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便如木头美人一般全无灵气,然而在新?片中,玉小姐嬉笑怒骂,每一面皆活灵活现,演技之真实,犹如你我身边一熟人耳……
“玉小姐有此飞跃式进步,想必与前一阵的解约风波有关,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人在遭遇坎坷之后,往往对生活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思考。另一方面,也少不了名导演黄远山的指点。可见演员和导演,是互不可缺、荣辱与共的。”
闻亭丽和黄远山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来,为帮助玉佩玲成?功转型而感到高兴,二?来,也为秀峰连续三部片子?都取得了上佳的成?绩而自豪,秀峰自此转亏为盈不,更彻底在上海电影市场站稳了脚跟。
五月底,高筱文?写信来,自己的傲霜公司已经正式营业,名下产品除了招牌产品‘傲霜’粉膏之外,还推出?了‘绮年’口?红和‘迢迢’香水,由于用色新?颖,颇合当地女子?的喜好?,试营业一个月,生意还算不错。
信中附上了高筱文?的近照。
相片里,高筱文?对着镜头咧嘴直笑,身上像往常一样穿着极夸张的服饰,帽子?上的红色羽饰不知是不是鸵鸟的羽毛做的。
照片并?非独照,高筱文?身边还环绕着几位年轻朋友,大约是去了香港之后新?认识的,她素来喜欢结交朋友,为人又讲义气,一下子?交了这?么多朋友,倒也不让人意外。
几人轮流传阅着高筱文?的信件和照片,边看边笑,悬着数月的心总算是踏实下来。
再?过一个礼拜,乔宝心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她写信告诉闻亭丽,自己已经顺利通过了院内和美利坚玛丽女子?学院的联合选拔考试,过不多久就会去美利坚念书。
透过信纸,仿佛能?看见宝心那文?静可爱的笑容。
读完信,闻亭丽不禁怅然叹口?气。
宝心也要走了,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前程努力。
她自己,也有新?的打算。眼看秀峰走上了正轨,便回学校递交了复学申请书,可惜本学期的课程基本已经结束了,要等九月份开学之初再?办理入学手续。
趁着这?空档,闻亭丽给月照云打电话,商量着将?她的新?书买下来改编成?电影,并?力邀月照云来上海担任编剧。
月照云很爽快地答应了,但由于这?部?还有最后的一部分没写完,她打算继续闭门?创作一段时间,等到彻底完工再?来上海同?她们汇合。
偏在这?时候,北平的形势急转直下,闻亭丽和黄远山忧心忡忡,不断催促月照云动身,这?一天,月照云都买好?票了,临上火车前却突然发起了高烧,几个当地朋友紧急将?她送去协和,一查,居然患上了脑炎。
闻亭丽和黄远山急得团团转,但也知这?时候病人不宜奔波,只能?被动地等医院方面的消息。经过一日一夜的抢救,月照云的病情稳定下来,但究竟什么时候能?出?院依旧不好?。
这?天晚上,黄远山在闻家同?闻亭丽一起等消息,闻亭丽一放下电话,就高兴地对黄远山:“医生确认月姐可以坐火车了,我连夜去北平接她。”
“不行,最近公司事情太忙,你得留下来主持大局,我和李镇跑一趟,他?在北平有不少熟人,有他?沿路打招呼,万事都方便些。”
“不,你是大东家,你留下来主持大局才对。你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去的,我让陆世澄陪我一块去。”
这?话不过是安慰黄远山,陆世澄的闸北药厂最近开始出货了,药品正成?箱成?箱送往抗战前线送,陆世澄每晚都在厂里亲自盯着,有时候一待就是一通宵。
她不想在这?当口?让他?因?为自己朋友的事分神,正如他?也从不会干扰她的工作一样。
因?此,她决定独自去北平接人。
黄远山却死也不同?意:“如今你一出?门?,别人一眼就认出?你是谁。等你到了火车站,怕是走得走不动,我和李镇去比你们去方便多了。”
闻亭丽亦步亦趋送黄远山到门口,客厅里电话又响了,周嫂坐在沙发上打毛衣,顺手就接电话。
闻亭丽立在大门?口?同?黄远山又了几句,迟迟没听到周嫂叫自己,纳闷地跟黄远山对了个眼,转身回屋问:“周嫂,是谁打来的?”
