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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但当时同在屋檐下的两人交集并不多,许愿上学司机送,林季延习惯了骑车上学,回家后除了在餐厅会见上一面,之后就各回各房,再没有交集。

    林季延是单纯不想理她,许愿则是因为初来乍到身份尴尬,在他面前放不开手脚。

    大家心照不宣做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事情发生改变,是在许昱峰坠楼出事。

    许昱峰之前身为国内知名调查记者,揭露了很多社会黑暗,自然而然的也触动了诸多资本的核心利益,每次他的文章一刊登,全国骂声一片,随着公检法系统的介入,一批企业主倒霉受牵连,有人更是因此破产锒铛入狱。

    可硬币也分两面,他的名气越大,伸张的正义越多,树敌也越多。

    而随着他坠楼新闻大面积的扩散,作为他的女儿,许愿成了直接受害者。

    林培德将她转入贵族学校,本意是好的,但即便是他这样的大佬也没有料到,这所贵族学校里有一些学生,他们的家庭跟许昱峰有不共戴天之仇,许愿的转学,无异于羊入虎口。

    于是新闻一出,这些要替父辈出气的学生们便找上了许愿,所有校园霸凌的手段都用在了她身上。

    书本被撕这种惩罚算小的,许愿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挨打。

    这些霸凌的学生够坏,下手也阴,专挑衣服遮住的部位下手,许愿外表看着无恙,其实衣服下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

    姜思韵整天忙着开拓富太太社交圈,并没有发现女儿成天在学校吃苦头。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林季延。

    两人有一回在走廊碰面,许愿神色恹恹地垂着头,林季延在专注翻一本很厚的英文原著,迎面撞上那一刻,他手里的书将她的衣袖撩开一个角,露出一大块青紫。

    还有伤口是新的,暗红色,衬着她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怪狰狞的。

    下手的人可一点没有怜香惜玉。

    林季延略诧异,冷淡的眉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默不吭声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女孩。

    五官挺秀气,能看出来长大后是美人胚子,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病恹恹的,看着好欺负。

    看不出来这样弱的小孩,有一对那么能折腾的父母。

    既然看见了,有件事他要弄明白:“老头打你了?”

    他口中的“老头”自然是他爸林培德,虽然他目前看上去一点不老。

    “不……不是。”许愿惊慌地掩饰手上的伤口,死死捂着,摇头,“叔叔对我很好。”

    既然不是林培德干的,也就确保林家不会出那档子“继父虐待继女”的丑闻,林季延自身的利益不会受到牵连侵害,他也就懒得再管闲事。

    谁打她的,为什么打她?与他何干?

    问完话,他只是冷淡地移开眼,当没看见小屁孩的惊慌失措,事不关己地走开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谁干的,也意识到,这小孩不是弱,是性子奇犟。

    初中部和高中部教学楼彼此独立,但中间隔着一幢学生活动中心,是校友捐款建造的,楼层高,顶楼天台等闲学生进不了,是林季延那一伙高三纨绔的地盘。

    这伙一共五人,全是家世雄厚,在这样人人都出生在罗马的贵族学校里,他们的背景也是top级别,是学弟学妹们仰望的发光体。

    一个发光体也就算了,何况是五个发光体。

    有一天周勒告诉他,初中部有一伙太妹不懂规矩,三天两头上他们的地盘搞校园霸凌。

    “听说在欺负一个小女孩,扇巴掌踢肚子,玩得挺大。”

    周勒一副要冲上去瞧热闹的表情,林季延对这种热闹没有兴趣,天台那边是他们几个晒太阳过烟瘾的地方,可去可不去,初三的小屁孩,他甚至没有教训的欲-望。

    直到隔天,周勒收起嘻嘻哈哈样,一脸正经地问他:“天台那边,你真不去管管吗?”

    他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管?”

    干他什么事?

    “你知道她们在欺负谁吗?”周勒那张平日混不吝的脸倒是多了点浩然正气,“你想想你家还有谁在我们学校?”

    原来是这样。

    林季延恍然大悟那些伤疤的由来。

    看着软趴趴的,怎么就惹到了那群太妹呢?

    林季延突然想管闲事了。

    于是在某个午后,听说许愿又被太妹们带上了天台,他悄然上去了,坐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背光高处,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淡然俯视正发生在太阳底下的丑恶。

    许愿被四个太妹围在中间拳打脚踢,面对着污言秽语,她小脸苍白却倔强,一直闷不吭声的承受着。

    其中一个头发挑染过的高个女孩出手最狠,态度也最嚣张。

    “你爸是祸害,你这个小女表子也是,你还敢告诉老师,你知不知道老师这碗饭就是我爸给的,就凭你这个破记者的女儿,你还敢反抗?”

