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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是很可恶。”林季延竟然全盘认同她的指控,“我可不是会做无名英雄的好人,你一直知道的。”

    他蹲下,目光和她平视,眼里波光粼粼,全是企图。

    “你还应该知道,生活就是这样的,你越是想躲开某个人,越是躲不掉。”

    “他会想办法找到你。”

    许愿不同意:“不是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生活是可以捏在自己手里,如果她更小心些,他根本没有机会站在她面前,亲口对她说这番话。

    林季延看穿了她的沮丧,薄唇讥诮地勾起:“这不是我说的,是墨菲定律说的。”

    “有空可以去看看那本书。”

    他直起身,又像没事人似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回去睡吧,明天一起吃饭,来了G市那么久,最有名的叉烧都没尝过。”

    听着他若无其事的语气,许愿的叛逆再次浮现,她掀起眼皮,黑色的眼珠里全是年轻的倔强。

    “你就不怕明天敲不开我的房门?”她眼尾上挑,凭着一腔孤勇和他较劲,“半夜搬走这种事我又不是没有做过。”

    她自以为还有退路,墨菲定律也奈何不了她,她把眼睛睁得很大很亮,极力营造气势。

    但站在她面前的是林季延。

    一个爷爷是商界灵魂人物、外公是法学界大拿的男人,他从小被这两个显赫且同时拥有高度处世智慧的祖辈教养长大,已然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高智商怪物。

    即使被威胁,他那张遇事眉都不动的俊脸也还是温润如常,只是又弯下腰去,与她平视。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我又舍不得打断,你当然可以半夜搬走。”

    他声音很轻,却沉甸甸的压在别人心上:“可是,愿愿,阴沟里的老鼠才过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楼道光线不佳,他的眼睛却灼亮,逼得许愿眼睫颤动了几下。

    “你想把你的日子过得这么不堪吗?”他笑了笑,“何必呢?”

    许愿瓷白的脸扭过去,用沉默反抗。

    他真的很懂她,知道她绝对不愿意过动不动就搬家的日子,甚至,在经历了那么多颠沛之后,她比任何女孩都渴望安稳。

    林季延又笑,即便捅到她伤心处,也不打算停下来。

    喜欢一个人,当然会爱屋及乌,连她的犟脾气也会喜欢上。

    喜欢和得到,总归差着距离,总是要用上一些手段的,他胜券在握,因为驯服本身,就是一个能让男人肾上腺素攀升的过程。

    “你刚工作收入有限,G市的房东也不是吃素的,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小窝舍得不要吗?折腾自己也折腾我,最后所有人都受累。”

    林季延平淡的语气,却软硬皆施,字字戳在人的软肋上。

    许愿肩膀耸动,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根本没有能力反驳。

    鼻尖酸酸的,但是又提醒自己不可以哭,已经够弱了,不可以再被他笑话。

    她只是攥紧了裤子的一角,指尖都泛了白。

    林季延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孩子,一双湿润无辜的大眼睛,宁可看着那片斑白发霉的墙壁,也不愿和他对上。

    是真的把他当成蛇蝎吧?

    他心里沉重地一叹。

    那极致混乱的一夜之后,两个人在身体上已经跨过了那条界限,但心却隔得更远了。

    这都怪他,违背了自己“徐徐图之”的原则。

    伸手将她的脸扳过来,四目相对。

    狭□□仄的楼道,一点点温情流淌开。

    “做错事的是我,不要去惩罚你自己。”林季延的眸光温柔,“十字架很沉,让我来背。”

    “我们这样——”许愿六神无主,茫然又无助,“怎么和家里说?”

    “大家会把我们当怪物。”

    虽然他们的父母已经在去年年尾办完离婚手续,她和林季延在法律上是两不相干的陌生人,但在他们父母再婚的这八年,身边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兄妹,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相处融洽,感情很好。

    好到,所有人都以为林季延会听从法学家外公的建议,在耶鲁法学院拿到硕士学位以后,去纽约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工作。

    但是他没有。

    当许愿在山区支教,家访途中摔下山崖失踪一个晚上的消息传到大洋彼岸的第三天,林季延便回国了。

    回国后,他直奔许愿所在的山区。

    许愿曾经以为自己是林季延生活里不值一提的一个小人物。

    生性骄傲的他,被迫接受小三登堂入室做了自己的继母,还要忍受小三的女儿在他的家里行走,叫他一声“哥”。

    她也曾悄悄地想,她一定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假以时日,他会把她拔走,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但那天晚上,当她在疼痛中醒来,睁开眼,看到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还有他眼中的红血丝,她蓦然明白,她也许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她或许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但也不是没有存在感的。

    最起码,他不能忍受她走开太远。

    她必须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一旦她走远,他就会亲自出手,将她拽回来。

    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合法恋爱,为什么会是怪物?”林季延灼灼逼视着她,“这世上就算有怪物,也不会是你我。”

    “不是的。”许愿摇头,泪光闪烁,“顺序错了。”

    “是,顺序错了。”林季延拂去她眼角的液体,“我们上了床,但还没有恋爱。”

    许愿一听这两个字眼就炸了,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说出来!不许说!”

