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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温柔堪比穿肠毒药,许愿难受到四肢百骸都痛起来,空气太稀薄,她需要氧气。

    她奋力挣脱开腰上温热的手,毅然决然不要身后这蚀骨的温柔,大步向前,推开窗,让室外新鲜的空气灌进来。

    深呼吸两口,才终于活了过来,僵硬的思绪开始涌动,又是那个坚持原则毫不妥协的许愿。

    柔情不过是一瞬,剑拔弩张的气氛,到底还是回来了。

    “疼还是不疼,都不关你事,也不需要你的关心。”她冷漠疏离背对着他,和刚才的乖顺比起来,完全判若两人。

    她身后,林季延薄唇紧抿,男人味十足的下颚线在光线的雕刻下流畅锋利,压抑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沉甸甸地吐出:“所以,就算疼死了,也没有想过要给我打电话,对吗?”

    “对,从没想过,一分一秒都没有。”

    “谁要你陪在身边?我还不如去死。”

    许愿心硬如铁地撂下狠话,寥寥几字,伤人于无形,她放在窗台上的手捏紧又松开,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震惊地转过身去。

    “你怎么知道?”她满面不解,“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为什么你?”

    她一声不吭割了阑尾,除了室友唐浣,还有邢绪林,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甚至连她妈都不知情,当时请假一周住院,领导也只囫囵知道她需要动个小手术,其他一概不知。

    戳心戳肺的话犹在耳边,林季延冷酷凝视,并不愿意给出答案。

    “你找人调查我?”她下意识往最坏的方向揣测他,皱眉恍惚之余,又感到不可思议,“林季延,你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不可理喻!”

    这尖利的控诉轻而易举激怒他,他一步逼近,被她激得怒从口出:“我花钱调查你?凭你许愿这样的白眼狼,值得我花钱花这样的心思吗?”

    “对,你说的没错,我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她伶牙俐齿,气势上一点不输他,“也请你说到做到,少做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会感激你关心我,因为你的关心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不过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我猫哭耗子假慈悲?”林季延眸色冷得可怕,逼近她一步,气势迫人,“请一顿夜宵,就称对方是好人,我就是十恶不赦,猫哭耗子假慈悲?”

    “可以是邢绪林,可以是傅清泽,可以对任何男人敞开你的心,唯独对我林季延,你把心防成铜墙铁壁?”

    他眸光犀利,下颌线绷紧,显然已怒火攻心。

    许愿眼眶酸涩,其实何尝好过?

    不知不觉,眼中已有湿意。

    为他,也为自己。

    “我也常常为自己,为什么可以是别人,唯独不能是林季延?”她亭亭玉立站在窗边,侧对着他,眼里有粼粼的光在闪动,“为什么我们就走到这一步?”

    “因为他们至少懂得尊重我,我在他们面前,是那个轻松自在的许愿。”

    她转过脸来,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刻骨的控诉,嗓音里明显有颤意“”“林季延,在你面前,我做不了自己。”

    情绪激涌,心里话一股脑儿往外倒,完全收不住。

    不介意他听了什么感受,只想让他亲耳听到,不要再对两人未来的关系,生出不切实际的希望。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做的那些事,让我看清你骨子里的冷血,我……真的怕了你。”

    “我那么怕你,怎么可能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

    话已经说得很绝,事实早就如此,两人之间的沟壑如此之深,早就到了无可挽回也不需要挽回的地步。

    她偏过脸来,入眼便是他冷清肃穆的侧脸,挺拔如松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唇线抿着,轮廓冷硬,那蛊惑人心的浪子笑意早就不复存在。

    就像了解那个调-情时总是魅力无边的林季延,许愿其实更了解另一个的林季延。

    冷漠、阴鸷,为了某个目的偏执走极端时,甚至缺乏普通人的同理心。

    多么悲哀,她就是他的目的。

    “林季延,别再这样下去了。”她心平气和喊他名字,“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换个女人爱吧。”

    ?

