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陆老太爷恻然叹气:“不管你三叔做了?什么,祖父都不希望再?看到陆家子弟自相残杀。你那位闻小姐受了?委屈,祖父可以代表陆家给?她?一点补偿,但你得听祖父的话,别再?把枪口对准自家人!”邝志林忍不住开腔:“老太爷,可是这?一次,是三爷先把枪口对准澄少爷,澄少爷差一点就死在三爷的手里?了?!”
“我们祖孙俩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陆老太爷暴喝一声,声音震荡在宽阔的厅堂里?,像狮吼,让在场的人心头阵阵发凉。
“记住了?,你是陆家的儿孙,永远别为了?外人为难自家人,祖父如今只剩下你三叔一个儿子了?,你忍心叫祖父伤心吗。”
陆世澄的表情没?有快意,也没?有愤恨,只有麻木的平静,他嘴角慢慢上扬,带着讽意问:“祖父,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当年?我爹娘被人设计害死,你真的一次都没?有怀疑过凶手可能是你另外两个儿子吗?”
陆老太爷哑然失声。
“您自诩精明,当年?的事破绽那么多,我不信你没?有瞧出他们兄弟俩有问题,还是说,你明明心里?有疑虑,只因他们是你心爱的艾巴雅所生?的儿子,所以才?要?自欺欺人!”
陆老太爷反手就是一个巴掌,陆世澄脸庞上顿时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手指印,他无动于衷,用手背擦拭着嘴边的血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视线,随着他的起立,一点一点在拔高。由一开始的仰视,变为平视,最终变为俯视。
他开始俯视自己的祖父。
陆老太爷额角一跳,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当初那个弱小的孙儿,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
在一种无形的压迫下,一向不懂屈从为何物的他,竟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这?让他顿觉丧失了?尊严,心中愈发恼恨起来。
陆世澄将祖父表情的每一个微妙变化都看在眼中,包括那微颤的皱纹,以及冷硬如刀的嘴角。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扩大。
年?幼的他,曾经指望从这?位长?者身?上得到足够的关爱和保护,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他曾期盼着这?位长?辈早日查清真相替自己的父母主持公道,但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就是偏心到令人发指的父亲。
小小的他,不理解祖父为何突然下令不再?追查父母惨死的真相。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他一度到处找寻答案,后来他无意中走进祖母的房间,找到了?一本藏在在抽屉里?的日记,自从祖母去世后,这?个房间便被祖父下令封锁起来,他是趁晚上没?人时,悄悄摸进去的。
通过祖母的日记,他才?知道,祖父与祖母成亲后,始终相敬如宾,祖父对自己的发妻全无半点感情,联姻完全出自家族安排。
人到中年?时,祖父偶然遇到那个名叫艾巴雅的美丽女子,一下子就丢了?魂魄,为了?娶她?进门,不惜跟祖母反目成仇,可惜此举遭到了?陆家族人的强烈反对,因为陆家祖先当初来南洋闯荡时,就亲口立下一条规矩:陆家后代绝不允许跟南洋女子通婚。
祖父无法公然反抗族规,索性带着艾巴雅去别院常住,为此,祖母几乎夜夜失眠。
艾巴雅三十?出头就死了?,为了?怀念这?个女人,祖父不但亲手抚养她?留下的两个儿子,还计划着让他们认祖归宗。不久之后,这?两个儿子顺利跟着祖父回到了?陆家大宅……
想到此处,陆世澄的胸口又?开始作痛,一切罪恶,都源于祖父毫不掩饰的偏爱!
当年?在看过祖母的日记后,年?幼的他就隐约感觉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等来公道了?。
公道,他得亲手去讨。血债,就得血来偿!
时隔十?六年?,同?样是三叔参与谋划的绑架案,祖父依旧选择偏袒自己的小儿子。不同?的是,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他无声笑了?笑,作势将枪管从三叔的头上移开。陆老太爷趁这?机会,冲着身?后自己的随从说:“还不上来救人?!”
可叫他出乎意料的是,随从们只是望着陆世澄,没?人应声上前。
陆老太爷惊讶回头,恰对上长?孙平静无澜的目光。
面对他的震惊和无措,长?孙微微一笑:“祖父,您大概忘了?,现在陆家掌权的人是我。”
陆老太爷脚下一晃,眼看他们要?将儿子绑起来,再?次冲上去挡在前面,高喝道:“很好?!看来你已经不把祖父放在眼里?了?,可你别忘了?,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陆家给?予你的!要?杀,不如从陆家最老的那个开始,先把你祖父杀了?,再?杀你三叔也不迟!”