周嫂呆呆地举着听筒,脸色白得吓人。
闻亭丽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月姐那边情况不好??!”
“不、不是——”周嫂骇然张了张嘴,“邝先生刚才打来电话,日本人突然开始攻打北平,叫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
四周的空气瞬间冻住了,在闻亭丽和黄远山震骇的目光里,周嫂呆呆地站起身,膝盖上的毛线团一下子?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得老远。
***
消息传出?,举国震怒,全国各地都爆发了针对日军侵略行为的抗争活动。
文?艺界不遑多让,连夜号召上海业内同?仁一起筹办抗日救亡宣传活动(注)闻亭丽和黄远山顾不上料理公司的事务,每晚都跑到电影协会和话剧协会帮忙。
三天后的傍晚,闻亭丽得到一个消息,顿时喜上心头,驱车赶到康定路金司徒庙附近一幢灰扑扑的老楼前。
马上有人过来开门?,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闻亭丽同?对方点点头,随他?进了屋,一径穿过天井上到三楼,到了卧室门?前,门?打开,就看见月照云靠坐在床上喝水,床边负责照料她的正是刘护士长。
闻亭丽鼻根直一酸,这?一病,月照云几乎瘦脱了相,她都快认不出?了。
月照云朝她伸出?双臂,劫后余生,两个人情绪不出?的激动。
“我以为这?回要困在北平出?不来了。”月照云一开腔,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万万没想到……亭丽,谢谢你。”
她的眼中,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泪壳,用感激的目光望向刘护士长:“我知道您是亭丽的朋友,我并?不敢冒昧打听您的名字,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谢谢你们。”
刘护士长把闻亭丽拉到门?外,未等她开口?,闻亭丽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
刘护士长眼中隐现泪花,却含笑道:“你一贯比别人坚强,人都救出?来了,还哭什么,你也晓得,我不大懂得安慰人的。”
“不,不用您安慰,我自己哭一哭就好?了,刘姐,这?趟多亏您。”
“当初你一次次冒着风险帮我们的时候,又何尝多过什么?”刘护士长叹气,“国难当头,同?胞们本就该互帮互助。正要问你,这?五千大洋是你送来的吧?你别装糊涂,当日只有你晓得那个联络地址。”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要还给闻亭丽。
闻亭丽不肯收:“报纸上面日本人的暗杀行动越来越猖獗,我想,你们的处境一定十分艰难,我也不敢擅自同?你们联系,只能?用这?种方式支持你们了,不,求您一定收下,这?是我以厉姐亲妹妹的名义捐助的——”
一听到“厉姐”二?字,刘护士长迅速别过脸去。
静了几秒,她回过头来对闻亭丽:“我得先请示组织的意见,再?告诉你能?不能?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连夜转移,你也赶快带月女士离开此地。”
黄远山得到消息,在闻家大门?口?焦急踱步,一看到闻亭丽的车开过来,便急奔过去扶月照云下车。
她跟月照云不仅是多年好?友,更是彼此的知己,国破家亡,千里逃难,此番重逢,免不了痛哭一场。
经过商量,月照云先在闻亭丽家中安置一晚,次日再?转到黄远山家中去休养,黄家没有小孩子?,环境相对更安静。燕珍珍一直将?月照云视作自己的偶像,听她被接出?来了,夤夜赶到闻家探望。
月照云在床上:“我那本新??……不拍也罢,这?些日子?,我的胸膛里时时刻刻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我虽是一介文?人,也想为我的国家出?一分力,路上我重新?构思了一个爱国题材剧本,题目就叫《抗争》,明早就开始动笔,不,你们别劝我,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几人相顾默然,唯有点头。
自这?天起,闻亭丽和黄远山白天继续参加上海爱国剧作协会的排练,晚上则紧锣密鼓筹备新?片。
可惜月照云身体还很虚弱,常常写几页就要停一停,这?日中午,闻亭丽看月照云脸色不好?,苦劝她休息,月照云却不肯歇笔。
写到傍晚时分,床上“沙沙沙”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回头望去,就看见月照云不声不响栽倒在床上。
几人忧心如焚,忙打电话请路易斯大夫,经过一番救治,月照云悠然醒转,路易斯神情严峻对其?他?人:“她必须马上停止手头的工作,这?样下去非常危险。”
月照云在枕上摇头,闻亭丽凑到她面前,就听她气若游丝地:“我不能?停下来,大家都在等我的剧本,只差十幕戏就能?完成?了。”
闻亭丽泪如雨下:“可是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你再?耗费心力了。”
“没有什么不允许的……我……”月照云又一次陷入昏迷。
秀峰的人闻讯赶来探望,顾杰担忧地:“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让月小姐再?动笔了,但公司的损失又该如何弥补?几位主演的服装刚刚做好?,布景和道具也花去了不少预算,相关演员的档期也都提前空出?来了,这?时候剧本突然夭折,前期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黄远山断然:“不会让这?部戏中途夭折的,大不了后面几幕戏我来写。”
“不行。”谭贵望一个跳出?来反对,“师父你整天东奔西跑,每天睡不到三四个钟头,再?熬夜写剧本,身体非垮掉不可,何不交给柯庆来做,他?是编剧部的经理,由他?来续写再?妥当不过。”
“柯庆?他?虽然才华横溢,但个性也颇桀骜,剧本到他?手上,他?一准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前文?全部推翻重写,那还是月姐的本子?吗?”