    第

    19

    章

    瑞瑞过了一个很开心的生日。

    他喜欢的姐姐和哥哥均在场,

    不仅送了他礼物,还站在一起为他唱了生日歌,总是美丽温柔的姐姐甚至俯身低头,

    准备和他一起吹灭蜡烛。

    “瑞瑞,来,

    吹蜡烛。”姐姐眼里漾着微光,和妈妈一样,怎么样都好看。

    瑞瑞没动,左看看,

    右看看,

    最后乌溜溜的大眼睛定格在哥哥那张整晚上没什么笑容的脸上。

    “哥哥,

    我们和姐姐一起吹蜡烛吧。”他请求。

    林季延眉目冷淡,闲散插兜站在一旁,

    掀起眼皮,

    果然对上许愿看过来的小心翼翼的目光,似在请求。

    真是讽刺。

    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却有那样一双软绵绵带着波光的眼睛。

    他终于屈尊降贵地动了动。

    “好。”他答应了。

    他走到许愿对面停下,与她面对面,两人冷清对冷清,眼神都不接触一下,

    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情况的瑞瑞热情指挥,

    “哥哥,姐姐,

    我们一起吹蜡烛!”

    冷清的家里难得热闹,林培德乐呵呵坐在沙发上笑,

    注意力却不在这边,

    正和老婆赵晓曼通视频电话,

    声如洪钟。

    “两个臭小子今天怎么样?又在你肚子里打上了?”

    赵晓曼一扫流产两次的阴霾,一举怀上双胞胎儿子,如今母凭子贵,在娘家养胎也不忘打电话过来撒娇争宠。

    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大约是要林培德过去陪,惹得他老大不高兴:“瑞瑞生日呢,今天谁都没我儿子大,你儿子也不行。”

    餐厅这边。

    客厅所有灯都关上,黑暗再度涌来。

    只有蛋糕上的烛光,苒苒照亮所有人的脸。

    两大一小同时俯身,向着火焰中央撅唇吹气,“呼”,蛋糕中央的火苗剧烈摇晃,许愿感到一股从正对面过来的热气燥热拂过脸庞,猝然撩起眼皮,就见对面的男人正用那种叵测复杂的目光望着她,在抖动的火焰微光中,那目光晦涩暗沉,惊扰平静心湖。

    她心头突突猛跳两下。

    吹完蜡烛,林培德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儿子送过来的蛋糕,人到了这个年纪,容易知足常乐,但也不是没遗憾。

    “又是两个小子——”他看着小女儿一般温婉可人的许愿,生出无限惆怅,坐在沙发上烦恼地嘟囔,“四个儿子了,给我一个愿愿这样的女儿多好。”

    随即看向一贯深沉内敛的大儿子,儿子到底没有女儿贴心,平时神龙不见尾,做律师顶天了也就挣那点钱,工作却比他还忙,赵晓曼在家他决不露面,逼得他每到周末就把小老婆打发出去,只为了能父子团聚。

    做父亲到这份上,够卑微了。

    他语重心长:“我老了,就只能靠你,给我添个孙女了。”

    “要生自己生去。”面对老当益壮却难得卖老的老父亲,林季延不怎么领情,只是神色寡淡地扯了扯唇角,“我的女儿可不是为了当你孙女出生的。”

    父子俩有隔阂有积怨,根本没法如正常父子那般交流,林培德已经没了当年锐气,只好转向许愿,想要找点安慰。

    “愿愿,你也不小了,有男朋友了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愿心里“咯噔”,带着怯的眼睛不敢乱飘,下意识想启唇说谎,又想起来他连邢绪林的名字都门清,也就没那个必要。

    “还没。”她大大方方应答,其实这大方里,多少有装的成分。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这都奔着单身贵族去了?单身就那么滋润,连对象都不想找了?”

    林培德有过不少女人,年轻时没少乐在其中,因此更不理解时下年轻人的清心寡欲,都是人,也都年轻过,怎么差距这么大?