那几人愕然停手,静等着陆世澄的示意。
陆老太爷一口气上不来,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声喘息,他不是不明白,这?类威胁,对于如今的长?孙来说,软弱得像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怪就怪,当年?他的偏心还不够彻底!
要?不是自己当初对这?孩子怀有极深的愧疚,他也不至于坐视这?孩子一天天成长?起来而不管,直至有一天,被这?个孙子夺权、夺势、乃至夺走人心!
如今大势已去,一贯强硬的他,不得不将头放低几分,柔声说:“澄儿,祖父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藏着许多恨,但是为了?当初那件事,你二叔和三叔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你二叔至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吃喝拉撒,样样都要?靠人照料,你三叔呢,也失去双腿成了?废人,看他们这?样,你心中即便就算有再?多的恨,也该放下了?。”
此话一出,陆世澄的眼神里?不仅仅充满嘲弄,更迸发出强烈的憎恨,放不下!最无辜的是母亲,陆家的是非,从头到尾与她?无关,遇害,仅仅因为她?是陆家的长?媳。
本来,他们连他也不打算放过的!
要?不是母亲拼死相护——
不,唯有死亡,才?能让祖父真正感同?身?受。
陆老太爷眼角泛起了?泪光,短短几分钟,他俨然又?老了?十?多岁,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同?长?孙商量:“你那位闻小姐并没?有伤到不是吗,何必把事情做得太绝,只要?你留你三叔一命,无论?什么条件祖父都可以答应你。”
一旁的陆克俭预感到什么,疯子般在父亲腿边挣扎起来:“不,爹,你千万别听他的,这?小子恨我入骨,势必会叫我一无所有的!与其那样,我情愿死!”
***
闻亭丽半夜醒来,瞥见自己的床边睡着一个人。
她?一惊,但马上发现那是陆世澄。
她?不禁微笑,睁大眼睛,悄悄凑过去观察他。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黑暗里?,看不到他的眉眼,但能看见他的侧脸,他大概是太累了?,头枕着胳膊,睡得相当沉。
听着他匀净的呼吸,她?想把自己的脸蛋贴在他的手背上,又?怕把他惊醒,天气愈发冷了?,他这?样睡着,势必会着凉,回身?把自己的被子扯一半过去盖在他身?上,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陆世澄攥在自己手里?。
哪怕他睡得这?样沉,也不曾松开她?的手。
她?没?由来得有些心疼,失神良久,用另一只手将被子扯到他身?上,自己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悄悄挨着他躺下。
***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陆世澄在床边帮闻亭丽削苹果,周嫂送来报纸,闻亭丽随手一翻,就看到一条新闻。
【南洋巨富陆鸿隽老先生?正式宣布与第三子陆克俭断绝父子关系。】
闻亭丽默契地瞥一眼陆世澄,按耐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自顾自对着正文读下去。
正文当中,一句也没?提陆老太爷为何要?突然把陆克俭逐出家门,只宣布陆克俭从今往后不许再?姓陆,此子名下的股权、厂子、地产,更是悉数被陆家收回。
报上没?提现金,想必陆老太爷另有安排,但哪怕一次性给?陆三爷再?多现金叫他出去另立门户,这?则公告都意味着——陆克俭从今往后不能再?以陆家人自居,也无法再?打着陆家的旗号兴风作浪。
从今往后,陆家是陆家,他陆克俭是他自己,白龙帮这?样的江湖帮派若再?想跟他搅在一起,得先掂量掂量究竟值不值。
这?下子,陆克俭算是彻底成为孤家寡人了?。
但闻亭丽很清楚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炼狱还在前头等着陆克俭。陆世澄没?看她?,继续削着手里?的苹果:“想问什么?”
闻亭丽笑着摇摇头,接下来几天,陆世澄几乎寸步不离守着她?,无论?她?想干什么,他都顺着她?,不论?她?想吃什么,他都想方设法为她?弄来。
朋友们轮流来探望闻亭丽,闻亭丽心情无比舒畅,每晚都睡得极香。
她?终于亲手除去了?心头大患,从此连这?城市的空气都比从前清新。
她?同?陆世澄商量:“等我出了?院,我想回一趟南京。”
“想去祭拜伯母和伯父?”