这?一想,几乎找不到合适的编剧人选。一方面,此人必须思想上跟月照云高度一致,最起码能?够摸准她的创作意图。另一方面,还要足够尊重月照云,不会乱改她的前文?。
最重要的是,这?人要有一定的写作功底保证不会狗尾续貂。
众人一筹莫展,闻亭丽忽:“我想到一个人。”
燕珍珍飞快赶到黄家,听完闻亭丽的要求,不禁呆住:“我?我来帮月姐续写《抗争》?你别开玩笑,我怎么行?”
“你行!”闻亭丽毅然,“除了你,没人可以。从务实女子?中学与你做同?桌开始,我几乎看过你的所有?手稿,你的写作水平我最清楚不过了。再?,你一直将?月姐视作自己的偶像,她的文?风和写作特点,你无比熟悉;她要表达的观点,你发自内心地尊重。由你来续写,不必担心故事走向出?现偏差。”
燕珍珍的头依旧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那可是月照云的故事,凭我的能?力肯定续不好?,再?月姐也不会同?意别人替她续写的。”
“别人来写,她未必同?意,你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后辈,还曾经亲自帮你修改?,好?,我也不勉强你,我和黄姐马上去找柯庆。”
“柯庆?那个狷狂书生?”燕珍珍一把抢过闻亭丽手里的文?稿,“不可以!不能?把月姐的心血交给他?!”
对上闻亭丽笑眯眯的眼睛,燕珍珍自知入套,无奈点头:“好?吧,我姑且试一试。”
可燕珍珍不仅仅只是“试一试”,她这?人,外表散漫不羁,可一旦应承了某件事,比谁都较真,在闻亭丽的鼓舞下,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写了五天,困了就随便打个盹,饿了就胡乱嚼一口?面包,写到最后,头大如斗,双腿软得像面条,但两眼炯炯有神,天不亮就兴冲冲来找闻亭丽和黄远山。
恰逢月照云身体好?转,三人轮流传阅燕珍珍新?写的稿子?,越读越惊喜。看到最后,月照云已是流泪满面。
燕珍珍吓傻了:“是不是对我的续写部分很失望?”
“不,这?完完全全是我想写的故事,辛苦你了珍珍。”
燕珍珍还在发懵,闻亭丽却已是喜极而泣,推她一把:“听见没,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把珍珍的名字……写在我的前面。”月照云叮咛,“我不是在客套话,提携后辈是一方面,难得的是她完全没有曲折我的本意,后文?很多情节比我设想中写得还要好?,没有她,这?个故事可能?就没下文?了,所以她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要编剧,请你们一定按照我的意思办。”
一番波折,《抗争》终于开了机,全体人员对这?部戏投入了最大的热情,几乎是拼尽全力在赶拍。
闻亭丽几乎是最忙的那个,平时她每天好?歹能?跟陆世澄在一起吃顿饭,这?次却连续一个礼拜没见到陆世澄的面。这?天中午陆世澄打来电话,她又没能?接着,心里不免十分牵挂。
傍晚,她的戏就全部拍完了,眼看暂时没有别的事要忙,便要去药厂找陆世澄,忽听小田在楼上喊道:“闻老板,有电话找你。”
电话里那人的声音却相当陌生:“闻小姐,我们那日在刘护士长家里见过的,我姓苗,是刘向之的下级。”
当日那个开门?的少年?