    “有本事把你爸唤醒啊,让他马上爬起来写稿子揭发我们,就像揭发我爸一样……”

    “你倒是去唤醒他啊,去啊!”

    连绵不绝的叫骂声入耳,很难相信这会发生在纯洁的中学校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啪啪”的扇耳光的声音,五个女孩子看着柔柔弱弱的,武力值爆满,许愿被拽着衣领一连挨了几十下耳光,白皙的脸被抽得红肿,右脸甚至有清晰的手指印。

    林季延后背贴着墙角,神色虽然依旧淡漠,但其实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些小女孩,太吵了。

    而那个贱人的女儿,却过于沉默了。

    听不到她一声求饶,也没有抽泣,安静的好像被霸凌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事不相干的其他人。

    他又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乌溜溜的眼睛死气沉沉。

    那里没有光。

    只有一团这个年龄女孩不该有的悲伤。

    林季延笑了,真可笑,他竟然觉得这小孩是有几分骨气的。

    比她那个小三插足的妈妈要强。

    就冲这点,他决定施舍几分廉价的同情,多管闲事制止这场霸凌,谁知下一秒,不知哪个女孩子叫嚣了一句“去把你那个活死人的爸叫醒啊”,原本被围在中间,安静承受-肉-体欺侮的女孩子好像突然觉醒,眼睛里不知不觉腾起几分凶意。

    “他没死!他不是活死人!”

    她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然后在所有人发愣之际,一改刚才无害被动的作风,疯了一样朝那个女孩子扑过去,凶悍无比的掐住对方细嫩的脖子,得了失心疯一般说:“你把这句话收回去!收回去!”

    被她掐住的,正是之前那个嚣张狠绝的长发女孩。

    谁都怕疯子,这女孩子也是,她被许愿疯子一样的行为杀得措手不及,一时间落了下风,脖子被她扼在手心,看起来下了死手,她的面部很快呈现出痛苦,手使劲想掰开许愿,但是没有成功,两个人厮缠在一起。

    “来……帮忙啊……”她呼唤同伴。

    其他几个女孩子这才如梦初醒,四人仗着人多,终于把红了眼的许愿分开,五人又是齐上阵,对她又一轮拳打脚踢。

    只是经过刚才这番惊吓,再没人敢挑衅说出“活死人”三字了。

    许愿蜷缩在角落,用手护头承受着拳打脚踢,又恢复了刚才逆来顺受的小绵羊模样。

    校园铃响,午休结束,那几个欺负人的女孩又踹了重重几脚,这才咒骂着鸟兽散,留下许愿许愿孤零零一人蜷缩在天台。

    她们也一直不曾发现,这场霸凌还有居高临下的旁观者。

    他躲在阴暗的高处,插着兜,以玩味的神情窥视她,就像窥视着笼中一只小兽,想看看她什么时候会再扯破牢笼。

    然后就看到许愿慢吞吞的离开那个角落,却没有站起来,而是艰难爬向了天台中央——被阳光倾洒的地方,爬行过程中明显扯动了伤口,她痛苦地嘶了一声,却没有检查伤口,而是瑟缩着脊背安静坐下,背对着林季延,不知道在眺望着远方哪一处的风景。

    林季延居高临下,一时看痴了眼。

    不知道她有没有哭。

    如果哭了,那就哭得太过安静了,这种寂静的悲伤,挺要命的。

    他不动,凝望眼前的画面。

    远方的蓝天,大片阳光、少女凌乱的黑发、纤弱却沉默的背影……

    此后经年,这幅画面常常萦绕着他,在午夜里浮起时,融化寒冰,令他总能听到那最初,寂静的,心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男主视角的回忆还没写完,还有回忆2,这两天会赶出来

    ?

    第

    45

    章

    林季延观察了几天,

    发现许愿依旧没有要向外人求援的意思。

    他对她的兴趣渐浓。

    她与姜思韵之间远比一般母女生疏,母女俩的交流乏善可陈,多半是姜思韵问,

    许愿回答,她并不像普通女孩那么粘妈妈,

    有一堆说不完的话,反而在这个家里,她沉默寡言,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姜思韵却不在乎,

    她只关心许愿的学习,

    在林季延看来,

    在二婚丈夫的家里,她需要的是“优秀不惹麻烦的女儿”,

    至于女儿跟她亲不亲,

    她适不适应新环境,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许愿也确实很争气。学习上没有让姜思韵心烦过,她的成绩可以上本市最好的高中,不过姜思韵还是打算让她上这所私立高中,这是上流阶层的孩子才有资格就读的学校,她的虚荣心令她很在乎这个。

    而这也意味着,

    对于许愿的校园霸凌,

    十有八九会再持续三年。

    这个做妈的,甚至粗心到女儿脸上多了几道指印,

    也不当回事,心思都栓在二婚老公身上,

    和他亲亲热热讨论去哪里度蜜月。

    林季延冷眼旁观着。

    如果说许愿青春期一半的苦难来源于耿直的父亲,

    那么另外一半的苦难,

    则来源于虚荣的母亲。

    即便那天出了一点意外,那个小团伙对她的殴打并没有停止,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我说,你……”

    “准备挨揍到什么时候?”