“嗯,我爹走得太憋屈了?,至今我还会梦见他老人家临死时的那张脸,他不仅恨死了?邱大鹏,更放心不下我们姐妹俩,我想亲自到他坟前告诉这?一好?消息,这?下他老人家总算可以瞑目了?。”
“好?,我陪你回南京。”他把苹果切下来一块放她?嘴里?。
闻亭丽吃着苹果,忽然兴起:“要?不我们在南京玩几天?我虽是在南京出生?的,但很小的时候就来了?上海,南京的风貌我早就忘光了?,要?不我们这?次在南京好?好?走一走。”
他笑着点头,正说着,周嫂过来说有客来访,陆世澄跟闻亭丽对了?个眼色,暂避到书房去。
不一会,就见曹仁秀领着一个人上楼来。
“你怎么来了??!”闻亭丽又?惊又?喜,忙要?下地迎接。
是那位红棉纺织厂的女工丁小娥。比起上回见面,她?的面颊丰润了?不少,不再?那么像骷髅,只是身?板仍很瘦小。
丁小娥抢先扶住闻亭丽,刚进门时,她?还有些无措和紧张,看到闻亭丽如此欢迎自己,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
曹仁秀在旁笑道:“她?听说你生?病了?,非要?来亲自看看你。”
“闻小姐,你好?些了?吗?”丁小娥期期艾艾开腔,“老早就想来探望你了?,上次的事,我真过意不去,我还以为你跟那个黄导演要?拿我寻开心,没?想到你们真把卖电影票的钱都捐出来了?——”
她?无措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布袋:“大家已经收到你和黄导演筹集到的款子了?,是那个姓刘的女状师送来的,郑姐的肺痨拖了?好?些日子了?,刘状师一来就把郑姐送去了?医院,那两个日本工头一开始还不肯,刘状师把他们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女状师咧!她?可真神气,她?说这?些钱是你们那个什么女工基金会捐给?我们的,不用我们还——”
说着说着,丁小娥忽似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将胳膊上挎着的竹篮放到床头柜,揭开篮子上的布,让闻亭丽看里?头的鸡蛋。
“这?是我们姐妹几个凑钱买的,这?东西最补身?体?了?。”丁小娥诚恳地说,“底下还有一罐洋奶粉,听说生?病时喝最管用。”
在她?的认知里?,这?已经是最好?的补品了?,闻亭丽不知说什么好?,丁小娥每说一句,她?就噙着泪花点头一次。
“闻小姐,曹小姐说你们给?我们办了?夜校,要?教我们大家认字,这?是真的吗?”
洞若观火
“是真的。”
丁小娥的表情愈发惶恐,嗫嚅道:“可是,你和黄导演都不认识我们,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好??”
“因为——”闻亭丽抽抽鼻子,“当初也有人这?样帮助过我。”
丁小娥有些惊讶:“闻小姐以前也在工厂里?做工?”
“没?做过女工,但我当过接线员,还当过报童呢。”闻亭丽笑着说,眼中泪光若隐若现,“别忘了?,我也只是从平安里?走出来的一个孤女。”
要?不是当初有人不计回报地帮助他,她?又?怎有今日。
她?握住丁小娥的手:“请你相信我,你们的苦,我比谁都清楚,所以,请不要?感到不安,坦然接受我们的帮助好?不好??”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丁小娥的到访,
让闻亭丽意识到最近公司的事务有多繁重,她不在,黄姐一定忙坏了?。
好在她本身也没什么大碍,
连日来又休息得甚好,说复工就复工了?。一回?去就风风火火投入《双珠》的拍摄中,同时紧锣密鼓帮玉佩玲筹划新戏开拍的事。
仅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双珠》剩余的棚内部分都拍完了?,与此同时,
秀峰影业为玉佩玲量身打造的新片《天堂花园》宣布正式开机。
为此,
秀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机仪式,
当日来了?不少达官丽姝,
各大报社、股东们、影迷们纷纷到场祝贺,
几位股东里,
最高?兴的当属高?筱文?,她是闻亭丽的挚友,同时也是玉佩玲的资深影迷,从前这两人的电影档期撞在一起?时,
高?筱文?常常为自?己去哪一位的首映礼而头疼。如今两位心爱的女?明星都在同一家公司,
叫她怎能不开心,