闻亭丽没作声。
“前些日子?,刘老师带人去北平营救一位伙伴,按照行程,最迟昨天早上就能?返回,可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我……我担心出?了事。”
少年的声音还有点稚嫩,话时,一直在发抖。
“请您原谅我的冒昧,平时我只跟刘老师单线联系,现在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得出?刘老师很信任您,所以、所以打给电话公司查了贵公司的电话,我也明白自己违背了纪律,但再?拖下去,就怕错过营救时机。”
闻亭丽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会是陷阱吗?
她确曾在刘护士长家里见过此人,若非是信得过的手下,当日刘护士长绝对不会让他?在场。
但她还是觉得整件事有点蹊跷。踟蹰间,想起厉成?英的死,心上像被人割了一刀,痛得厉害。
少年得对,万一错过救人的最佳时机,她会抱憾终身的。
她想到一个人,嘴里只笑道:“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完全听不懂你在什么。”
一挂断电话,她就火速给刘亚乔打过去。打从一开始,刘亚乔就就很清楚自己跟邓院长的关系,别人的立场或许有可疑,刘亚乔的立场绝对值得信任。
刘亚乔在律师事务所加班,听到是闻亭丽打来的,只当她是为女工慈善基金会的事找自己:“我有急事要忙,过两天再?去找你。”
闻亭丽沉声:“亚乔姐,我有个熟人突然不见了,姓刘,你认识她吗?”
空气短暂地凝固一秒。
“晚上八点,在我家碰面。”刘亚乔果断挂了电话。
这?一来,闻亭丽愈发确信刘护士长是真的出?了事,背上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厉姐遇害的画面在眼前一帧帧画过,即便是大热天也让人觉得浑身发冷。晚上赶到刘亚乔家,发现她的脸色并?不比自己好?看多少。
“傍晚那通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亭丽便将?来龙去脉了,刘亚乔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是,向之姐的确是出?事了,与她同?车的,还有三位地下爱国组织的成?员,上一通电话还告诉我已经顺利把人救出?来了,当晚就失去了音讯,奇怪逮捕名单上面并?没有新?增人员,可见他?们并?没有被逮捕。”
她担忧地深吸一口?气:“我猜,他?们很可能?还卡在戒严区附近,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出?城,再?这?样藏下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日方发现。最棘手的是,刘向之是我的上级,我既不清楚其?他?成?员的联络方式,也无法越级向上求助,只能?被动地在原地等消息。”
闻亭丽急得团团转,忽道:“我听国际红十字会的车目前还可以出?入北平,假如找到红十字会的成?员帮忙,是不是有办法通过他?们进城找人?”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路易斯大夫。
“可是这?当口?,谁又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刘亚乔蓦地卡住了,“等等,我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忙——陆世澄。”
闻亭丽怔了一怔,刘亚乔解释:“陆世澄那间药厂有单独的运货路线,而且陆家名下的惠群医院有几位大夫是国际红十字会组织的成?员,我这?里有一份详细名单,就不知……陆世澄不肯趟这?滩浑水?毕竟我们组织此前从未跟他?打过交道。”
“不,他?一定肯帮忙的。”闻亭丽面含微笑,语气十分笃定。
***
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到大生药厂,陆世澄却不在办公室里办公,而是在后头的车间跟生产经理一起点货。
天气热,只见他?敞着衬衣领口?,两边的袖子?也高高卷起,即便这?样,额头上也满是汗珠,眼见经理领着闻亭丽进来,他?有点惊讶,把她带到较凉快的风口?处:“怎么这?时候来了?吃饭了吗?”