    “我什么都忘记了,全都忘了,你也不要想起来——”

    她成功得被他逼哭,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生怕离经叛道被大人们发现,害怕、战战兢兢,否定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只想要找个角落缩起来做鸵鸟。

    林季延抓住她乱动的手,在她手心落下干燥的一吻,要她正视现实。

    “这也是我的第一次。”他深情述说,“跟这么好的愿愿在一起,我终身难忘。”

    “如果你全都忘了,只能说明我做得不够好,你心里在怪我,对吗?”

    许愿含着泪花,无法表达。

    其实她也有错的。

    她不该脑子发热,在毕业季和他来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那天晚上的梅子酒明明只是浅尝辄止,可是雷声阵阵,她从小就怕惊雷,除了他滚烫的怀里,她哪里都不敢去,一夜荒唐就这么发生了。

    叫了几年的哥哥,突然成了自己床上的男人,许愿的三观俱裂,理不清这乱成一团的生活,干脆远走G市。

    他做得不好吗?

    她扪心自问,他当然有错,父母离婚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很奇怪了,私下独处时,他的眼睛里全是不可言说的侵略,她凭着直觉逃开。

    可他步步靠近,不许她躲,甚至在她最伤心最脆弱时将她拐走,借着那段只有他们两人的旅行,将两人之间的薄纱狠狠撕开。

    他利用了她的单纯无知,可最后关头也克制过,给了她最后的机会。

    “再不走,你今晚就别想走。”他的眼睛当时亮得吓人,喘得她浑身燥热。

    她能走的,可是她没走。

    她能往哪里去?

    毕竟哪里都是冷冰冰的现实。

    支零破碎的家庭只给过她伤害。

    已经是植物人的爸爸昏睡多年,没有丝毫会醒来的迹象。

    她那个爱慕虚荣的妈妈,刚离婚半年不到,又不甘寂寞地给她找了一个新贵继父,新继父有两个女儿,在背后骂她妈是“老女表子”,踩着男人实现阶层跨越,她这个女儿十有八九得了她狐媚老妈的真传,将来也要走同一条路。

    同父异母的弟弟瑞瑞发高烧,深夜只有她和保姆送他去医院急诊,小家伙在梦里呓语“爸爸妈妈”,可是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快活呢?

    他们两个各自结了新欢,再过一年,也许又要给他们添弟弟妹妹。

    触手可及,只有他的胸膛是温暖的。

    只有他才懂她的痛苦。

    因为她的痛苦,他也有。

    他们都有把结婚离异当儿戏的父母,也有一堆不熟悉的比他们小很多的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在这个家庭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甚至最可恨的是,身上都携带着来自上一代的纵情的劣质基因。

    所以一场惊雷过后,错误不可收拾地酿成了。

    许愿不是那么保守的姑娘,她可以接受自己一时头昏脑热陷入一夜情,可是她不能接受她□□愉的对象,是林季延。

    她叫了好几年“哥哥”的男人。

    “是我的错,我醉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干涩地开口,带着渺小的期望,“当它没有发生过,可不可以?”

    “不可以。”林季延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是我们两共同的第一次,你单方面否决它,并不能说明它没有存在过。”

    他神情冷肃,气质里的温润无害早就退去,现在的他,流露出性格里异常凌厉强势的一面。

    “愿愿,你必须明白,不是所有醉了的女人,都可以让我破了原则的。”

    “因为是你,也只有你。”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希望你懂。”

    许愿仰起脸,星子一般的眼眸,怔怔地定格在他脸上。

    “你问我为什么来?”他低头,与她咫尺距离,近到呼吸相缠,“因为我知道顺序错了。”

    他唇边溢出的轻笑,令这个夜晚愈加柔软温柔。

    “我们上过床,接下来,该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回忆暂时结束,下章三年后哈,回忆穿插的。。。疯批为啥会爱上愿愿的原因,后文会有。