    这一晚,他终于屈尊降贵敲开她的房门,眉眼慵懒抱手在胸前,言辞却是犀利直接的。

    许愿近乎固执地抿着唇,眼里有明显的戒备。

    两个少年人其实是熟悉的陌生人,因此边界感十足,各自站在房间一边,谁都没有要走向对方的意思。

    最后慢悠悠走向她的,是林季延。

    “你皮痒想挨揍没人拦着你。”他俯身在她耳边说,语气傲慢又轻飘,“不过你现在住在我家,这么怂,丢的是我的脸。”

    许愿慢慢垂下了头,还是不怎么冷的秋季,她却不怕热的穿了高领,林季延心知肚明她是为了遮掩伤口。

    “不求我吗?”他问,“如果你求我,我可以帮你解决掉。”

    许愿鹌鹑一般低着头,如他所料,强烈的挣扎过后,果然没有开口求他。

    “谢谢……哥哥。”她勉强又不失礼貌,嗫嚅着,“我……我可以自己来。”

    林季延轻蔑地笑,不懂变通只会一味犟脾气的小女孩,说到底还是蠢。

    面对无休无止的霸凌,她要怎么自己来?

    把她一身的细皮嫩肉磨糙?

    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哎,知道不求人的后果吗?”

    许愿察觉到他凌厉的气势,也很敏锐感觉到林季延和他爸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老成,也更难以捉摸。

    “知道。”她没有屈服于他的气场,脸上也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固执,“我爸说,万事要靠自己。”

    好一个“万事靠自己”。

    这一刻,林季延倒是想为她鼓掌。

    不过可惜,他还是觉得她蠢。

    “那你要怎么靠自己?”

    “靠自己,让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他语带嘲讽,故意令她难堪,果然见她脸色愈白,流露出窘态。

    眼下的状况,她确实不知道要如何在不求助他人的情况之下,摆脱那群人。

    不过,林季延倒愿意教教她了,用逗猫逗狗的语气说:“妹妹,不学会反抗,就会一直被欺负啊。”

    “既然想要有骨气,那就有骨气到底。”他很轻地蛊惑,“拿出你那天掐人脖子的勇气来。”

    闻言,许愿抬头,用诧异的乌黑眼眸狐疑盯着他,惊讶于他竟然知道那天的细节。

    那就意味着他当时在场。

    她的脸白了白,或许真实的感到丢脸了,嘴唇在动,想开口问些什么,到底因为年纪小不懂如何和林季延打交道,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最后,她只是抖着唇辩白:“我……我没想过杀人。”

    “我可没有教你杀人。”林季延被她的反应逗笑,也心知她其实没那么蠢,只是性格够隐忍,“我只是要告诉你,想不靠任何人,那就去搏命。”

    在她消化这句话时,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大哥哥,宽厚又温柔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给你一个选择,记住,别撒谎,说实话。”他运筹帷幄的表情,“未来三年,是要她们不敢碰你,但是在你背后使小动作,还是要他们永远在学校里消失?”

    许愿愣了愣,他的意思是,让她们退学?

    剧烈挣扎后她张了张嘴:“我……”

    林季延靠近她,看着他的眼睛,会让人产生奇异的感觉。

    那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最后都能达到。

    “妹妹。”他压低了声,气质越发叵测,“想清楚了再说。”

    许愿被这双甚至称得上老谋深算的眼睛所蛊惑,鬼使神差道出心声:“我,想她们消失。”

    林季延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笑意。

    “好孩子,没有看错你。”他离她很近,直视她眼睛,“那就最后去搏命一次。”

    “放心,哥哥会给你兜底。”

    这一晚两人心照不宣的交集,是这个有关他和她的故事的序言,林季延的话并不是没有对许愿产生影响,相反,恰恰是因为他的只字片语,许愿在一夜之间开窍了。

    她反抗了,而且反抗的异常激烈,真真正正的搏命了一回。

    起因是那群小团伙的小头头,那个叫尤蒙蒙的女孩,在被许愿扼脖以后极不甘心,便想办法蒙骗校园门卫,将校外的一个混混弄进校园里,然后在中午将许愿带上了天台,男男女女围上来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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