当晚她喝了?好几杯鸡尾酒,醉醺醺笑个不停,最后还是黄远山开车送她回?的家。
《双珠》的棚内戏虽然拍完了?,但外景部分还没结束,原计划是要去宁波的少白岭古道等地?采景的,
但考虑到临近年关,
当地?天寒地?冻的,于?是决定等过完了?元宵节再出发。
腊八这天,
天气冷得出奇,客厅里早早就烧起?了?壁炉,吃过早饭,闻亭丽在壁炉前的地?板上打电话,她的腿边,放着一大堆礼盒。左边那堆,是她作为秀峰的老板,为社会各界朋友们准备的节礼,等下就要寄出去。
另一堆则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尚来不及一一拆开看?。
“今天我在家休息……”闻亭丽像只懒猫一样趴在沙发边缘,轻声细语讲着电话,“你呢,你早上吃的什么?咦,我好像听见高?庭新的声音了?,又是为那个游乐场的项目来找你?……你昨晚落了?东西??我找找,什么样子?的盒子?,急等着要用吗?待会我找到了?,马上叫老李给你送过去。”
听着听着,闻亭丽噗嗤一声笑起?来。
“陆先生好大的架子?……好吧,不是不可以亲自?给你送过去,但你得一个人在办公室等我,再就是,像上次那样把吃的喝的都提前准备好……等等,我好像找到了?,是一个方盒子?对吗,好重,落在茶几下面了?。”
陆世?澄在那头说:“你帮我打开看?看?有没有摔坏,董事会等着要用。”
闻亭丽不明就里,将听筒放到一边,小心翼翼拆开盒子?,眼前倏地?一亮,里面竟是一块钻光熠熠的女?士手表。
那璀璨光芒像是游动的银蛇,一下子?就游进了?她的心。
她屏住呼吸把手表从底盒上摘下来,目光细细描摹着,透过透明的背壳,能够清楚看?见标芯里转动的复杂齿轮,表壳边缘刻着一行“P”打头的字母,俨然与陆世?澄常戴的瑞士手表是同一个牌子?,款式独特而秀气。
她听到他在那边说:“喜欢吗?新年快乐。”
她的心早已像浸在绵软的奶油里面:“你真是……”
挂完电话很久,她仍对着手表微笑发呆,应是专门为她定制的,因为她从未见别人戴过类似的款式。
她试着将手表套在手腕上,居然一寸不差。
周嫂进来,看?见闻亭丽在那儿笑吟吟发呆,随口问?:“陆先生中午过来吃饭吗?”
闻亭丽忙跳起?来:“他不来,我也不在家里吃,您不用给我们留饭,我得出门了?。”
与他送的新年礼物一比,她顿觉自?己准备的那份礼物不够别致,等不急要出门去首饰行里逛一逛,这时董沁芳打来电话:“速来我家,高?筱文?很不好!”
闻亭丽火急火燎驱车赶往董沁芳家,上楼,董沁芳的卧室门开着,往里看?去,就见高?筱文?躺在窗下的长榻上,脚边放着好几个大行李箱。
燕珍珍和赵青萝也在,两人迎出来说:“前些日子?就发现她不对劲,只要参加宴会,不喝个酩酊大醉绝不罢休。今天这样冷的天气,莫名其妙带着一大堆行李来找沁芳姐,一问?,只说要离家出走。”
闻亭丽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长榻边,摸摸高?筱文?的额头,好歹没发烧,只是身上酒气冲天。高?筱文?紧闭着双眼,面朝沙发里侧默默流泪。
“出什么事了??倒是说话呀,你要急死我们是不是?”
高?筱文?猛擦一把眼泪,从沙发上跳起来:“同样是高家人,他高?庭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呢,不过是投资了?一部电影,我爹就骂我败家子?,口口声声把我的股份都收回去!凭什么?难道只有高庭新姓高?,我就不姓高?吗?”
她一边哭嚷,一边挥开赵青萝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这两年,他高?庭新先后赔了多少笔买卖了?办百货公司,他打不过沁芳姐。开餐馆,生意赶不上人家锦东饭店十分之一。买地皮建游乐场,被白龙帮狠坑了?一把。看?见陆世?澄投资电影大赚一笔,他也跟着凑热闹去跟黄金合作,结果呢,黄金的两部新片没能打过你们的《春风吹又生》,赔得一塌糊涂。他都胡闹成这样了?,我爹还是一味惯着他,到我这里,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统统是错!闻亭丽——”
她心酸地?抓住闻亭丽的胳膊:“别人不清楚,你是最清楚的,你说,我的傲霜粉膏卖得是不是很好?第一次投电影,我就狠赚了?一笔,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生意头脑?”