    可没人回答他,一个恃才傲物,端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架子,一个则个性腼腆,刚来这个家时就处处拘谨内向不多话,后来因为离开,几年后再踏进这里,越发沉默孤僻。

    当林培德意识到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时,他终于感到没劲透了,这种没劲是内心深处的老迈感带来的,让他深觉没趣,越发感慨自己垂垂老矣。

    他像大多数这个年纪对子女牵肠挂肚的父亲,操心说:“你们电视台女孩子多,要是有合适的,帮你哥留意留意,牵个线,要是成了,叔叔重重感谢你。”

    许愿受惊的眼飞快地掠过几步外的男人,惶惶应了声“好”。

    余光瞥到,男人嘴角牵起漫不经心的弧度,逼得她心慌一瞬,搁在膝上的手无措地紧了紧。

    “对了。”林培德没有察觉年轻人之间的怪异气氛,一拍脑袋又想起一件事,“你大伯母看中了一个姑娘,跟咱们家门当户对,你也不能总这样,抽空去见见吧。”

    “有多门当户对?”林季延眼皮一撩,似乎来了一些兴趣,“你跟我妈那种门当户对?”

    这问题旁人听了没觉不对,听在林培德耳里,却异常刺耳。

    因无人不知林培德和第一任妻子纪音那段婚姻,人前的风光恩爱都是假的,人后的龌龊只有你知我知。

    什么门当户对,还不是强扭的瓜,满口的苦,一点都不甜。

    这就是个逆子,句句带刺,让他下不来台。

    林培德脑门冒青烟,偏偏又还拿他没辙,现在低三下四求着他回家的,是他这个老子。

    “我跟你妈,那是一回事吗?”

    他蹙着眉头,自己的火爆脾气自己最了解,怕一时失控又要长时间父子冷战,生出退意,“你妈人在国外,女儿还小,哪里有空管你,也就你大伯母肯操心你的人生大事,你要领情。”

    他站起来,息事宁人往楼梯上走,走了没几步,终于发现林季延和许愿之间太生疏,没怎么见搭话,自然又怀疑是冰山儿子怠慢。

    “好好招待愿愿,难得来一趟,叫你好几年哥,以后也要像其他弟弟妹妹一样多加照顾。”

    “你是大哥,多做点。”

    这不是客气话,是的的确确他心中所想。

    林季延轻描淡写看一眼许愿,纤弱肩膀板得挺直,长睫垂下一团阴影,灯光将俏脸照得尴尬泛白,他清俊脸庞浮起淡淡笑意,捉摸不透的高深气质。

    “那是当然。”他肉眼可见的敷衍。

    林培德前脚走,后脚林季延接了一通电话,施施然上了楼。

    被晾在客厅,许愿早就想插上翅膀立刻走人,奈何瑞瑞黏人,非要她再陪他一会儿。

    “哥哥说,今晚他住家里,上次他住家里,我们打游戏到很晚。”瑞瑞开心分享好消息。

    许愿心不在焉,耐着性子又陪他一会儿,等瑞瑞洗完澡,给他讲了一个山海经故事,等他打哈欠犯困,姐弟俩不情不愿地告别。

    开门出来,右侧那道门紧闭,她踩着很轻的步子,在走廊踟蹰片刻,这才下楼。

    司机王叔在门口等她。

    许愿推辞,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王叔不肯:“大少爷刚才特意吩咐过,要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家的,这个点女孩子打车,不安全。”

    没法推辞,许愿便顺从坐进车里,车子开动,她垂眼片刻,禁不住抬头去瞄楼上某扇窗户。

    窗户亮着,有人影影绰绰站在窗边,似在告别。

    又似在轻言细语,叫白眼狼快点滚。

    —

    新一周,许愿开始新岗位的工作。

    大领导姓单,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留着栗色短发,语速飞快,不苟言笑,是做起事来不拖泥带□□厉风行的女性。

    随着网络平台的兴起,电视观众流失是大势所趋,如今为了那一亩三分地,各家电视台之间竞争激烈,抢夺收视率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大大小小电视台奇招频出,几乎每家都要握着杀手锏,才能保证原有的江湖地位。

    许愿所在的电视台,单总监把控的娱乐频道便是台里的王牌,单总监参与策划的多档综艺在全国收视率领跑,因为话题度高,大小明星也爱接他们台的综艺节目。

    其实许愿的直属上司姓蔡,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为人圆滑,大约听到风声,知道许愿是空降关系户,对她态度不错。

