的意思,海顺的突然变卦,十有八九是林季延在暗中操作,他是海顺的少东家兼大股东,断掉一个供应商的合作,不过是动动嘴皮就能办到的事。

    许愿其实不信,林季延这么多年精力都在自己的律所上,家族企业他很少干涉,他学有专攻,心思不在企业管理上。

    “这事多半和他没有关系,子昕,你一定是误会了,肯定是其他人干预……”

    她将心里所想道出,武子昕却摇头,斩钉截铁说:“就是他。”

    许愿问她为什么那么确定,她才有些难堪道:“海顺的人说,其实合同几年前就该中断的,还是林培德亲自下的指令,后来之所以又能接到他家的订单,是林季延从中转圜,合作才又续了这么多年。”

    所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林季延一句话,就能给武家一条活路,自然也能轻易地把这份施恩收回去。

    听完这些,许愿彻底沉默了。

    这些天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了,却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砍在了武家的软肋上。

    想到他深不见底的城府,他几年前就在暗中进行的布局,她就遍体生寒。

    他俩的感情,若顺利,则他可以到她面前邀功,她妈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是他给的,他有情有义,爱她,便爱她所有,包括她的母亲。可若不顺利,她执意不肯回头,他把武家养得够肥,也该到杀鸡儆猴的时候了。

    她不是要为爸爸牺牲所有吗?连感情也可以拿来做赌博的筹码吗?

    好,那他就夺走她妈优渥的生活,把她架在火上,看她这回如何做选择。

    所谓杀人诛心,许愿这一回真真正正体会到林季延的残忍。

    他从来不会输,所以也不会叫她赢。

    武子昕说了那么多,却见许愿罕有地沉默,一丝要帮忙的意愿都没有,不禁急了,低声下气道:“许愿,这回能帮我家的,只有你了。”

    “拜托你,帮忙想想办法吧,哪怕海顺再给爸爸半年订单也好,让我家先度过这次危机……”

    “你也不想你妈临老了,连个家都没有吧?我爸因为公司的事,最近在家里老发脾气,我们还能离开家躲躲,姜姨是最难熬的了,其实这事出来已经一段时间了,姜姨也不想打扰你的,可实在是……”

    她没再说下去,大概是难以启齿。

    武家的生死,不过是林季延一句话的事,如今谁能左右他的决定,只有许愿。

    但她如今有关系稳定的男友,要她如何去向林季延开这个口?

    武子昕,甚至姜思韵都再明白不过,拿着亲情去逼迫许愿,这明摆着是在强人所难。

    她们太自私了。

    可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许愿开开口就能帮他们解脱困境的事情,就是再难开口,也必须开。

    当晚许愿彻夜难眠,隔天中午,她并不意外地又接到姜思韵电话,她就在等电视台外面,中午母女俩一起吃顿饭。

    “子昕应该告诉过你了,你武叔叔实在是没法子了,妈妈也是逼不得已……”

    姜思韵抹着眼泪,一段时间不见,她憔悴许多,养尊处优的生活岌岌可危,往日保养得宜的脸现出几分疲惫老态,她一生不算顺遂,究其原因是欲-望太多,靠着三次婚姻实现阶级飞跃,如今很有可能一朝跌回老家,她怎么能不急?

    许愿只觉无力,人人都想着自己,费尽心思为难她,可他们有没有想过,她有多难?

    心中只觉厌烦,她面无表情冷漠道:“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也替你急,可我只是赚工资的小记者,你找我也没用。”

    姜思韵被她呛到,脸色难堪了一会儿,母女俩没什么笑容地对坐着,感情十分生疏。

    “愿愿……”她最终还是张口了,“林季延那边,只有你说得上话……”

    “我怎么去说?”许愿流下眼泪,“开口说分开的是我,他差点被人捅死,狠心到一回都没去看他的也是我,我跟他都这样了,你们要我怎么有脸站在他面前,求他网开一面?”

    眼泪来得又凶又急,她干脆垂下脸,双手遮面,可咸湿的液体还是从指缝间流出,她压抑着自己,哭得很安静,不想在这样人多嘈杂的餐厅里引起别人注意。

    此刻,姜思韵同样煎熬,她哀戚抹泪,做母亲的,女儿哭成这样,她心脏被挖了一块似的,揪心般难受。

    她想走,为了那点仅剩的母女情分,不愿意再逼许愿。

    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可看到窗口倒映出的自己不再年轻的面容,她又犹豫了。

    她已不是窈窕美好的二十岁,勾一勾笑就可以把男人捏在手心里,第一回嫁的不好,她可以筹谋着再嫁,她快五十了,即便风韵犹存,手里的筹码也所剩无几了。

    这一次跌下来,她就爬不回去了。

    这一番心思百转千回,她又狼狈地跌坐在椅上,掩面嘤嘤地哭。

    “愿愿,妈妈知道在为难你,妈妈对不起你……”她没脸看许愿,哭着说,“你,你看在妈妈给你爸爸付了这么多年医药费的份上,最后帮妈妈一回吧……”

    许愿一愣,明明脸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却无可奈何地笑了。

    大约觉得荒谬,她偏过脸,笑了足足两声。

    可明明又一行泪从她眼眶里滑下。

    “好,我答应你。”

    ?

    第

    50

    章

    许愿知道,

    就算她装得再过冷漠,到最后,还是无法拒绝她妈。

    她只是有些寒心。

    她又想起某个下雨的晚上,

    她和齐晓暮打车回家,雨下得很大,

    她妈妈就在小区门口撑伞等着,雨里的身影有些粗壮,是街上最普通的上了年纪的妇女,见到蹦蹦跳跳的女儿,

    嘴角自然而然溢出宠爱笑意,

    她在车里看得眼热,

    因为那是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她爸昏迷的这些年,她失去了很多,

    一路飘零,

    别扭生长,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才那么渴望能唤醒他吧?