闻亭丽悄声:“我有急事找你。那是亚乔姐,你见过的。”
陆世澄这?才注意到闻亭丽身后的刘亚乔。
刘亚乔忙冲他?点头,陆世澄礼貌颔首,随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闻亭丽,闻亭丽附耳对他?了一句什么,他?抬抬眼看向左右:“好?,去我办公室。”
三人一上楼,刘亚乔便将?大致情况对陆世澄了。陆世澄没接茬,俨然在思考。
刘亚乔面沉如水,一颗心却秤砣似的往下沉,她既没有清楚刘向之等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交代他?们为什么要在这?当口?去北平。合作讲究坦诚,在一方处处有所保留的情况下,另一方是很难答应帮忙的,何况,这?不是什么小忙,而是大忙。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陆世澄会是什么反应。不知不觉间,她的眉头担忧地拧成?一团,不料陆世澄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好?,今晚我就带人去北平,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给我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立场的口?头暗号,否则我怕他?们不信任我。另外,请将?他?们的失踪的可能?范围、各自的相貌和年纪尽可能?描述清楚。”
刘亚乔喜出?望外。
但最让她意外的是陆世澄和闻亭丽之间的默契。
她这?边刚同?陆世澄交代完相关细节,闻亭丽便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陆世澄面前,两个人低声起话来。
刘亚乔赶忙避到一边,但还是不小心听见了几句。
“我当然要跟你一块去。我会易容,会扮老太太,会骗人,有我在边上,事情会顺利许多……”
陆世澄一听到“骗人”这?个字,就在那儿笑起来:“你也知道自己会骗人……你那部戏那样重要,怎么放得下?大不了我找一个真老太太跟着我。”
闻亭丽被这?话逗得直笑,边笑边轻声着什么,两人交谈起来是那样放松、融洽,引得刘亚乔情不自禁再?次回头看去。
恰巧看见陆世澄伸手帮闻亭丽撩动落在肩上的头发。
奔走这?一路,闻亭丽的头发有点散开了。陆世澄的目光随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儿落在她的头发上,一会儿落在她的脸上,掩不住的喜爱,那样专注,仿佛像除了闻亭丽一个人之外,他?的眼睛里根本装不下别的事物?。
这?温柔的一幕,让刘亚乔紧绷的心弦也获得了片刻的放松,她笑着摇摇头,走得更远一些,以便他?们两个些体己话。
陆世澄当夜就出?发去了北平。
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任何消息。
闻亭丽忙于拍《抗争》,忙于参加各类抗日活动,但内心有多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再?担心,她也没有失去理智,这?件事情上,陆世澄自有他?的办法,正如当初她营救月照云时有自己的一套那样,他?既不能?多问,也插不上手。
目前能?做的也只有:等。
可是她没办法克服内心的忧惧,几乎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潜意识里也竖着一只耳朵,生怕漏接陆世澄打来的电话。
这?天,她一忙完便像往常那样守在电话机旁边,两手捧着脑袋,手指插在头发缝里。她已经想好?了,今晚要是再?没消息,无论如何也要采取新?的行动,突然,电话响了。
是刘亚乔打来的,一向沉稳的亚乔姐,嗓音里居然带着哽意:“他?们都回来了……你放心,都好?。”
闻亭丽在沙发上一蹦三尺高:“他?呢?”
刘亚乔显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我们也在找陆先生,他?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真不知道怎样感激他?才好?,但听那位路易斯大夫,陆先生好?像一回来就直接回陆公馆了。
闻亭丽拿起手包就向外跑,等她开车赶到陆公馆,陆世澄却不在,刚好?邝志林也来了陆公馆,看见闻亭丽,惊讶地:“陆小先生一回来就直接去找你了,你们没碰面吗?”
闻亭丽掉头往家赶,岂料一回家,又对上周嫂愕然的目光:“陆先生看见你不在家,又开车去找你了。”
闻亭丽再?次跳回车上,周嫂哭笑不得:“你们两个怕不是糊涂了,你现在只管进屋等着,陆先生早晚会找过来的。”
闻亭丽却:“我准备去药厂,待会陆先生再?来电话,您就我在药厂等他?。”
在陆世澄的办公室里等了约莫半个多钟头,就听见有人上楼来了,那人很急,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
闻亭丽等不及就开门?扑到他?的怀里,却听陆世澄“嘶”了一声。
“你受伤了?”
陆世澄把外套脱掉来扔到她身后的沙发上,再?将?里面的衬衣袖口?扯高一点给她看。
他?的右胳膊上有很大面积的一片擦伤。闻亭丽心疼得倒抽一口?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还有别的伤处,快给我看看。”
陆世澄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由着她摆弄自己。
闻亭丽把他?弄到沙发前,他?便一头倒下。
闻亭丽找来纱布和药瓶要给他?上药,他?就举起胳膊乖乖让她擦。
她找到冷水和帕子?给他?盖在额头上降温,他?明知自己并?没有发烧,也随她把自己的额头弄得水津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