“有。”闻亭丽恳切地?说,“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高?筱文?倒回?榻上,流泪满面地?说:“明明我才是会挣钱的那个,他高?庭新是正宗败家子?。可是只要我从家里要点钱做自?己的事,就像犯了?什么死罪一样!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高?家人,我要出去自?立门户,我倒要看?看?,将来到底谁才是更有出息的那个!我已经买好票了?,明早就坐船去香港!”
大伙吓一跳:“一个人去香港?不行,这太冒险了?,你别说气话。”
董沁芳性子?到底沉稳些,在旁叹一口气:“筱文?的这些苦恼,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回?她真不是在说气话。”
高?筱文?愤然抹眼泪,“今早,我大哥又拿了?一笔款子?去找陆世?澄,说是眼下局势越来越不好,做药品说不定有利可图,异想天开就要去注资陆家的药厂,虽说陆世?澄最后没理他,可是我大哥计划要挪用的钱,有一笔是我刚从在鼎新饭庄账上收回?来的,当初说好了?酒楼有我一半的,他却说挪用就挪用。我不过跟高?庭新吵了?几句,我爹就说家里的生意不许我插嘴!我的肺都要气炸了?!这几年,我拼命在我爹面前证明自?己,到头来全是一场笑话,我这个女?儿,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外人!”
闻亭丽听得五味杂陈,轻轻攥住高?筱文?的手,待要开腔,高?筱文?赌气甩开她的手:“怎么,你也要劝我乖乖回?家?”
“我的确是要劝你,不过我要劝的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一旦走出这一步,你就不再是依附于?高?家生活的高?家大小姐,从今往后万事都得自?己一个人扛。我要是你,要么不动,要么想好了?再动。”
“什么才叫想好?我就不信你从黄金影业出来时,就提前把一切都仔细规划好了?。”
“首先,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日一走出黄金的大门,我就告诉自?己,今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咬牙走下去。假如一碰壁就回?头,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艰难,抱定这个信念,千难万险也都走过来了?。”
高?筱文?莫名伤感,她相信,这些都是闻亭丽的肺腑之言,因为她知道闻亭丽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不禁颓然把脑袋抵在榻上:“老实说,我有些犯怵了?,这一步,实在是太难走了?……香港那边我又人生地?不熟的,这一去,只会比你和黄姐当初更难的。”
“那就不走,要么改去稍近些的别埠发展,要么,留下来舒舒服服当你的高?大小姐,反正又不会缺衣少吃。”
“绝不!”高?筱文?的火气又一次蹭蹭蹿上来,“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我一天也忍受不了?了?!”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世?事难两全,你总要学会取舍。”董沁芳无奈地?说。
高?筱文?惭愧地?低下头,思虑一晌,抬起?头说:“我想好了?,这条路,我走定了?,我高?筱文?不比任何人差,与其窝窝囊囊在家做个‘二等公民?’,不如出去闯一闯,我就不信我闯不出一番天地?来!我也不碰不熟悉的行当,一到香港我就筹办一家小型的化妆品公司,先从我做过的‘傲霜’粉膏做起?,我马上联系当地?的化学公司,只要有合适的地?块就先租下来。”
大伙精神?一振,高?筱文?身上,有着许多人都没有的果敢和冲劲。一个乐观勇敢的人,即便跌倒了?也会很快爬起?来的。
闻亭丽说:“我要是你,走之前,还会想办法从家里多带些钱,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要你姓高?,高?家就有你的一份,手上资金越充分,接下来的路就越好走,该争取的利益不能轻易放开。若是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才是真正便宜了?你哥。”
高?筱文?眼睛亮晶晶的,叫她高?兴的不是别的,而是朋友们如此支持自?己的决定,她的语气越发欣喜起?来:“放心,我已经联络了?亚乔姐,她会帮我把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要到手的。”
高?庭新倒还算痛快,没费什么唇舌,就将鼎新酒楼的一半股份折算成现金给了?妹妹。可这件事同时也惊动了?高?家长辈,高?老先生大发雷霆,他不过一个旧军阀出身,当年机缘巧合之下跟别人做钱庄发了?一笔大财,如今虽然腰缠万贯,思想上还是老一套。
在他心里,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不像儿子?,将来是要支应门庭的,女?儿这次擅自?决定去香港创业,无异于?触犯了?他的天条,当即严防死守,不允许女?儿再在从公账上多拿走一分钱。
闹到最后,高?筱文?也只从家里拿到三万大洋,这比她最初预估的少了?不知多少,关键她这一闹,家也不好回?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去香港自?谋发展这一条路。
朋友们担心她还没立业就大吃苦头,七凑八凑又拿出一笔,强逼着高?筱文?收下。