    爱她的人那么少,每一个都弥足珍贵,可惜,一个沉睡不醒,一个,

    被她狠心舍弃。

    她鼓起勇气给林季延打电话,

    电话通了,他却不接。

    一连打了三天,

    他也拒接了三天,态度很明显。

    一天天拖着,

    姜思韵却等不下去,

    隔几天借着给她送吃的来催促,

    许愿内心备受煎熬,在始终联系不上他,又无法确定他的行踪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联系他的秘书李夏。

    李夏倒是爽快人,说老板最近都在家里休息,老板妈妈特地回国照顾他,不过老板出院不久就开始在家办公,上次她送文件过去,还亲耳听到母子俩在拌嘴,老板妈妈一直在唠叨,有那工作时间不如出去相个亲,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让他妈多惦记还在英国的年幼的女儿,尽早飞回去全家团聚。

    【老板养伤最近出门比较少,不过他让我订了后天晚上西餐厅的位置】

    李夏又发来一句。

    【西餐厅最适合搞浪漫了,老板搞不好真相亲】

    天气预报说,两天后有一场席卷全国的冷空气,气温会降至15度以下,临下班前,许愿感受到了这股来自北方的寒冷空气,很快风卷着大雨,将城市笼罩在雨水里,年轻的女同事开窗,想感受这股威力强大的冷空气,办公室里瞬间吹来一股强劲冷风,临窗的办公桌被卷起好几张纸。

    许愿离窗也近,冷得一哆嗦,起了身鸡皮疙瘩,她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最终只是拢了拢外套。

    下班后她出地铁站,雨点密集,正逢一对母女站在站口对着雨幕发愁。

    是一看经济就不怎么宽裕的母女俩,穿着朴素不似城里人,不像来打工,更像是刚从外地来城里看病的,老婆婆很老了,看上去单薄荏弱,佝偻着腰,时不时咳一声,被已近中年的女儿搀扶着。

    他们没有伞,只能望雨兴叹。

    地铁口进进出出,大家顶多向这两人投去一眼,便匆匆走自己的路。

    许愿原本已越过他们,走了两步,最终不忍,回身将手里的雨伞塞进那位女儿的手里,不等对方拒绝,便二话不说快步冲进雨里。

    雨正是下得最大的时候,虽然把包遮在头顶,可架不住风大雨大,全身上下一会儿就湿了,她在雨里跑了一阵,才遇见第一家便利店。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雨伞,但状态是糟糕的,全身上下没几处干燥的,原本阴冷的风这会儿变得刺骨,她在雨里瑟瑟发抖。

    就这样,一路快走,到了缦云西餐厅。

    雨声淅沥的夜,微湿的衣服贴着皮肤,许愿焦灼站在高级西餐厅外,心情复杂地遥望窗边。

    他和美丽女伴正面对面,愉快用餐。

    这位女士面生,她没见过,名门淑女的做派,侧脸婉约,别说男人,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美好。

    许愿知道,他睚眦必报,他曾遭受的一切,如今也要一一奉还给她。

    好在她内心很平静,没有想过走进去,她只是透过玻璃,在雨里远远凝望着他。

    重伤过后,清瘦了一些,俊朗如昔的脸上泛着斯文笑意,她对这欺骗性的笑容最熟悉,如果他想,他可以是最儒雅体贴的绅士,也可以是最完美的情人。

    而他最阴暗的一面,也许只有她有幸窥到。

    心情就像淋了一场大雨,许愿透过门窗倒影,看到自己太过狼狈的身影,可真讽刺,决裂那天也在下大雨,他们在雨里对峙,再次见面又是这样的下雨天,可是狼狈的只有她。

    她只祈祷这折磨快点结束。

    正垂眸胡思乱想,再抬眼,便与餐厅内英俊矜贵的男人视线相撞,他轻缓摇晃酒杯,只是冷漠扫过她潮湿狼狈的脸,视线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

    与他视线一起刮来的,还有一阵迎面扫来的冷风,许愿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手里的伞打晃片刻,才又稳住。

    她转身,走远了一些,用背对着餐厅,耐下心撑伞等待。

    直到站得四肢僵硬,脸也被风刮得快没知觉,余光扫到两人从餐厅出来,许愿偏过脸去。

    俊男靓女并肩谈笑,画面精致又昂贵,仿佛有一扇隐形的窗,将外人拦在外面。

    许愿愣在原地,没有勇气上前打搅。

    他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来,全程无视。

    雨势不小,司机早已经等在路边,林季延打开车门,让女伴先上车,随后,他左脚一抬,迈进车里,许愿才从迟钝中苏醒,手脚恢复了行动力,冲了上去。

    “等等!”

    回应她的,是车门冷漠关上的声音,金属撞击,却仿佛在她心上撞出一个凹陷。

    她用力拍窗。

    “等等,给我一分钟!”

    她已经顾不上优雅,把所有的姿态和骄傲主动踩在叫下,语气哀求,跟路边的乞丐没有分别。

    车子没有发动,车里的人同样安静,拍了数十下后,车窗缓慢滑下,露出后座男人俊秀却异常冷漠的脸,气息冰凉陌生,深黯的眼底早已不复往日温情。

    他终于正眼看她:“愿愿,我给过你一分钟的,可是你没有珍惜。”

    嗓音凉薄,一如上一个下雨天,狠心不愿回头的许愿。

    “我知道错了。”许愿已经顾不得许多,弯腰检讨,“看在曾经的情分,可不可以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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