    但报道第一天,却是上司的上司——大领导单总监单独叫她到办公室谈话。

    她的态度和蔡总编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严厉不假辞色。

    “许愿,我们之前虽然没有谋面,但我听说过你,知道你很敬业,你们领导很欣赏你。”她先是铺垫一番,尔后话锋一转,直截了当给她下马威,“不过我这个人,一直不怎么赞成做正经新闻媒体的记者转做娱乐记者,事实上,新闻分严肃和娱乐,一直是两个细分领域,你已经来了我这里,我就有必要提醒你,哪怕你有专业媒体人的职业素养,却并不意味着你能做好娱乐记者,如果没有热爱,你就给不了观众想要的东西,明白吗?”

    一番话够呛够直白,言外之意许愿是不受她待见的关系户,是被上头领导硬塞进她的部门的,她也没指望一个做正经社会新闻的记者能做出什么亮眼成绩来,总之占了坑,就要尽力,出不了成绩,就自觉点收拾东西走人。

    这一番劈头盖脸气势凌厉的敲打,敲得许愿脑袋嗡嗡的,心想难怪单总监在台里被戏称“铁娘子”,铁腕风格整个台都风闻一二,也怪不得齐晓暮替她高兴之余又流露出同情表情,说在铁娘子底下她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果然这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许愿态度诚恳端正,并不仗着有观众缘,就浮躁狂妄不把领导放眼里:“单总监,在其位谋其事,这道理我明白,做娱乐新闻确实也是我的第一次,不敢说我能做得很好,但我会尽力,多向前辈取经。”

    “谦逊是我们国人美德,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希望我的手下是自信的,狂一点也没关系。”

    单总监浑身上下都是女强人气场,无形中给人以很强压迫感:“既然你在这个位置上,机会是你的不是别人的,那就必须要做到最好,在我这里,只有有实力和没实力两种区分,没有尽力这种中间说法。”

    新领导强势,许愿低眉顺眼,只能闭上嘴,逼自己赶快适应。

    “是,我明白了领导,我会做到最好。”

    在铁娘子手下讨生活不易,她又开始昏天暗地加班模式,每天写明星采访稿,和明星团队沟通磨采访稿,天天是部门里最晚走的。

    一个多星期后,就连傅清泽也有所耳闻,微信约她晚上再去搓顿麻小,口口声声教她应付女魔王的三大独家秘诀,被她委婉拒绝以后,便在员工食堂来了个造作的偶遇。

    “哟,这不是网红许记者,耳闻不如一见!不介意吧?让我这小透明蹭一下红人气运。”

    嘴上问“介不介意”,其实屁股早就不打招呼粘在椅子上,脸皮厚到连齐晓暮都目瞪口呆。

    齐晓暮正欢脱啃大排呢,一抬头见到台里的当红炸子鸡傅清泽,半块肉“哐当”掉到盘子里,目光直勾勾的,还有点迷糊找不着北。

    傅清泽自来熟,瞅了一眼她盘子里的大排说:“今天食堂这大排挺肥啊。”

    齐晓暮傻子一样点点头。

    她终于回过神,给许愿疯狂使眼色,手掩着嘴凑近问:“什么情况?傅大帅逼你也认识?”

    许愿想了想:“因为我红?”

    齐晓暮不想咬大排了,想咬她。

    “愿姐,你这神一般的社交圈——”齐晓暮真的好想咬手帕,谄媚又嫉妒,“你还认识谁啊?快别低调了,说出来再吓我一次好吗?”

    “没有了。”许愿老实交代,“他们牛他们的,我只是个普通打工人啊。”

    “除了我,她还认识谁?”努力干饭的傅清泽插嘴找存在感。

    “她哥——”

    傅清泽也回忆起来了,嘴叭叭叭闲不住,“啊我记得,你哥什么来路?把你给吓的,你那天晚上小鸡仔似的躲着他,怕你早恋还是怎么的——”

    八卦精齐晓暮又把眼睛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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