    继续发红包的哈~

    第

    10

    章

    梦醒时分,许愿看了天花板很久。

    每当她想起那一夜男人蕴着万千柔光的眼睛,冰封的心会有融化的趋势,要么不想,一想起来,睡眠就会崩掉。

    如果回忆里只有痛苦,倒也能忘得干脆彻底。

    偏偏他给她的,除了玻璃渣,还有数不清的蜜糖。

    生命中若是遇到一个男人,给的甜蜜和苦涩一样多,那这个男人必定是劫。

    许愿衷心希望自己能渡劫成功。

    失眠也还是要上班,她被调去娱乐频道,这对女记者来说是个好饼,省去了跑外勤的日晒雨淋,打交道的圈子也高级,私底下羡慕她的人不少。

    总编却是愁的。

    综合频道最受观众喜爱的女记者被调到娱乐频道,等于削弱了栏目影响力,手下少了一员大将,他心里是不满的。

    但这回调动他说了不算,他也无话可说。

    “想奋斗,哪里都是主场。”他客客气气对许愿说,“以后有机会,我再跟领导争取争取,让你回来。”

    许愿知道这是场面话,一个萝卜一个坑,再回来,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办公室气氛也是怪的,对面的齐晓暮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最终还是鸵鸟一样伏下脑袋。

    “你都听到点什么?别藏藏掖掖的,都告诉我。”

    午饭间隙,许愿逮住她,要问个清楚。

    齐晓暮是做记者的料,天生对琐碎的信息感兴趣,平时闲下来就爱往茶水间蹿,许愿能知道一些部门以及台里的弯弯道道,多亏了齐晓暮这个八卦精。

    “你真的要听吗?”齐晓暮缩了一下,“愿姐,这回你是八卦的主角。”

    许愿早有心理准备,叹息,“说吧,我也想要个明白。”

    齐晓暮也就说了,有人听到消息,许愿被调到娱乐频道,是台里大领导下的指示。

    至于为什么大领导会关注她这个小记者,不是因为许愿在网络上有一批数目不算少的颜粉观众,而是因为许愿的妈,是领导夫人的闺蜜,伸手操纵了许愿的事业走向。

    “愿姐,你妈妈是不是很厉害的女人啊?”齐晓暮发出灵魂疑问。

    夫人圈门槛极高,若不是有背景,或是自身实力强,是打不进这个圈子里的。

    许愿其实早到猜到是这结果,只不过外面的风言风语,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心情黯然,“嗯”了一声。

    出身普通的女人,从秘书到上市公司总裁夫人,靠着每一任丈夫实现阶层跨越,二婚破裂后无缝衔接三婚,她总是时时刻刻能让自己过得好,过得鲜亮又夺目,没有人不赞她命好。

    但哪有什么命格奇佳。

    无非就是狠得下心肠,该放下的感情能果断放下,把婚姻当成了格斗场,舔着血也要赢到最后。

    许愿承认,她妈姜思韵,确实是她见过最有手腕的女人。

    齐晓暮是了解许愿为人的,她工作起来很有拼命三娘的风格,领导布置的工作再离谱也不推,并不是那种会利用裙带关系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人。

    别的女生调去娱乐频道或许会开香槟庆祝,但她不是的,她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她试图宽慰:“愿姐,其实娱乐频道也挺好的,你妈妈肯定也是不想你再吃苦了,外人都以为我们记者上镜风光,哪里知道我们三天两头遇到事,像你被人推搡都不是一回两回了,受伤也有过,你妈妈肯定是担心你呢。”

    许愿心头发堵,闷的难受。

    这份苦她愿意吃,但偏偏“如愿”两个字,最难在她身上实现。

    “这次操纵我的工作,下次呢?是不是就轮到我的婚姻了?”

    -

    下周就要去娱乐频道报道,她收拾桌面自己的东西,手机响起微信提醒声。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微微讶然。

    武子昕竟然找她。

    武子昕是第二任继父武强的大女儿,当初武强和她妈姜思韵要再婚,武子昕带头反对,她妹妹武子萌也甘心被姐姐当枪使,姐妹俩齐心协力给后妈下马威,姜思韵三婚初期日子很不好过。

    同样不好过的自然还有许愿,姐妹俩当着她面说过极难听的话,也合起伙排斥过她,这两人是她毕业工作后选择搬出来独立的理由之一。

    后来姜思韵凭着47岁高龄的年纪剖腹产生下三胎女儿武子慕,她在武家的地位就此稳固,她又极会做人,多年来靠着八面玲珑的高情商积累下诸多社会人脉,武子昕创业开模特经纪公司,姜思韵帮着出力不少。

    武子昕也很现实,现在和姜思韵之间的关系改善不少,许愿偶尔去看同母异父的妹妹子慕,和武家人坐一桌,武子昕和她妈,倒更像一对母女。

    唯一不变的是,许愿和武子昕两姐妹还是关系冷,都是成年人,谁都没有要讨好对方的意思。

    但今天,武子昕竟然破天荒请她吃饭。

    地点就约在银河里五楼,一家人均消费不低的日料店。

    许愿始终忌惮这位高冷的武大小姐,对于她难得一见的热情,疑惑之余,没好意思拒绝。

    “我到晟达来办事,看到电视台就想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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